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显身手初露锋芒
心计是一种谋略,更是一种很高的生存技能。杜月笙能够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思谋别人所不能思谋的,推算别人所不能推算的,这是用心在算,用脑在谋。杜月笙每次出招时,都既能把事情办得圆满,同时又能挣满腰包,他的地位自然在黄公馆也就水涨船高。
一、黑夜独擒偷“土”贼
杜月笙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他不但胆大心细,富有心计,而且随机应变能力极强。
一天,大概是晚上八九点钟时候,有人气急败坏地从外面跑来,报告林桂生,说是有一宗货,装在一只大麻包里,已经得手,交给某人雇黄包车拖到黄公馆来了。
谁知断后的人都到了,问外面守门的,运货的人却不曾到,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请桂生姐快些派人去查。林桂生一听,勃然大怒。
黄金荣已经出去了,黄公馆里的保镖们都不在场。这是动家伙、拼性命的差事,一班在家打杂做工的都面面相觑,不说一句话。一时找不到人,林桂生担心出大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这时,在一旁的杜月笙却暗自高兴。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于是走上前来,对林桂生说:“师母,我能不能去一趟?”
林桂生看他一眼,虽然床上功夫了得,但是人瘦作三根筋一样,哪是什么打架斗殴的料子,看到他有捋虎须的胆子,她一方面有些赏识他,另一方面却又担心他出什么事,自己又失去一个难得的性搭档,不想派他去干这件差事。
但是,此时的确无人可派,林桂生也是个敢作敢为的角色,于是点了点头。同时又问:“要不要再派几个人帮助你?”
这一次杜月笙决定要做一次“拼命三郎”,得失成败在此一举。自己去拼死一搏。于是,他摆出一副久在江湖的无所畏惧的样子,用力一摇头,说:“不必了,我马上就去。”
他问清了运送“麻袋”所走的路线,然后,从林桂生手中借了一支手枪,又从自己的床下拿出一把匕首,插在裤腿里,疾步跨入黑暗之中。
来到弄堂口,杜月笙找了一个熟人黄包车说了个地方,然后跳上车,说了声:“快!”
车夫飞跑起来。黄包车在林荫道上飞跑着,杜月笙坐在车上,脑子飞快地转着。他想:黑吃黑的偷烟土的贼既然敢从黄金荣虎口夺食,他绝不会是等闲之辈,也绝不会飞蛾扑火而到法租界来。
但是,杜月笙又想,这年头的上海滩,谁都知道带一麻袋烟土,就等于带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轰然爆炸。因为“黑吃黑”的抢烟土者到处都是,深更半夜独身一人带着值万千钱的烟土,随时都有挨刀子、吃枪子、被打闷棍的可能。
于是杜月笙断定,偷烟土的这家伙一定会就近找一个藏身之地,绝对不会跑远。
接着,杜月笙还想到上海县城一到夜晚就四门紧闭,偷烟土之人进不去,法租界又不敢来。他一定会冒险穿过法租界,赶往英租界。因为英租界不是黄金荣的势力范围,在那里做烟土生意的,另有一批人多势众的“好汉”。偷烟土之人唯有逃到英租界里躲起来,才能够保全性命,才能保住冒死吞没的烟土。
判明了追赶方向,再细细计算时间和路程,他立刻吩咐车夫:“快点,往洋泾浜那边跑!”
洋泾浜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接界处,一道小河沟,浜南是英租界,浜北是法租界。杜月笙想在法租界地段拦住那贼。
夜已经很深了,街灯都已经熄了,无星无月,暗暗沉沉,风很猛。杜月笙坐在人力车上,手握着手枪,此时的他虽然是一个人却没有什么担心害怕,他耳眼并用,在夜幕中像猎人一样搜寻着蛛丝马迹,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影和声响。
果然,他发现了前面一部黄包车艰难地向一条胡同拐去。
一麻袋烟土有100多斤重,再加上一个偷“土”贼,重量大了,因此如果是偷“土”贼的坐车,车速肯定快不了。杜月笙判断着,看样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于是他催促他的车夫快跑追上去。谁知他这一追,前面的车似乎发现了什么,也拼命地走起来了。
但是,载重的车子怎么也跑不过杜月笙,转过一个街角,终于追上了。杜月笙叫车夫把车横在他的车前面,跳了下来。
黑暗中,杜月笙首先亮出手枪,枪口指着车上那人,很镇静地说:“兄弟,你失风了!快下来吧!”
