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不了腰的状元郎
一、驼背有志负乾坤
太和殿上张灯结彩钟吕齐鸣,新科进士们正在享用着御赐的恩荣宴。这当儿,乾隆皇帝把状元刘墉叫了起来:“殿试夺魁独占鳌头,朕本当满饮此杯以为祝贺,可是有人密告,说你的头名是花钱买来的,你有什么话说没有?”
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也许要为这大比之年增添几分亮丽的风采。
刚入三月,整个京城就呈现出一派闹人春意。桃红柳绿,杏儿吐艳,桑儿吐翠。追赶时尚的大姑娘小媳妇早早地脱去棉衣,换上时兴的春装。
今天是三年一度的进士考试发榜的日子。
刘墉起了个大早,他想到长安门前凑凑热闹,瞧瞧自己的运气。有心偷着溜出府门,又怕父亲知道后又要挨批,请示父亲又担心不让他出府。
刘墉在书房门前稍稍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到正堂拜见父亲,他边走边想,今日不同往常,父亲应该宽容一次吧。
刘墉向父亲请安并说明来意,刘统勋放下手中的书,打量一下儿子,不冷不热地说:
“今天虽然是发榜之日,对你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你还是安心呆在家中攻读,准备下一科吧。”
刘墉想辩驳几句,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把目光投向站立在旁边的母亲。
严氏明白儿子的意思,转向丈夫恳求说:
“老爷,让仨儿去吧,就是榜上无名看一看也无妨,谁能保准去看皇榜的都是榜上有名的举子?”
“那就让刘安去长安门前看一看吧,不然,他也不会安心在家读书的。”
严氏对丈夫的回答很不满意,却又不敢辩驳,想了想,委婉地说道:
“老爷整日把仨儿关在府中,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我担心把他憋出病来,难得今天这个日子,就让他——”
不等严氏说下去,刘统勋就打断夫人的话:
“你儿子是什么德性你难道不知,我丢的脸还不够么?他再出去惹事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
严氏满含泪水地争辩道:“那时仨儿不是小吗,何况那事也不都是仨儿的错?”
刘统勋霍地站了起来,“小,小,还要多大?人家甘罗十三拜相,孔融七岁让梨,周瑜十八就当上东吴大都督,他今年都二十啦!常言说,一年不成驴,到老都是驴驹子。从小看到老,想不到我刘氏家族到我这辈竟然——”
刘统勋没有说下去,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刘墉满腹委屈回到书房,手捧书本一个字也不往眼里跳,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找来棍棒和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在桌前支起一个正在埋头读书的人形,然后从里面反锁上门后,他从窗户翻了出来,一个人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好久没有走出府户,今日独自来到街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时间眼睛都不够用。街两边卖什么的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吆喝:
“大饼,大饼,百年老店潘记大饼,康熙老佛爷当年御封的京城第一家大饼!”
“怪味豆,怪味豆,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来京不吃刘大麻子的怪味豆,算你白来京城一趟。”
“罗盘,罗盘,沈瞎子老字号罗盘,京城一绝!”
尽管刘墉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他也不敢多留步,急匆匆穿过得胜楼、月明阁、仙人桥,抄小路来到长安门前。这时,皇榜已经贴出,长安门前人流如潮,推拥不动。刘墉费了好大功夫才挤到皇榜前面,但因为个头矮小仍然看不到榜上的名字,他只好轻轻拍拍站在自己前面的一位大个子:
“喂,我瞧你已经站在这里好半天了,榜上的名字你应该背熟了吧?如果你背熟了还琢磨不透就回家再琢磨,也让我等看一看,这皇榜又不是为你一人张贴的。”
大个子一听刘墉话中带刺,忙转过身来,一看说话人是位身材矮小的还有些驼背的罗锅,撇撇嘴,讥讽道:
“哦,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呢,原来是位奇材,瞧你心急火燎的样子,莫非这皇榜上也有你的大名?”
大个子故意把“奇材”两字说得重一些,周围的人当然听出这话中之话的含义,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墉就在大个子转身的瞬间向皇榜上扫了一眼,自己的大名位居一甲头名,他内心一喜,但笑意只像春风掠过水面一闪而失。刘墉平日里在府上除惧怕父亲,其他谁敢拿话压他,何况他足智多谋一般人也甭想占他的便宜,他不给你难堪就算罢了。常言说:人生得意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想不到今天在自己的大喜之日竟然有人当众羞辱自己,令自己难堪,气不打一处来,他眄视一眼大个子,不紧不慢地回敬道:
“榜上有自己的大名随便扫一眼就看个一清二楚,如果瞅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小名,只怕名落孙山呀!”
刘墉话音未落,大个子就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我于易简位列一甲第七名,不知你这罗锅高中第几呀?”
刘墉故意气他:“今科廷试之时偶感小疾没有发挥好,才考个一甲第一。”
于易简一愣,不相信地问:
“你,你就是今科状元刘墉?”
刘墉点点头,“正是在下——”
不待刘墉说下去,于易简嘲笑道:
“你这块料也配考状元,只怕大清国没有人才了。”
说完,哈哈狂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大笑,起哄。
刘墉毫不理会,嘿嘿冷笑两声,“当今万岁爷圣明,以才取仕又不是选秀女以貌取人,不要小瞧我这罗锅,里面藏的都是治国安邦大计。也不要笑我个子小,常言说称砣虽小压千斤,竹竿虽高节节空,老百姓不也有句俗语:包子大是韭菜。某些人不正是个大草包驴?长得尽管高大,肚子里却装的是青苔屎。”
于易简一听刘墉骂他是大草包驴,气得脸色铁青,刚要反唇相讥,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这今科头名刘墉是刘大人的公子。”
“哪个刘大人?”
“还能有几个刘大人,当然是三朝元老东阁大学士刘统勋刘大人。听说他的这位公子自小聪颖过人,今年才满十八岁,顺天府会试时就名列贡生第三,如今廷试又独占鳌头,真是将门出虎子,名门生俊才!”
“听说刘大人的前两个儿子都早已死了,这第三个儿子又有些身体缺陷,如何还能考中状元?”
“身体有何缺陷?这我倒没听说。”
另一人搭话道:“刘大人官居相位,位极人臣,有他从中通融,就是儿子有什么缺陷也无人敢说,考取状元也在情理之中,你没听说有一年一位瘸子还中了武状元呢?这里面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唉,如今的官场——”
“刘大人可不是那样的人!”
于易简不再听旁边的议论,他打量一下刘墉,心中一动,正要向刘墉说话,却见一人上前轻轻拉刘墉一下小声说道:
“崇如兄,你还在同这些下三滥怄什么气,还不快回府等候报喜的公差?”
刘墉转身一看是廷试时结识的学兄曹,便随他走出人群。
于易简见刘墉被人拉走,他看看二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急匆匆挤出人群。
刘墉随曹来到僻静处,才拱手说道:
“刚才和那姓于的斗嘴也没有细看皇榜,不知雪芹兄是否入闱?”
曹雪芹忙还礼道:“崇如兄蟾宫折桂,不才只能步你后尘了,侥幸中了个二甲第三名。”
“同喜,同喜!”刘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又问道:“你现在还和那位风尘女子一同居住吗?”
“怎么?你也有世俗的偏见?”
“雪芹兄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果你生活拮据我可以接济你一下,你独自来京本来所带盘缠不多,如今又两人开销,我怕你这新科进士上街头卖文卖字于咱读书人脸面无光呀。”
刘墉莞尔一笑,曹雪芹也笑道:
“现在还不止于此,也许将来有那么一天,若真到了那个份上,我一定会找你的。”
“雪芹兄现在不会,将来就更不可能了。朝廷龙恩下来你留任京城至少可入翰林,放外任起码也是个知县、同知县或考官什么的,我辈都不是心贪之徒,但所领朝廷俸禄养家糊口还是足够的,怎会再到街头卖文为生呢?”
曹雪芹连连摇头,“伴君如伴虎,官场如战场,浮沉如雨打萍,朝不保夕,四时命运皆有不同,谁知道这官能做到几时呢?”
刘墉笑道:“雪芹兄怎么还没入仕就如此悲观呢!悲天悯人之心固然可敬,但我辈读书人读得圣贤书售于帝王家,经世致用,安邦定国,荣宗耀祖,扬名千古,永垂汗青,这正是你我追求。你我又恰逢这太平盛世,当今皇上圣明宽厚仁爱,还是大展宏图之际,怎么竟说些泄气话呢?”
“崇如兄,我无法与你相比啊,曹家的辉煌早已过去,如今连个能支撑门面的人都没有,金陵城内人人得而欺之。常言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没有后台别做官。我这样人即使做个芝麻官也只能受人掣肘,不能实现平生抱负,做官等于受罪呀。”
刘墉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如今的官场确实黑暗,但也要看开一点,相信皇上是圣明的,大多数官员是廉洁的。反过来,你也要这样想,正是因为官场黑暗,贪污腐败的官员多,所以我等更要积极入仕为官,多一个好官就少一个坏官吗?别耷拉脑袋,我知道你心绪不佳是因为廷试失利,凭雪芹兄的才华小弟不敢说一定夺得头名,位列三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都是你那位红颜知己迷惑了你的心性,才使考场上没有发挥好,这叫情场得意考场失意。”
曹雪芹苦笑一下,“你这是奉承我呢还是讽刺我呢?”
“既不奉承也不讽刺,是让你振作起来准备接受皇上龙恩,然后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博得皇上赏识,赢得百姓信任。”
曹雪芹点点头,“那好吧,三日后恩荣宴相见。”
二人拱手道别。
刘墉回到府中,报喜的差役早已等候多时,前来贺喜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刘府较往常显得更加热闹。
刘统勋已经派出三拨人外出寻找儿子,如今见刘墉平安回来,一反往常冰冷的面孔,更没有追究他私自外出的过错,只淡淡说了句“一个人外出也要打声招呼,至少带上两个随从”。
刘墉心说我已经向你请示了,可你没有同意。这话哪敢说出口,父亲没有训斥自己,算看在自己给他老人家露脸的份上原谅自己了。
刘墉急忙随父亲到客厅招呼客人,又赢得一片喝彩之声,众人称赞刘墉时更忘不了恭维这位权倾朝野的东阁大学士教子有方。
刘统勋一听众人称他教子有方,老脸上不免笼上一层寒霜,心中也一阵绞疼,刚才的喜色顿时减去了一半。有人知道刚才的话触及刘统勋的痛处,急忙转换话题谈一些刘统勋高兴的事,可刘统勋再也提不起精神,识相的人主动提出告辞,刘统勋也不强留。待众人退后,刘统勋看一眼儿子,板起面孔说道:
“我本来只想让你今科见见场子,没指望你榜上有名,想不到你比爹爹预想的要好,竟然一举夺魁给爹露了脸,也为刘氏满门争了光,没有辜负爹的一片良苦用心。”
刘统勋说到这里,又微微叹口气:
“这头名状元对咱刘家是好事也是坏事——”
刘墉不解地望着父亲,过了好久,刘统勋才又接着说道:
“你小小年纪不懂官场险恶,这头名状元声名如此显赫,不落他人之家偏偏落在我刘家,本来没有任何掺假和私情,别人都会怀疑我从中做了手脚。爹爹为官清正廉洁,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倘若有人暗中一撺掇,难免皇上不起疑心,你要小心应付三日后的恩荣宴,以防皇上突然发难给你个措手不及,一旦你对答不上来,爹爹无私也有私了。”
“爹爹不是时常讲当今皇上圣明吗?”
“再圣明也有不明的时候,三人成虎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做官不同于考试,考试还存在侥幸,可是做官就全靠实实在在的东西了,靠山只是其中之一,善于揣摩人心才是主要的,既要讨得上司的欢心,也要取得属下和百姓的信任。做官难,做清官更难,古人云:‘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为了能给百姓多做点实事,人也要学会善于保护自己,倘若你凭义气用事,一意孤行必然出力不讨好,结果得罪太多,以致自己也丢了官,官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给老百姓办事呢?爹爹为官几十年总结出一句话就是要学会保护自己。”
刘统勋稍稍停顿一下,又略显忧虑地说:
“以前正因为你年幼,爹爹从来不跟你谈论官场的事,可是现在不得不提前给你谈谈,你的喝死牛血脾气真让我担心呐!还有,就是为官一定要站得直行得正,万万不可‘贪’字当头,像你的两个哥哥,如果我一旦发现你有什么劣迹,我也会像对你哥哥一样——”
刘统勋脸色铁青。
刘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爹爹一百个放心,孩儿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
刘统勋独自走出客厅,身后,刘墉依然恭敬地跪着。
于易简从长安门皇榜前挤出人群后,直奔内务府大臣和珅家中。和珅见于易简到来,嘿嘿一笑,说道:
“第七名吧?”
于易简一愣:“和大人已经知道了?”
“哈哈,早在三天前我就知道啦,不是我别说一甲第七名,只怕第三甲也没有你的份哟。”
于易简急忙打躬说:“多谢和大人提挈,于某终生不忘和大人的大恩大德。”
和珅满意地看着于易简向自己点头哈腰,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满足感,忽然又轻捋下巴问道:“你今日来此是专程向我报喜的?”
于易简忙躬身答道:“这是其一,我还有重要的事向和大人汇报呢。”
“哦?什么事,快说!”
“大人可知今科头名状元是谁?”
“这个头名状元——”
清朝的科举考试分为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四级,殿试又叫廷试,是最高级考试,由皇帝亲自主持。殿试在保和殿举行,由礼部负责,通常是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和左都御史、左都副御史、内阁学士阅卷,最后由皇帝钦定前十名。倘若皇帝繁忙,就委托礼部审定后分出等级呈报皇上御览。皇上御览常常是个走过场,真正阅读试卷的皇上并不多,一般情况下礼部定过名次,皇上象征性地钤盖玉玺就算皇上阅卷了。
和珅虽是满洲正红旗人,但出身卑微,起初不过是宫中打灯的,后来当上了銮仪卫校尉,因仪度俊雅,人又机灵善辩,会察颜观色投其所好,便深得乾隆皇帝信任,很快升任内务府大臣。内务府大臣是掌管后宫吃穿用度的,多是皇上亲信之人充任,虽是肥缺并不负责殿试考试,对于排定金榜前十名当然没有资格参与。和珅能让于易简位列第七确实费了一番心思,主要因为于易简舍得花钱。
皇榜没有公布前和珅就从宫内得到消息于易简排在第七位,至于其他人谁考中他就一无所知了,和珅为了在于易简面前表现自己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于是改口说道:
“皇上阅卷时本来我也伺候旁边,恰好宫中有件事急着办理,皇上一时抽不开身就让我去了,后来头名状元定给了谁我就没有过问。”
和珅以为于易简似乎责怪自己没有给他弄个头名,颇为不悦地说:
“凭你的卷子三甲都进不去,我给你弄个第七实在是满面子,你还不知足想做状元?万一皇上真的读了你的卷岂不要出大事?”
于易简一听和珅误会了自己,慌忙解释说:
“大人错会我的意思了,我能有今天对和大人已经感激涕零终生不忘,怎么还会不识时务呢?我专程来见大人就是报告这今科状元之事的,据我所知今科头名刘墉是东阁大学士刘统勋的儿子,不知大人是否知道?”
和珅吃了一惊,“什么?刘统勋的儿子中了头名?你是说他那个前鸡心后罗锅的怪物儿子当上了状元?这不可能!他今年才二十岁,瞧他的长相和那个德性,给状元垫桌子还差不多。”
“大人,我刚才从长安门前过来,在皇榜前见过刘墉,今科状元正是他。”于易简见和珅不说话,又进一步说道,“大人能为我通融一下,从不入闱弄个第七,凭刘统勋的位置给他儿子弄个头名应该不成问题吧!”
和珅深思好久,忽然嘿嘿一笑,“好你个刘统勋,当年之仇我终于有机会报了,真是苍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一定在府中乐呢,我就让你好好乐吧!”和珅脸一虎,露出几分凶相,“你今天乐,明天我让你哭!”
于易简从和珅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些许兴奋。“凭皇上对大人的信任,只要大人到皇上面前放出个口风,保证让刘墉父子折腾掉一层皮,最终查出刘统勋徇私舞弊,大人就立下大功一件。如若查不出什么,对大人来说也毫无损伤,皇上也不会怪罪的,可刘墉父子就名誉扫地了。”
和珅又露出几分为难情绪,叹口气说:
“难呐!抛弃刘统勋是三朝元老,东阁大学士不算,刘墉是皇太后的干儿子,也许这头名状元就是皇上故意让给他的呢?”
于易简似乎着急了,怂恿说:
“大人的仇就不报啦?这刘墉一旦为今科状元,将来一定被委以重任,大人在朝中又多一位对手,一个刘统勋大人都奈何不了他,又多一个刘墉,大人只好受一辈子气了。”
和珅低头不语,于易简又说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大人不试一试怎知道一定会失败呢?大人可以先见见皇上,装作无意地放出口风,看看皇上的反应再作下一步处理也行!”
和珅站了起来,“让我试一试吧。”
和珅来到宫中,乾隆正对着一摞折子发脾气,乾隆见和珅走来,把折子推到和珅面前说:
“曹家太不像话了,一次两次仍不引以为戒,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端来,朕一向宽厚仁慈,但这一次决不饶恕,不让曹家抄第三次家,他们是不会经心的!”
和珅凑过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折子,“主子,是不是金陵曹家?”
“不是他还能有谁?”乾隆似乎余怒未消,“胆大妄为到连朕选的秀女都敢霸占为己有,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皇考在位时就曾说过曹家不可用,那次抄家本来是准备绝了曹家的世袭国公之职,但先皇考虑到曹氏先祖有恩于皇室,才宽宏大量,仅抄了曹家,没有剥夺曹家的爵位,现在看来真是心慈手软了。”
和珅急忙附和道:“主子向来仁爱,但这一次可不能心慈手软了,再心慈就姑息养奸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本身并无多大才华,全仗着祖上的功绩招摇过市,不思为国家出力,却像个蛀虫一般四处打洞,企图掏空国家,不严加惩处不足以平民愤,也不足以显示皇家威严。”
乾隆点点头,“说得有理!”
和珅忽然灵机一动,又说道:
“不仅曹家如此,就是这京师之内也有几个显赫的家族瞒着皇上做出一些令人痛心的事呀,是该好好惩治一下,杀一儆百呀!”
乾隆一听和珅话中有话,看看他,问道:
“和珅呐,你一向在朕面前都是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怎么今天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尽管说来,谁敢蒙蔽朕,快说出来让朕听听?”
和珅连忙摇摇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皇上就饶了奴才吧,奴才还是不说的好,说了也白搭,皇上不会相信奴才的片面之词的。”
“和珅,朕一向视你为心腹之臣,怎么今天也对朕玩起花样了,朕曾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快说吧,朕赦你无罪!”
和珅这才把事先准备好的话端了出来:
“皇上一定知道今科状元是谁吧?”
和珅这一问乾隆还真有几分尴尬。按大清体制,殿试前10名试卷要进呈皇上钦定名次,尽管有时流于形式,倘若皇上连今科状元也不知道,足以说明皇上疏于朝政。
和珅一见乾隆答不上来,马上打圆场说:
“主子一定忙于其他军国大事,还没来得及研读试卷吧,奴才奏知主子,今科状元是东阁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刘墉,主子一定感到意外吧?”
“刘墉?”乾隆确实感到意外,“不过,听太后说刘墉颇有才华,他之所以讨太后欢欣,就因为他能言善辩,通古博今,又写得一手飘逸潇洒的好字。”
和珅一听皇上称颂刘墉,心中十分着急,忙不失时机地插话说:
“主子明鉴,刘墉纵然有才,但他今年尚不满二十岁,就是从孩童之时开始读书,比起那些皓首穷经的仕人也是小巫见大巫,何况刘墉身有残疾,也不在取仕之列。主子请想,让一个前鸡心后罗锅的人站在朝堂之上,给外夷使者看见了岂不笑我大清国没有了人才,连罗锅都位居朝列。”
“可是大清律例也没有明文禁止罗锅之人不能为官呀!”
和珅又说道:“主子请想,取仕当然是选优,也如宫中选秀女,理当选那些才貌双全的。礼部官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仍然拟定刘墉为头名状元,这里面就大有问题了。”
和珅故意不说下去,乾隆若有所悟,仍然问道:
“有什么问题,你知道些什么,尽管直说吧?”
“谢主子恩典!奴才听说刘墉能在今科独占鳌头,除了众考官迫于东阁大学士刘统勋的压力,也由于刘统勋花了不少银两贿赂考官,他是软硬兼施才为儿子争得状元之名,否则,刘墉再有才也只能在一甲之外。”
和珅说着,又偷偷瞟一眼皇上,怯怯说道:
“当然,也不乏有人看在太后的情面上,但主要因为刘统勋的银子起了作用。”
乾隆面带愠色,沉思许久,突然问道:
“和珅,你有证据吗?”
和珅一听乾隆声音中带气,吓了一跳,忙答道:
“皇上,刘统勋是何等之人,在朝中为官多年,官场的什么规矩他不懂,做那种事怎会轻意留下把柄的。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统勋既然做了那事就多少会有人知道的,只要主子派人去查,一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乾隆迟疑一下,终于咬牙说道:
“好吧,朕就派你亲自负责查处这事!”
和珅一愣,稍稍不安地说:
“主子,让奴才去查,可奴才是内务府大臣,还要负责给主子选秀女的事,查出刘统勋行贿一事应交刑部去查才对呀。”
“不,朕就让你去查,朕让你查你大胆地去查就是,天大的事朕给你扛着,下去吧。”
和珅道一声谢,急忙退出殿外,出门后转身狡黠一笑,快步走出宫去。
太和殿张灯结彩,钟吕齐鸣,演奏着皇宫大内独有的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殿内整整摆了105张桌子,宝座前的那张桌用黄缎子铺底,显然是皇帝的御宴桌,其余各桌都是红缎子铺底,桌桌上面都是金银器皿,盛满了山珍海鲜。乾隆皇帝今天在这里设恩荣宴款待新科进士。吉时一到,在礼部大臣的陪同下,新科进士按秩序走进殿内,并按指定的位子坐好。当然是一甲前十名坐在中间正前方,二甲坐在稍后,三甲坐在两边与最后边。除了新科进士之外,还有陪宴的亲王、贝勒、三殿三阁六部九卿的文武大臣。
随着执事太监的一声高喊,乾隆帝身着礼服走进殿内。众人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万万岁。
乾隆平视一下新科进士,点点头,道一声免礼,众人又高呼一声谢主龙恩这才起来坐下。
待众人坐定后,乾隆象征性地举起御杯,算是与士同饮。新科进士饮酒前仍要再一次谢隆恩,然后才能共进酒宴。接下来就是亲王、礼部尚书等一品大员劝酒。这样的宴席总是形式多内容少,一场酒宴耗去的时间不少,但真正吃的机会却很少,名义上进御宴实际上都是空腹而归。
自从刘墉来到殿外,他就在人群中寻找曹雪芹,进入殿内后因为要应付各种繁琐的礼节,刘墉没能够有机会寻找曹雪芹。现在终于可以自由地走动一下了,刘墉四下里看看,仍然没有曹雪芹的影子,十分奇怪,作为新科进士这等大礼怎么会忘记了,何况那天在长安门前约好的今日在恩荣宴上相见。
刘墉想找一个熟人询问一下,他走动了几桌却一个也不认识,忽然高鹗在旁边一个桌子上坐着,这也是在顺天府会试时结识的学友,忙走上前拉出高鹗悄悄问道:
“雪芹兄来了没有,我怎么一直没有瞧见他,莫非与那位红颜知己贪床睡过了头?”
