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听钟鼓

惊蛰节气带有推进的本质，雷声过来，人群、草木、大地被悉数惊醒，万千动物从被动、消极、等待中被初雷唤醒，硬土中开始冒出新绿，盘桓的冰雪开始逐渐消融，南风渐次展开宽容的胸怀……

晨曦初露，释然、释行就被释恩师兄叫醒了：“醒醒，起床了。”

释然揉着困乏的眼睛，非常不满意：“师兄，往日都是早觉板响后才起床，今日为何不等早觉板响就把我们叫醒？”

释恩师兄一贯沉稳，他略一思索，说道：“是师父让我把诸师兄弟叫醒，师父说每到惊蛰时分，就有春雷萌动，你可以遐想远方一声初始雷鸣，泥土里面万千沉睡的幽暗精灵被雷震苏醒，睁开惺忪睡眼，向着太阳敞开门户出来活动。”

“师兄，万千动物被惊醒、活动和我们早起有什么关系？师父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师父德高望重，但是早早被叫醒，释然忍不住要抱怨师父。

释恩想想：“师弟，惊蛰节气是否带有推进的本质，雷声过来，像不像一声堂木打响，‘啪’！人群、草木、大地被悉数惊醒，万千动物从被动、消极、等待中被初雷唤醒，硬土中开始冒出新绿，冰雪逐渐消融，南风渐次展开宽容的胸怀……谁也摆不下这么大的排场，而且，万千好戏还在后面。”

释行尚在懵懂之间，倦意还未消退，他揉揉眼睛：“师兄，就‘惊蛰’两个字，你还能想到这么多故事和画面，听起来比释果师兄讲的还精彩。”

释恩一笑：“这都是师父以前说的，我只是记了下来。”

释然还是不以为然：“释行说得对，前几日我们和释果都已经切磋过惊蛰三候的学问了，所以，不管你讲的自然排场如何惊人，也不能不让人睡觉。”

释行正想跟着释然抱怨一番，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汝等均年少，需多向师兄释恩学习。”

门推开，师父随清风一同进来：“我叫释恩早早叫醒你们，是叫你们今日用心听钟。”

释然知道师父自有道理，不过心里也在嘀咕，日日都听晨钟敲响，有什么好听的。虽然不情愿，众师兄弟仍然跟着师父走到屋外。

清晨四点，月仍在中天游梭，虫声唧唧中偶有几声低哑的鸟鸣，“师父，你看，鸟都还没醒来呢！”释然嘀咕。

“没听见刚才的鸟叫啊？”释恩说。

释行也跟着释然起哄：“方才那几声鸟鸣，应该就是鸟夜眠有梦，为我们所惊，翻身再睡，所以又沉寂了。”

众人走在寺庙庭院里，正值三月，桃花绽放美到了极致，一簇一簇在枝头，柔美而娇羞，晨风一过，花瓣如蝴蝶在空中翻飞，地上铺了一层桃花瓣。在晨风的寂静里，纷飞的桃花增添了“动”的妩媚。旁边的菩提树沉稳而安静，叶尖上还有清晨的露水，新生的枝叶开始长出来，翠绿通透。

一路行走的释行在哼哼唧唧地抱怨，寺庙的早觉板打响，传来一阵庄严的声音：“师兄，你听，现在才响早觉板。马上就得斋食、开浴、普请、上堂……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都不能让我们好好睡一会儿。”

“释行”，师父叫了释行的名字，“你可知道为什么早觉板声音极轻，还是能够叫醒咱们出家人？”

释果被晨风一吹，已经清醒：“我知道！师父，因为我们的生物钟习惯了这个时辰醒来，和早觉板无关。”释果摇头晃脑，正为自己的聪明自豪，想着师父一定会好好表扬自己。

师父却轻轻摇头。

释恩沉思片刻：“师父，想来是出家人身心清净，就是一张纸落地也可感知。”

“释恩得我真传。”师父一笑。

随着早觉板叩响，天空颜色逐渐清明，鸟鸣开始增加。“师父，你看这鸟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做早课。”释果摸摸头，为自己开解。

师父带一行人坐进讲堂，寺庙的晨钟敲响了。

因师父今日嘱咐要用心听钟，释然、释行等皆竖起耳朵用心倾听。

钟声绵长不绝，自有一种觉醒之力，接下来的钟声咚咚不绝，耳畔终有余韵缭绕，待108下钟声过后，众僧都沉浸在钟声中，仿若被遍洒甘露。

钟声尚未完全散去，鼓声就响起来了，遥遥看到山上鼓楼的比丘尼紧握鼓槌，鼓声密雨般传来，一如波涛不绝，又似海啸不停，仔细一听，更似微风拂面轻柔不急，又若自在飞云在天优雅不定。或来自天上，或来自人间，或来自内心。

众人听来一如惊蛰初雷贯耳，皆有一种惊醒的知觉。

这时候戒严师叔大笑三声走进大殿，“戒尘师兄这一惊蛰听钟鼓，有如响雷，惊醒众生。好！”

师父只是相视一笑，“今日大家随我一起用清香、艾草熏赶蛇虫、老鼠和霉味，切莫杀生，驱走即可。”

众人此刻已经明白，惊蛰时节，蛰虫醒来，也启示着人间的每一个生命都要醒过神来，切不可在大好时光行偷懒耍滑之事，以免走向昏昏沉沉、自甘堕落的一生。

众生坐下开始用功，外面鸟声也开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