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喜欢你,写进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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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爱你像爱一首诗一样

陌上花儿缓缓开,天涯游子迟迟回。只愁来早去亦早,不如日日盼伊来。

——朱生豪

七月是离别的季节,空气里的伤感气氛弥漫在动荡的空气里,尽管世道动荡,但毕业季还是来了,其中感触最深的大概就是校园情侣了。朱生豪毕业了,他与宋清如分别在即,虽然两人的关系在学校也没人知道,可一想到心爱的姑娘离自己并不遥远,他的心是踏实的,但离别却意味着很难再见到她的容颜。

1933年7月,朱生豪找到了一份英文翻译的工作,虽然他舍不得和爱人分开,但这段路终究是要面对的,他们在充满伤感和希望的7月开始了异地通信。朱生豪对宋清如的感情也从此时更加炽热地爆发出来。

本来异地恋能坚持下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毕竟不在一起的两个人要面对的变数太多,更何况此时朱生豪并不确定宋清如是否爱他。

宋清如曾送给朱生豪一支钢笔作为毕业礼物,这支笔意义非凡,此后,不仅写给宋清如的每一封信都是用这支笔完成的,就连后来那浩大的翻译工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也是靠这支笔完成的。

或许正是因为离别,使得朱生豪原本隐忍的感情突然有爆发的趋势,而与他的浓烈相比,宋清如则淡然很多。他不知道应该送给心爱的姑娘什么,于是便拿起笔,用他最擅长的文字作了三首《鹧鸪天》送给宋清如,缠绵的情谊和浓烈的情感尽藏其中。

上海的生活是孤独寂寞的,因为性格使然,朱生豪与同事之间也仅仅是工作上的联系,大上海的繁华与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那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的生活对太多人充满了诱惑,可朱生豪不然,他除了偶尔去看看电影,剩下的时间便是看书和给宋清如写信。

朱生豪狂热地爱着他心中的天使,鸿雁传书根本承载不了他炽热奔放的感情,“我实在喜欢你那一身的诗劲儿,我爱你像爱一首诗一样”。他给她的书信之频繁让人咋舌,甚至有时一日接连几封信,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些甚至像是流水账一样地记叙着自己的见闻,看到什么都能想起自己的爱人,哪怕是生活中的点滴,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心爱的人分享。

在这段时间,朱生豪向宋清如求婚了,他自然是被拒绝了,试想一下哪个女人会选择嫁给一个几乎是靠书信联系的“笔友”?宋清如对朱生豪的称呼一直是“朱先生”,情感的天平并没有完全倾向朱生豪。面对她的拒绝,朱生豪并没有生气,但“先生”这个称呼却遭到了朱生豪的强烈反对,他说:“不许你再叫我朱先生,否则我要从字典上查出世界上最肉麻的称呼来称呼你。特此警告。”

虽然他说人应该善于等待,但等待的过程却是痛苦的,再加上午夜梦回的寂寞,身边却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因此朱生豪只能给宋清如写信了,在信中倾诉他的孤单。他孤注一掷的思念甚至还进入了梦里,他渴望能在梦中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但结果却并未如他所愿,因此他焦灼、彷徨,或许这份孤独也正是他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动机之一。

作为一个恋爱中的男子内心多少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朱生豪在信中告诉宋清如,他长久不联系的朋友张荃女士突然给他写信请教作诗。这样的小心思不禁让人莞尔,或许宋清如的淡然让他急躁了,他也想看到心爱的人为他着急上火,哪怕是写信骂他也好,可宋清如却依旧没有反应。

无论何时单恋都是辛苦的,可朱生豪却始终如一。他的热情宋清如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她也是一个感情内敛的人,或许正是经历过封建枷锁的束缚,因此她对感情格外谨慎,可这个慢热的少女最终还是以诗词回应了朱生豪的感情:“愁到旧时分手处,一桁秋风,簾无重数。梦散香消谁共语,心期便恐常相负。落尽千红啼杜宇,楼外鹦哥,犹作当年语。一自姮娥天上去,人间到处潇潇雨。”

朱生豪欣喜若狂,这是宋清如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对他的情感。朱生豪的兴奋之情我们可想而知,长久的情感倾诉终于得到了明确的回应,他爱得更加痴狂了。当他决定译莎的时候便打算将此送给宋清如,否则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自己内心满满的爱意。这个决定得到了宋清如的大力支持,她的感动不仅仅是因为这份礼物之贵重,更多的是来自对爱人的自豪。因此她写了一首诗《迪娜的忆念》,来纪念他们的爱情:

落在梧桐叶上的,是轻轻的秋梦吧?

落在迪娜心上的,是迢遥的怀念吧?

四月是初恋的天,九月是相思的天,继着蔷薇凋零的,已是凄艳的海棠了!

东方刚出的朝阳,射出万丈的光芒,迪娜的忆念,在朝阳前面呢,在朝阳的后面呢?

宋清如的理想是做一名老师,朱生豪曾在信中说:“我希望你能锻炼自己,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不要甘心做一个女人,总得从重重的桎梏里把自己的心灵解放出来,时时有毁灭破旧的一切的勇气……”

时光匆匆,宋清如的大学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1936年宋清如毕业了,奔向情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此时的宋清如应该飞奔去上海和朱生豪团聚,但是她没有,因为她是宋清如。此时她去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湖州民德女中她成了一名老师。爱情并没有让她放弃自己的梦想,她愿意接受这份月薪不高的工作。异地恋横亘在他们之间,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因为有纸有笔,距离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问题,频繁的书信犹如春蚕吐丝般,将他们紧紧地缠绕捆绑在一起。

再冷淡的人想到心爱的人也会目含柔情,宋清如有一首诗叫《有忆》,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她或许刚读完情人的来信。

我记起——

一个清晨的竹林下,

一缕青烟在缭绕;

我记起——

一个浅灰色的梦里,

一声孤雁的长鸣。

朱生豪在译莎时也不曾忘记给宋清如写信,仿佛在信纸上书写柔情蜜意就是他休息的方式。他在信中详细地告诉宋清如自己的工作进度,可是1936年是风声鹤唳的一年,人人自危,再好的计划也架不住时局的动荡。原本朱生豪将自己译莎的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如果不出意外,五年之内是能够完成的。然而事与愿违,计划虽周全,可在时局中却充满变数,很多人开始逃难了,甚至十室九空。

在得知宋清如一家准备躲避战火时,朱生豪希望宋清如一家逃难到上海,最好早点来,以免到时候找不到房子。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战火会蔓延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他甚至觉得:“人应该常常搬家(否则便该自己有一所很大很大的大房子,我希望我将来造一所大房子,给我一个人住,有三百间房间,每个月我搬住一间房间,住过后那间房间便锁起来),至少每年得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