高鹗急忙止住刘墉,“崇如兄,你还再开这种玩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雪芹出事了。”
刘墉大吃一惊:“出了什么事?三天前我还与他在长安门前相叙呢?”
“这事本来与雪芹无关,是曹家出了事,累及到雪芹身上,皇上一怒之下抄了曹家,并下令革了曹家的世袭爵位,连曹家所有为官的人不论官职大小一概免职。就这样,雪芹的新科进士也给除名了。”
“这,这样做太不近情理吧!”刘墉气不过,大声嚷道:“到底出了啥事能给这么重的惩罚,这不等同于连坐吗?”
刘墉这么一嚷,近处的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高鹗急忙示意他小声点。这时,恩荣宴已近尾声,就听执事太监高声喊道:
“请新科状元刘墉到养心殿见驾!”
刘墉一怔,皇上为什么要召见自己,正不知如何是好,高鹗笑道:
“刘兄,皇上今日单独召见,皇恩浩荡,你要飞黄腾达了,还不快去。”
刘墉匆忙来到养心殿,乾隆正与文武大臣商讨军国大事,刘墉紧走几步来到丹墀前扑通跪倒,朗声说道:
“新科状元刘墉叩见万岁,万万岁!”
自从刘墉走进殿内,文武大臣就愣住了。众人都以为刘墉一定是位英俊潇洒的青年,哪想到他不仅身材矮小,相貌丑陋,而且还是前鸡心后罗锅,实在大煞风景。
众人都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偷偷掩口嘲笑。
乾隆还是多年前见过刘墉一面,那时,刘墉还是个少年,今日在朝堂居高临下一看,乾隆也觉得刘墉的身体相貌与这威武的朝堂实在不相匹配,皱了皱眉说道:
“刘爱卿平身。”
刘墉道一声谢站了起来。
和珅急忙向乾隆使个眼色,乾隆会意,问道:
“刘墉,你在今科殿试一举夺魁,朕本当为你祝贺,但有人密告你贿赂考官,营私舞弊,这个第一名是花钱买来的,不知你作何解?”
刘墉似乎早有所料,淡淡地反问道:
“皇上以为呢?”
乾隆没想到刘墉会这样反问他,被刘墉问得十分尴尬,颇为不悦地说:
“状元是经过层层科考,从数以万计读书人中选拔出来的,当然有真才实学。可是,如果是通过投门子走关系贿赂所得,那就难讲了。”
刘墉见皇上气呼呼说出这番咄咄逼人的话,把鸡胸挺得老高,不卑不亢地说:
“有没有真才实学,皇上既然信不过我,也可以重新命题科考一遍,我不敢妄称仍然能得第一,但真才实学还是有的。”
“那好吧,朕现在就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来考考你,谁来出题?”
乾隆话音一落,和珅就急忙提议说:
“皇上,何不以刘墉为题让他作诗一首呢?”
众人都知这是和珅有意戏弄刘墉,乾隆却装作不知,微微点头说道:
“刘墉,曹植七步成诗,朕命你以自身为题在此八步成诗一首,你能做到吗?”
刘墉扫视一眼和珅,见他身着宝蓝色缎子朝服,腰束玄色缎带,胸前绣着孔雀补服,头戴官帽,蓝宝石顶子,上插一支花翎。再看他的容貌,人长得十分标致,虽然三十开外,但看上去也只像二十出头,只是这幅脸让人生厌,地地道道一幅奴颜卑膝相。
刘墉才迈出四步,就脱口而出吟诵道:
背驼负乾坤,
胸高满经纶。
一眼辨忠奸,
单腿跳龙门。
丹红扶社稷,
涂脑谢皇恩。
以貌取才者,
岂是贤德人?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文武百官的讥笑声也顿时哑然。刘统勋刚才还给儿子捏一把汗,现在内心一阵欣喜,儿子没有给他丢脸。
乾隆帝也暗暗佩服刘墉才思敏捷,他抬头看刘统勋面露得意之色,颇不服气地说:
“朕有一联,请新科状元答对!——”
老为官,少为官,老少皆为官,为官不长;
刘墉一听皇上意在借答对嘲弄他们父子,眉头一皱答道:
父进士,子进士,父子同进士,进士永传。
乾隆又出上对:
老进土,少进土,老少都进土,进土进进土;
刘统勋身为三朝元老,如今已经年近七十,现在只有刘墉一个儿子,他一听皇上如此作践他父子,气得脸色铁青,刚要站出来为儿子说句公道话,只听刘墉又朗声答道:
父长寿,子长寿,父子同长寿,长寿长长寿。
刘统勋铁青的脸色稍稍宽慰一些,乾隆却十分恼火,他不相信难不倒刘墉,又搜肠刮肚出了一对:
科场舞弊,皆有常刑,告小人毋撄法网;
刘墉明知乾隆是在警告自己科举考试舞弊要受到惩罚,但他心地无私,坦然地应答道:
心地无私,不愧圣贤,望皇上勿听浮言。
乾隆一听刘墉指责他妄听他人滥言,心中负气,又灵机一动说出一对:
铁面无私,凡涉科场舞弊,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须谅君;
刘墉明白乾隆的心意,毫不在意,略一思忖有了下对:
心地纯正,但凭才学应考,五经四书古史今事全知晓。
乾隆见自己难不倒刘墉,于是向两边的朝臣说道:
“众位爱卿平日里都喜爱舞文弄墨、填词作赋,今日闲着无事何不与新科状元比试比试?抑或哪位爱卿想印证一下刘墉的真才实学,也可出上一题么?”
众大臣当然明白乾隆的心思,暗自盘算,只要能难倒刘墉必定讨得皇上欢心。因此,人人抓耳挠腮搜肠刮肚想难题。还是礼部侍郎周永年才思敏捷,率先想出一题急忙出班说道:
“如今正值明媚的春月,就请新科状元以‘春’和‘月’二字各说出七句诗,必须让这两字分别从头到尾依次错落排开。”
周永年唯恐刘墉听不明白,从太监手中接过纸笔,随手写出式样让刘墉填写:
春春春春〖〗春春春月月月月〖〗月月〖〗月
周永年把题目说出,洋洋得意地看着刘墉认为这个题目出得妙。其他大臣也都交头接耳称赞周永年不愧为老翰林出身,有学问,此题若慢慢想来并不太难,但让刘墉在这殿内立即答出确实够困难的。
刘墉只是轻轻瞟一眼题目,索性故意拿出狂放的姿态说:
“我以为什么惊世骇俗的题目呢,原来是这等俗之又俗的题目,可惜我的书僮张成不在,他如果在此也能答应出题。唉,只好我自己来答了,我不仅能依次说出古人的诗句,还能同时报出该句的出处与作者——”
周永年又羞又恼,他估计刘墉是故意这样说拖延思考的时间,催刘墉赶快说出答案。刘墉淡淡一笑,随口报出答案:
春宵一刻值千金(苏轼《春宵》)
阳春一曲和皆难(岑参《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却疑春色在邻家(王驾《春晴》)
草木知春不久归(韩愈《晚春》)
最是一年春好处(韩愈《初春小雨》)
妆楼翠幌教春住(沈佺期《使晏》)
万紫千红总是春(朱熹《春日》)
月落乌啼霜满天(张继《枫桥夜泊》)
二月黄鹂飞上林(钱起《赠关下裴舍人》)
更深月色半人家(刘万平《月夜》)
秦时明月汉时关(王昌龄《出塞》)
环珮空归月夜魂(杜甫《咏怀古迹》)
万里归心对月明(卢纶《晚吹鄂州》)
云边雁断胡天月(温庭筠《苏武庙》)
刘墉给出答案后向乾隆很随意地说道:
“皇上,像这样类似的诗句实在举不胜举,如果皇上及周大人有兴趣,不才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乾隆又气又恼,“好啦,好啦,这一题算你答对了,其他爱卿有没有更好更难更妙的题目快快说出来?”
乾隆左右看看,两边的大臣都低下头,不敢和皇上平视,众人见皇上与周永年及和珅三人都难不倒刘墉,不仅没有羞辱了这新科状元反而自找被刘墉羞辱一顿,都知道这刘罗锅才智过人,自愧不是他的对手。也有一些大臣知道刘墉是刘统勋之子,又见刘统勋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谁也不愿为了讨好皇上而得罪这位一身正气铁面无私的三朝元老。
乾隆见大臣们都低着头,又连问三遍仍没有人出题,恼火地斥道:
“呔,都是一群废物!平日里互相吹捧博学多才,而真正让你们显示才华的时候却又都变成了哑巴,尔等回家之后都把唐宋诗词、千家诗全部读一遍!”
乾隆训斥完众大臣,又转向刘墉说道:
“你尽管对上几副对子,说出几首诗句,这些都是附庸风雅之人所为,并不能代表你有真才实学,也不能说明你在科场上没有拉关系走门子,朕仍然要派人查处这事,一旦发现你有舞弊现象,不仅除去你的今科状元之名,而且将你与你的父亲打入刑部大牢治罪!”
乾隆不等刘墉出言解释,便宣布散朝,率先走出养心殿。
北京西郊西山脚下,一处简陋但很雅致的农家小院里,曹雪芹正埋头奋笔疾书,忽然听到几声笃笃的叩门声。不待曹雪芹起身,香云就站起身,“让我去吧!”曹雪芹点点头。香云出来打开门见有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口,正不知如何是好,曹雪芹已走了出来,欣喜地上前开玩笑说:“啊呀,原来是两位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高鹗轻轻拉一下刘墉的衣襟,也俏皮地说道:
“雪芹兄,想必这位就是名满金陵的才女嫂夫人香云姑娘了?”
刘墉扑哧一笑:“还姑娘哩,早就是小媳妇了,人们不是常说:腊月初八日子好,许多姑娘变大嫂?今天都已经是端阳节了,只怕又一位小才子都已经发芽啦。”
“好你个刘墉,如今都已经做到了翰林院编修还这样没有正经,如果哪一天惹恼了万岁爷你这背上的罗锅也会被皇上拍直的。”曹雪芹边说边举起拳头在刘墉背上轻轻捶一下。
香云被刘墉说得满脸绯红,深施一揖说道:
“室外天热,两位兄弟也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劳累了,快进屋内歇息吧!”
四人来到室内,香云忙着侍候茶水,曹雪芹郑重地向香云介绍了刘墉与高鹗,香云一边致谢一边说:
“时常听雪芹提及两位,你二人的大名可谓如惊雷贯耳,似皓月当空,今日二位光临使寒舍蓬荜增辉,我为雪芹有这样的朋友感到荣幸。”
“嫂子谬奖了,应该说我二人有雪芹这样的高雅之士做朋友是在下的三生有幸,也为雪芹有你这样的才女作贤内助感到高兴。”
刘墉向高鹗挥挥衣袖:“别摆龙门阵了,快谈点正事吧。雪芹,你曹家到底出了啥事把你的功名也给丢了?”
曹雪芹淡然一笑:“我曹视功名如粪土,看情义重如山,有香云伴我,有你两位文友人生无憾矣!至于我曹家发生的那些事就甭提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雍正爷在位至现在,就对我曹家不断地抄,抄,一而再、再而三,祖上的一时失误累及子孙多代遭困。除去功名也好,我是无官一身轻,自幼我就看够了官场黑暗,曹氏满门如今都被贬为庶民,从此再也不会为官府所累了。”
刘墉指指高鹗的鼻尖,又指指自己:
“按雪芹兄所说,我二人一定要为官所累了?”
“这话我可能说早了,总有一天你二人会为官场所累主动提出辞请的,特别是你刘墉,个性太强,又争强好胜,眼里揉不了沙子,看见不平的事总想说说,病从口入,祸从口生,你将来一定坏在嘴上。”
“你刘墉不善于拍马奉迎,这又是为官另一大忌。”
曹雪芹稍停片刻,又凄然说道:
“圣祖康熙有二十多位皇子,有资格竞争太子的不下十人,当时我先祖曹寅偏向于八皇子胤祀,对后来的雍正爷四皇子颇有微辞,才招致雍正爷刚一承袭王位就对我曹家抄家。”
“外界都传言先皇查抄曹家是寻找圣祖皇上曾留下的一份圣旨,据说那是份传位给十四皇子胤礻题的圣旨,曾被隆科多私藏以此要挟先皇,隆科多被杀后又转到你的先祖曹寅府中。”
高鹗说到这里,才插话问道:
“雪芹,你是否听到你父亲谈及那份圣祖留下的遗诏事?”
曹雪芹摇摇头:“我也曾听叔父说查抄曹家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寻找圣祖遗诏,可我们曹家从来也没有人见到那份遗诏,也没听说被查找出来,也许是以讹传讹。”
“这次查抄曹家是为了什么?该不会为了那份莫须有的遗诏吧?”刘墉插话问道。
曹雪芹叹息一声:“这是我曹家咎由自取。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此话一点不假,曹家已经破败到这种地步,仍然有一些不肖子孙自以为是,仗势欺人,惹出了人命案,给曹家带来了这次废爵抄家之灾。”
常言说家丑不外扬,刘墉见曹雪芹不主动说出自家出事的具体原因,也不便再问,便说道:“我二人到此一是见见嫂夫人,二是询问一下雪芹兄今后有什么打算,倘若需要我二人帮忙,尽管开口。”
曹雪芹把香云拉到身边,开玩笑地做一个亲昵动作:
“这就是今后的打算,效仿七仙女和董永,我担水来她浇园,我种田来她纺棉,男耕女织同劳动,夫妻恩爱赛神仙。”
高鹗说道:“曹兄是在说笑吧?曹兄曾有鸿鹄之志,立志做一治理天下的股肱之臣,怎么经此遭遇心灰意冷了,这不像你的性格与为人。”
刘墉也劝慰说:“读得圣贤书售与帝王家,这是古今读书人的一贯追求,雪芹兄虽然遭累失去了功名,但你的才气与实力仍在,等上几年,皇上大赦,你又可以获得重上科场的机会。那时再奋力一搏,决不会在一甲之外,你我三人又可同朝共事,实现平生所愿,安邦定国,青史留名,荣宗耀祖,泽被后人。”
曹雪芹并不为之所动,淡然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人的认识是与自己的经历一致的,你们二人虽然也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没有经历过从富贵走向贫穷这样一个巨大落差是体验不到我心中的痛苦。不过,现在看淡了,古人曾把人生道路划为三条,一是众人争向追寻的读书做官留芳百世,就是现世也因地位显赫权重一方而受人青睐。二是像陶朱公范蠡或吕不韦那样经商,做一富甲天下的大商人,终生仍然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但这二人骨子里也不是地地道道的商人,范蠡先做官,功成名就后携西施而避世走上经商之路。吕不韦是先经商暴富起来才动了为官之想,散尽千金妄想赢得一个国家,结果是赔尽财产丢了命。第三条道路的选择就更苦了,归隐著书立说,像春秋战国诸子以及陶潜、王维、黄山谷等人,任何一个人选择此道路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往往是迫于外界所迫不得已而走此路,通过归隐标榜自己不同流合污的人格,或通过著书立说把自己的人生追求寄托给历史,让个人的价值在未来的岁月中得到实现。”
不等曹雪芹讲下去,刘墉就问道:
“我和高鹗已经选定了仕途,不知曹兄选择哪条道路?”
“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选择什么道路,除了像陶渊明那样‘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此外别无选择。闲暇之际躲在居室写点文章,此外再无所求。”
“唔,不知曹兄想写点什么,是针砭时弊还是刺讽世相,这你更要注意点,多少文人墨客因为文字下狱,有的甚至满门抄斩流放偏远。”
“高鹗,雪芹的胆子本来就小,你就不要再吓唬他了。”刘墉说道。
高鹗急忙争辩说:“不是我在吓唬他,事实就是如此么,吕留良因文字狱满门抄斩,死后还落得个破棺戮尸,其他如戴名世等就更不用说了。”
曹雪芹哈哈一笑:“我既不讽刺朝政也不针砭时弊,我只写风花雪月。”
高鹗一听,急忙接道:“雪芹兄准备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莫不是写你和香云嫂之间的恩爱情缘,写成之后我一定认真拜读,了解一下曹兄的风流韵事,然后加以评点。”
不等高鹗说下去,刘墉就嚷道:
“高鹗,你也太阴损了吧,看人家的风流韵事还要评点,你高鹗是京城有名的大手笔,经你一评点,本来就够风流倜傥的曹雪芹就将成为历史上司马相如第二,香云就是卓文君了。”
这时,香云恰好走过来,一听刘墉把她比作卓文君,略带羞赧地回敬道:
“我和雪芹若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刘大人就是东方朔,据史书记载,东方朔也和刘大人一样背上都长着一个智囊,你二人不但相貌酷似,连才学也极为相似,喜怒笑谈都是诗,举手投足皆有智,也许刘大人正是东方朔转世呢?”
曹雪芹一听香云拿刘墉的驼背开玩笑,唯恐刘墉生气,忙打圆场说:
“香云这一提醒,我还真打算把咱们这几人都写进我的《石头记》呢?”
刘墉嘟哝道:“你要认为我这罗锅有戏,尽管添油加醋地去写,干么要把我写进《石头记》呢,我背上的那玩艺全是瘦肉,里面包的都是学问怎么变成了石头蛋子呢?我这里面若都是石头蛋子,早就被压垮了,怎么再挺直腰板做人?”
曹雪芹明知刘墉在开玩笑,仍认真地说:
“刘兄误会了,你是大智大勇之人,论才,孔明周瑜不能出其右,论智,晏婴蔺相如不能胜过君,论嘴,苏秦张仪不能辩过你,我曹怎敢把刘兄比作顽石。”
高鹗插话问道:“那曹兄的《石头记》是何内容?”
“不瞒两位兄弟,我正在写的《石头记》,借女娲炼石补天剩下的一块顽石,因经历万年风雨,承受日月精华,得道成仙来到人世间,经历了人间的坎坷辛酸后又回到仙界这么一个过程,因此叫‘石头记’。”
曹雪芹话未说完,刘墉就嚷道:
“你既然写的是一块无才补天的废弃顽石,何必又把我这罗锅扯进去呢,莫非你要写我这罗锅是无才煮饭的破锅不成?”
刘墉这话惹得几人哈哈大笑,这时,香云走上前微笑着说道:
“你的锅不是破锅,正宗京城王铁匠的八张锅,不然酒菜不会这么快就烧好的,快入席吧,尝尝刘大人的锅煮的菜香不香。”
曹雪芹见饭菜果真准备好,便招呼刘墉、高鹗就座,三人边谈边饮,谈到当前所做的事时,刘墉感叹道:
“当官做一闲职好像聋子耳朵只是个摆设,无怪乎陶渊明弃官不做安守田园,还说自己‘误入樊笼里,一晃二十年’,只怕我将来也会步陶渊明的后尘。雪芹兄虽为布衣之士却可以著书立说,我这翰林院编修却无书可著无史可编,地地道道一个聋子耳朵。”
高鹗放下手中的杯子说:“许多人做官都图个清闲无事平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却想做事,真是个怪脾气。”
曹雪芹想了想说:“刘兄身为翰林院编修,若不想清闲可以主动向皇上请求点事做。明永乐年间编修的古典总集《永乐大典》历经明末战火早已残缺不全,刘兄何不向皇上提请重新修订一下《永乐大典》呢?”
曹雪芹这一提示,刘墉也想起那日查阅《永乐大典》发现残缺不全的事,当时只感到遗憾,却没有想到修订。
刘墉觉得曹雪芹的建议可行,便决定上书陈述修订《永乐大典》。
常言说太平盛世好做官,做事不做事只要能哄得皇上高兴就行了。乾隆皇帝虽然是年轻有为之君,却好大喜功,喜欢听好话,尤其乐意听臣子奏报天降祥瑞的话。
这天早朝,乾隆刚一上朝,就有人奏报天降祥瑞的事,一个说山西发现麒麟现身,一个报湖南有一片稻田地里的稻穗全部是一株两穗。乾隆一听,面带喜色,频频点头,这时,和珅见机奏道:
“皇上,天降祥瑞这是我大清盛世到来的预兆,据史书记载,汉武帝时天降祥瑞,武帝泰山封禅以应天德。汉光武帝中兴之时,全国各地也不时有祥瑞出现,刘秀也到泰山封禅以此来感谢天帝。此后,每当天降祥瑞,君王或泰山封禅,或祭天告地以应天地之灵。自李唐王朝以降,封禅之君寥寥无几,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封禅泰山,而是他们的才德不足以感天动地,让上天出现祥瑞。自皇上登基以来,祥瑞频频出现,说明皇上的德才可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媲美,已经惊动上天,这才有祥瑞的降临,从而昭示圣上封禅泰山。奴才期望皇上,早降圣旨筹办封禅事宜!”
乾隆心花怒放,但又不便立即答应和珅的请求,他自己有多少才德乾隆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想等再有几位大臣一齐下跪奏请就可顺水推舟让和珅准备封禅之事了。谁知众朝臣都装作不知,故意低头不语,乾隆有些尴尬。这时,刘墉出班奏道:
“启奏万岁,臣刘墉也有一事相奏。”
乾隆正在尴尬中,见刘墉奏事,仿佛是给自己解围,急忙问道:
“刘爱卿何事相奏,快快讲来?”
“臣身为翰林院编修,所奏之事当然是份内之事。臣在查阅古代典籍时,发现翰林院所藏《永乐大典》已有缺失,正如和大人所说,我朝正处盛朝,既无内患又无外忧,风调雨顺,百姓富足,正是修史撰书的好时机。我朝有能力也有必要重修《永乐大典》,这是造福子孙后代名垂千古的好事,望皇上准奏!”