车上的偷“土”贼,这时惊得魂飞天外。他知道已无法逃跑了。同时,拉他的车夫又累又吓,也走不动了。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过了半晌,那贼在车上声音颤抖地问。
杜月笙一听那胆怯的声音,他已判断出,偷“土”贼身上肯定没有手枪,不然,他不会先问话,一定会先开枪的,随即他那忐忑不安的心也定下来了。
杜月笙把手上的枪亮了亮,然后插回腰间,对拉“土”的车夫说:“车夫,没你的事。不过,请你把车子拉到同孚里黄公馆。我赏你两块大洋,保证不追究你什么!”
两位黄包车夫并肩奔跑起来。这时,那个偷“土”贼慌了神,连忙求饶,大声叫喊着:“停!停啊!”车夫停了下来。
“怎么了?”杜月笙抓住口袋中的手枪柄,厉声问道。
“兄弟我是一时糊涂,财迷心窍。大爷,货全在这里,你老回去完全可以交差了,你就网开一面,让我走吧。”偷“土”贼知道到了黄公馆等待他的是什么,已经完全吓破了胆。
听着他的苦苦哀求,杜月笙问:“你只想保全这条性命,其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是的,是的。大爷,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小命吧,家中还有老有少。”
“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你老实跟我回去,横财是发不成了,性命总还能保住。”
“大爷,求求你哪!”
“放心吧,黄公馆里什么时候都不会做过分的事。”杜月笙并不松口。
“大爷……”
“跟我一道回去,挨几句骂是免不了的。骂过以后,一出大门,你就离开这上海滩,另找生路吧。”
“大爷,你肯帮我讨饶,说个情吗?”这时偷“土”贼已从车上哆哆嗦嗦地滚了下来,一骨碌跪在地上磕起响头来。
“你用不着求我,我说不说情都是一样的,黄公馆里向来不会动刀动枪,这种事,你还能不晓得?”
“我怕啊,大爷。”
“少啰唆,老实跟我走吧。”
在杜月笙的命令下,偷“土”贼只好又上了车,跟着杜月笙往黄公馆驰去。
杜月笙回到黄公馆时,林桂生早已从楼上下来,她站在门口,亲自迎接这位凯旋的大英雄。
杜月笙初次出马,人赃俱获,干得干净漂亮,不负她的一番苦心。她林桂生可谓是慧眼识英雄的。她以为杜月笙一见到自己,便会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向她夸耀一番抓贼的经过。
没想到,杜月笙却很平淡,什么也没有说。见到她时,只是说:“货已经搬进去了,人在客厅里面,顾掌生他们在看着呢,请师母发落!”
林桂生心中更加喜悦。她觉得自己的眼力真是太准了,这杜月笙是个能成大事的料,将来功业,绝不在黄金荣之下。
林桂生匆匆下楼,亲自发落那个吃里扒外的偷“土”贼。
但是,最终那个偷“土”贼的结局,杜月笙的预料一点也不差。林桂生破口大骂,发了一顿大火后,既没打,也没杀,骂过以后叫他立刻滚蛋,从此以后不许他再到上海来。
当天午夜,黄金荣带着保镖回来,听说了杜月笙单枪匹马人赃俱获的事,大为赏识。他意识到杜月笙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干将,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杜月笙在黄金荣心目中的分量更重了。
从这次黑夜擒贼的行动中,可以看出杜月笙不但鬼点子歪主意多,而且对车夫的心理把握得极为透彻。他首先判断出偷“土”贼可能出现的方位,见到偷“土”贼后,他判断出对方没枪,然后把自己的枪插回了腰间,对拉“土”的车夫说:“车夫,没你的事。不过,请你把车子拉到同孚里黄公馆。我赏你两块大洋,保证不追究你什么!”杜月笙这三句话,第一句先安抚了车夫,第二句说出了黄公馆,第三句有赏并且带有一种威胁的成分,车夫怎能不听?杜月笙就这样把事情轻松地解决了。
二、出奇招一箭三雕
就在杜月笙夺回鸦片之后的一星期,上海法租界接连曝出了几件抢烟土大案。各帮烟商与流氓连连火并。劫“土”的流氓一经得手便逃遁无踪。有的说是一批英租界的帮头,有的传闻是十六铺的黑道朋友,众说纷纭,搞得总探长黄金荣束手无策。黄金荣极为苦恼,生怕这会砸了他的金字牌子。
这天,黄金荣受了法捕房的训斥,回家后,对谁也看不顺眼,无缘无故地对着用人大发脾气,骂这个是“饭桶”,骂那个是“浑蛋”。一时把黄公馆闹得鸡犬不宁。
林桂生见乱了家政,也不客气地顶撞起老公来:“你今天怎么啦?什么事犯了你?在家里耍威风?”
