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个奇货
老叔的事比沙事大，李晴天留下老叔李荣斌和老三老四，待会收沙的拖拉机来了，让他们负责卖沙，自个回到了家里。
天已大亮，李家院子里，一家人正围坐在石桌边吃早餐，稀饭窝头加咸菜。
没了一条右腿的爷爷李贵田，小脚奶奶潘香云，背已佝偻的父亲李荣祥，一脸病态的母亲谢素娟，都是家里的长辈。还有十八岁的孪生妹妹李晓佳，十六岁的二弟李文栋，十岁的双胞妹妹李晓兰和李晓红，都是正长身体的年龄。
李晴天坐下，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喝着稀饭。
南方的窝头有南方的特色，除了一点点米粉和小麦粉，主要是蕃薯粉，蕃薯粉还是榨干了的，这样的窝头能管饱，味道和营养就几乎没有。连吃了三个窝头，再喝了一碗顶多几十粒米的稀饭，李晴天才把老叔的事端了出来。
李晴天只说到一小半，全家人就已经傻了，待他说完，院子里没了声响。
就连几十只鸡鸭，好像也都听懂了似的，走来走去，愣是没了叫声。
“不行，不行不行。”
终于，奶奶吼了几声，将手里的筷子狠狠地扔到李晴天的脸上。
李晴天笑了笑，拿胳膊擦了擦脸，把手中的大碗凑到自己嘴边，呼呼地舔了一遍。
奶奶发飚，没人敢于接招，这是李家几十年来的传统。
“你个土崽子，让你老叔娶那个货，你是要害死你老叔呀。”
李晴天继续不吭声，对付奶奶，他有高招。
奶奶故伎重施，开始哭哭啼啼，“你个土崽子，你个没良心的，狼心，狼心狗肺，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奶奶坐在地上，没人去扶，没人帮腔。
十几分钟后，奶奶哭累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嘴里还在唠叨，但已听不懂她在骂啥。
李晴天放下碗筷，走过去抱起奶奶，把她放在竹椅上，“奶奶，实话说了吧，老叔已经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刘老蔫撂下了话，要么娶了他妹子，要么去找政府，告咱老叔耍流氓，咱没退路了。”
奶奶愣了愣，“真的？大孙子，咱，咱真没退路了？”
“绝对没退路了。”李晴天苦着脸说道：“奶奶，老叔真要去坐牢，就他那德行，一定是生不如死。”
“可是，可是刘家那娘们，她克夫呢。”
“人家已经克了两个老公，那是人家老公不行，事不过三，咱老叔说不定能反克她呢。”
奶奶轻叹一声，“大孙子，这事，这事没得商量了？”
“是啊，没得商量了。”李晴天使出了杀手锏，“奶奶，现在是我当这个家，这事就算定了。奶奶，你要是不听我的，那我就啥也不管了，我离家出走，我一个人当乞丐去。”
李晴天这一招，绝对能镇住奶奶，三年前他就用过。
就现在的李家，上两辈已没有劳动能力，全凭李晴天一人撑着，里里外外，都是他在忙活，没了他这家准散。
奶奶果然是立马举起了白旗，她一把扯住了李晴天的衣袖，“大孙子，奶奶听你的，奶奶听你的行不？”
李晴天也是见好就收，“这才是我的好奶奶嘛。”
这时，爷爷得瑟了一句，“顺坡下驴就对了。”
奶奶立即吼道：“老不死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爷爷嘿嘿一笑，不敢再吭声，但偷偷冲着李晴天竖了竖大拇指，以示鼓励。
不料，奶奶又出幺蛾子，“大孙子，我得找你仙婆婆去，对对他们的八字。”
奶奶口中的仙婆婆，是隔壁河岙村的老太婆陈彩仙，十里八乡有名的迷信头头，前些年没少挨批挨斗。
奶奶和仙婆婆是一辈子的好姐妹，以前奶奶当家的时候，大事小情都要跟仙婆婆商量，李晴天有个比喻，仙婆婆是奶奶的狗头军师。
“奶奶，你这是搞封建迷信哩。”
“大孙子，奶奶求你了。”
李晴天只好答应，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拿出刘老蔫交给他的纸条，递给了大妹李晓佳，“大妹，下午用手拉车，和老二拉着奶奶去找仙婆婆。”
李晓佳应了一声。
老二李文栋问道：“大哥，为什么不能现在去呢？”
“没有为什么，叫你下午去就下午去。”
李晴天心道，上午我得先去“教导”仙婆婆，要是她胡说八道，老叔的婚事肯定泡汤。
李晴天起身出了家门，七拐八弯，来到了大队党支书李大山家。
河东村大多姓李，虽然出了五服，但李大山与李荣祥是一辈的，年岁稍大，在家中排行老二，李晴天得喊他二伯。
李大山和老婆于玉莲正坐在自家门前，李大山抽烟，于玉莲纳鞋底。
“二伯，二娘，都在家啊？”
于玉莲热情招呼，李大山却没给脸色，他还在为上次李晴天拒当大队文书而生气呢。
“臭小子，你来准没好事。”
李晴天在李大山身边蹲下，陪起笑脸，递上一支新安江牌香烟，“二伯，这回是个大好事，你老非支持不可”。
李大山不接香烟，李晴天将烟搁在了他的耳朵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事情是这样的……”李晴天长话短说，“二伯，你不是常说，奇货配奇货，那叫一个齐，我老叔和刘老蔫的妹子，绝对是奇货配奇货。”
于玉莲拍手叫好。
李大山眯着双眼笑了起来，“倒还是蛮配的，这是大新闻呢。不过，刘老蔫的妹子，克死了两个老公，这是个大问题。”
李晴天说道：“二伯，你是大队一把手，可不许搞封建迷信。”
于玉莲说道：“那不叫克夫，那都是刘老蔫爱财闹的。刘美云的第一个老公，本来就生着治不好的病，人家有钱，出三百元彩礼，才把刘美云娶过去的。刘美云的第二个老公，是在街上与人打架，被人家拿刀砍死的。你们说说，她那叫克夫吗？她那叫倒霉。”
李大山点着头说道：“这么说的话，这事靠谱，我举双手赞成。”
李晴天冲着于玉莲道：“二娘，这个媒婆非你莫属。二娘出马，一个顶俩哦。”
“臭小子，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明天上午就去。”
李晴天又瞅向了李大山，“二伯，要办酒席，你得帮我搞点酒票烟票糖票布票棉花票。”
“没问题，我下午去趟供销社。”
“还有，你的破自行车，要借我用几天。”
“凭啥？”李大山瞪起了双眼。
“嘿嘿，你那自行车，是公社发给你的，是公家的车，你用得，我也用得。”
一边说着，李晴天一边起身，推着自行车就走。
“你个臭小子，你个土崽子，你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笑骂声中，李晴天骑着自行车，去隔壁的河岙村找仙婆婆陈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