乾隆一听刘墉讲得有道理,又联想到圣祖康熙爷时命人编纂《古今图书集成》一事,点头说道:
“刘爱卿言之有理,朕准奏,但修订《永乐大典》非一人之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参与修订的人也必须书法与文采兼备,不知何人能担当此大任?”
“臣早有考虑,除了臣刘墉之外,臣向皇上举荐纪晓岚、高鹗、朱筠三人都是博学多才之人,能够担当大任。”
乾隆对刘墉的才学是领教过的,对于纪晓岚与高鹗也略有所知,正要点头应允,忽然想起刘墉刚才称赞和珅所说的盛朝之事,估计刘墉也一定赞成和珅提出的封禅一事,便问道:
“刘爱卿,依你之见,和珅倡导的封禅之事如何?”
“臣以为万万不可。”
刘墉这话一出,等于给乾隆迎头浇一盆冷水,乾隆碍着众人的面不便发火,仍沉下脸来问道:
“刘墉,你把缘由说说,为什么万万不可?”
刘墉当然听出皇上语气中带着指责,毫不顾及地说:
“泰山为五岳之尊,最毗近天宫,上天神灵借泰山而察考天下。自古敢到泰山封禅的人不是开国明主就是有道之君,其功德业绩无愧于天帝人神。正如和大人所说,自李唐以降,到泰山封禅之君寥寥无几,这是为什么?自古至今,哪有帝王不想到泰山封禅告天的,但众人都有自知之明,唯恐自己功绩不足以封禅给后世人留下笑柄。皇上既不是开国之君,也不是拓疆之主,只不过是一守成之君,承袭父祖基业而暂时保得天下太平就不思进取,略有功业就沾沾自喜,受小人撺掇萌生封禅之想,一旦传之天下必然遭到天下人讥笑,留给史家的也只能是一则笑话,望皇上打消封禅泰山的念头。劳民伤财不说,也并不能显示皇上的功绩。只要皇上勤政爱民,把江山社稷治理得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边疆巩固,就是皇上不去泰山封禅,皇上之伟业也一定流芳千古永远为后人敬仰,望皇上三思——”
不等刘墉说下去,乾隆就暴喝一声:
“这些大道理朕都懂,现在还不需要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来教训朕!”
乾隆把一摞折子往御案上一摔起身走了。刘墉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听执事太监高声唱道:
“退朝——”
众人走后,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和珅和刘墉二人,刘墉看看和珅说道:
“和大人——”
和珅不等刘墉说下去,就“呸——”一声,猛一跺脚,向乾隆退去的方向追去。刘墉看看和珅肥胖的身体像个球一样滚了出去,无可奈何地笑笑,摇摇头走了出去。
乾隆前脚来到养心殿,和珅后脚就赶到了,他见乾隆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满脸堆笑地凑上前说道:
“皇上,刘墉这人不识抬举,他的建议都是无稽之谈,什么重修《永乐大典》,整理那些破玩艺儿有屁用,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乾隆回头瞪了一眼和珅,“你是不学无术之人,怎么知道文化对于治国安邦钳制百姓思想的重要,你知道秦始皇为什么要焚书坑儒,我朝几位开国皇帝为什么要制造文字狱?”
“我,我,我,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小的洗耳恭听。”
乾隆摇摇头:“这其中的奥妙给你说了也等于对牛弹琴。尽管刘墉阻挠朕去泰山封禅,但他提出重修《永乐大典》一事却很合朕意。”
和珅很失望,略一思忖,又说道:
“皇上,奴才还是觉得重修《永乐大典》不妥。”
乾隆有些恼了:“和珅,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处处与朕作对,你说为什么不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朕决不饶恕!”
和珅小心翼翼说道:“《永乐大典》是前明成祖朱棣永乐年间由解缙等人组织编撰的,是前明最值得骄傲之物,也是汉人引以为荣之物。皇上若是重新修订《永乐大典》,这不正迎合汉人之意,助长汉人的威风么?不合祖制呀!”
乾隆点点头:“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理这事呢?”
和珅心花怒放:“奴才以为应该放弃对《永乐大典》的修订,另起炉灶编一部我朝自己的文献典籍,规模比《永乐大典》大,内容比《永乐大典》丰富,思想更切合我朝实际,这样才能显示出我大清盛朝的气派,更有效地为我朝服务。皇上以为如何?”
乾隆眉开眼笑,拍着和珅的肩膀说道:
“和珅,你书读得不多,脑瓜挺灵活的,这个主意出得好,朕赏你黄马褂一套。”
和珅一听乾隆有赏,急忙跪下叩头:
“奴才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和珅呐,如果刘墉能像你这样朕就高兴了。你如果能像刘墉那样读那么多书,有他那么多才气朕就无可挑剔了,只可惜你二人不能合而为一,遗憾呀!”
“皇上不必遗憾,综合考虑,刘墉与奴才相比只是比奴才多读了几本破烂书,会写几篇臭文章,他不如奴才会体贴皇上处处为皇上着想。奴才以为读书有那么三种,第一种人是一生读了许多书,满腹经纶,但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只是个行走的书橱罢了。第二种人也是满腹经纶,但不像第一种人那样读死书死读书,他能把所读内容部分用于为人处事之中,但由于是从书本中得来的,为人呆板,处事愚讷,不懂嬗变,好钻牛角尖,认准一个理便不回头,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按照老百姓的一句话是喝死牛血长大的,刘墉正是这样的人。第三种人是读书不多,但能活学活用,并且以一当十,以不变应万变,把芝麻那么大一点学问用得像西瓜一样大,奴才正是这第三种人。”
乾隆听后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和珅,你能把芝麻大的学问用得像西瓜一样,朕问你一件事看你能不能答上来?”
“皇上请问?”和珅忐忑不安地说。
“朕问你天下什么东西最肥,什么东西最瘦,什么东西最贵,什么东西最贱,什么东西最大,什么东西最小?”
和珅听后心里稍稍平静一些,问题并不难回答,他捋一捋山羊胡子,苦苦想了一会儿还没想出好的答案。乾隆见和珅眉毛拧成一把,笑着问道:
“和珅,你回答不上来吧,回去后好好想想再来回答朕。”
和珅刚才已经自吹自己能把芝麻大的学问用得像西瓜一样,现在又回答不上来皇上的问话多没面子。人们常说急中生智,和珅一着急,果然想出了答案,急忙说道:
“皇上,奴才略一思忖便有了答案,这么简单的问题怎能难倒奴才。羊尾巴最肥羊霜霜最瘦。”
乾隆扑哧一笑,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喷在和珅脸上,和珅抹一把脸,仍然满脸堆笑地问:
“皇上,难道奴才回答得不对!”
“你且说说为什么羊尾巴最肥,羊霜霜最瘦?”
“皇上最喜欢吃涮羊肉,奴才每次陪皇上吃涮羊肉见皇上总是要羊尾巴部位的,因此,奴才想羊尾巴一定最肥,不然皇上不要吃羊尾巴。奴才也曾问过牧羊人,说每到深秋,羊吃野草长得肥,尾巴油最多,没有一点瘦肉,岂不是最肥?”
“那么羊霜霜最瘦又作何解释呢?”
“羊霜霜全是羊血灌的,里面没有一丁点儿肉,当然最瘦了。”
乾隆哭笑不得:“那么另外两个答案呢?”
“油最贵,水最贱;西瓜最大,芝麻最小。”
“快说说你的原因吧,让朕开开心。”
和珅得意了,眉飞色舞地说:
“有句谚语‘春雨贵如油’,油自然最贵了,而水到处都有,随处可见,人人尽取尽用,也就最不值钱了。还有,通常形容谁吃了大亏都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见西瓜最大,而芝麻最小。”
“和珅,你确实把芝麻大的学问用得像西瓜一样,但你的这些答案不是最佳答案,回府后好好思索一下,朕改日让刘墉答给你听。”
二、乔装老道探王府
刘墉闭上眼睛掐算了半天,才十分为难地说:“令爱本是大富大贵之人,别说一品诰命夫人,就是后妃也有得做。只可惜,不能与金命之人婚配,否则全家死光光——听说当今圣上就是金命……”
中秋节到了。
乾隆在宫中举行中秋宴会大宴群臣,赏菊题诗猜谜行酒令,整个宴会气氛热烈,喜乐融融,直到掌灯时分众人才陆续散去。乾隆似乎酒意未尽,又单独留下和珅、刘墉等人侍宴陪饮。
众人见刘墉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被皇上点名留下陪饮,无不嫉妒,连和珅也颇感惊异。但和珅是乾隆宠臣,知道乾隆多才多艺自视诗文书法绝妙,对朝中懂得诗文书艺的大臣格外垂青,而刘墉虽然为官不久,但诗文书法却受到朝中大臣一致推崇,再加上他是上科头名状元,因此在朝臣中公推为第一才子。特别是那次恩荣宴乾隆亲率众大臣当面对答竟无一人将他问倒,从此刘墉大名远播近扬。后来又有几次诗会,刘墉都以诗文与书法高人一等而技压群芳。
不知为何,从和珅听到刘墉这一名字开始,和珅对刘墉就有一种敌对之意,和珅总觉得自己前世就与刘墉有仇。因此,和珅总想把刘墉赶出朝外,他曾密告刘墉的头名状元是行贿所得,乾隆也一度信以为真,密令和珅暗中察访,和珅明查暗访,多方取证,查了半年有余也没有查出一点头绪来。经过几次实际答对和处理问题的考验,乾隆发现刘墉确实才艺过人,有真才实学,对他由疑转为信任,授予翰林院编修,和珅见找不出刘墉的把柄,也只好不了了之,但对刘墉更加敌视,仿佛刘墉的出现会和他争宠似的,不时在朝臣中诋毁刘墉,也在乾隆面前贬低刘墉,阻隔乾隆对刘墉的信任。
和珅见乾隆留下的几位大臣中间唯有刘墉官位最低,但从乾隆这一举动,和珅看出刘墉很快就会得到重用,不久的将来一定与自己平起平坐。常言说未雨绸缪,防犯于未然,和珅决定见机挑拨皇上对刘墉的信赖。
几人随乾隆来到养心殿,又重新摆上筵席,众人都知乾隆之意已不在酒,旨在玩乐。才饮上几杯,乾隆就放下酒杯对和珅说:
“和珅,朕那日问你的几个问题思考得怎么样了,如果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何不请教刘墉?”
和珅会意,急忙说道:
“刘墉,皇上让我请教你几个问题呢?”
刘墉一本正经地说:“请教谈不上,有什么问题和珅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珅嘻嘻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刘墉,你说说什么东西最肥,什么东西最瘦,什么东西最贵,什么东西最贱,什么最大,什么最小?”
刘墉估计这是乾隆与和珅商量好考一考自己的,略加思索便答道:
“秋天最肥,严冬最瘦;情义最贵,贪心最贱;皇上最大,和珅最小。”
刘墉刚一说完,众人捧腹大笑,连乾隆也笑得前仰后合,和珅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刘墉喝问道:
“天下黎民百姓之多不计胜数,你刘墉怎么说我最小呢?”
乾隆也让刘墉把答案解释一下,刘墉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春华秋实,秋天的粮仓堆满了粮食,怎能不肥呢?而到了严冬,万物萧条,连草也埋在地下,当然就最瘦了。自古至今都是黄金有价情义无价,情义不是金钱所能买到的,也不是权位所能换取的,自然为世上无价之物,也就最贵了。人们常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贪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人人痛恨贪心,当然贪心为世上最卑贱之物了。”
刘墉讲到这里,看和珅仍然一脸盛怒的样子,毫不顾忌地解释说:
“皇上是圣明的君主,代天行命,一国之尊,自然最大。至于和珅和大人嘛,人们背后里都说你是吹牛拍马溜须的小人,可不就小了呀!”
和珅气得脖子都红了,本想发作,一看乾隆却高兴得哈哈大笑,怕自己的发作扫了皇上的兴,只好强咽两口唾沫,暗暗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先放过刘墉,改日再同刘墉一决雄雌。
乾隆对和珅的反应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是为了寻开心,于是又问道:
“刘墉,朕还有几个问题你能回答上来么?”
“皇上尽管问,臣一定竭尽所能答复皇上的垂问,答不上来只能说明臣才疏智浅,有负圣上厚爱。”
“好,朕先问你,每天进出北京城门的有多少人?”
乾隆说完,又看看和珅:“你若知道答案也可以回答。”
乾隆示意和珅,刘墉答不上来你若能答上来不就扳回面子,同时,你也可以借答题羞辱刘墉。
谁知和珅不领乾隆的情,沮丧着脸说:
“每天进出城门的人数以万计如何能知道个确数,奴才明日找到九门提督,派人统计一下然后再来回答皇上。”
和珅话未说完,刘墉就说道:
“启秉皇上,愚臣知道。”
乾隆一愣:“那你答来!”
“出城有两人,进城也有两人,合在一起还是两人。”
乾隆恼了,一拍桌子:“好个刘罗锅,你敢戏弄朕!”
和珅也随声附和道:“大胆刘墉你一派胡言,戏弄皇上,每天进出城门之人不下万人,怎么说只有两人呢?老实交待,你居心何在?”
刘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解释说:“尽管出入城的人都很多,但出去的只有男人和女人两种人,进城的也只有男人和女人两种人,这不就是两人嘛。”
乾隆皱眉寻思片刻,刘墉的回答虽然狡猾些,但答得很巧妙,不能说错。可乾隆对刘墉的回答颇不服气,又问道:
“刘墉,朕再问你,每天出入午门的人究竟有多少,这你应该有个确切的回答吧。”
刘墉依然拱手说道:“依然是二人,不过是名利二人罢了。”
“何以见得?”乾隆问道。
“圣上请想,凡是出入午门之人,都是想当官的,凡是想当官的和已经当了官的,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不正是名利二人嘛。”
乾隆见难不倒刘墉,抬头看看天,月亮已经从东方升起,乾隆让众人随他去御花园赏月,众人谁敢说半个不字,何况这是皇上的恩宠,引以为荣的事。
乾隆带着和珅、刘墉等人向御花园走去,他们边走边聊,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天南海北、信马由缰。路过牡丹园时,乾隆便问身边的几位大臣:
“谁能以牡丹为题出副对子?”
刘墉开口说道:“国色天香花中王,江山一统万代兴旺。”
乾隆面带喜色说:“这对子出得好,谁能再出个下联?”
其余几人互相看了看,抓耳挠腮谁也对不出下联。很快来到一座楼前,此楼名为观月楼,专门为中秋、元宵赏月而建造的。乾隆刚踏上楼梯,又转身说道:
“你们谁能准确评价一下我大清从太祖高皇帝到太宗文皇帝、世祖章皇帝、圣祖仁皇帝以及世宗宪皇帝,直到朕这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把大清引向何处?”
众人一时摸不清皇上的意图,谁也不敢妄加评论。刘墉一看乾隆脚踏楼梯,心中明白几分,说道:
“大清朝一代盛世,兴旺发达,江山繁华似锦,前程无限,好比这一级一级向上的楼梯,一步更比一步高。”
乾隆很舒服,他盼的就是自己这一朝要比先祖的业绩有所进步,至少要与圣祖康熙爷媲美,这才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否则,有人会讽刺他爱新觉罗氏是黄鼠狼生老鼠,一代不如一代。刘墉的话正中乾隆心怀,心里美滋滋的,但他又对刘墉生有几分嫉妒,刘墉的脑瓜太聪明了。
记得小时候,刘墉随父亲刘统勋进宫拜见母后,母后说谜让他和刘墉猜,他总是没有刘墉先猜中谜底,母后便夸赞刘墉聪明,他为此还气哭了,暗中叫小太监不允许刘墉再到宫中来,结果被母后知道,又狠狠地把他训斥一顿。
乾隆想:你刘墉是从我站在楼梯上不动猜中我的心思,借上楼打比方讨好我,等到我到楼上来个向下走,看你如何回话。
乾隆来到楼上,便调转身做出一个下楼的姿势对刘墉说:
“现在你再回答一遍朕刚才的问话。”
刘墉明白乾隆是在为难他,如果自己说“走的是下坡路”必然遭到皇上治罪,于是哈哈一笑,用诙谐的语气说:
“皇上,这叫后背(辈)倒比前背(辈)高,一步更比一步强。”
乾隆不得不佩服刘墉的才思敏捷,翘起大拇指说:
“高!就冲着你这句话朕今天也要痛痛快快乐一乐。”
观月楼上。
乾隆君臣几人边饮酒边赏月,酒今天已经饮得够多了,大家都只是做做样子,主要陪乾隆说说话,开开心。不知谁提到了下棋,乾隆立即来了精神。
“刘墉,朕很早就听说你下得一手好棋,可朕从来也没有和你对弈过,今日陪朕对弈一局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愚臣只能陪皇上逗乐,只怕不能让皇上尽兴。”
“无妨,无妨,今天只是博得一笑,又不是拼个胜负高低,何必如此自谦呢?”
乾隆确实没有和刘墉下过棋,但他听说过刘墉棋艺高超,估计自己未必是刘墉的对手,才故意说得轻松,为自己留个台阶。
乾隆持黑刘墉持白,按照围棋规则,黑先白后,二人你来我往下了足有一个时辰仍不分先后。
下棋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几位站在旁边看棋的都看出乾隆已呈现出败像,频频向刘墉使眼色,可刘墉的心思全在棋上,对他人的暗示根本没有在意。乾隆也似乎看出自己的棋在走下坡路,心也浮躁起来,一口接一口喝茶。和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时地跑到皇上后面向刘墉使使眼色,又不时跑到刘墉背后扯扯他的衣襟,可刘墉都装作不知道。
和珅眼看皇上就要败在刘墉手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急忙端了一杯茶过来,双手递给乾隆,就在递茶的时候,和珅假装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倒在棋盘上,把棋盘打翻在地,棋子也滚满地。和珅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边拾棋子一边向皇上谢罪。乾隆明白和珅的心意,心里感激和珅,嘴上还斥道:
“朕和刘爱卿正下到兴头上,却让你给搅了,真扫兴,今后做事也稳重一些,别毛手毛脚像个三岁孩子!”
刘墉知道乾隆说这些话是为了装点门面,也不点破,也附和着皇上说:
“就是嘛,皇上这就要赢我了,却让你给搅和了,皇上不想和也得和,我可要感激和大人了,改日一定请和大人到府上吃顿饭,可皇上要骂你‘一年不成驴到老都是个驴驹子’喽——”
和珅让刘墉骂了一通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苦处往心里流,仍满脸堆笑地说:“下棋只能两人取乐,还是欣赏书法吧,听说皇上近日书艺又大有长进,还写了几幅蝇头小楷,皇上,何不着人拿出来让臣等饱饱眼福?”
和珅如此年轻能当上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确实与和珅有着高人一等的拍马溜须水平分不开。
乾隆喜欢舞文弄墨,自认为书法在当世堪称一绝,再加上文武大臣都摸清了乾隆的这份心思,为了讨好皇上,谁不顺竿子爬,一致盛赞乾隆的书法可以同颜柳诸等人相媲美,论功底与苏黄米蔡不相上下。这样,众人的一致吹捧更把乾隆吹得晕头转向不知天高地厚,他也真的认为自己的书法为当世一流。
乾隆也知道刘墉书法也很有名气,但他认为刘墉的书法与自己相比一定是小巫见大巫,心里道:今天下棋没有占你的上风,比书法可要让你刘墉难看。
这时,两名太监早把乾隆书写的蝇头小楷捧上来,乾隆先是自我陶醉一番,然后递给刘墉等人,自鸣得意地说:
“尔等几位,朕的这两幅小楷如何呀?”
乾隆话音未落,和珅就抢着答道:
“举世一流,当世无双!”
其他几人也都附和着称赞,唯独刘墉只是观看而没有一句评价的话,他觉得乾隆的这两幅小楷写得十分工整,但太过矫揉造作,又有浓厚的柔靡之风,与自己的书法相比实在不能同日而语。但刘墉决不能说乾隆的这两幅字一塌糊涂,他也不想跟着别人人云亦云说假话,只好假装欣赏,沉默不语。
乾隆一见刘墉没有称赞自己的书法,心中老大不快,语中含气地说:
“刘墉,朕问你,要是写小字的话,你的字能写多小啊?”
刘墉想打击一下皇上,便答道:
“臣的字也不能写多小,只能在蚊子翅膀上写首诗。”
和珅挨刘墉骂后一直都在留意刘墉的每一句话,希望能找出刘墉话中的破绽然后加以攻击,不想真的被和珅抓到了把柄。乾隆还没有开口,和珅就抢先嚷嚷道:
“大胆刘墉,你竟敢不切实际口出狂言戏弄皇上,说什么能在蚊子翅膀上写首诗,纯粹一派胡言,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和珅说着,又转向乾隆:“皇上,刘墉这是欺君之罪呀!”
经和珅这一挑拨,乾隆怒火中烧,立即变了脸色喝问道:
“刘墉,如果你不是口出狂言,马上在蚊子翅膀上写首诗让朕看一看!”
刘墉并不惊慌,慢条斯理地说:
“请皇上抓一只蚊子来,臣立即就写。”
这皇宫大内又是深秋,一时上哪里抓一只蚊子,乾隆在气头上也不愿退让,又问道:
“刘墉,这小字就不写了,那么大字你能写多大?”
刘墉可能是故意气一气皇上,随口答道:
“臣也写不了太大,像京城那么大的字臣凑和着能写几个。”
乾隆气得胡子翘多高,说道:
“好个刘罗锅,你也太会吹牛了,今天非让你的牛皮吹炸不可,来人,笔墨侍候,朕瞧瞧罗锅写出北京城大的字。哼,写不出来朕要治你个欺君之罪!”
两名太监各递上纸和笔,刘墉拿起笔看了看又放下了,笑着对乾隆说:
“皇上,写京城那么大的字至少需要紫禁城那么大的笔才行呀。”
“好一个刘罗锅子,你果真在戏耍朕,把这么多人都给耍弄了,罚酒十杯!”乾隆无可奈何也只好当作一场玩笑。
乾隆本想捉弄一下刘墉,不想竟被刘墉捉弄了,表面上仍是一脸笑色,心中却老大不快,他一边命太监磨墨,一边挥笔写字,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对刘墉说:
“刘爱卿,朕酷爱书法,虽然文房四宝俱全,但没有一块称心如意的砚台,听说你的老家山东诸城出好砚,能否辛苦一趟给朕买一块?”
“为皇上效命是臣的份内事,怎敢说辛苦二字,不知皇上喜欢什么砚?”
乾隆点点头:“一般的砚台,皇宫里都有,朕当然要一块与众不同的。”
“怎么个与众不同,请皇上明示,臣一定竭尽所能为皇上寻求。”
乾隆故意迟疑片刻说:“朕要的砚台么,不是玉的,不是石头的,不是金的不是银的;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不是大的,也不是小的;不是厚的,也不是薄的;不是有槽的,也不是平面的;不是无色的,也不是有色的,你何时回山东给朕买砚呀?”