“我心里烦死了!”见了老婆,黄金荣却一下子软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说说,我听听!”
“‘西探一号’又要换人了。法租界闹抢大烟,捕房限我半个月里摆平这件事情。”
“有办法吗?”
“能有什么办法?我根本抓不到一个人。”
林桂生闻听抢大烟,不由想起前几天半夜偷烟土的事来。烟土虽追回,但毕竟丢了黄总探的面子,因此,林桂生严令府上人一律不准在黄金荣面前说起这件事情,现在,她想难道这偷“土”贼与抢烟风有牵连?想到这儿,林桂生后悔自己心太软,放了人,也断了眼线。
“你手底下的‘三光码子’都是干什么吃的,福生呢?”
“敢抢大烟的,不是小贼,有人,有枪,背后也有靠山,‘三光码子’有个屁用?”
林桂生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地说:“我保荐一个人给你怎么样?”
“谁?”
林桂生脱口而出:“杜月笙!”
林桂生推荐杜月笙,并非因为他有把握破案,而有着另一番意图,一来杜月笙头脑灵活,也许会爆出冷门,给老板提供线索;二来她有意捧杜月笙出道,得让他在黄老板跟前显显本事。所以,她推举出了杜月笙。
杜月笙则欣然受命。杜月笙在十六铺码头混过,首先派人找到了青帮“悟”字辈的同门兄弟,当年高高在他之上的“小八股党”四大金刚之一的顾嘉棠做了他的眼线,通过他杜月笙一下子就把抢烟土案件的内幕搞得一清二楚。
原来,自上海开埠以来,鸦片是英、法商人的重要买卖。只因上海是外国人的租界,非中国政府所能及,于是,烟土商们便将上海作为最大的转运站。鸦片烟由远洋轮自吴淞口运来,烟商们为避开军营与关卡,就在吴淞口将鸦片装入麻袋,抛入水里。
随着退潮,河水倒灌,顺水势退入黄浦江。然后,烟商们雇人用舢板小船捞取货物,或者让预先埋伏在岸边的人用竹竿挠钩拖上岸来。
一些流氓侦悉了烟商们接货的秘密,也如法炮制,先驾着舢板截运鸦片麻袋,用挠钩抢烟土。这是水上行动,江湖上的暗语,叫做“挠钩”。
在陆路,当烟商接货后,都在十六铺向西不远的新开河一带库房入栈。由于这是英、法、华三界接境的地带,各巡捕房都不相干,极便于隐蔽。
烟商运货,将鸦片分装在煤油箱里以障人耳目。烟栈运进运出也不惹人眼,抢烟者预先布下眼线,只等煤油箱进栈,便大模大样地驾着马车开进入了烟栈,车里藏的是一批大木头箱子。待无人察觉,盗贼便迅速将木箱套在煤油箱上,偷天换日,搬上马车堂而皇之地溜之大吉,这一方法叫做“套箱”。
个别流氓势单力薄,便拦路打劫单身烟客,以打闷棍、谋财害命来抢鸦片烟,这在江湖上称之为“硬爬”。
做抢烟土勾当的,是横行一时的“小八股党”。“大八股党”纵横英租界,“小八股党”独霸法租界。
杜月笙从同参兄弟那里得知了抢烟土的来龙去脉,非常高兴,马上找到黄金荣、林桂生进言道:“依月笙的想法,要平息抢烟风潮,先得摆平‘八股党’。”
杜月笙说话声音不大,却显得十分老练。这时,没等黄金荣开口,林桂生急着问:“怎么个摆法?杀他几个头领?”
“不,给他们些甜头,这事就好办多了!”
要出钱,就等于破财,黄金荣却有些不愿意,不耐烦地问:“什么甜头?”
杜月笙伸出一根指头:“抽一成提运费做脚钱,条件是由我们统一安排押货。”
黄金荣一听,脸色十分冷淡,冷冰冰地说道:“这个价太高了!”
林桂生也有些着急了:“犯不着自掏腰包啊!”
