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革命物语3:国王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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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基督教徒的意志

到了一月七日。议会开始后,教士们敲桌子、踢椅子,场面混乱。他们叫嚣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屈服,不害怕任何惩罚。

“哪怕有生命危险,坚定信仰死得其所,这才是真正的教士。”

议长对此束手无策。但是坐在演讲台上又没法坐视不管。米拉波啊,帮帮我。

“身处教士第一梯队的那些人,都是些无知无能之辈。厚颜无耻地坐视不理,将明智的、教会里认真工作的人拒于圣域之外。他们宣称拒绝宣誓才是真信仰的象征,宣誓的都是用心不良的人。我们看看教士目前的处境,面对各地风起云涌的形势,他们感到畏惧,不免烦恼于没有与民众讲和的办法。因为他们不想失去教职?不不,并非缘于不敬的私心。哪怕自己遭到报复,至少要弥补基督教精神受到的损失?这是多大的谎言啊。只求自保,不利于自己的便看不见?如此厌恶自己的祖国吗?这么想做罗马的奴隶吗?”

演讲的观点一如既往的明确。然而演说期间,右侧的议席一直在窃窃私语。

沉默无法强求。演讲欠缺米拉波式的冲击力。脸色苍白,勉强站着身子装作没事,但无法掩饰急促的呼吸。白色的阔领带开始泛红,米拉波的病情到底加重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塔列朗感觉额头一阵凉意。寒冬里身体竟热乎乎的,额头寒冷是因为出了许多汗,自己用手拭去烦人的汗水。没办法了。这下完全失败了。不该惹怒布瓦热兰。不该那么急性子。再多忍耐一下就不会这样了。

——这样下去《教士公民组织法》要以失败告终了。

教会改革遭遇障碍。万民皆知领头的是欧坦主教塔列朗。如果失败就要沦为笑柄,给塔列朗-佩里戈尔之名平添耻辱。指望的米拉波偏偏身体不适,已万事皆休了。

议会上莫里牧师再度发言。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能一一加以反驳。意思是这样对吧。

“双方之间没有再让步的余地了。”

这样的话那么就退场吧。他大手一挥,下面一片拉椅子的声响。议员们纷纷站起身,全部是坐在右侧的议员。人数众多,有三十人,不,甚至有四十人。

塔列朗见到如此景象才怒火中烧。米拉波说的是。这些家伙凭什么坐在这。坐在议席上反对议会共同制定的法案,真是厚颜无耻!

——滚出去!滚出去!

这没有你们这些家伙的位置。议会里没有!法兰西也没有!拒绝向宪法宣誓,结果是教士们失去容身之地。不,正因为不该有容身之地,塔列朗才慌了。为何他们能如此无畏,说退场就退场?你们要退到哪里去?!

“等一下,你们去哪儿?等一下!”

塔列朗喊道,追出议席。他突然一动,右腿不便,差点摔倒。身体东倒西歪,丑态百出,平常笑笑就过去了,但是这次完全顾及不上,大喊:等一下,你们,等等。

“到底要去哪里?”

莫里牧师停下脚步,恬不知耻地回答。暂时回家,不,现在这样干脆从巴黎搬走得了。

“对,对,回到各自教区。”

“各自教区?哪儿还存在呢。拒绝宣誓的教士立刻解除教职。教区也剥夺去了!”

“剥夺?谁来?”

“向宪法宣誓的新教士。”

“哈哈,入教满五年就可以参加主任司祭选举,刚刚米拉波伯爵已经发出动议了。哈哈,五年就能当主任司祭,笑话,那才刚二十岁吧。”

“这……”

现在还没有掌握准确的数字,但有不少教区已经处于混乱。直截了当地说,司祭拒绝宣誓的教区,教务立刻陷入停滞状态。洗礼、结婚仪式都要延期,甚至葬礼也无法举办,法兰西会到处充满死的气息。

可以预想教士人数不足。因此根据《教士公民组织法》的精神,可以通过选举补足人数。必须要放宽参选资格条件。

“哈哈,不论如何,匆忙选出的新教士想必都受到十分的拥护吧。”

莫里牧师挖苦道。塔列朗恨得咬牙切齿,但他不能退却。你,你这家伙,不用偷换话题。

“总之,拒绝宣誓的教士受到免职,法律上是这么规定的吧?”

“法律规定。意思是制定法律的议会夺走了我们的教区。”

“法兰西国民选出代表成立议会。因此,拒绝宣誓的教士违反人民的意志……”

“只要不违反基督教徒的意志,一定会有容身之地。”

“……”

“我会接受你们的,善良的基督教徒。在下可以回到自己的教区。那里的居民仍奉我为教士,仍尊敬我。”

莫里牧师满面自信。是的,哪怕革命改变了法兰西的政治,天主教信仰仍然不变不朽。如此坚定的信徒在法兰西境内应该不难寻找。

听到此话的塔列朗怀疑自己听错了。愚蠢啊,这是法律定下的惩罚!教区的居民接受拒绝宣誓的教士等于帮凶。人们不会接受的。

“听说了吗?圣叙尔皮斯教堂发生的事。一个叫帕斯芒的主任司祭公开宣称拒绝宣誓,被当作反革命驱逐了。教区的信徒把他拉到街上,最后暴打一顿。”

“那发生在巴黎。”

莫里牧师看上去心意已决。首都里都是些激进派,那里确实没有拒绝宣誓教士的容身之所。但是革命的原则不一定与善良人民的一般想法重合。

“巴黎的常识可无法在法兰西全境通用啊。”

“但是革命不只在巴黎。”

“是吗?究竟是如此吗?”

面对如此大胆的反击,塔列朗竟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我承认巴黎是有其特殊的地方。有开明派贵族,资产阶级里的有识之士,不只是停留在富裕阶层,甚至连生活困苦的平民、快要吃不上饭的失业者都具备极高的政治意识。人们争相阅读发行的数十种报纸,或是让其他人读给自己听,所有人心中燃烧着怒火。但那不过是巴黎的景象,地方上完全不同。

地方也并非不关心革命。议员不停地传回消息,雅各宾俱乐部也组织地方支部,都在努力传播革命思想。但也不过如此。充满巴黎的革命热情没那么容易传导到地方。

更不用说对大多数人来说革命只不过是巴黎的骚乱。富裕的农民因为能购入土地而热心地支持革命。但人们看到去年还属于修道院的葡萄园,到了见都没见过的富人手里,反而会反感。村里颇受欢迎的神父某一天突然遭到解职,被赶出教堂。民众看到如此景象当然会产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