刘墉一听,明白了,自己刚才戏耍了皇上,皇上现在又反过来戏耍他,以报刚才戏弄之仇。
皇上不是真的让他回山东老家买砚,而是故意刁难他。
刘墉也装作毫不知情,不慌不忙地应道:
“皇上所要的砚台么,我们老家山东诸城随处都可以买到,至于何时去山东,不是今年,也不是明年;不是这月,也不是那月;不是今日,也不是明日;不是此时,也不是彼时;不是这一刻,也不是那一刻。到该去的时候,我一定去山东为皇上买砚,皇上耐心等待吧。”
刘墉话音未落,和珅大声说道:
“刘墉,你这是什么话,皇上让你买个砚台你就推三诿四,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究竟何时能去,你快给皇上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就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刘墉忙转向和珅:“和大人,你是内务府总管,皇上缺砚的事理应由你负责,你先派人把皇上所要的砚画成图,标明尺寸,我立即回山东诸城,按图给皇上买砚。”
“这——”
和珅一挠头,刘墉又催促说:
“和珅大人请吧,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吃罪不起呀?”
乾隆本想将刘墉的军,一看刘墉转而将了和珅的军,忙出面解围说:
“今天是花好月圆之夜,快喝酒赏月,买砚之事改日再议,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砚台扫了众人的兴。来,喝酒!”
乾隆带头举起了杯。
“臣遵旨!”刘墉一边举杯一边说道。
西华门内的武英殿一改往日的宁静,如今热闹起来,这里是《四库全书》编撰的所在地。自康熙朝时设武英殿造办处,在此编撰《佩文韵府》,从此,武英殿便成为修书的专用地。雍正朝时改造办处为修书处,编订《古今图书集成》,如今又在此编辑《四库全书》。
《四库全书》由刘墉提议,也由刘墉负责,外加纪晓岚、高鹗等十几人协助编辑整理历朝、历代各类图书,然后加以选择修订。所搜集的图书主要以《永乐大典》为基础,刘墉本来提议重新修订《永乐大典》,因为和珅与乾隆对前明的这部类书存有忌讳,这才下令给刘墉,另起炉灶修订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今图书总类。由于所选图书多是来自《永乐大典》,刘墉便奏请皇上恩准把宫中所藏的全套《永乐大典》搬到武英殿存放,以便随时查阅。
《四库全书》的编纂工作轰轰烈烈开始了,刘墉除了请来纪晓岚、高鹗、陆费墀、朱筠等人外,把当朝的大儒戴震、周永年、王念孙、伍大椿、金简等极负盛名之人都请来作指导,一时之间,整个京城无人不知刘墉、纪晓岚编书的事,连乾隆皇帝也不时抽空亲自到武英殿视察督导,赏赐美酒佳肴。
和珅一看刘墉做官不久就如此红火,又受到皇上这样重用,十分恼火,后悔鼓动皇上重新编订图书的事,对刘墉也自然又恨又恼,伺机寻求报复。
这天,和珅随乾隆来武英殿巡视,他看见殿内摆满了《永乐大典》,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歪主意。和珅回府后,立即叫来管家和富:
“和富,自从你来我府,我待你如何?”
和富不知和珅想干什么,急忙躬身答道:
“大人待小的恩重如山,如再造父母,小的就是变牛变马来世仍愿意服侍大人。”
和珅点点头:“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去做,当然,也不是要求你亲自去做,而是让你另外雇人去做,你答应吗?”
“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只要大人说一声,小的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就是杀人越货,小的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既不让你杀人,也不让你放火,而是让你——”
和珅四下看看,屏退其他人,这才说道:
“和富,你过来——”
和富走上前,和珅耳语几句,和富听后一拍胸脯说道:
“原来是这等小事,大人不足虑,不出三天我就着人给大人摆平这事。”
和富临走前,和珅又叮嘱道:
“一定不要暴露身份,所找之人要做事干净利索,不留痕迹,至于金银么,你看着办就行,要多少直接向执掌金银的账房先生支取即可,没有特别的事不必常来问我!”
“是,奴才遵命!”
这天,刘墉正在府中服侍父亲吃药,因为父亲病重刘墉告假在家,已经多日没有去武英殿了。恰在这时,翰林院来人找刘墉,说出了大事,存放在武英殿内的宫藏《永乐大典》一夜之间丢失八卷。刘墉一听,心急如焚,匆忙叫来家人叮嘱几句,便直奔武英殿修书处。刘墉赶到时,纪晓岚、高鹗等人已经守候在门外,刘墉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一边命人报官,一边入宫奏报皇上。
乾隆正在养心殿内与和珅下棋,听说放在武英殿内的《永乐大典》丢失了八卷,啪地把棋子往桌上一摔,吼道:
“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胆敢闯进武英殿偷东西,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笑话!来人,把领班侍卫大臣傅恒叫来,问他昨天晚上是何人领班,宫中失窃怎么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只怕有刺客闯入大内也来去自如!”
和珅见皇上没有责怪刘墉反而斥责守卫宫城的大内侍卫,略有失望,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待乾隆怒气稍稍平定后,说道:
“皇上,以愚臣之见《永乐大典》被盗也未必能说明宫中防范不严。皇上请想,若是一般的窃贼入宫行窃,宫中珍宝不计其数为何专偷几卷破书呢?这里面就大有文章——”
和珅故意欲言又止。乾隆点点头,若有所悟地问:
“和珅,你以为呢?”
“以愚臣之见,窃《永乐大典》之人一定是嗜书如命的读书人,武英殿把守一向严密,外贼如何入内?何况《永乐大典》根本不是藏在武英殿内,只是最近因为编纂《四库全书》之用才移至武英殿备用,不用说一般百姓,就是朝中官员也极少有人知道《永乐大典》在武英殿。因此,奴才认为偷《永乐大典》之人一定是《四库全书》编写组内部成员。”
和珅说着,瞟一眼刘墉,心中嘿嘿一笑,又不动声色地说:
“皇上,要侦破此案并不难,只要把所有编写组成员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然后再搜抄他们的家就可以了。”
“唔,和珅,这么说你有把握破此案了,那好,朕就把此案——”
“皇上明鉴,这种办法万万使不得!”刘墉不等乾隆把话说完就跪地肯求说。
“怎么使不得?”
“万岁爷一向英明,也珍爱读书之人,《四库全书》编写组成员多是我朝大儒,有些人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博学多才,这年迈体衰,怎能再经得起大刑侍候呢?只怕未用刑人就死了。何况窃贼未必是这些编写组成员,这只是和大人的推测,万一不是,让众多官员受累也影响皇上的恩威,请皇上三思?”
乾隆细细一想也有道理,办案不能没有根据就妄加怀疑,恣肆刑训逼供,万一有人受不住毒打被屈打成招,岂不冤枉一个好人而放过一个坏蛋。乾隆问和珅道:
“和珅,你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倘若把此案交给你,你能限期破案吗?”
和珅急忙下跪说道:“皇上明鉴,奴才是负责内务府的,对破案并不内行,刚才只是奴才的一个小小建议,何况皇太后六十大寿快要到了,奴才还要为太后寿辰操劳呢,怎能再有心思去破案?奴才以为《四库全书》编撰一事由刘墉领头负责的,这追查失窃的《永乐大典》一事也理应由刘墉配合顺天府尹进行,令他们二人限期破案。我想凭刘墉的聪明才智又有顺天府衙门帮忙,此案可在十天内完成,皇上尽管把此案交给刘墉就是。”
和珅当然不想插手此案,他明白这群读书人都不是好惹的,何况编写组成员中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稍稍不慎得罪了这些人也够和珅好看的,和珅可不愿做这样得罪人又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事。
乾隆一听和珅分析得在理,不容刘墉分辩,就说道:
“刘墉,《永乐大典》是由你负责保管在武英殿内,如今失窃理应由你负责,因为你父病重在身朕就不治罪你了,但侦破一事不得有半点马虎,朕给你二十天的时间,望你侦破此案,否则,朕将拿你治罪!”
刘墉接案后立即找到纪晓岚、高鹗、朱筠等人了解《永乐大典》丢失的前后情况,寻找可疑之人。起初刘墉也怀疑偷盗人是编写组内部的知情者,经过多方面的了解取证后,编写组成员被一一排除在外。
时间一晃过了十天,案情却一无进展,刘墉十分着急,他决定扩大调查的范围。刘墉暗想:若是一般江洋大盗入宫行窃,决不会偷几卷书的,尽管这部《永乐大典》价值连城,但在常人眼里却如同废纸一般无二。若是读书识货之人入宫行窃或派人入宫行窃,为何只偷走了八卷呢?应该全部偷走才有用处。若是惊慌之间没有来得及全部带走,可询问了当时负责守卫宫廷的大内侍卫,当天夜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综合考虑,刘墉觉得这八卷《永乐大典》丢失得十分蹊跷,更令刘墉不可思议的是这八卷《永乐大典》不是依次有序的连在一起,而是杂乱无章的,好像被人随意抽去一样,各卷之间并无联系。
刘统勋虽然卧床不起,但他见儿子近日神色异常,便询问原因。刘墉本不想让这事打扰父亲,增加父亲心理负担影响身体康复,在父亲再三催问下他才讲出事情缘由。刘统勋听后,提醒说:
“墉儿,咱刘家世代为官,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也许是仇家派人入宫行窃嫁祸你,阻止你编撰《四库全书》。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处处多想一些,为官难,做一名好官就更难了。包公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他赢得一世英名背后付出多大的代价!为父我终生以包拯为榜样,处处向他看齐,可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汗颜。论官位,父亲做到了东阁大学士,与包公的龙图阁大学士相比也不相上下,若论及清正廉洁我也基本做到了,但在刚直不阿上为父自愧弗如,望我儿能以父亲为戒,以包拯为鉴,做一名上对得起君下对得起民的好官。”
刘墉连连点头称是。父亲的话提醒了刘墉,莫非是仇家在陷害自己,阻挠自己做事,以此不让自己在仕途上有所进步。如果真是祖父、父亲结下的仇隙,仇家能够来去自如地出入宫禁,就会到府中寻仇,何必间接偷东西而嫁祸自己呢,也许这怨隙是自己结下的。刘墉把为官以来所接触的人仔细排了一遍,除了在言谈举止上得罪过和珅,其他人都相处得十分友好。刘墉把和珅那日在皇上面前的表现仔细想一想,更觉得可疑。和珅为内务府大臣,对宫中情况熟悉,与守卫皇宫的大内侍卫也较熟,倘若和珅想栽赃自己较容易,他可以亲自引开守卫武英殿的大内侍卫,再派人去偷《永乐大典》便很容易得手。这样,和珅既可以报几次受辱之仇,又可以阻挠《四库全书》的编纂工作,从而离散皇上对刘墉的赏识与信赖。
刘墉越想越觉得和珅可疑,但和珅是内务府大臣,是皇上面前的宠臣,如今又被皇上委以重任,总管太后六十寿辰庆典,在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前直接审讯和珅,皇上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如何才能找到证据呢?刘墉决定亲自到和府中刺探一下虚实。
刘墉把张成、刘安叫来,告诉他们说:
“刘安,你明日到翰林院给我请个假,就说我病得很厉害,暂时不能工作,等病体稍稍恢复后立即前往。”
刘安打量一下刘墉:“老爷,我看你不像有病,干嘛请病假呢,如果有什么事,让我二人替老爷去办就是!”
刘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病不假,但我确实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去做,这件事不是其他人能代替的,必须我亲自去办。”
张成挠一下头问道:“爷,一定是与丢失《永乐大典》一案有关吧?”
刘墉想了想说:“正是此事,所以要你二人给我保密,我是不得已才撒谎的,还要连累你二人说谎。”
“老爷,到底啥事?你也给小的透露一点,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我和张成也好去接应你呀?”
刘墉迟疑片刻说道:“我想到和府上一趟,打探一下这次丢失《永乐大典》一案是否与和珅有关。”
张成和刘安都吓了一跳,刘安急忙劝阻说:
“老爷,万万使不得,和珅是什么样的人,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他一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杀人不眨眼,吃活人不吐骨头,老爷到他府中去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张成也嚷嚷道:“老爷绝对不能去,也许和珅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专等老爷去钻呢,这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刘墉被这两人说得哭笑不得,连忙摆手止住二人说:
“在我看来和珅还不像你二人说得那么坏,倘若像你们说得那样,万岁爷怎么会如此信任他呢?”
“和珅是笑面虎,不,那叫什么来着?对,笑里藏——藏剑!”
“张成,那叫笑里藏刀,和珅长就一副女人的媚骨,像骚狐狸精一样,万岁爷是被他迷住了。”
“好啦,好啦,我真后悔给你二人说了,唠哩唠叨的,我只是怀疑和珅,又没有什么证据,你们就把和说得那么坏,仿佛那盗窃《永乐大典》的事真是和珅干的。这话只能咱们爷仨说,到外面一定要守口如瓶,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不仅打草惊蛇影响破案,和珅也会到皇上面前告我的状,说我妄加推测,诬陷好人,到那时我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刘墉说到这里,拍拍二人的肩膀,再三叮嘱说:
“你二人明日一定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其余一概不要多说,我是乔装入和府,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的,即使认出了我,我是奉皇上之命办案,谅他奈何不了我!”
张成、刘安见刘墉走远,二人嘀咕几句,然后击掌而别。
晚上,刘墉正为明日打探和府作准备,张成与刘安来了,他二人要请刘墉喝酒,刘墉笑了:“就你们二人那几个小钱还请我喝酒?算了吧,还是省下来给老婆孩子添件衣服吧!要是你二人真的酒瘾来了,改日我请你二人到京城有名的海仙楼嘬一顿,酒菜随你二人点,想吃啥要啥,想喝什么酒要什么酒。”
刘安答道:“这酒宴等老爷破了案抓住歹徒后作庆功宴再喝,今日是我和张成二人为老爷明日私访顺利摆的饯行宴,老爷一定要去。”
张成也附和道:“老爷你就去吧,这是我俩人的情谊,也没有什么菜,就一盘花生米、一盘咸鸭蛋、一盘臭豆腐外加一碟咸酱豆,就在咱府上进行,喝白干二锅头。如果老爷觉得菜少酒孬就算了,老爷不去也罢了,我二人的心意到了就行。”
刘安向张成递个眼色又说道:“老爷是相门之家,如今又当上大官,吃尽山珍海味怎会再吃咱老百姓的那种拉嗓子的饭呢?张成,咱们走吧,老爷决不会去的。”
刘安这一说反话,刘墉笑道:
“我偏要去,看看你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仿佛我刘墉明日这一去真的是有去无回似的。”
刘墉随张成刘安来到刘安住处,果然像二人说的那样都是家常便饭,旁边放了一瓶二锅头。
刘墉也不客气,坐下就吃,三人边吃边聊,张成刘安你一杯我一杯频频向刘墉敬酒。刘墉酒量本来就不行,现在早已醉烂如泥。
张成刘安见刘墉完全醉倒,二人又嘀咕几声,把刘墉反锁在屋内睡觉,这才匆匆穿上夜行服溜出府去。
张成刘安乘夜色潜入和府中,二人从未到和府中来过,不知和珅住在什么地方,胡乱摸索了一阵仍一无所获,二人怕在府中耽搁太久被和珅家兵发现将给刘墉招惹更大麻烦,正决定回去,刘安发现不远处一间房内正亮着灯。刘安轻轻拉一下张成,向亮灯的地方指了指,暗示张成一起过去。张成会意,随刘安来到亮灯的地方,侧耳细听,屋内似乎有人讲话。刘安湿一湿手指戳破窗纸向里一看,和珅正向一人训话。由于距离较远,只能看见和珅的嘴一动一动的,却听不见和珅说的什么。刘安十分着急,他见和珅坐的位置靠近后窗,灵机一动,拉着张成悄悄来到后窗下,二人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墙上,室内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和珅气呼呼地说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一而再,再而三告戒你做事要干净利索,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次你若给我惹出纰漏来,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大人,我,我也没想到他会把它卖给六王爷府……”
“哼,一定是我给你的银子被你半路吞掉了,给他的钱太少,否则,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现在就拿出去卖掉!”
“老爷冤枉我了,我,我没少给他好处,只是那贱东西太贪心了。老爷,都是小人办事不利索,快想想补救的办法吧?”
和珅一阵冷笑:“补救?说得轻巧。怎样补救?弄不好会欲盖弥彰。”
“老爷,那,那就这样了……”
“不行!”
室内一阵沉默,好久才听和珅说道:
“和富,你过来。”
刘安听到和富走近和珅的声音,只听和珅压低声音说道。
“你明日找到那人,告诉他……”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刘安什么也没听见。
许久,才听到和富谄媚的声音:
“老爷果然高,此计叫什么来着,一箭双雕?”
“不,应该叫一石三鸟。”和珅拍拍和富的肩膀,“你回去吧,就按照我说的做,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否则……”和珅没有说下去。
刘安听到和富离去的声音,他知道再呆下去也探听不到什么,便和张成一起悄悄离开和珅府邸。
刘墉一觉醒来天已微明,他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急忙起身离去,发现门被反锁着,知道是张成刘安干的,便拍打着门喊道:
“开门,开门,张成刘安你俩个死东西滚哪里挺尸去了?”
恰在这时,张成刘安打探回来,一听刘墉正在屋内骂他俩,忙上前打开门,陪着笑脸说道:“老爷你醒了,我哥俩趁老爷熟睡之际出去赌两把碰碰运气,不想……”
刘墉一看两人的装束,全明白了,也不点破,嘿嘿说道:
“你二人到哪里去赌了?是和珅府上吧,赌输了还是赌赢了?”
刘安知道老爷已经看出他二人的行踪,也不隐瞒,把入和珅府打探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刘墉听后,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
“六王爷,除了庄亲王允禄别的没听说何人被称为六王爷,卖到六王爷府上的东西是不是被盗的《永乐大典》,待我一探虚实。”
刘安一听,傻了:“老爷,你不探和珅府又要打探六王爷府?六王爷身为亲王,府邸守卫更加森严,老爷去了只怕——”
刘安没有说下去,张成又说道:
“老爷,你,你太显眼了,行动也不便,还是让我和刘安去吧?”
刘墉一听,半真半假地说:
“张成,你想说我是个罗锅子就直说,别遮遮掩掩的,说我太显眼了,我有什么显眼,除了比别人多一个锅,又不比你二人高大与肥胖。”
张成涨红了脸:“老爷误会了,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再放肆也不敢指责老爷的身体缺憾,我是担心老爷去了有危险。”
不等张成说下去,刘墉拍拍他的肩膀:
“好啦,你二人的心意我领了,去六王府打探的事必须我亲自去,你二人就不必再去趟水了,打草惊蛇只会坏了我的大事,耽搁破案,明白吗?”
“喳!”
刘墉装扮成一个跑江湖的算卦先生,手持招牌来到六王爷府门前,边摇铃铛边扯着嗓门喊道:“看相、测字、打卦,不准不要钱,上算天上风雨云,下算地上山河神,中算世间福祸生死荣辱人。算卦啦——逢凶化吉,遇死能够转生,消灾免害,无所不灵!”
刘墉接连呼喊几遍也没有人回应,刘墉望着紧闭的大门一愁莫展。刘墉耐心等待一会儿,正准备离去,朱红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小缝,挤出一个人上下打量一下刘墉,问道:
“你会合生辰八字看男女婚嫁么?”
刘墉一看有人打腔,立即来了精神,高声唱道:
“不仅能合生辰看八字,测婚嫁,还能看风水观造屋找墓穴,为丧葬之家测吉日——”
不等刘墉说下去,那人不耐烦地吼道:
“少废话,谁让你说这么多了!”
“不说了,不说了,大爷,不说了,你到底为谁合生辰看婚姻,请报上生辰八字吧!”
“你随我来——”
那人推开门把刘墉领进院内,走过前院来到后院,七拐八摸把刘墉搞得晕头转向。最后来到一个高大的房舍面前,那人叫刘墉在外稍等他进去通报一声。那人走后,刘墉便东瞅瞅西看看,辨认一下方向和这间房舍的外观造形,猜度一下是不是六王爷的住处。恰在这时,那人走了出来,向刘墉喝斥道:
“让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贼头贼脑偷看什么,是不是来踩点夜晚好行窃。告诉你,这是王爷府,乱棍将你打死也没人给你伸冤!”
刘墉立即装出一副惊慌害怕的样子,陪笑道:
“小的是草民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气派的房子,心生好奇,想多看几眼,小的别无他意。”
“哼,少见多怪,我家王爷的住处比这还气派呢,快随我来,我家奶奶让你进去。”
刘墉心一凉,原来不是六王爷的住处,他磨蹭一下,那人又斥道:
“怎么?我家奶奶让你进去你不进,真是狗眼不识泰山,这钱不想挣了,如果你为我家小姐合得好,奶奶一高兴,赏你个百来八十两的比你在外跑上几年挣的钱多。真是不识抬举!”
二人进入天井院后,一个侍女装束的人迎了上来说道:
“五宝,刚才奶奶吩咐话来,你就不要进去了,守在门外就行了,我带这位先生进去。”
刘墉向五宝挤挤眼,随那侍女走了进去。
大堂上,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正襟危坐,刘墉上前施礼参拜。老夫人上下打量一下刘墉,问道:
“你是走江湖测字算卦的?”
“回夫人,小的还能合婚姻看风水。”
老夫人点点头:“嗯,我这里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你给看看宜配一位属什么的人,何时订亲最佳?”
“不知夫人所看婚配之人是男是女?小的只有知道对方男女性别后才好测定。”
老夫人屏退两旁站立的八名侍女,只留下刚才领刘墉进来的那名侍女,这才说道:
“实不相瞒,让你给合婚姻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女,她如今遇到一件麻烦事,有人向我家小女逼婚,小女宁死不从,可我家又得罪不起对方,想给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让对方从此死了那份心。”
老夫人说着,叹息一声,轻轻擦一下眼角的泪水。
刘墉心里纳闷,像六王爷这样的亲王世家皇亲国胄,不用说一般官员惧怕几分,就是三殿、三阁的大学士也处处让着点,他们必定是爱新觉罗氏的黄带子或红带子子孙、许多王位都是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就拿这位六王爷来说,他是圣祖康熙爷的第六皇子允禄,雍正继位后晋升为庄亲王,论辈份是乾隆的皇叔。如此亲近的皇室亲王何人敢来逼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刘墉忽然心中一亮,格登打了个冷颤,想到了来王府逼婚的人,莫非是当今圣上,他到六王府逼婚,这是堂兄妹之间婚配。嘿,这不是乱伦嘛。刘墉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想要谁就是谁,皇室之家还有什么乱伦不乱伦的。特别是这些满洲鞑子更是不讲究这些,因为满人自古就有乱伦的风俗,皇室也有乱伦的血统。当年孝庄文皇后下嫁多尔衮,多尔衮逼纳侄媳豪格为妻,再后来康熙纳姑为妃,听说先皇雍正也——
刘墉还未来得及想下去,就听老夫人讲道:
“小女属兔的,农历五月初八丑时生,今年刚好十九,想给她寻找一位知书达理人家,当然,最好能考取功名的,至于门当户对可以稍稍放宽一些,但品行一定要端正。这位先生能否给小女算一算婚配男方的属相所在,及缘份当在何年何月!”