杜月笙却笑嘻嘻地说:“区区一成提运费,可以振黄门的威势,何乐而不为呢?”
一听杜月笙还说什么“何乐而不为”,黄金荣更加有些生气了,他眼睛一闭:“这怎么说?”
“让‘八股党’改抢烟土为押货,就等于把他们组成了一支黄门别动队,由他们押送烟土,土商们每次出一部分钱作为保护费,由我们收取。别动队也长期护土,定期分钱。这样,一则平息了抢烟之风,交了法捕房的差;二则我们用押货名义给烟商保镖,按利抽税,这一成提运费岂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再则以后不再发生刑事案,而土商也会感激不尽。平安无事,外国人也会感觉很好。”
“不错!”黄金荣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杜月笙接着说:“再说,‘八股党’为总探长押差,算捧上了铁饭碗,犯不上铤而走险,日子一长,便死心塌地为黄门做事。这支提运队可收为总探长的班底。黄府总不能单靠几个‘三光码子’们来撑您的场面吧?”
黄金荣、林桂生听了他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好主意,好主意!真是一箭三雕。”随即,黄金荣站起身,使劲拍拍杜月笙肩膀:“好,这事就委你去办。”
“月笙,老板对你信任,你可要好好干才对。”林桂生插话说。
“是,承蒙黄老板与师母栽培,月笙一定效犬马之劳。”
经过杜月笙“合纵连横”,巧妙周旋,再加上顾嘉棠穿针引线,很快就招抚摆平了横行无忌的“小八股党”。
这样息事宁人,巧解冤家,法租界的形势很快就扭转了过来,一些小伙的流氓帮派也划清了势力范围,互不侵犯,一度混乱的法租界安定了许多,竟然“太平”起来了。
鸦片商们见黄金荣如此有本事,竟能摆平黑社会的众帮会头子们,于是纷纷请他承镖。
林桂生一见形势不错,乘机双管齐下,搭了一份干股,兼贩鸦片。于是乎,一袋袋鸦片源源不断地运进了黄公馆。
计谋贵在高,策略贵在远。能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思谋别人所不能思谋的,推算别人所不能推算的,这才是用心在算,用脑在谋。杜月笙一箭三雕的鬼点子,既给黄金荣解决了难题,挣足了面子;而自己不掏一分钱,又让“八股党”为黄门死心塌地地做事,同时又挣满了林桂生的腰包,杜月笙的算计与黄金荣可谓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他在黄公馆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三、上海滩的洋钿,要捞大家捞
由于中国政府从清朝起开始禁鸦片,经营鸦片就成为一项冒险玩命的勾当。
上海滩上各帮各派的人士早就垂涎贩卖鸦片这种一本万利的好生意,但苦于挨不着边,又愤于“潮州帮”烟土商利用了他们的地盘,因此,他们在熟悉了运“土”秘密后,仗着人多势众,便放开手去抢。他们等江水一涨潮,便驾着舢板,躲在暗处,见烟土麻袋一浮到身边,使用挠钩将它们钩过来,并立即将它们拖上岸装进车里就跑。
江面宽阔,地域辽远,英法租界和华界,地面相错,互不相管,各有各的势力范围。那些烟土商明明知道被人劫走了烟土,但也不敢高呼求救,报官报警,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在上海滩头,有“土”就有钱,这些抢“土”者,多的是不义之财。于是手面阔绰,挥金如土。以后上海滩豪华奢侈之风大盛,他们多少也起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由于杜月笙乖巧伶俐,深得林桂生和黄老板的欢心,他在黄公馆的地位迅速上升,由小伙计而成为得力助手,最后成了黄老板面前举足轻重的大红人。地位变了,杜月笙把心思放到了鸦片上。
在当时的上海滩,抢烟土已非易事了。“大八股党”的八个头目如沈杏山、季云卿、杨再田等人,他们的根据地在英租界。由于有万贯家财,儿女仆人一大堆,便不再想去拿脑袋作赌注,过去那种生死不顾的亡命劲逐渐消失,开始选择一种稳妥可靠、不冒风险的敛财方法。
他们纷纷或明或暗,争先恐后地投效上海的缉私机构:水警营和缉私营,以及英租界的巡捕房。他们采取孙猴子钻进铁扇公主肚中的办法,倚仗手中有的是金银钱钞,上下买通,很快就钻进了这些缉私机构的核心部门,占据了高级职位,甚至还有的担任了这两个“肥”营的营长之职,彻底地控制了这两个缉私机构。
当“大八股党”把水陆两途,以及英租界的查缉烟土之大权抓到手之后,不但自己私贩鸦片,并且化暗为明,公然出面向烟土巨商大量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而潮州烟土帮的阔佬们也无不欢天喜地,自愿奉献。因为从此以后,有缉私部门的枪杆子保护,他们的买卖就合法化了。
