第7章 抱块金砖
河东生产大队包括河东自然村和附近三个小自然村，全大队人口一千余，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块高地上。
西面西南面西北面是锅底河环绕，西北面东面是深达百多米的干涸河床，河床往东沿伸就是海涂，海涂尽头就是浩瀚无际的东海。
东南面是藤岭山脉的尾巴，在藤岭山脉与锅底河之间，是河东村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
李晴天骑着自行车，沿着宽约四米的拖拉机路，一路都是下坡，无需使力，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同样紧邻锅底河边的河岙村。
仙婆婆家就在大路边上，她的几个儿子早已成家单过，用篱笆墙围着的小院子，只住着她一个人。
仙婆婆正在水井边打水，李晴天骑着自行车直接进了院子，停好自行车，一边打招呼，一边帮着打水。
“小晴天，你不在家干活，却跑到我这里来，一定有啥大事吧。”
两个老太婆几十年的情谊，让两家胜过亲戚，仙婆婆尤其喜欢聪明且爱捣蛋的李晴天。
“仙婆婆，你不是天神下凡，能掐会算么，那你就算算我找你是啥事呗。”
“呵呵，你个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仙婆婆笑骂着，拿手打了李晴天一下。
李晴天又是一番叙述，将老叔的事讲了讲，仙婆婆先惊后喜，居然也是大力赞赏这门亲事。
李晴天很是好奇，咦了一声问道：“仙婆婆，你是专门帮人看八字的，你还没看，怎么就大声叫好呢？”
“傻小子，你老叔和刘美云，都是我熟人，不用看我就知道，他俩有夫妻相，将来肯定是婚姻美满，儿女双全。”
李晴天笑个不停，“仙婆婆，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来来，还是评评他俩的八字再说吧。”
李晴天报出了老叔和刘美云的生辰八字。
仙婆婆闭上双眼，掐指起算，口中念念有词，“……女大三，抱金砖，好八字，八字好，姻缘天注定，一切随自然。只是女方强势，太过强势，你老叔是个怕老婆的主，将来少不来会吃亏呢。”
李晴天笑了，“这样正好，以我老叔的德行，就得有人管着他。”
“傻小子，你奶奶疼爱你老叔，怕的就是他将来吃亏。”
“嘿嘿，这个么，我奶奶就有点不地道了，她老人家压着我爷爷，都压了一辈子了，这到我老叔为什么就不行呢。”
“土崽子，我敢当面这样说你奶奶，她非削你不可。”
“只要你老人家不打小报告，我奶奶就削不到我。”
仙婆婆目光厉害，瞅着李晴天说道：“你小子，一向反对封建迷信，今天找我，一定有什么花花肠子。”
李晴天坏笑起来，“嘿嘿，下午我奶奶要来，你可一定要多说好话，少说坏话，尽量促成这门婚事。”
“噢，你小子，果然没安好心呀。”仙婆婆眯着眼而笑。
宁拆十座庙，不坏一桩婚，仙婆婆是不会坏事的，更何况这是好姐妹家的事。
李晴天知道仙婆婆会帮这个忙，他抢先一步来，只是预防万一。
仙婆婆要留李晴天吃午饭，李晴天不肯，他还要到河口街去。
河口街也叫河口村，是河口人民公社所在地，也位于锅底河边。
从河岙村到河口街，足足有三十里远，全是泥路，骑自行车也要一个半小时。
到了河口街，已是中午时分，肚子已在叫唤，李晴天找了个路边卖油条的小摊，不用粮票的，买了四根油条一碗菜汤，坐在小凳子上咂吧起来。
有的时候，李晴天真是羡慕这些路边摆摊的人，改革开放两三年了，但敢于出来做生意的人不多，他们虽然赚的不多，却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再想到自己受伤昏睡期间做的那个梦，李晴天有点怀疑，自己能实现那个梦想吗？
正在李晴天胡思乱想时，街上有人吵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很多，很快挤满街头，正好阻断了通往河东村的唯一道路。
李晴天不爱凑热闹，坐在小桌边继续吃着油条。
但吵架的双方引起了李晴天的兴趣，一边是开拖拉机的人，一边是开四轮卡车的司机。
李晴天认得开拖拉机的人，他们大多来自县运输公司第一分公司，到这里来的就是运沙。
锅底河里有沙，但都集中在下游，集中在入河口一带，别地方的沙不值钱。
李晴天不认得那辆四轮卡车，以前也很少见到，县运输公司也有四轮卡车，那都是三吨四吨的。
而这辆卡车又长又宽又高，载重量少说也有八吨，李晴天认定它不是来自县里，而是地区或外县来的。
河口公社穷得叮当响，到这里来的外地车，除了收购沙子还能干什么？
李晴天打起了小算盘，他记得在梦里他上了大学，上的正是经济系。
经济系的老师们几乎众口一词，改革开放后，计划经济变成商品经济，而商品经济的核心就是竞争。
沙子也是商品，也需要竞争，本地的拖拉机与外地的卡车发生矛盾，说白了就是竞争。
想到这里，李晴天起身挤进人群，来到拖拉机和卡车旁边。
巧了，正好有个人嚷道：“小子哎，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到了这里，你就不能惹爷不高兴。”
没人搭腔，但李晴天认得这个外号瘦猴的家伙，是县运输公司的人，还是什么副主任的外甥。
这家伙可是有一肚子坏水，他去河东村收购沙子，不但把价格压得很低，一吨沙子还只付零点九吨的钱。
瘦猴顿足指天，气焰嚣张，因为他算是地头蛇，他人多，身后还有六个小兄弟。
反观卡车这边，只有三个人，除了戴手套的司机，另两个戴着近视眼镜，三个人满脸通红，都不是会吵架的主。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外地人吃亏是肯定的。
李晴天咧着嘴乐，他收拾过瘦猴，还好几次，没想到他这么得瑟。有一次，瘦猴欺负老三李文康，结果被李晴天飞起一脚，踹下河堤，瘦猴当即昏迷，身体像根木头似的，一直往下滚，滚到了冰冷的锅底河里。
从那以后，瘦猴见到李晴天都是躲着走，像老鼠遇见猫似的。
看到对方三人都不接话，瘦猴继续嚷道：“来呀，来呀，不服的给爷站出来。”
还是没人搭腔。
“哟，是哪个狗日的，满嘴喷粪的在这里装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