刘墉一听,脑筋一转,突发奇想。嘿,怎么没提相貌丑俊,若按老夫人的这些条件,我刘墉再合适不过,我不妨把我的生辰八字和属相全报给她,先唬一唬这位夫人,然后相机查寻一下与《永乐大典》的蛛丝马迹,这才是我到此的真正用意。
刘墉装出一副认真测算的样子,稍过片刻说道:
“回夫人,在下不仅算出小姐所配之人的属相,连男方的姓氏住所都给推算出来了。”
老夫人一怔,不相信地问:
“真的?快说给老妇听一听。”
刘墉不慌不忙地答道:“按小姐的生辰八字推算,小姐是百里挑一的好命,不仅出生在富贵王侯之家,人也长得貌若天仙,知书懂礼,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精通。我算了这么多年的命,看了这么多年的相,像小姐这样的好命还是头一次。就命相而论,小姐本来可以贵为后妃,但由于小姐为木命,与真龙天子的金命相克,注定小姐将来只能为一品诰命夫人而无缘入主后宫之位。倘若硬性把小姐送入宫中,将有背于天德地德和人伦,其余的话在下实在不宜说出口——”
六王爷福晋正听到关键之处急着要听下去,刘墉故意不说吊她胃口,老夫人当然着急,忙说道:
“这里也无外人,但说无妨。”
刘墉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夫人,我再说就等于泄露天机,但看在夫人为小姐一片挚诚之心的份上,我宁可遭到雷击也遂了夫人的心愿。”
老夫人感激地点点头:“我不会亏待你的,等会儿让五宝多给你些银两就是。”
刘墉这才说道:“若把小姐送入宫中,金木相克,不出三年,不但小姐命归黄泉,也会连累到娘家满门受累,有牢狱血光之兆,请夫人铭记。”
老夫人吓了一跳,不相信地问:
“真有这么厉害么?”
“恐怕比这还厉害呢?我说出这番话全是为了夫人身家老小性命着想,不敢有半句诳语,更不是为了夫人赏赐的几个小钱。”
“那你说说小姐宜配之人的情况。”
刘墉来了劲:“不瞒夫人,小姐这个月已经交了桃花运,只是夫人小姐尚不知道罢了,小姐真正的大运到来将在下个月,这对小姐是十年不遇的一次好运,望夫人千万不要错过,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小姐最宜与属牛的男子结为婚姻之好,那样才能夫妻美满家庭和睦,多子多孙,长命百岁。”
刘墉瞅瞅六王爷福晋的表情变化,又不动声色地说:
“我刚才也顺便测定一下男方的住所、姓氏及相关情况,将来小姐下嫁夫家姓刘,府邸应在城东四牌楼一带,夫家也为正直官宦世家,男方更是百里难找的才俊青年,不仅功名在身,而且文才过人,和小姐相配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老夫人琢磨一下刘墉的话,想多问几句,似乎觉得不方便,欲言又止,便对身边的侍女说:
“雁儿,让五宝多给这位先生一百两银子,让他下去吧。”
刘墉随雁儿退了出来。
刘墉从五宝手中接过银子,他边走边想,不能就这样毫无收获地离开了六王府。他忽然灵机一动,装出极认真地端详一下五宝的五官,欲言又止,五宝马上警觉地问道:
“你,不,先生从我五官上看出了什么?”
“还是不说为罢,说了你未必相信。”
五宝更着急了,拉着刘墉不让他走,坚持让他说,刘墉这才说:
“你是这府上的总管吧?”
五宝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必多问,我发现你印堂发暗,近日可能要倒大霉,轻则受牢狱之灾,重则杀头,还要累及妻儿老小。”
五宝吓得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可能,我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怎会有牢狱之灾,你,你不要吓唬人!”
“怎么样,我刚才说了,说你不相信。你我萍水相逢,一无冤二无仇,我吓唬你干什么,何况,我这职业就是与人为善。”
刘墉说着,又拍拍手中的银子:
“我应该感激你才对呢?没有你把我领进这府中,我怎么会得到这么多银子,我就是看出你也是位好心肠的人才告诉你有灾的,若是其他人,我看出来也不会说的,用我们的行话说、这叫泄露天机。”
五宝信疑掺半地问:“先生能看出我有什么灾祸嘛?”
刘墉说:“你找个僻静的地方,让我仔细给你看看,然后再想办法给你破一破。”
刘墉惟恐五宝以为自己想骗他的钱,又说道:
“你放心好了,一回生二回熟,权当交个朋友,我免费给你看相,也免费给你破灾。”
五宝打消了顾虑,把刘墉带到一间偏房里:
“这里没人,先生不妨直说,我看先生也是一个重情讲义的人,先生不收分文钱,但我仍然会感激你的。”
刘墉又仔细地端详一下五宝的五官,然后说道:
“你的灾祸是飞来横祸,是你的朋友坑害你,对你栽赃陷害。你仔细想想,最近一段时间,可有人找你干什么事,或出售给你什么东西?”
五宝仔细想了想,喃喃自语道:
“难道是仇八这小子害我?”
“仇八是何人,他怎么会害你?”
五宝欲言又止,他迟疑片刻说道:
“仇八这小子前不久不知从何处搞到几样破玩艺儿,说是好东西,让我帮他保存,等找到买主好处平均分。”
刘墉心中一喜,仍不动声色地说:
“嗯,就是这东西害了你,准是那仇八偷来的不义之物,他怕放在自己家中出事才托你保管,一旦被官府发现他就溜之大吉,把罪责全推在你身上。倘若过了一段时间官府追查松了,他再讨回去出售。”
刘墉边说边闭目沉思,不停地掐动指头,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刘墉睁开眼说道:“如果我没有算错,仇八托你保管的东西一定是纸做成的,不是书就是古画,数量应该是八件。”
五宝眼睁多大盯着刘墉,不住点头说道:
“先生真是神人,懂得神机妙算,就是八卷发黄的破书。当时我不同意帮他保管的,我说几本破书值什么钱,我家王爷府中到处都是,仇八却说我不懂,说这些书可值钱了,我问他值多少,他说至少也值一万两银子。我当时不信,现在看来真是值钱之物,以先生之见我应该怎么办?是立即退回给仇八,还是销毁了事?”
刘墉暗暗松了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枉此行啊。他一听五宝要把八卷《永乐大典》销毁,忙说道:
“既不要退回,也不要销毁。退回,你这么拿来拿去万一被官府的人看见岂不是自投罗网?如果你销毁了,等到事过境迁官府不追查了,仇八再向你索取你咋办?没有了书,他向你要一万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
“依先生之见应该怎么办?”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帮你破过这场灾,这种事对你可能十分棘手,而对于我们这号人却是小事一桩。你拿纸来,我给你画一个符咒贴在书上就能保你万事大吉,既不要毁书,也不会被官府查出来。”
五宝将信将疑,递给刘墉一张纸和一枝笔,刘墉把纸裁成书本般大小,然后提笔画了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交给五宝说:
“这是你那八卷书的护身符,于今夜子时贴上去,保你逢凶化吉,一切平安。”
五宝见刘墉说得十分认真,也信以为真,小心把它折叠好放在衣袖里。
刘墉见目的达到,惟恐耽搁太久被人认出,便告辞了。五宝千恩万谢,一直送出府门。
三、敢跟皇上争美人
乾隆恼羞成怒,挥手将残局打翻在地,气势汹汹地向刘墉吼道:“朕就是再输给你一百盘,也要把夏儿接进宫!刘罗锅子,你胆敢碰夏儿一根指头,朕就把你满门抄斩!还反了你了,你个不知进退的东西!”
世人皆醉惟我独醒,世人皆浊惟我独清。六王爷允禄终生惟一的嗜好就是饮酒,他把酒看得比妻儿子女还重要,他声称尝遍天下美酒是他终生的追求。
六王爷之所以这么做,是他在早年的宫廷生活中看透了权利的争斗和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特别是康熙朝末年,众兄弟为了争夺王位之间的勾心斗角,手足相残更让他心寒。不用说,他是皇权斗争中的失败者,但他又是人生的胜利者,他因为自以为没有资格参与皇权争夺,而早早地败退下来,但也因此保全了自己,而不像其他几位兄弟那样自命不凡,结果一个个不是惨死就是被软禁,只有他以酒为伴活得有滋有味。
六王爷喝酒有个特点,不醉不罢休,京城人都在背后称他为“醉翁”。六王爷喝酒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喝哪种酒,这一段时间只喝这种酒,直到喝厌喝烦,永不再喝这酒,然后另换一种品牌。
这不,六王爷最近喝上了安徽亳州产的古井贡酒,每天是三瓶、四瓶,直到酒瓶翻倒在地,人歪倒桌旁才罢休。
今天,六王爷刚喝到了七八成醉,夫人就闯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嚷道:
“老头子,你怎么又醉了,我还有正经事同你商量呢?”
“我,我没醉,坐着就没醉,躺倒在地那才叫醉呢。几十年的老规矩你怎么还记不住,什,什么事,你,你尽管说。”
“皇上一而再,再而三派人来府上催逼,让我们把夏儿送进宫——”
“哦,原,原来是这事,我,我不是告诉你了,有人来催问就说我喝醉了,等我醒酒后再说。”
“你总是有醒酒的时候罢,这样搪塞一次二次还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必须想个妥善的办法才行,皇命难违呀!”
“你,你放心,皇上不敢到我府中怎么样,他若来硬的,我到宫中找太后论理去。”
“找太后有什么用,皇上是太后的亲骨肉,她当然要偏向皇上。”
“那——那你说怎么办?”
“今天府上来一位测字算卦的,我请他给咱夏儿合一合生辰八字,他说夏儿宜配一位属牛的。我又让他算一算夏儿将来嫁到何方,他算咱夏儿将嫁给一位姓刘的官宦人家子弟,据那人推测,这刘姓后生已经功名在身,就居住在城东四牌楼一带。”
夫人刚说到这里,六王爷口扑哧笑了,一口酒喷在夫人脸上。夫人恼得满脸绯红,气呼呼地说道:
“我给你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女儿马上就被人索迫进宫了,你还高兴?哼!”
六王爷止住了笑,也一本正经地说:
“我笑你愚!”
“我怎么愚的?”夫人不服气地反问道。
“还不愚?京城四牌楼一带姓刘的官宦人家子弟,除了东阁大学士刘统勋的儿子之外别无他人。刘统勋就住在城东四牌楼礼士胡同西口儿,我估计是刘家子弟听说咱夏儿才貌俱佳,故意让人来府中假托算卦的变相提亲。不然,跑江湖算卦的给人合婚哪有合出男方姓什么住在哪里的?”
六王爷福晋矢口否认:“世上的奇事可多啦,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六王爷一仰脖子又是一大杯:“好好好,我孤陋寡闻,那你快托人到刘府去提亲吧。”
“哼,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长得漂亮不说,又贤惠有才,就是在京城人阜世华之地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他刘家若是对咱夏儿有意,就应该派人到咱府上提亲,我才没那么贱,主动找上门把女儿送给人家呢!”
六王爷把一个空酒瓶推倒一边,眯缝一双醉眼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咱夏儿能嫁到刘家也还不错。刘家世代为官不说,且代代为忠良贤臣,刘统勋为官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受百官称颂,更受老百姓爱戴。他当年为了一句闲言碎语竟杀死两个亲生儿子,不是太后及时救护,第三子也命归黄泉,真是眼中揉不进沙子的正直之人,比我强多了。”
六王爷微微叹息一声:“常言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虽然没有见过刘统勋的第三子刘墉,但听说此人多才多艺,能出口成章,又写得一手飘逸潇洒的好字,还是上科头名状元呢。论人品也对得起咱夏儿啦。”
六王福晋痴痴地望着六王爷:“你,你今天没有醉?”
六王爷哈哈一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喝了一辈子酒。从来没有真正醉过,我清醒得很,别人能被酒灌醉,而我是越喝越清醒。”
六王爷拉住夫人的手,轻轻捏了捏:
“夫人放心,皇上夺不走咱们女儿,至于你说的刘家之事我会认真考虑的,但也不能忙,我要考一考那刘墉是否传言超过了现实,把咱女儿的大好青春给耽搁了。”
刘墉回到府中,张成刘安早已眼巴眼望地等候在府门外,他们一见刘墉回到,就围上去询问情况,刘墉喜滋滋地说:
“大有收获,不仅找到了破案线索,还与庄亲王府的千金小姐搭上线了,只要再努把力,老婆就有着落啦。”
张成高兴得一蹦多高:“老爷要娶媳妇啦,老爷要娶媳妇啦。”
刘安也高兴得嘴咧多大:“老爷真是好福气,从此以后老爷就不自由啦。”
“嘿,按你这么说不自由就是好福气,我宁可不要这福气也要个自由之身。”
回到书房,张成刘安一边帮刘墉换下衣裳,一边问这问那,刘墉把到六王府的经过说一遍,二人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最后,刘安提议,先到六王府提亲,然后再破案,这样才有可能一举两得,不然,先抓五宝追回丢失的八卷《永乐大典》,六王府一恼火,婚事就可能泡汤。
刘墉也认为刘安的提议是对的,谈到提亲一事,刘墉决定亲自带人到六王府提亲,张成刘安一致赞成,都央求刘墉带他们去六王府。刘墉拗不过二人,终于答应了。
刘墉知道乾隆皇上正向六王府索要夏儿,事不宜迟,为了赶在皇上之前到六王府提亲,刘墉说干就干,立即吩咐家人准备提亲所需之物。一切准备齐全,刘墉却有些畏惧了。
刘安见刘墉一开始情绪激昂,现在却磨磨蹭蹭,打不起精神,对提亲一事只字不提。刘安催促说:
“老爷,你再不去王府提亲我都快急出病了,提过亲成与不成咱就案子结了,眼看皇上的期限就到,老爷,不能坐等皇上将老爷治罪吧,和珅巴不得老爷破不了案呢。”
刘墉苦笑一下,自嘲道: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处,我是担心——唉,不说啦。”
张成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嘿嘿笑道:
“我知道老爷担心什么,一定是担心背上的罗锅被人看不中是吧?”
刘安上前朝张成屁股就是一脚,骂道:
“臭小子,老爷的缺陷也是你说得的嘛?”
张成被刘安踢了一个趔趄,挠挠头说:
“我,我讲的是实话。”
“实话也不能说!”
刘墉急忙为张成打圆场说:“罗锅就长在背上,藏也藏不住,去也去不掉,不说还是长在那里,说了仍是长在那里,责备张成有什么用,明天咱就去相亲,万一六王爷瞧不起我背上的罗锅,咱就给他拜拜。”
刘安也早就看出了刘墉的这份心思,只是心里着急不说出来罢了,如今张成点破了,刘安只好说道:
“老爷是上科的头名状元,皇上御点的翰林院编修,如今又受皇上重托总管《四库全书》的编纂工作,满朝文武无人不知。老爷虽然身上有一点点小小缺憾,但瑕不掩瑜,常言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爷的这点生理缺陷与老爷的人品与才华相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老爷的文才可以说举世无双,老爷的书法在当今世上也无人能比,这一切都是老爷应该引以为自豪的东西,也是对女人最有吸引力的。凭老爷的家庭地位,人品才华,一般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还配不上老爷呢?就是被皇上招为附马也是情理之中。”
刘墉哈哈大笑:“看不出刘安何时竟练就一张铜牙铁嘴,今后对你要刮目相看了,再过上两年我也要拜你为师呢?”
“老爷,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跟着爷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鹦鹉学舌,现在也应该能说上几句了,否则,到外面不丢老爷的脸面么。当然,小的这点伎俩与老爷比起来,实在是井水遇到河水。”
张成刚才被刘安踢了一脚,憋了半天没讲话,现在嗡声嗡气地说:
“我嘴笨,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向来是巷口扛竹竿直来直往。刚才说错了话惹老爷生气,不过,我现在还想说,话在心里憋不住。”
刘墉拍拍张成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种傻气与憨劲,我根本没有生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相亲时第一印象最重要,尽管老爷多才多艺,人品也好,但这是内在的东西,别人一眼看不见。而身材相貌是睁眼就能看见的,万一六王府上的人嫌弃老爷背上的罗锅,咱多日的忙活不就白费了,传扬出去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毕竟是人家看不上咱家老爷,不是老爷看不上人家。”
刘安也觉得张成顾虑得有理:“依你之见应该咋办?”
“自从老爷提出要到六王爷府上相亲,我就一直琢磨这事,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今天早晨起来上街买菜时受一位带斗笠的老农启示,想出一个办法,也许能帮老爷骗过六王府上的人,但不知是否可行?”
刘安急了:“唉呀呀,我说张成,你怎么这么猪,行不行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老爷相亲时不穿官服,一身平常人装束,然后在背上背着一只斗笠,用斗笠盖在驼背的位置上,不知道的人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不等张成说下去,刘安一拍大腿叫道:
“好主意!张成,真难为你替老爷想得如此周到,我错怪你了,改日请你喝酒向你赔罪。”
刘墉哭笑不得:“难为你二人这么孝敬我,处处为我着想,可我不会这样做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怎能遮遮掩掩,掩饰自己的不足欺骗王爷呢?皇上知道也会怪罪的,做不好会弄巧成拙。”
刘安不以为然:“老爷,平时什么事都是我俩听你的,相亲一事你就听我二人的吧,惹出天大的事我和张成为你担着,绝不连累老爷。”
张成点点头:“老爷,主意是我出的,六王爷若是怪罪,要杀要剐让我张成去,杀头不过碗口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
刘安拽拽张成:“张哥你放心,没有那么严重,大清律上也没说相亲不允许戴斗笠,这不能叫欺骗,只能称为策略。我记得小时候听我娘讲过一个走马观花的故事:古时候,一个瘸子和一个豁子去相面,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缺陷都挖空了心思。男方是瘸子,他骑马去的,女方的嘴豁,便手持一束花放在嘴边,见面时双方的印象都很好,很快便结了婚,洞房之夜彼此才发现对方的缺点,但生米做成熟饭,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安讲到这里,转向刘墉说:
“我建议老爷效法走马观花的故事,给六王爷来个瞒天过海,等六王爷知道老爷是罗锅时,两家早已订亲,像六王府这样的家庭,一旦订了亲是不会反悔的,何况皇上正逼他把女儿送进宫呢?”
刘墉连连摆手:“不行,绝对不行。京城有多大?六王爷稍一打听,谁不知道我刘墉是个驼背,那样做适得其反,常言说纸里包不住火,瞒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终究要露馅的。”
“老爷,咱就让它瞒过初一就行了,只要明日相亲时六王府的人不打听,当时订下婚,哪怕咱前脚离开王府他们随后就知道也不怕他们反悔,六王爷是最讲脸面的人,他不会因为女儿的婚事让人背后戳他脊梁骨。”
张成也说道:“我听说六王爷嗜酒如命,而且一喝就醉,当他醉眼迷蒙时,保证想不到老爷是个罗锅子。”
三人哈哈大笑。
刘墉还在犹豫,刘安站起来说道:
“老爷不要再犹豫了,这事就这样定了,明日一切听我和张成安排。”
刘墉想了想说:“好,就听你二人一次,事成之后有赏,不成揍你二人两耳光。”
张成、刘安一听老爷同意了二人的要求,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唱道:
“喳!”
六王爷像往常一样又坐进他的小酒馆里,刚端起酒杯就接到家人报告,说刘府来人求见。六王爷猜中了七八分,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命人把客人带到客厅等候。
六王爷重新整理装束来到客厅,他愣住了,刘府就来仨人,刘墉带着张成、刘安,三人全部是便装打扮。更令六王爷感到不解的,三人背后各背着一个斗笠。尽管现在是暮春天气,阳光较强,从城东到此坐轿也走不多远,并不算太热,何必戴着斗笠呢?好别扭。一询问,三人既没骑马也没坐轿,步行而来,六王爷翘起大拇指,真是人不同凡响,做事处处不同凡响。若是一般官宦人家子弟去相亲,一定尽量讲排场,或是高头大马,或是八抬大轿,侍从人员也是尽量多,前呼后拥,招摇过市,惟恐他人不知,而你瞧人刘府子弟修养多高,不露不显,一身布衣打扮更能表明个人身价。
六王爷吩咐家人上茶,先把张成、刘安请到厢房用茶,单独留下刘墉在客厅叙话。常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六王爷和刘墉一见如故,从三皇五帝谈到秦皇汉武,从唐宗宋祖又谈到当今圣上。先谈国事,后谈文化,从《诗经》、诸子百家、汉赋,谈到唐诗宋词元戏明曲以及当朝文坛三友。谈过文学论艺术,琴棋书画无所不谈。从甲骨文、大小篆、籀文、汉隶,到王羲之《兰亭序》,从智永到诸遂良,从颜柳二人谈到苏黄米蔡,后来又论及江南四才子和扬州八怪。二人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天已过午,刘墉提请告辞,六王爷哪里同意,坚持要刘墉陪他痛饮几杯,刘墉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
酒宴上,二人又借酒发挥,谈到了中国的酒文化,从杜康酿酒谈到李白斗酒诗百篇,由曹操、刘备煮酒论英雄谈到刘伶、嵇康、阮籍竹林七贤,从陶渊明的《饮酒》又谈到苏东坡《把酒问明月》。谈完了酒又论茶,从茶圣陆羽的《茶经》论及卢仝的《茶歌》,半醉半酣之中,六王爷高兴得手持筷子敲着桌上的盆碟悠悠唱起来:
一碗喉吻润,
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
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三千,
平生不平事,
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轻,
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
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刘墉几次提及求婚之事,六王爷总是把手一挥,不忙不忙,小事一桩。现在,刘墉见六王爷高兴,再次起身施礼说道:
“王爷,晚生此来……”
六王爷不等刘墉说下去,便举起杯子打断他的话:
“好说,好说,来,喝酒,这才是人生大事。”
刘墉满腹心事欲言又止,六王爷看出刘墉的心思,把酒杯放在桌上,轻轻抹一把嘴边的酒滴,哈哈一阵大笑,笑得刘墉不知所措。
六王爷眯缝着小眼,狡黠地望着刘墉说道:
“刘墉,这么热的天还背着斗笠干什么,何不解下来陪我饮个痛快?”