“大八股党”和烟土商们不把法租界的黄老板放在眼里。首先是因为法租界总共只占地1000多亩,地小,人少,力量有限;其次是鸦片商和烟土行多半都开设在英租界,而法租界很少有烟土栈。他们认为就算有些法租界的朋友来抢几麻袋烟土,发一笔小财,和他们成千论百,大来大往比起来,无异于是癣疥小疾,微不足道,打个招呼,就不会有事了。
持这种想法的代表人物是“大八股党”的头领,已当了英租界巡捕房探目的沈杏山。沈杏山经常同黄金荣打交道,因此心想,只要同黄金荣说一句,黄金荣不会不买他的账。
谁知事情颇为棘手。黄金荣一听完沈杏山手下人的话,眉头就拧成了一团,他沉思了一下,回头看着杜月笙:“月笙,这事你看能不能这么办?”
“不行!”杜月笙脸上没有一丝笑纹,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道,“有饭要大家吃,他们‘大八股党’不能一口独吞,坏了江湖上的义气!”
黄金荣叹了口气,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对来人说道:“你回去告诉沈大哥,就说这桩事我黄某是爱莫能助。手下的弟兄们要靠烟土生意养家糊口,让沈老板他们独吃,那弟兄们就要饿断肠子了。”
说完,他又看着杜月笙,杜月笙赞同地笑了笑。送走了沈杏山派来传话的人,黄金荣有些忧心忡忡地对杜月笙说:“月笙,我们既然拒绝同他们合作,那就要拿个办法出来,总不能让他们独吃呀!”
杜月笙深沉地点了点头:“等我来想办法吧!”
一天,有人向林桂生报告,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沈杏山和水警营缉私队的郭海山、戴步祥、谢葆生等人,利用工作之便,从抢“土”到包运烟土收保护费,全包了下来。收到的浮财,除了一部分奉送洋人外,其余全落入自己的腰包。现在,他们人人嘴角流油,个个腰缠万贯。
林桂生听完,愤愤地说:“这块肥肉,绝不能让沈杏山那帮人独吞!月笙,我限你三天,一定想出办法来!”
“要发财,大家发”,杜月笙胸有成竹地说,“我们也不是呆瓜,上海滩的洋钿,要捞大家捞。我有个主意,请师母定夺。”
杜月笙见林桂生点了点头,便凑到她的身边说:“各地运到上海的烟土,除了英、法等国从印度暹逻运来以外,如今的烟土商有潮汕、两广、山西、云贵与川湘五大帮。山西帮从陆路运进沪,其余几帮大多通过水路,从吴淞口进外滩上岸的。特别是潮汕帮与两广帮,由海面运到吴淞口外,再由沈杏山等人派驳船去接应,直接运进租界码头。这不但可以免去一切关税,而且还由水警与缉私队护送,稳稳当当地进入英租界烟土行仓库。”
介绍完情况,停了一下,杜月笙又说:“我们也来个‘釜底抽薪’,不过这么干,得有个内应。”
“内应?一时三刻恐怕难找。”
杜月笙悄悄地说:“师母还记得上趟放人的事吗?……有个人叫谢葆生,是和沈杏山在一起的。”
林桂生“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想起这个人来。
“有饭要大家吃,有钱大家赚。”这是杜月笙为了自己的利益与黄金荣、林桂生气味相投的共同之处。他们认为要想在上海滩干成大事,在自己获得利益的同时,必须要让出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而当对方要独吞全部利益时,自己则同样不能手软。
四、以柔克刚,迂回取胜
杜月笙提到这个叫谢葆生的人,还是前年早春时节的事情。
那是一个午后,正是聚宝兴茶楼上客时光,来了个中年汉子。他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后,叫了壶乌龙茶。茶端来了,他并不吃,只将那茶盏盖取下来,侧在茶盏的左边。盖顶向外,盘底朝里。跑堂的回头一瞧,心里有数了,这是青帮中的规矩——挂牌,随即上楼报告坐镇聚宝头的顾玉书。
顾玉书原是上海徐家汇一带的流氓,投到黄金荣门下以后,自己收罗了一班人马,成了黄门的得力干将。黄金荣就派他掌管这爿茶楼,作为白相人与帮会的联络点。早上,黄金荣派人关照:近日可能有人来“讨账”,不必客气。
顾玉书在裤腰上插了把匕首,左手里擎着两颗鸭蛋大小的钢球,“叽咯叽咯”地捏着踱下楼来,他先在这来客的茶桌边由左到右,逆时针方向兜了一圈,像猫狗绕着圈子嗅刺猬一般地打量了对方一番以后,站到那大汉的对面,突然问:“老大,你可有门槛?”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便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右手撞了撞衣袖,两手一拱,回答:“不敢,是沾祖师爷的光。”
“贵前人是哪一位?贵帮是何门号?”
“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道师。敝家姓陈名上江下山,是江淮四帮。”
顾玉书听了,眼睛一眨,心中有数,来人属青帮,想是讨债鬼来了。奉师父的命,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便追问道:“老大顶哪个字?”
“在下头顶二十一,身背二十二,脚踏二十三。”
“老大是‘通’字辈啰!”顾玉书这才拉开桌边椅子,在对面坐下,又一伸手,说个“请”字,示意对方也归座。接着,顾玉书又盘问道:“老大在哪个码头发财?”
“一船漂四海,四海即为家。”
照青帮的规矩,问到这儿,对方应该亮底,可是,这汉子还是这么含糊其辞,不由使得这个小有名气的茶店掌管心里冒火,而且是火上浇油。
这时候,听得对方反问道:“请教老大烧哪路香?顶的哪个字?”
顾玉书拜黄金荣为师,可是黄金荣自己这时还没有投过师,在帮会道上是个“倥子”。现在要亮出辈分,自然抓瞎了。相互盘问根底,为的是摸清对方的来路与在帮中的辈分,之后才可以讲斤两。
那茶客见顾玉书答不上来,愣住了,以为是个假冒角色来诓自己玩玩的,便双眼冒火,“霍”地一下站起来,问:“敢问老大贵帮有多少船?”
顾玉书看出对方的心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扔出一句:“一千九百九十只!”
“打的什么旗?”
“进京百脚旗,出京杏黄旗,初一十五龙凤旗,船头四方大红旗,船尾八面威风旗。”
“船有多少板?多少钉?”
“板有七十二,谨按地煞数;钉有三十六,谨按天罡数。”
……
两人说着说着,“哗”的一声拉开椅子,各自往后退了几步,摆开架势。这时,散在旁边听茶的一些茶客们,亦乒乒乓乓地踢倒凳,掀翻方桌,呼啦一下分别站到自己人一边。有的还从袜筒里、腰上拔出雪亮的匕首来。一些不相干的茶客见了这副架势,已吓出尿来,慌忙溜出门去。
双方正在剑拔弩张的当口儿,有人气喘吁吁地奔进门来,大叫:“大家都不要动手!”
众人一看,进来的是个后生,大脑袋上一对招风耳,很是惹眼,原来是杜月笙。
顾玉书暗叫晦气,怎么这个马屁精跑来了?要是他迟来一步,那汉子便可以尝尝三刀六洞的味道。
“水果月笙,你来搅什么?这儿没你的事!”
“我来同这位老兄会会。”
“这桩事,师父交给我办了。”
“可师母让我出面同客人会会。”
“有对牌吧?”
“有!”随声一扬手,一支翡翠金簪已飞过几张桌面,“啪”的一声牢牢地扎在顾玉书面前的茶桌上。
顾玉书一见金簪,软了三分,转身朝手下人摆了摆下巴,说声“撤”,喽啰们“哗啦”一下退出门外,散了。顾玉书跨出门口时,心中还有些不解气,他用右手往后一撂,银光一闪,一枚钢球正好砸在茶盏里,茶水溅了那大汉一脸,这才算满足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月笙上前几步,双手抱拳向那大汉一拱手,斯斯文文地说:“刚才的事,全仗老大包容。敝帮手下人有脱节之处,敝人转禀敝家师。朝廷有法,江湖有理,光棍不做亏心事,天下难藏十尺身。该责便责,说打便打,你我一家人,请息怒。长可以截,短可以接,小弟慢到一步,先上一碗礼茶奉敬老大!”