刘墉估计六王爷看出自己的罗锅。十分尴尬,正不知说什么好,六王爷又嘿嘿笑道:
“刘墉,老夫对你还算满意,你也不必遮掩,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点小小生理缺陷算得了什么,我看重的是人品才华。倘若老夫不满意早把你轰出去了,怎么还会留你在府中用餐呢?”
刘墉急忙离席,一揖到地:
“多谢王爷垂青,我,我……”
刘墉说着,伸手去解背上的斗笠,六王爷摆摆手:
“不必啦,我这一关你算通过了,不过,小女那一关全靠你自己了,她要亲自考考你的真才实学。”
六王爷提高了嗓门:“来人,把刘公子带往西花厅棋房,小姐要和刘公子对弈一局,看看刘公子的棋艺。”
刘墉起身告辞,临行前指指背后的斗笠:
“王爷,这个要不要解下?”
六王爷又是嘿嘿一笑:“你还是背着吧,我暂时不告诉夏儿,帮你作弊一次,看看你的运气。小子,我要告诉你,事成之后可要好好谢我,买上等好酒两大坛来孝敬我。”
“好喽!”
刘墉内心一喜,匆匆走了出去。
西花厅棋房,夏儿已经等候多时。
刘墉走进棋房,抬眼一看,顿时两眼放光。棋案前端坐一位貌若天仙一般的青春少女,乌黑发亮的秀发绣着一个八宝攒珠髻,一支五凤朝阳挂珠钗横挑其中,给人一种活泼大方之感。项上带着赤金盘凤璎珞圈,胸前缀着一只祖母绿的玉如意。上身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夹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身是一件翡翠撒花洋绉裙,裙边系着一只豆绿宫绦小荷包。左手一副亮闪闪的银镯子,右手持着一把缀满细珠的檀香扇。
刘墉不敢正视,仅向夏儿脸上一瞟,就令他怦然心动。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丹唇皓齿,粉面含春。刘墉心中赞叹道,无怪乎皇上催逼要夏儿进宫,这副容貌的确能让“六宫粉黛无颜色”。刹那间,刘墉顿生一股无名的自卑感,他看着自己的这副容貌、打扮,自惭形秽,一时间手足无措,平素伶牙俐齿的刘墉现在却不知说什么好。
夏儿见状,抿嘴偷偷一笑,主动站起来大方地向对面一指:
“这位是刘公子吧,请……”
刘墉这才乖乖地坐了下来。稍稍平定一下心情,刘墉恢复了常态,心里道:金銮殿上我都敢智斗皇上,舌战群臣,她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我胆怯什么,长得再漂亮也是女人,既然老王爷相中了我,她一位小女子我还应付不了。想至此,刘墉潇洒地挥一挥衣袖说道:
“夏儿小姐,咱们是先对弈一局还是谈论一些棋艺,或做些什么?”
夏儿应道:“咱们边下棋边谈天说地。”
刘墉见夏持白让自己持黑,按照围棋规则,黑先白后,显然夏儿自恃棋艺高超让他一着,刘墉心里道:我还是执白,让你先走,否则,赢了你也不服气。
夏儿见刘墉愣神,催他走棋,刘墉忙说道:
“夏儿小姐,还是我执白你执黑,由你先走吧,我是男子汉大丈夫,理应让你先走。”
“那好吧。”
夏儿也不客气,便与刘墉交换位置对下起来。起初二人走棋很快,只顾下棋很少说话,渐渐慢了下来,这才一答一问地聊起家常。
夏儿从刘墉刚走进这西花厅棋房,就对刘墉的这身装束感到好笑,堂堂东阁大学士之子,翰林院编修,朝廷五品命官,御点的状元,来亲王府相亲不穿官服也应该穿着入时,打扮得仪表堂堂。穿着朴素不说,还有些土气,特别是背上那顶斗笠,乍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介平民百姓。也许看惯了穿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夏儿对刘墉这身装束既感到好笑,又觉得可亲可爱。
几次想出言询问为何这般打扮,夏儿都忍住了。
一局结束,刘墉以四分之一子小胜夏儿,夏儿放下手中的子儿说道:
“刘公子棋艺果然高妙,小女认输了。”
刘墉忙还礼道:“夏儿小姐看在我是客人的份上承让罢了。”
夏儿见刘墉背个斗笠讲话,下棋终究不便,终于忍俊不住说道:
“刘公子,这么热的天你背个斗笠多不方便。”
刘墉一惊,以为夏儿看出了破绽,忙嘻嘻一笑掩饰道:
“小姐有所不知,斗笠下边有玄机,我之所以能小胜姑娘一局,全靠这斗笠下的玄机相助。”
夏儿心里道:这位刘公子不仅多才多艺,人也挺幽默。夏儿虽然输了一盘,但她并不服输,哼,你不是靠斗笠下的玄机赢了一局吗,我倒看看你这玄机有多厉害,我不信本姑娘赢不了你!
夏儿与刘墉又摆开第二局,仍然刘墉执白,让夏儿先走,二人下得正酣,一名侍女匆匆跑来说道:
“小姐,大事不妙,皇上来啦。”
夏儿花容顿失,举棋的手都有些颤抖,她不安地望着刘墉说道:
“刘公子,你我暂时躲避一会儿吧?皇上虽然贵为天子,但却与街头无赖一般无二,每次到此,总是纠缠不休,我只好一走了之,推说不在让他无聊而知趣而回。”
刘墉一边走棋,一边说:
“继续走棋,躲有何益!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总是要同皇上会面的。我每天都与皇上相见,皇上有什么可怕的,一头七个窟窿,每天吃喝拉撒尿,和一般人并无特别之处,只不过地位摆在那里罢了。哼,我倒要瞧瞧皇上是怎么个无赖!”
刘墉话音未落,乾隆就在和珅陪同下走进西花厅棋房。乾隆尚未开口,和珅就上前嚷嚷道:“刘墉,你刚才骂何人无赖,我怎么听着好像在骂……”
“哎哟,和大人,好像在骂什么呀?”刘墉故意拖长音问道。
和珅当着乾隆的面当然不敢说“好像在骂皇上”,但和珅并不罢休,紧走几步来到刘墉旁边,对刘墉耳语道:
“刘墉,你刚才敢骂皇上是无赖,该当何罪?”
待乾隆走近,刘墉才不慌不忙地放下棋子,跪下说道:
“臣刘墉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夏儿也跟着刘墉下拜施礼。
乾隆看看刘墉又看看夏儿,心中明白几分,装作不知情地说:
“不知者不怪,但朕有一件事不明,刘墉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朕治你欺君之罪!”
“皇上请问,臣一定如实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朕从来没听说你刘家与庄亲王府有何亲戚关系,你怎么和夏儿小姐如此熟悉?”
“回皇上,我刘家以前与庄亲王府确实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但从今天开始有啦。”
“刘墉,这话从何说起?”
“愚臣与夏儿小姐今日订亲,从此以后我刘家和庄亲王不就是儿女姻亲了么。”
“你,你,大胆!”乾隆霍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朕早已看上夏儿,并决定纳她为妃!”
和珅也在旁边火上浇油地吼道:“大胆刘墉,你敢和皇上争女人,该当何罪!”
刘墉瞟一眼乾隆,不卑不亢地说:
“臣只知奉六王爷之命来王府订亲,其余一概不知。如果真像皇上所说,皇上要纳夏儿小姐为妃,六王爷怎会让愚臣来订亲呢?”
乾隆气得嘴唇发抖,把手中的折扇往桌上一拍,骂道:
“这个老不死的混账东西就会装醉愚弄朕,该杀!”
乾隆又向和珅喝道:“你去把允禄这个老东西叫来,朕要当面教训教训他。”
“喳!”
和珅转身就要走,乾隆又喊住了他:
“不必了,你一去,那个老东西又醉倒了,一问摇头三不知跟死猪一样,问了也白问。还是朕当面询问夏儿姑娘吧,只要夏儿同意,那老不死的不同意也不行!”
乾隆稍稍平定一下心情,平声问道:
“夏儿,你是答应嫁给朕还是嫁给刘墉?”
夏儿嗫嚅地偷看乾隆一眼,咬紧嘴唇,一声不响。
乾隆又催逼说:“你不必害怕,大胆地讲,朕给你做主。”
乾隆以为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人又长得风流倜傥,相比之下,刘墉不过一五品小官,人又长得貌不出众,夏儿一定会选择他而不会选择刘墉。
夏儿看看桌上刚才没来得及下完的棋,灵机一动,她曾和乾隆对弈过几局,论棋艺乾隆还不如她,而她又比刘墉差上一筹,她估计乾隆一定赢不了刘墉,便说道:
“你二人对弈三局,谁胜我就嫁给谁,这叫公平竞争,不偏不向。”
乾隆虽然恼火,却又不便发作,他知道自己棋艺不如刘墉,真的较量起来,刘墉决不会手下留情,自己败定了。但乾隆不服输,更不愿把夏儿拱手让给刘墉。他看着桌上的残局,黑棋明显占据优势,而刘墉所执的白棋已经呈现败象,便往夏儿刚才坐的位置上一坐,说道:“何须三局定输赢,朕就用这局残棋和刘墉一决雄雌。刘墉,你仍执白棋,夏儿的黑棋由朕代她下。”
乾隆说着,率先走出一子。
乾隆哪里知道刚才的对弈中,这第二局是刘墉为了给夏儿面子故意让她的。
刘墉当然知道乾隆的心思,他见皇上率先走出一子,也不再客气,紧跟着逼上一子。君臣二人你来我往,不出半个时辰,刘墉的白棋已经走出劣势,并且占据了优势,而乾隆所执的黑棋却由盛而衰已呈现败局。乾隆额头沁出点点汗滴,和珅叭哧叭哧地给他扇,乾隆仍不住擦汗,还不停地埋怨室内太热。刘墉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一棋紧逼一棋。和珅看着皇上心急火燎的样子比乾隆还着急,不停地向夏儿使眼色。夏儿见乾隆败局已定,心花怒放,比吃了凉西瓜还舒服。
忽然,刘墉紧逼一子,然后双手一摊说道:
“皇上,我已经赢了。皇上金口玉言,一诺千金,请履行诺言成全我和夏儿姑娘吧。”
乾隆还没开口,和珅就冲着刘墉叫道:
“刘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赢皇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道不怕杀头吗?得啦,刚才我和皇上来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说皇上是无赖是不是,说,你说!”
乾隆恼羞成怒,啪地一声把桌上的棋子全部打落地上,向刘墉吼道:
“朕就是输了一百盘,也要把夏儿接进宫中。刘,刘罗锅子,你胆敢碰夏儿一个指头,朕抄你全家!”
乾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和珅猛跺一脚,冲着刘墉“呸”一声,匆匆忙忙地去追赶皇上。
刘墉轻轻擦一擦和珅吐在脸上的唾液,自嘲地说道:
“狐假虎威,卑鄙小人!”
夏儿看看刘墉,忽然想起乾隆骂刘墉的话“刘罗锅子”,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指着刘墉背后的斗笠:
“你,你那下面……你原来是个罗锅子?”
刘墉一时十分尴尬,微红着脸解释说:
“我,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是,是六王爷让我这样做的。”
刘墉话音刚落,六王爷和夫人就忽匆匆地赶来了。六王爷一看西花厅内就刘墉和夏儿两人,忙问道:
“皇,皇上哪去了?”
刘墉忙施礼说道:“皇上回宫去了。”
“皇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来此说了些什么?”
刘墉还没来得及回答,六王福晋就吃惊地指着刘墉说:
“你,你不是那天来府上测字算命的先生么?”
刘墉知道不能再隐瞒了,急忙跪下,一揖到地,肯求说:
“请王爷和夫人恕罪!”
六王爷上前拉起刘墉:“老夫这里一切都好说,只怕皇上不会恕你的罪,快说说你刚才是如何将皇上气走的,让老夫帮你想想办法度过这场劫难。”
刘墉这才把乔装成算卦先生来王府的原因告诉六王爷,夏儿简单讲一下皇上的无赖行为。最后,娇嗔地瞪一下刘墉,向父亲撒娇道:
“走了一个无赖皇上,这里还有一位骗子大臣,朝廷上下都是一丘之貉。哼,包括阿玛也不是位好阿玛,竟吃里扒外,帮助他人欺骗女儿。”
六王福晋也半真半假地帮助女儿说道:
“你以为你阿玛是什么好人,告诉你,他坏得很,当年就是用欺骗的手段才把我骗进这府中。”
六王爷嘿嘿一笑,冲着福晋与女儿说:
“只要是真心喜欢,就是欺骗也是美丽的。”
六王爷看出女儿对刘墉的相貌虽然不甚满意,但对刘墉还是十分欣赏的,也有以身相许之心,于是对女儿说道:
“夏儿,刘公子钟情于你,敢于不畏皇权,勇斗皇上,这份智谋胆略足以令人敬佩,你平日里不是时常向阿玛提起,要嫁给一位智勇双全人品俱佳的郎君吗!阿玛如今给你找到了,该知足了,看人不能以貌取人。晏婴虽矮却名震列国,孙膑虽然腿残却能兵败魏国,韩非虽然口吃却……”
“阿玛,你今天怎么没醉……”
夏儿不等父亲说下去就羞得满脸绯红,掩面而退。
乾隆回到宫中,先是把身边的太监痛斥一顿,接下来是摔瓶砸罐,把刘墉大骂不止。
和珅看在眼里,心生一计,上前说道:
“皇上要想惩治刘墉重新夺回夏儿格格也不难,奴才有个办法,只要略施小计就可除去刘罗锅子。”
“不用卖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乾隆不耐烦地说道。
“喳!”和珅一鞠躬,然后陪着笑脸说道:“皇上不是下令让刘墉追查失窃的《永乐大典》吗,如今期限快要到了,刘墉却一无所获,皇上可以以刘墉只顾个人寻欢作乐不为朝廷卖命,治他个办案不力罪。”
“对呀!”乾隆一拍大腿,转回头又对和珅斥道:“你就会马后放炮,早干什么来,刚才在六王府为何不提醒朕!”
和珅挠一下头,怯怯地答道:
“奴才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立即把刘墉叫来,朕要当面责问他,治他罪,还要让他口服心服,不认为朕是为报私仇有意找他的不是。”
和珅小眼珠一转,又有一个坏主意,便怂恿说:
“皇上如果觉得臣刚才那计不能将刘墉置于死地,奴才还有更妙的办法。”
“唔,什么办法?只要能治死刘墉夺回夏儿,什么办法都行。”
和珅嘿嘿一笑,说道:“陷害刘墉,让他满身是口却无法说出口。”
“如何陷害?”
和珅诡密一笑:“只要皇上信得过奴才,这事尽管让奴才去做好了。”
刘墉刚回到府中,传事太监就来传唤刘墉。刘墉早已估计乾隆不会善甘罢休,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刘墉简单交代一下张成、刘安好好照料老太爷,自己便随太监入宫。
刘墉刚走进养心殿,乾隆就迫不及待地喝问道:
“刘墉,你可知罪?”
刘墉跪在地上:“臣不知罪,愚臣敢问圣上愚臣身犯何律何条,请皇上明示!”
乾隆冷笑道:“朕让你负责追查丢失的《永乐大典》一案,眼看期限已到,你追查得怎样?凶犯何人,赃物何在?”
刘墉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皇上,臣正在紧张的搜捕之中,眼下已有眉目,只要将罪犯捉来审问一下便可知晓。据臣的内线透露,因为货物珍贵,罪犯在短时间内尚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售,因此,那八卷《永乐大典》放在罪犯手中。”
乾隆一拍御案:“刘墉,你既然知道罪犯并未逃脱,何不早早人赃俱获报与刑部大堂审理。”
刘墉瞥一眼兴灾乐祸站在一旁的和珅,镇定地说:
“愚臣想放长线钓大鱼,挖出几个小毛贼背后的大人物,因此,迟迟没有动手捉人。”
和珅内心格登一下,莫非罗锅子知道是我指使干的,他在伺机整治我。和珅这么一想,额上沁出汗来,不行,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来个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置刘墉于死地。
“皇上,刘墉是在胡说八道,他满口胡言乱语,欺上瞒下,推脱罪责。皇上请想,刘墉若真的知道何人所偷,为何至今还没动手抓人,除非他和窃贼串通一气。假如皇上追逼得紧,刘墉就随便抓一个替死鬼搪塞责任。假如皇上追逼不紧,他借口无处可查,一了百了。《永乐大典》存放宫中禁地,又有重兵把守,能够到武英殿行窃之人一定熟悉武英殿内的摆设布局和防守情况。否则,真有窃贼入宫而不被大内侍卫发现呢?刘墉嗜书如命,负责保管《永乐大典》,最有作案的动机和条件,奴才以为刘墉是监守自盗,这才是迟迟没有破案的根本原因。皇上,奴才以为应将刘墉押进刑部大牢,严刑拷打。”
乾隆一拍御案,冷笑道:
“刘墉,朕早就怀疑这《永乐大典》失窃案与你有关,还不从实招来,难道真要让朕把你送往刑部大堂吗?”
刘墉知道乾隆是在故意找借口治自己的罪,高呼:
“皇上明鉴,臣冤枉,臣对皇上忠心一片,不敢有半点私心杂念,怎么会监守自盗呢?《永乐大典》失盗之日,臣正在府中服侍父亲治病……”
乾隆不容刘墉辩解:“这更说明你做贼心虚,你是借着父亲有病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假象,以此转移侦破视线,这种做法更加卑鄙!”
和珅也添油加醋说道:“刘罗锅子,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别自作聪明。想凭三寸不烂之舌混淆是非,狡辩抵赖,开脱罪责?做梦!”
“来人!”乾隆向殿喝道:“把刘墉押进刑部大牢严加审讯,不准有一丝一毫马虎,待人赃俱获,押菜市口问斩。”
刘墉知道喊冤也没有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飞当年都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杀害,何况自己当众给皇上难看,又不识趣与皇上争女人。
刘墉脖子一挺,似乎比往常走出养心殿把背挺得更直。
刘墉被押走后,和珅与乾隆嘀咕几句,立即从皇上那里讨来一封诏书,带着一队人马直扑庄亲王府。
六王爷正和福晋和女儿商讨如何搪塞皇上硬来府中要人的事。忽然听家人来报说和珅领兵把府上给围住了,全家人都大吃一惊,以为皇上硬来府上抢人。
六王爷装着醉醺醺的样子赶到府门口,一看和珅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道:龟孙王八羔子,一肚子坏水,就会为皇上出些馊主意。
和珅一见六王爷出来,上前拱拱手,假惺惺地说道:
“六王爷,多有得罪,下官也不愿这样做,但皇命难违啊,我只是奉命行事。”
和珅说着,立即露出一副狰狞面孔:
“来人,给我搜!”
一队大内侍卫正要闯进府内,庄亲王大喝一声:
“慢!”
庄亲王一改往日的醉容,指着府门楼上“敕造庄亲王府”几个字说:
“这可是圣祖皇帝御笔,没有圣旨就是私闯王府,要满门抄斩!”
和珅也不示弱,从怀中掏出圣旨,往六王爷面前一抖,奸笑道:
“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招的,我是有备而来,六王爷,请吧!”
六王爷并不示弱,朗声说道:
“就是皇上亲自到此,本王也要知道兵围我府的原因。”
和珅知道庄亲王虽然整日醉醺醺的,外表嘻嘻哈哈,但心里明净得很,在众王亲王中是骨子最硬的,也最难侍候。尽管自己是奉皇命,但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叔,皇上都拿他没办法,这样的人也不能轻易得罪,万一哪天落到他手中准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官场上的事难以预料。和珅退一步说道:“皇上已经查明,《永乐大典》失窃案为刘墉个人监守自盗,他勾结外人到宫中行窃,赃物就藏在王府之中。”
六王爷知道这是皇上找借口治刘墉的罪,更是和珅倒打一耙为自己开脱责任。六王爷想起刘墉说起入府私访的事,只可惜当时忘了询问刘墉是否知道《永乐大典》为谁所盗,莫非这被盗的《永乐大典》真的藏在我府,我怎么丝毫都不知晓呢?
不容六王爷细想,和珅已经带兵冲进府中。和珅根据和富的描述,直扑六王府管家五宝住处,五宝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人赃俱获,一起押赴刑部大堂。
刑部尚书于文伦与和珅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和珅打着皇上的名义稍加贿赂,于文伦审也没审就把刘墉定为死罪,打进刑部死牢,然后上奏皇上。乾隆知道刘墉一死,夏儿就会乖乖地同意入宫,便在于文伦的折子上批道:
人赃俱在,从速处死。
六王爷得知刘墉被判了死刑,即日问斩,心急如焚,忽匆匆来到东四牌楼礼士胡同西口儿刘墉家中。整个刘府哭嚎一片,刘统勋还躺在病床上,刘夫人严氏哭哭啼啼陪坐一旁。
六王爷见严氏哭得伤心,也很难过,安慰说:
“嫂夫人,事到如今哭已经没有用了,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打救墉儿。”
严氏哭得更伤心了:“仨儿是妾身心头掉下的一块肉,我能不想救他嘛,可这是皇上要杀他,如今老爷又卧病在床不能行走,我一个女人家又能做什么。”
严氏说着,扑通跪在六王爷面前:
“王爷,求你救救仨儿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今世还不了,来世做牛做马也会偿还的。”
六王爷拉起严氏:“嫂夫人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老夫不想救墉儿就不会到此了。”
“那王爷就快给想想办法吧。”
六王爷为难地说:“如今皇上已经批下诏书,要想让皇上收回成命十分困难,只有一人出面也许还有希望。”
“谁……”严氏绝望中仿佛看到一线希望。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统勋睁开凹陷的双眼:
“太……后……”
六王爷点点头:“我听说墉儿是太后的干儿子,何不把皇上问斩墉儿的事奏报太后,求太后向皇上求驾?”
严氏看看病入膏肓的丈夫,难过地说:
“老爷无法起床,何人能替老爷入宫求见太后?”