杜月笙说着打了个响指,招来跑堂的泡上一盏镶红茶,双手递将过去:“待小弟前去请敝掌柜来消消老哥的气。”
那大汉见杜月笙斯斯文文的样子,又听了这一番和和气气的软话,火气也就压下去了。再加上敬茶,面子上也很风光,于是顺着杜月笙的台阶,双手接过那盏镶红茶,点头回报一句:“幸会,幸会!”
茶楼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原来准备来这儿开打的“茶客”们也归了原位,继续喝茶谈话。
杜月笙向大汉一摆手,说:“请老大上楼,有事情商量!”
原来是这样的一件事情,一个云南客商从十六铺水路带进一只皮箱,内藏八大包云土,黄金荣探到这宗消息,马上漏给林桂生,林桂生立即让徐福生带了五六个弟兄,抢了来。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半道上杀出了英租界的一伙人,将八包云土劫了去。双方混战时,沈杏山的一个手下,撤得慢了一步,被徐福生他们抓住。今天到聚宝兴茶楼来谈判的大汉就是沈杏山派来的代表。
黄金荣指示顾玉书扣住来人,连同昨夜抓的一个,做人质。让对方用劫去的八大包云土来赎,如果对方还手,就来他个“三刀六洞”。
杜月笙在一旁听了,觉得这主意馊,便悄悄地上楼在师母林桂生耳边嘁里喀喳一番。师母听得频频点头,随即拔下头上的一支翡翠金簪递给杜月笙,改派他去妥善处理。
那个人跟着杜月笙上了楼,双方一起坐下。
“请问尊姓大名?”杜月笙问。
“兄弟姓谢名葆生,此次是为了被你们抓了的那个弟兄来的。这批云土,是从我们英租界过来的,我们派人一直跟踪盯梢,正在动手时,却没想到你们冲出来,乱打一通。本来嘛,隔山打猎,见者有份,你们来抢,倒也没什么,但你们不该关了我们的弟兄,现在,我正式提出,请你们放人,赔礼道歉。”
杜月笙等他说完,忙说:“这实在是一场误会。实话不瞒你老弟说,这批云土从云南一起程,我们就知道了,一直护着它到上海。光棍不断别人财路,不能说从你英租界过,就是你们的啦?大家都在上海滩上混饭吃,有话好说,人也好放,只是,这八大包云土要原封归还。再说,我们黄老板就是不比你们沈老板强,但也不能比你们沈老板弱吧,真撕破脸,到头来只能是两败俱伤。为了这八包土,值得吗?天涯何处不相逢?今天,我们权当是交个朋友,你交土,我放人,怎么样?”
谢葆生想了想:“杜老兄的话有理。”
如今,杜月笙提出谢葆生这个人,林桂生当然不会忘记他。
杜月笙说:“这家伙是个见钱眼开的赤佬,临走时我给了他五块光洋,他便千恩万谢多少遍。要是给他根条子,不怕他不上钩!”
林桂生听了,两眼眯成一条线,看着身边的徒弟,抿嘴一笑:“成!”
遇到难题时,如果正面反击会造成自己同样受伤,那么不妨采取迂回婉转的策略,避开对手的优势,巧妙获胜。杜月笙面对正准备与顾玉书大动干戈的谢葆生,采取了以柔克刚的策略,与其两败俱伤,结下怨仇,不如静心坐下来,和气地商量出一种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这样对彼此双方都有利。
五、用钱财变相开路
三天后的黄昏,暮色降临,华灯初上。逸园跑狗场门口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爵士乐诱人的旋律,招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一派热闹景象。七点钟左右,一辆轿车开到门口,谢葆生与顾嘉棠从车上跳了下来。
顾嘉棠从口袋里摸出两张“蓝派司”,向守门的人晃了晃,便进了门。一进门,便有一个侍者迎上来,点头哈腰地说:“这位可是谢老板,杜先生在三号看台,等您多时了,请!”
侍者说完,右手向前一伸,打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便往前引路。这跑狗场是法国人开办的大型赌博场地。
谢葆生与顾嘉棠跟在侍者后边,进入人山人海的场内,绕过人头济济的一号、二号看台,来到三号看见台,杜月笙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挽了挽长衫的袖口,双手一拱:“谢老板,多日不见,近来发财!”