“那就让老夫入宫试试看吧。”六王爷说道。
严氏一听六王爷主动要求进宫,感激不尽,再次跪下了。张成、刘安听说六王爷要进宫救刘墉,也一起赶来下跪拜谢。
救人如救火,六王爷安慰刘统勋和严氏几句,直奔皇宫大内。
慈宁宫。
太后正由一群宫女后妃陪着试穿新衣,听说庄亲王来了,忙放下新衣召庄亲王进来。礼毕,庄亲王笑道:
“太后六十大寿庆典就要到了,老臣在府中苦想多日也不知置办些什么寿礼才能讨得太后的欢心,请太后明示,老臣好吩咐府上的人操办。”
太后哈哈笑道:“六王太客气了,本宫不想要什么寿礼,你到时带着福晋和夏儿来参加庆典就行了。”
太后忽然又想到什么,忙说道:
“夏儿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人见人夸哟。六王,夏儿今年是十八还是十七?”
“回太后,今年已经十九了。”
“这么快哟,都十九了,该嫁人啦,不知六王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不然,本宫遇到才貌俱佳的男儿,给咱夏儿物色一个。”
六王正中下怀,立即显出满脸虑色的样子,微微叹息说:
“女孩儿家长得出众一些,是福也是祸,眼下就遇到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全家寝食不宁,夏儿几次寻死觅活,幸亏老夫多个心眼,多派几人日夜守着,才没有能够寻短见。”
六王说着,立即眼泪啪嗒的,装出极为伤心的样子。
太后十分吃惊地看着六王爷,关心地问道:
“竟有这档子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扰得亲王府邸寝食不宁,是否奏知皇上?皇上若也过问不了,本宫为你作主,快把事情原委讲给本宫听听。”
六王爷急忙下跪:“请太后恕罪,愚臣来此的真正目的就是恳请太后给夏儿作主,拯救东阁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刘墉,成就一对男女之好。”
太后命人搀扶起六王爷,她现在也明白是何人为难六王爷和夏儿了,太后沉下脸来:
“六王,从实告诉本宫,弘历这个昏君是如何欺负夏儿的,如有过分之处,本宫决不轻饶他,用大清律侍候!”
六王爷把乾隆威逼夏儿进宫和即将问斩刘墉的事简单说一遍。太后越听越气,霍地站了起来:“走,随本宫去找那个小昏君去,即使没有夏儿的事牵连着,我也会过问的,刘墉是本宫的干儿子,这孩子聪明好学,人品又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和夏儿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本宫为他们作主,看那个小昏君还敢从中阻挠不成!”
太后听说刘统勋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不久将离开人世。刘墉如今又打入死牢行将斩首,心中很不是滋味。当年先皇雍正爷在世时,太后仅是皇妃,正因为生下四皇子弘历受到雍正爷宠爱,也因此遭到皇后钮钴禄氏的嫉妒。在皇位竞争中,三皇子弘时为了能够承袭大统,重金收买刺客对弘历图谋不轨,结果被领侍卫内大臣刘统勋及时发觉,弘时的阴谋才没有能够得逞。从此,弘时对刘统勋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弘时虽然内心对刘统勋恨之入骨,表面上却对刘统勋毕恭毕敬,与刘统勋的两个儿子相处友好。一天,弘时把刘统勋的两个儿子骗到宫中禁地玩耍,待二人走后,弘时从宫中禁地偷出几样宫藏珍宝,偷偷放到刘统勋府中。
宫中失盗,稀世珍品不翼而飞,一时间朝野哗然。雍正皇帝大怒之下立即派人侦破,结果发现珍宝为刘统勋的两个儿子所盗。雍正大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把刘统勋大骂一顿,以教子不严之罪贬官三级,赶出宫廷。刘统勋一向正直,哪里容得下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盛怒之下把两个儿子活活打死。事隔不久,弘时又因谋害弘历的行为被发现,弘时的阴谋败露,供出陷害刘统勋两个儿子的经过,雍正皇帝后悔自己做事太武断,但为时已晚。虽然将刘统勋官复原职,但刘统勋却失去了两个儿子。那时,刘墉刚满十一岁,雍正为了弥补过失,把刘墉接入宫中由弘历之母抚养。太后见刘墉聪明过人,反应灵敏,十分讨人喜爱,便认做干儿子。
太后在六王爷的陪同下来到养心殿,乾隆正与和珅一起饮酒。乾隆一见母后突然到来,急忙起身相迎。太后正在气头上,也不顾皇上的恩威,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乾隆两眼冒火,骂道:
“昏君,夏儿是你堂妹,你竟敢违背人伦强逼她进宫,是何道理?”
乾隆急忙申辩道:“听说先祖还有纳……”
“住嘴!”太后不容乾隆说下去,立即喝斥道:“本宫不管先祖皇上是如何做的,决不允许你冒犯人伦,胡作非为!何况夏儿格格已经同刘墉订下婚约,你怎能无端拆毁他人美满婚姻?”
乾隆环视一下侍立旁边的六王爷,不服气地说:
“刘墉犯下死罪,行将问斩,订下的婚约也是有其名无其实。”
太后刚坐下,一听乾隆这话,又气得站了起来,指着乾隆说道:
“你,你,你这个逆子,真想把额娘活活气死不成!你口口声声是额娘至诚至孝的儿子,还说什么要把额娘的六十大寿庆典办得隆重一些。刘墉是额娘的干儿子你不会不知道,却在额娘寿辰即将到来之时斩杀我的干儿子来给额娘庆寿,真是古今少有的孝顺儿子啊……”
太后说着,两行热泪潸潸而下。
乾隆看看和珅:“这,这……,请母后息怒,儿臣立即下令等到母后寿辰之后再将刘墉处死。”
“什么,你还要处死额娘的干儿子?”
乾隆急忙解释说:“请母后明鉴,儿臣并不想处死刘墉,只是他身为朝廷命官,监守自盗,法律不容……”
太后不容乾隆说下去,便手指着乾隆与和珅骂道:
“昏君、佞臣,我与六王已经查明,《永乐大典》被盗根本与刘墉无关,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刘墉。”
“请问母后,是何人栽赃陷害刘墉?”
太后一指和珅:“就是他和他的管家和富勾结他人入宫行窃。栽赃陷害刘墉。”
和珅吓得面色发白,急忙跑在地上申辩道:
“请皇上明鉴,奴才冤枉,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怎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一定是刘墉对奴才怀恨在心,倒打一耙,临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六王爷冷笑道:“和珅,你冤枉不冤枉,将你的管家和富抓来审问一下不就清楚了,何必在此叫冤呢?”
乾隆当然也知道刘墉决不会偷盗几卷《永乐大典》,他不过是想借故除去情敌罢了。如今太后出面作梗,乾隆只好说道:
“既然事出有因,另有蹊跷,暂时免去刘墉一死,押入监牢,待查明事实真相再作处理。”
太后紧逼一句:“不行,现在必须把刘墉放了,我要在六十庆典前把墉儿和夏儿的婚事办了才过寿,不然,额娘的六十大寿庆典就取消吧。”
乾隆一向孝诚,对母后百依百顺,在母后六十大寿之际怎敢再惹母后生气,只好忍痛割爱,恭敬地说道:
“儿臣遵命,一切听母后安排。”
刘墉从死牢里放出后,太后估计皇上对夏儿仍不会死心,惟恐夜长梦多,太后同六王爷商量,尽快择定吉日为夏儿和刘墉完婚。六王爷自然同意,刘墉更是求之不得。因为刘统勋病情加重,由太后主婚,刘墉和夏儿举办一个简朴的婚礼结为百年之好。
太后六十庆典之后不久,刘统勋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不久溘然而死。刘墉便向朝廷提请奏折,携父亲灵柩回山东诸城老家守灵三年。
四、走马安徽掌学政
吴敬梓蓬头垢面,两只眼却依然炯炯有神,他双手摇撼着黑牢的木栏,仰头长啸:“天哪,你瞎了眼!我吴敬梓身犯何罪,却要遭此牢狱之灾!我要告状,我要申冤,我要见那个刘罗锅子刘青天!”
万里长江浩浩荡荡,向东一泄而下,流经安徽,在安徽境内就弯弯曲曲地绕了好几个小弯弯儿,其中有一个小弯儿里面,就弯着一个小城,这座小城叫作安庆。这安庆城就在长江边上,有山有水,山青水秀,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却也是一个好去处。这安庆,在清朝就是安徽首府所在地。
安庆城中心大街上,有一个高墙大院,殿堂高大雄伟,两边房舍齐整,院内树木茂盛,花草鲜艳,古朴高雅,古色古香,别有一番韵味,这就是安徽的最高学府——贡院。学官吴仁魏此时正在忙碌着。
“把贡院门口再打扫干净!”
“喳!”
“大殿之内,再整治一番!”
“喳!”
“贡院其他人都到门口聚齐,不得缺席!”
“喳!”
这学官吴仁魏在忙乎个什么呢?原来是新任学政刘墉刘大人就要来此上任!这所做所为都是在为欢迎刘大人所作的准备!
只见一顶官轿从远而来,不一时官轿来到贡院门口停下。
“下官吴仁魏叩见学政大人!”
“免礼!”
“谢大人!”
“学政大人!请!”
“请!”
张成刘安把刘墉扶下轿子来,刘墉便由吴仁魏陪同之下,进了贡院。来到贡院正厅,分宾主坐定,刘墉对吴仁魏笑了笑:
“本官因路途所误,来到时,考务已罢,实在是有劳吴大人了!”
“大人言重了,安排考务,本官理当尽责!”
“考务一切都顺利否?”
“回大人,均为顺利。只是有一童生叫吴敬梓的,在考卷中一段言语,关碍朝廷,下官已将其收留,正等大人来裁决!”
“那吴敬梓考卷中有何关碍言语?”
“他在时文中答道:‘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该生讥当今清浊不分,实有诽谤朝廷之意,大人详察之!”
“此言果有获罪之实,可将其戴枷收监,待奏明皇上,由皇上圣裁!”
“如此,谨遵大人之命!”
那吴敬梓无端被关在班房之内,心中甚为恼怒,这时,吴仁魏带人来到门外!
“为何无端将我关押?”
“为何——无端——将你关押?你诽谤朝廷,不砍你的人头,就是高待了!”
“学生冤枉!”
“你冤枉?‘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这白纸黑字,有意诽谤朝廷!你还有何冤枉?”
“学生冤枉!学生文中并无那等言语!”
“你是否是吴敬梓?”
“学生是吴敬梓!”
“你只要是吴敬梓,就不会冤枉你!现奉学政刘大人之命,将你戴枷入监!你就在大牢里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吴敬梓被投入大牢,不觉又是数日,吴敬梓在牢中暗想,人都说刘墉是清官,为何他来到就把我投入大牢!看来刘大人还是未知事情真相!
“吴敬梓,有人探监!”
听到牢卒的呼叫,吴敬梓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哥!
“大哥!”
“二弟!”
“大哥……”
“你这是……”
“小弟是冤枉的!”
“那如何是好?”
“大哥,听说刘大人刘墉是一个清官!你就到他那里去告状,你就说,那诽谤朝廷的话,不是我写的!学生是冤枉的!”
“好,那哥就去找刘墉喊冤!”
“大哥,千万要小心,不是刘墉本人不要告!”
“时候到了!快走吧!”
“走走!现在就走了!多谢牢头大哥关照!”
这一日,刘墉大轿正在街上行走,忽听有人拦轿喊冤,张成刘安连忙禀报:
“禀报老爷!有人拦轿喊冤!”
“落轿!”
“冤枉!小民冤枉!”
“下跪何人?”
“小民吴忠!”
“哪里人氏?”
“全椒人氏!”
“为何拦轿喊冤?”
“小民之弟吴敬梓,来省城考试,无端被关押在大牢里!求老爷作主!”
“吴敬梓?此事老爷知道!你弟在试卷上写了关碍朝廷言语,当有杀头之罪!”
“我弟说大人是青天大老爷,特再三嘱咐一定要找到老爷你才喊冤告状!我弟说未写诽谤朝廷的言语,怎会有杀头之罪!”
“如此说来,难道是老爷冤枉你了不成?”
“请问老爷,你说我弟写有关碍言语,老爷可曾亲见我弟文中的关碍言语?”
“这个……,本官倒是一时疏忽,并未亲阅试卷!”
“老爷既未亲闻,如何知我弟写了关碍言语?”
“这个……本官只是听下属禀报!”
“老爷,我弟着实冤枉,求老爷明察!”
“你先请回!待老爷查明,一定给你一个清白!”
“谢过大老爷!”
刘墉回到贡院,便让张成去找吴仁魏来问话。不一时,吴仁魏来到。
“见过大人,不知唤下官有何见教?”
“本官今日在大街之上,有人拦轿喊冤!说吴敬梓有冤,不知吴大人有何高见?”
“那吴敬梓白纸写黑字,铁案如山,哪里会有什么冤枉!大人不必多虑!”
“你把那吴敬梓的卷子调来,我要亲看!张成,你现在就与吴大人一并取来!”
“喳!”
“刘安!”
“小的在!”
“你去牢中,将吴敬梓带来!”
“喳!”
不一时,张成将所有试卷取了来。张成把吴敬梓的卷子寻出,交与刘墉,刘墉将卷子一看,果然有“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之语。
此时刘安将吴敬梓带到!
“见过刘大人,学生给大人请安!”
“吴敬梓,你让你哥拦轿告状,你有何冤枉?”
“回大人,学生来省城考试,无端被关押,大人来时又将学生投入大牢,学生冤枉!”
“吴敬梓,你这卷子上白纸黑字:‘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分明是诽谤朝廷,你还有何话讲?”
“大人!学生并未写上述言语!”
“你没写?难道是老爷给你写的不成?难道这卷子还能有假?”
“大人,你那卷子可否让学生看看?”
“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你去看吧!”
吴敬梓将卷子看了一眼,说:“大人,这卷子不是我的!”
“什么?不是你的?这名字也不是你的?”
“是我的名字,可这卷子不是我的!”
“有何凭证?”
“大人,这文章不是我的,字也不是我的!”
“你给我写几个字,让本官看看!”
吴敬梓,拿过纸笔,随手写了“是非终当分明,吴敬梓”七个字。刘墉接过一看,大吃一惊,吴敬梓所言不假,卷子有诈。
“吴敬梓,你说那卷子不是你的,你看这卷子中哪张是你的!”
吴敬梓不时便找了出来,说,这一张是我的!刘墉一看,那名字是吴警梓,正是今年的贡院案首,当今的吴警梓秀才!
“你说这是你的,有何为证?”
“这字是我的!名字的字除了那个“言”字外都是我的,文章是我的,现在我背给大人听,‘论治国之有道,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者多也,寡者少也,多少也者,仁道为其实也……”
“你不必背了,也不必回大牢了,且在贡院住着吧!”
“学生遵命!”
“张成!”
“小的在!”
“让吴敬梓在贡院客房中安歇,带他去吧!”
“喳!”
张成与吴敬梓走后,刘墉心想,吴敬梓还是一个考场冤案口来!冤情已明,但那吴警梓又是何人?又是谁在作弊?看来,此事还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行!不然,自己对皇上也不好交差。刘墉想了一想,便在心里打了一个谱儿,便往床上一倒,翻了一个身,又打了两个阿嚏,便进入了梦乡。
安庆城外十五里,有一个山寨叫吴家寨,吴家寨,就坐落武马山山脚下,一条小河从山寨边绕过,背依高山门傍绿水,正可谓山青水秀,人杰地灵,人们都这么说,就是因为山寨之中,出的名人多,有画画儿的,有舞刀枪弄棍棒的,当然最多的还是文化人,状元举人有的是,秀才更是家常小事,这不,贡院案首又是吴家寨的,读书人考了秀才,在这里虽说不惊人,大家还是要庆贺一番的。说起来,也很简单,大家或多或少,拿一点贺礼,家主们杀他个两口猪一只羊,打他个两缸白烧酒,再请一个戏班子,唱上两出戏,吹吹打打,大家慢慢儿坐吃坐喝,热闹热闹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张成刘安,拿着刘墉写的请帖,抬上一乘轿子,天还不到中午,便来到了吴家寨,一进寨,见寨中正如办喜事一样,正热闹着呢!众人见是公差来了,自然客气异常,张成刘安见了吴秀才,便将请帖一递。吴警梓将请帖一看,见是学政大人相请,自然不敢怠慢。
“既是学政大人相邀,学生自当遵命,不过,眼下天已近午,酒宴已齐备。两位上差也不必客气,咱们与乡邻同饮几杯酒,而后我们就上路,意下如何?”
“有劳秀才老爷款待,我俩登门相扰,甚不过意!”
“两位上差不必过谦,快请吧!”
“如此,我俩就从命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警梓又对着乡邻好友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而后,又与大家同吃了几杯酒,便先行告辞,出得门来,便钻进轿内,与张成刘安一道,急忙向安庆城赶来。
到了贡院门口,刘墉早在门口等候,吴警梓下了轿,见刘墉已在门前等候,急忙过来行礼。
“拜见学政大人,学生给刘大人问安!”
“免礼!”
“谢大人!不知大人唤学生来有何见教?”
“吴秀才!室内说话!请!”
“刘大人!请!”
进了贡院客厅,各自坐下,刘墉一招手,自有人将筵席摆好,便各自入席。
“承蒙学政大人错爱,今又盛情设宴,学生三生荣幸,感激不尽!”
“吴秀才不必过谦,此是私交,不必拘礼,慢慢地用!来!端杯!”
“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盅白酒已下肚,各自话也就多了起来。
“本官请吴秀才来,一是为吴秀才进学,表示庆贺,二是有几个小事将有求于吴秀才!”
“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讲,学生一定照办!”
“本官到安庆来做官,能与吴秀才交往,也算是三生有缘!”
“有缘!有缘!大人说得对,是三生有缘!”
“本官常想,出外做官不容易,全靠着当地父老相助,所以,日后还要请吴秀才相助呀!”
“大人说哪里话?日后学生还要求大人多多赐教!岂敢谈对大人相助,日后有什么事,大人只要说一声,学生一定尽心尽力!”
“如此甚好,我来安庆任地方官,就要靠安庆的人事,你说是不是?”
“大人,说别的事学生不好说,说到人事,学生可就真好说了!”
“如此说来,吴秀才在这安庆也是一个风云人物了?”
“风云人物学生不说,但学生可以这样说,学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下到上,左右逢源,这学官吴仁魏与学生是一家,一笔不能写两个吴字来,家父与北京的和珅和大人是结义弟兄,这也可以说是上可入天,下可通地呀!大人在安庆就安心地干吧,没有谁敢动大人的一根汗毛。”
“怪不得吴秀才考场如此顺利,原来是有贵人相助啊!”
“有钱有人就得!你没听人们说么,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通神,那可是一点不假!就如这考秀才吧!也就是万把两银子的事!”
“以吴秀才之才,就是考,也是十拿九稳又何必破费银两?”
“大人哪,那卷上的字是我的,可文章……那是学官吴仁魏的。人都说他是无人味,其实,他是很有人味的,那不就是五千两银子么?”
“噢!原来如此,吴秀才,咱不说这个了,早听说吴秀才字儿写得好,求吴秀才写几个字如何?”
“只要大人吩咐!学生从命就是!”
那吴警梓乘着酒性醉意,写上了“天高云淡万里清,吴警梓”十字!刘墉接过来一看,连连说道:
“吴秀才自成一家,别有神韵!”
“大人过奖!大人过奖!”
“来,今日系个人私交,我与吴秀才再痛饮几盅!”
“好!刘大人请!”
不一时,吴警梓便进入了醉梦之乡!
“来呀!把他安置睡下,好好看守,不得有误!”
“小的遵命!”
刘墉又道:“张成刘安!都出来吧!”
张成刘安从屏风后出来:
“都记上了么?”
“回大人,一字不漏!”
“好!赏你们二位酒两坛,饭菜尽量吃!”
“大人,我俩要是喝这两坛呀!最少也要睡上仨月!”
“破了这一案,我让你们睡四个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吴仁魏与张成一起,把卷子交给了刘墉,回到家中,老是觉得不大对劲儿,他似乎觉得刘墉已经知道了一点什么。如果刘墉查出了吴敬梓的冤情,那必然要涉及到吴警梓,如果吴警梓的把戏露了馅儿,那势必要把自己牵涉进去,想到这里,吴仁魏心中不觉害怕起来。不一时,他又听下人说刘墉把吴敬梓从大牢中提了出来,问话后,便没有把吴敬梓送回大牢,而是把他留在了贡院之中。大事不好!吴仁魏想到这里,不禁汗如泉涌,便急忙派人去找吴警梓,一直到天黑时分,派去的人才回来:
“你们找到吴秀才没有?”
“回大人,小的们到吴秀才家,吴秀才已被学政大人请去赴宴去了,小的们等到太阳落山之时,仍未见吴秀才回家,因此才急忙返回!”
“好!你们有劳了!每人赏一两银子!”
“多谢大人!”
下人得银走后,吴仁魏便取来文房四宝。急忙给和珅写了一封信。
和大人台鉴:
大人派和喜来,与下官谈及令世侄吴警梓考童生试一事,大人所嘱,小人安敢不尽力焉,下官此事已办好,令世侄已考中秀才,一切完毕。不料有百姓告状,惊动了刘墉刘大人,刘大人重阅了考卷,看迹象,此案刘大人若是查个水落石出,势必牵涉下官,牵涉下官事小,连累大人事大,故务请和大人关注此事,来个釜底抽薪,中止刘大人复查此案。否则,后果难料。另相告,考卷上有人诽谤朝廷,其言曰:“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写此文者余已将其入监,而刘墉却将其私放,乃舞弊之行也,大人可以以此为据而参之。只有将刘大人调走,此事方能平息。大人切切勿误!
吴仁魏敬呈
月日
吴仁魏将书信写好,选一个心腹小厮,持信连夜出城,直奔北京而去。
吴警梓在贡院睡了一夜,醒来一看,天已大明,房门紧锁,到了早饭时分,也无人开门,吴警梓心中纳闷,自言道:昨日刘大人也一定喝醉了,一定是还未醒酒,不然,怎么到现在也不派人来照料我呢?正在怀疑之间,门打开了。张成、刘安走了进来。
“吴秀才昨晚睡得可好!”
“好!好!多谢刘大人盛情!”
“我家老爷请吴秀才客厅说话!”
“好!好!学生这就去!”
“吴秀才请吧!”
“二位请!”
吴警梓与张成刘安一起,进了客厅,刘墉坐在正堂,吴警梓进了客厅,便给刘墉请安!
“拜见刘大人,学生给刘大人请安!”
“免礼!”
“谢大人!”
“赐坐看茶!”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吴秀才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学生昨日贪杯了!”
“你昨日所说的言语,你可记得了?”
“学生记得!”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本官昨日接到一个案子,有人举报说你这中秀才是假的,是冒名顶替,本官虽是不信,但也还要让你吴秀才来亲自验看,方才实在!”
“笑话!我大清国的堂堂秀才,冒名顶替,难道说我不是吴警梓么!”
“你是吴警梓不假,这里也有你的卷子!你写的文章还能记得么?”
“学生当然记得,我背几句大人听听:论治国之有道,国也者,天下之总也,天下有道,治国也亦有道,有道国则兴,无道,国则亡,天下之至理也……”
“不要背了!不要背了!你背错了!”
“没错!”
“当真没有错!”
“当真没有错!”
“那好,你看,这是你吴警梓的卷子,你能找到你背的文句么?”
吴警梓把吴敬梓的卷子一看,也傻了眼,卷子上虽是自己的名字,可文章不是自己的,又哪里找到刚才所背的文句呢?
“这个……这个……”
“这是为何呀?”
“大人,这个不是学生的卷子!”
“你的卷子在这里哪!”你看,国也者,天下之总也,天下有道,治国也亦有道,有道国则兴,无道国则亡,天下之至理也……张成说,“吴秀才,你看这张卷!”
“这张卷子是我的!”
“那又为何变成了吴敬梓了?”
“这个……这个……!”
“快说!这是为何?”
“这个……大人,学生也不知道!”
“考场作弊,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大人,小人只是托个人情,花了一些银两……”
紧接着,吴警梓说出他的过去来。
原来,这吴警梓也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儿,家道不如从前,虽说是良田千顷,骡马成群,金银压折了楼板,却再没有人当官为宦,权势不大,到了吴警梓这一辈,这小子依仗着家中有钱,整日里东蹓西逛,游手好闲,虽说不欺行霸市抢男霸女,倒也是名声不佳!
有一日,吴警梓又在大街上东蹓西逛,忽见一位小娘子从身前经过,只见那女子只生得天仙也似的,吴警梓顿生爱慕之心,一打听,原来是一家小官宦的女儿,吴警梓就缠着他父亲托媒婆去说,他父亲说道:“咱与人家门不当户不对,老早死了这个心吧!”不料到这吴警梓竟自己闹起单相思来,茶饭不思,日思夜念日渐消瘦,闹到起不了床的地步,无奈,这吴乡绅只得托媒婆王铁嘴,前去提亲,不料那女家拒不答应,说道“宁作官家婢,不作百姓妻,说是嫁给平头百姓,是不得日子过!”
那吴警梓听罢媒婆之言,便闹着也要去考举人中状元,弄他个一官半职!吴乡绅听罢便嘲笑道:“你目不识丁竟要去考举人,中状元天大笑话!”谁知道这吴警梓也是一个喝死牛血的主儿,不闯到南墙上不回头的主儿。闹着非要去不可,吴乡绅被缠得无计可施,只得说:“我北京有个朋友在京里作大官,日后找着他给你捐个官算啦!”其实,也只是吴乡绅的父亲与和珅的父亲是结拜过的,因此吴乡绅和和珅也就自然称兄道弟,彼此也曾见过一面,所以那吴警梓也就自然称和珅为仁叔了。其实,这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吴警梓倒真的带上一万两银票去北京找到了和珅,一来有这一层关系,二来又有五千两银子开路,和珅还真给他办了,和珅就是写个纸条儿,吴仁魏哪敢不给他办,更何况还是派和喜亲自来的呢,没想到,吴警梓五千两银子还真通到了天上。
“如此说来,那文章也不是你自己写的了?”
“学生是照着吴仁魏给的稿子抄的!”
“那你就先画押吧!”
“学生遵命!”
吴警梓画押之后,刘墉即让吴警梓暂时回避。便又让张成去唤吴仁魏。
不一时,吴仁魏与张成来到客厅。
“大人唤下官来,不知有何见教?”
“吴大人,坐下说话!”
“谢大人!”
“吴大人,此次贡院考试,出了一桩怪事,不知吴大人可曾耳闻?”
“有何怪事?下官未曾耳闻!”
“吴大人既未曾耳闻,本官就说于你听。此次考试中,竟有一个童生没写一篇文章,竟能高中!”
“噢,自己不写文章,还能高中,哪有这等事?”
“有,我曾见过这位童生,他自己就说,那卷上的文章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抄了别人的稿子!”
“有这等事么?这可是犯了王法的事呀!”
“是呀!我也说这是违犯王法的事,可有的人还仍要去干?”
“犯了王法了,为什么还要干哪!”
“还不是为了银子!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
吴仁魏有点惊讶,半晌没有作声,在他的脑子里,过去的一幕又像放电影似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
吴仁魏在自家客厅内闲坐,忽然有一仆人来报:“老爷,有一个从京城里来的人要拜见老爷!”
“什么?从京城里来的,要见我?”
“正是!”
“我与京中并无多少关系?这人为什么要来见我呢?”
“小的不知!”
“那就让他进来吧!”
“喳!”
吴仁魏整了整穿戴,便要出门迎接,还未及出门,那人已随仆人进了客厅,见了吴仁魏便拜。
“小人拜见吴大人,小的给吴大人请安!”
“免礼!”
“谢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和喜,在中堂和大人手下当差,现受和大人差遣,拜见吴大人!现有和大人书信在此,请吴大人过目!”
“好!赐坐!”
“谢大人!”
吴仁魏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督抚吴大人台鉴:
督抚大人无恙,今去书无别,只因是本官世侄将要参加贵处童试,还请吴大人到时多加关照,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切切!
和珅
月日
吴仁魏把信看完,说:“和大人还有何分咐?”
“和大人说,还有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说是吴大人一定要笑纳!”
“什么东西!”
“大人一看便知!”
“五千两银票?!”
“五千两银票!”
“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吴大人,和大人说吴大人一定要笑纳,不然,小的回去后向和大人也不好交差!”
“如此,下官就从命了,多谢和大人!多谢和大人。”
刘墉见吴仁魏半晌不语,便又问道:“吴大人,你说为了这五千两银子罢官丢职,值得么?”
“值得……不!不值得!不值得!”
“吴大人,你知道这不写文章反倒得中的是谁么?”
“下官不知!”
“他就是贡院案首吴警梓吴秀才!”
“怎么?此人就是吴秀才?”
“此人正是吴秀才!”
“不是!不是!不会是吴秀才!”
“吴大人,你怎么知道此人不是吴秀才?”
“这个……我是说吴秀才是我亲手选点,若是假的,我们对皇上可不好交待呀!”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刘大人这话是……?”
“我是说这吴秀才还与吴大人有牵扯呢?”
“这吴秀才与下官有何牵扯,真乃荒唐!”
“吴大人认为此事荒唐么?”
“此事荒唐!”
“我现在不说此事。吴大人,我来问你,现有三种人,一是睡着了的,一是未睡着的,一是未睡着装作睡着了的,我要去将这人喊醒,你说哪一种人最难喊呀?”
“是未睡着而装睡着的人最难喊!”
“那又是为何呀?”
“那未睡着的,本身就是醒的,因此一喊就醒,那睡着了的,也能把他喊醒,那未睡着而装睡着,是因为他有意不理,所以最难喊。”
“如此说来,吴大人就是有意不理的了?”
“大人此话是何意?”
“吴大人,难道还一定要本官逼你说出来么?”
“刘大人要下官说出什么?”
“考、场、舞、弊!”
“什么?考场舞弊?你说我考场舞弊,有何证据?”
“好哇!本官良药苦口地劝你!你倒装聋作哑拒不认罪!吴仁魏:你身为朝廷命官,上负皇恩,下违民意,竟然执法犯法考场舞弊,你是该当何罪!”
“下官无罪!好你个刘墉,无凭无据,诬陷下官,我要到皇上那里去告你!”
“吴仁魏,我刘墉若无凭据,也不来审你!张成、刘安!”
“小的在!”
“将吴敬梓和吴警梓二人带上来!”
“喳!”
张成刘安带着吴敬梓和吴警梓二人进了客厅,二人下跪,给刘墉请安。
“拜见刘大人,学生给刘大人请安!”
“免礼!”
“谢刘大人!”
刘墉将两个人的卷子拿了出来,说道:“你二人各自认出自己的卷子,以实求实,不得虚假!”
“学生遵命!”
吴敬梓、吴警梓各自认出自己的卷子。
吴敬梓说:“刘大人,我这卷子上的姓名不是我的!”
吴警梓也说:“刘大人,我这卷子上的姓名也不是我的!”
“我来问你二人,你们在考场上可是如此写的?”
“不是!我的名字中的敬字下被加了一个‘言’字!”吴敬梓说。
“大人,我的名字中的‘警’字下的‘言’字被人用黑墨水给涂盖上了!”
“你二人说,这是谁干的?吴大人,你说这是谁干的?”
“这……下官有罪!”
“吴大人,你为了五千两银子,真是费尽了心思呀!一个吴敬梓,一个吴警梓,一个小小的‘言’字竟如此神通广大!”
“下官死罪!下官死罪!下官愿招!”
那是在和喜走了之后,吴仁魏在客厅中暗想,怎样才能把事办好,不负和大人的厚望。正在这时,仆从来报:“大人,外面有童生吴警梓求见!”吴仁魏听说是吴警梓求见,忙说:“请!”
“学生吴警梓拜见吴大人,给吴大人请安!”
“免礼!”
“谢大人!”
“吴警梓,想不到你这人竟能通天呀!有和大人书信在此,下官岂敢不尽力也!”
“一切全仰仗吴大人了!”
“你进了考场,写上一篇文章,到时点你为秀才便了!”
“大人,我那文章哪行!我写不出呀!”
“你写不出,抄你可会抄?只要你会抄也行!”
“怎么抄?”
“到时,我把文章给你写好,你抄上一遍该行了吧?”
“大人,这样行!”
“但是有一条,你必须会念会背,决不可把纸拿出来抄!”
“学生遵命!”
吴仁魏从袖子中拿出了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吴仁魏正在看卷子,吴夫人在一边说:“我说老爷呀,你只知点那吴警梓为秀才,他抄你的那文章以后能不能经得起新来学政大人的审查呀!如经不起,那岂不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夫人说的对,听说新来的学政大人可不是一个凡人,年纪不大,不少的官吏都跌到了他的手里,我怕的也就是这一条!”
吴仁魏边说边看卷子,忽然高兴了起来。
“吴敬梓!吴敬梓!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有什么事老爷这样高兴?”
“夫人你看,这篇文章多好!‘论治国之道,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者多也,寡者少也!多少也者,仁道为其实也’,若按文章而言,此人当点为秀才,可这秀才只能点给和大人的令侄了,可惜了这个吴敬梓!”
“他吴敬梓的文章再好,你又怎么办?”
“夫人!你看,我说是天助我就是天助我,他叫吴警梓,他叫吴敬梓,仅是一字之差,多亏他吴敬梓来帮忙!”
只见吴仁魏拿起笔来,在‘吴敬梓’的‘敬’字之下加了一个小‘言’字,‘吴敬梓’就变成了‘吴警梓’,他又在‘吴警梓’的‘警’字下滴下一点墨水将那个‘言’字盖住,‘吴警梓’就变成了‘吴敬梓’。
“怎么样?夫人,可是天衣无缝吧!谁要是能查出来,我就头朝下走路给你看!”
“那个吴敬梓能愿意么?”
“他不愿意能怎么着?他那文章中有几句话写得有点狂了点,‘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我就说他诽谤朝廷,把他投到大牢之中去!”
“还是老爷鬼点子多,可就是没有点人味了!”
“我吴仁魏本来就是无人味嘛!”
刘墉听了吴仁魏的供述,说道:“画押!”
吴仁魏画了押,刘墉说道:“吴大人,你考场舞弊,害人害己!其罪不小,待本官奏明皇上,均由皇上圣裁吧!”
“还求刘大人在皇上面前法外开恩!”
“大人放心,本官是会禀公办理的!”
“多谢大人!”
刘墉将此事处置完毕,便连夜向乾隆皇帝写表奏明。
表曰:
臣蒙皇恩,官任安徽学政,臣走马上任,即查安徽督抚在今年童生试中徇私舞弊。童生吴警梓利用关系买通督抚吴仁魏。童生吴警梓乃提笼架鸟好闲游荡之徒,吴仁魏竟置王法于不顾,泄露机密,亲为吴警梓作文,让其抄袭,吴仁魏又怕经不起本官查检,又将该点为秀才的童生吴敬梓的答卷拿来改换人名偷梁换柱,将不学无术之吴警梓点为秀才,对吴敬梓则以诽谤朝廷为由将其收押入监,造成考场冤案。上述事实吴仁魏与吴警梓供认不讳,铁证如山。童生吴警梓卷子文中,却有诽谤关碍之语,文曰‘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此语狂妄,对天下不满,诽谤之意,一见便知,然此语实出于督抚吴仁魏之口也。故臣已将童生吴警梓之功名作废,而还童生吴敬梓以清白也,督抚吴仁魏解职候审,由圣上天裁。
此考场舞弊案中,和珅与吴仁魏收受白银一万两,各受贿五千两。
臣上任之初,轻信督抚吴仁魏之言,将吴敬梓投入大牢,后审其兄之状词,始知其中有诈,后虽经查实,为其昭雪,然臣亦有失察之罪,还请皇上治臣不察之罪!
臣刘墉顿首
刘墉将表写好,鸡已报晓,即派专人火速送往京城。那人领命便即刻登程,直奔北京而去。
刘墉将考场舞弊案刚处置完毕,圣旨就到了,刘墉便急忙接旨。
胡太监高喊:“刘墉接旨——!”
“臣刘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刘墉任安徽学政,有负朕意,为官不正,私放案犯,责令停职返京,待朕查罪!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公公,客厅内喝茶安息!”
“刘大人,吾王命在身,不便久留!先告辞,刘大人还要即刻回京,不可太迟!”
“多谢胡公公教诲!这安徽学案,是一场冤案,下官已经查明,且有表章呈于皇上,还请胡公公在圣上面前美言一二!”
“刘大人放心,这个自然办到!”
胡太监走后,刘墉即打点行装,带着张成刘安,直奔京都而来。
和珅见和喜回来,问明情况,得知吴仁魏愿办此事,说道:“他吴仁魏把这事办好了,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于他。”
不几日,和珅正与夫人闲话,和龙来报:
“老爷,有一个从安徽来的人要求见老爷!”
“快请!”
“喳!”
和龙将来人引至客厅。那人下跪请安:
“小的拜见和大人,小的给大人请安!”
“你求见本官,有何事?”
“小的受督抚大人差遣,现有督抚大人书信在此,请和大人过目!”
和珅将书信展开,只见信上写的清清楚楚。
和大人台鉴:
大人派和喜来,与下官谈及令世侄吴警梓考童生试一事,大人所嘱,小人安敢不尽力焉,下官此事已办好,令世侄已考中秀才,一切完毕。不料有百姓告状,惊动了刘墉刘大人,刘大人重阅了考卷,看迹象,此案刘大人若是查个水落石出,势必牵涉下官,牵涉下官事小,连累大人事大,故务请和大人关注此事,来个釜底抽薪,中止刘大人复查此案。否则,后果难料。另相告,考卷上有人诽谤朝廷,其言曰:“今天下之事,有清有浊,浊清交互,有志者当使天下清浊分明也。”写此文者余已将其入监,而刘墉却将其私放,乃舞弊之行也!大人可以此为据而参之。只有将刘大人调走,此事方能平息。大人切切勿误!
吴仁魏敬呈
月日
和珅看完信,说道:“本官知道了!你回去就请吴大人放心便了!赏你银子十两!”
“多谢和大人!”
第二日早朝,乾隆端坐在宝座之上,群臣舞拜!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和珅首先出班奏本:
“启奏主子,奴才有本奏!”
“所奏何事?”
“主子,奴才本参刘墉!”
“爱卿本参刘墉何事?”
“主子,那刘墉任安徽学政,即辜负皇恩有违圣命,他处事不公,对著文诽谤朝廷的案犯徇私舞弊,私自将人犯放走,此乃欺君罔上之行为,必当治罪!”
“刘墉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胡公公!”
“奴才在!”
“传旨,让刘墉停职返京,朕要亲自查问!”
“谢皇上!”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退朝!”
“退朝——!”
刘墉带着张成刘安日夜赶路,刘墉边走边想:皇上这道圣旨下的内中定有文章,此桩学案虽说有些与和珅牵连,可这理案之事皇上为何能知?看来此次进京,必然要有一番风波。他们正行之间,就听见前面有喧哗之声。
刘墉抬头一看,原是一个小集镇,正赶上逢集,所以人虽说不是人山人海,却也推拥不动!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快抓强盗!”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刘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手拎一个小包的人,正急急地跑过来。
“张成、刘安!”
“小的在!”
“速将向这边跑的那个人捉住,不得有误!”
那人只顾夺路逃跑,刚巧与张成刘安擦肩而过,冷不防张成将腿一伸,把那人只绊得个狗吃屎,还未容他爬起来,张成刘安便将那人拿住,押到刘墉面前。刘墉一声断喝。
“大胆毛贼!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抢人东西!从实招来!”
“求大老爷饶恕,小人并不是要抢东西!只是小人饿得实在无法,才抢了那大嫂的银子,我已查清了她家住处,这银子我一定会归还于她!”
“一派胡言,哪有抢了银子还去归还的道理!”
“大人,小的是上北京给督抚大人送信的,回来过河时,因渡船翻了,小的银两全落入河中,所以……”
“你向京都送信送给谁的?”
“送给和珅和大人的!”
“你叫什么?”
“小的叫吴忠!”
“快把银子还给人家!老爷与你一道回去!”
“喳!”
吴忠将银子交给那妇女,说道:“大嫂,太对不起了!”
那妇女结过银子,对刘墉说声:“多谢大人!”便急忙离去了。
“张成、刘安!”
“小的在!”
“现在就返回安庆省城!”
“返回安庆省城?”
“正是!”
“那是为何?”
“不必多问!到时你们自然明白!”
刘墉与张成刘安从徐州又返回到了安庆,并不怠慢,雇了两辆马车,将吴仁魏、吴忠、吴敬梓、吴警梓及一应考卷、问讯口供,全都带齐,又日夜兼程,向京城进发!
刘墉一行人马,进了北京城,这一日正是三六九朝见之日,于是,便直奔金殿而来,刘墉来到朝房,将所有人等稍作安置,便让传事官通报乾隆皇帝。
乾隆端坐在宝座之上,太监朗声宣告:“有事出班早奏,无本退朝!”
“奴才有本奏!”
“和爱卿,又有何本奏?”
“那刘墉在安徽处事不公,私放人犯,本当治罪,主子降旨让刘墉返京,刘墉却违抗圣旨,拒不返京,主子当治他个抗旨不遵之罪!”
“和爱卿,刘墉处事有何不公,朕须等他返京后,再作论处!”
这时,传事官来报:“启奏皇上。刘墉在殿外候旨!”
“宣他进殿!”
“宣刘墉进殿!”
“臣刘墉遵旨!”
刘墉进得殿来,口称万岁: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刘墉!朕来问你,有人参你在安徽处事不公,私放人犯,这是为何?”
“皇上,臣已有表章奏皇上,不知皇上亲过龙目否?”
“朕看是看过,还有些不明白!”
“皇上不明白,那就让臣细细说来。那安徽督抚吴仁魏,收受了童生吴警梓五千两银子,泄露机密,亲将文章写好,让吴警梓在考场上抄写,后又怕为臣查检坏事,便将第一名者吴敬梓的卷子改名为吴警梓,将吴警梓的卷子改名为吴敬梓,偷梁换柱!”
“他是如何改的?”
“皇上!那两童生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敬’字下加‘言’字即是‘警’,‘警’字下去掉‘言’字即是‘敬’字!”
“可笑!会当真如此么?”
“皇上不信,他们两人带着试卷都在殿外候旨,皇上可以亲自审问!”
“好,带他们上殿!”
吴敬梓、吴警梓及吴仁魏、吴忠及口供试卷等,一同上殿。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皇上!”
乾隆皇帝把两张试卷看了又看。
“刘墉!”
“臣在!”
“你看这名字是怎么回事?”
“皇上你请过龙目,这‘吴警梓’中的‘警’字的那个‘言’字是另笔加上的!这‘吴敬梓’中的‘敬’字下被用墨水给盖上了一个‘言’字!”
“果真是这样的么?”
“皇上若不信,可问吴仁魏!”
“吴仁魏!”
“犯官在!”
“朕来问你,这名字是那样改的么?”
“是这样,就如刘大人所说,犯官有罪!”
“哪一个是吴敬梓?”
“小民吴敬梓叩见皇上!”
“哪一个是吴警梓?”
“小民吴警梓叩见皇上!”
“朕来问你等,你二人哪一个该是秀才?”
“吴敬梓应该是秀才,小民吴警梓那文章是吴大人替写的?小民有罪!”
“刘爱卿你说秀才该是谁?”
“回皇上,秀才该是吴敬梓!”
“吴仁魏!”
“犯官在!”
“你说秀才该是谁?”
“回皇上,秀才该是吴敬梓,犯官考场舞弊有罪!”
“如此看来,刘爱卿处事不是不公,而且又还了吴秀才一个清白!”
“刘爱卿,那私放罪犯又是为何?”
“回皇上,那是犯官文中一段狂语,为了不让吴敬梓扰乱我点吴警梓为秀才,而以诽谤朝廷为罪将其拘押,刘大人为吴敬梓昭雪,故说刘大人私放罪犯,此亦犯官之罪也!”
“和珅!”
“奴才在!”
“此事你看,刘墉还有罪可治么?”
“这个……奴才失察……”
“皇上,臣有本奏!”
“刘爱卿还有何本奏?”
“在此考场舞弊案中,和大人收受白银五千两,并亲派仆从和喜到安徽指令吴仁魏徇私舞弊,还请皇上圣裁!”
“和珅,这个……有无此事?”
“主子……奴才……奴才有罪!”
“吴警梓!”
“小民在!”
“学子追求功名,本无可非议,若用歪门邪道求取功名,实实不该,你贿赂官长,冒名顶替,伤天害理,本当治罪,朕念你正当发奋之时,不忍毁你前程,就不再治罪,但你要闭门思过发奋攻读,凭真本领来博取功名!”
“谢皇上不罪之恩!”
“吴敬梓!”
“小民在!”
“刘大人已为你平反昭雪,朕今日还你一个秀才功名,日后还要锐意进取,连登黄甲。”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仁魏!”
“犯官在!”
“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执法犯法,徇私舞弊,又设计坑害贤良,罪不容赦,朕念你尚能认罪,便不再杀你,就回原籍当一个安分守己的百姓吧!”
“谢皇上不斩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和珅!”
“奴才在!”
“为官不当贪财,若为财当官,其官终究必为贪财所毁,朕罚你官降一品!”
“奴才谢主隆恩!”
“刘爱卿!”
“臣在!”
“你查破这考场舞弊案有功,理当嘉奖!你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朕就让你升任江宁知府,准备去到江宁上任去吧!”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