“托福,托福啊!杜先生恩情我谢某人今生今世不忘。这会儿又要先生破费,请我看跑狗,叫我怎么感谢好呢!”谢葆生连忙打拱作揖,连声称谢。
“小意思,小意思。昨日,法国人送来几张跑狗票,请我凑凑热闹。前一阵,我一直瞎忙,今天空一点,约你来玩玩,开开心。也趁这个时候,聚一聚,碰碰头。我晓得你喜欢跑马,可是跑狗也是很有趣的。坐,坐!”
他们俩并排坐下,顾嘉棠也在杜月笙的背后坐下。
第一次来看跑狗的谢葆生,对逸园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他看到椭圆的场地中,12个看台全部客满,人们挨肩叠背地一层层坐在木凳子上,都伸长脖子看场地中央。中央有几个洋人在桌子周围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什么,四周的白线是画好的弧形跑道。
赛狗一天两场,日场与夜场。现在是夜场开始上客的时候,电灯照耀得场内如同白昼,在洋鼓洋号打闹声中,十三四岁的孩子们每人牵着一头狗进场。12只狗排列在场地中央,狗身上的彩衣分红、黄、蓝、白、黑等颜色,彩衣上编着1~12号码。军乐声中,12只狗绕场一周,让观众看看膘势。
“谢老板,你看哪只狗会中头彩?”杜月笙用胳膊碰碰看呆了的谢葆生。
“我只会养马,看马。对狗可是外行。”
“哪里,哪里!俗话说,隔行不隔理嘛,会相马,也一定会相狗。”
“先生,可以补买彩票?”赛狗票推销员走到杜、谢面前,弯腰鞠躬推销彩票。
杜月笙略微沉思了片刻,回头对身后的顾嘉棠爽快地吩咐:“这样吧,嘉棠,每号买五块钱。”
“好!”顾嘉棠从皮包里取出一张60块银圆的庄票,付给推销员,接回60张彩票,叠好,整整齐齐地交给杜月笙。
谢葆生见杜月笙这么大的出手,每只狗押5块银圆,一下子就付出60块,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杜月笙接过彩票,笑笑说:“难得来玩趟吧,每只随押5块,总有一只中头彩的。这点小意思,送给你讨个吉利!”说完,将一叠彩票全数塞在谢葆生口袋里。
谢葆生受宠若惊,连忙再三地道谢:“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呀!杜先生对我的好处,一辈子忘不掉。以后先生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交个朋友嘛……”
突然,一声铃响,全场鸦雀无声。这是预备铃,预示着赛狗就要开始,他们俩的谈话也就此打住了。
隔了一分钟左右,第二声铃响,人们屏息睁眼盯着起点处看。铃声一停,跑道的端线上,忽地跳出一只大白兔。这兔子一出笼,循着跑道风驰电掣般地跑。大约过了三秒钟,端线里的闸门一开启,12只狗没命地往前追。
大白兔绕道逃到第三圈的时候,全场沸腾起来,特别是押了大赌注的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拼命地喊自己相中的那只狗号码。而那些胖太太们,有的却闭了眼睛,只用手在自己胸前画十字。
兔子在众人吆喝声中没命地绕场跑了五圈,到了终点,倏然不见。原来,这兔子是一种品种独特,长得像兔子的狗,在各种狗中,奔跑是最快的。紧追着的那只狗是8号,后面接着的二狗为5号,三狗为11号……
场中央的旗杆上升起一块布告牌,上边公布得奖号码:8号头奖,5号二奖,11号三奖。全场轰动,有的兴高采烈,有的目瞪口呆,面色土灰,不住地叹气。
杜月笙向谢葆生祝贺:“祝谢老板发财!”
谢葆生咧开两片厚嘴唇,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傻笑着。人们开始散场了,他又听到杜月笙说:“谢老板,我让嘉棠弟送送你,你刚才讲到要到我这里来的事,你们在汽车里商量吧!再见,我不远送了。”
杜月笙两手一拱,随着人群走了。
杜月笙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往往用重金使对方屈服。金钱在杜月笙眼里,完全是一种为达到自己利益和目的的工具。由此可见,杜月笙是非常懂得揣摩人的心理的。
六、买通内应,屡屡得手
黄浦江在月光下像一条灰黄色的缎带子,从吴淞口曲曲弯弯地绕过来。东岸,沉睡的田野在月光下罩着一层淡灰色的青烟;西岸,万家灯火在薄雾中闪烁着。
一声长长的汽笛拉过,一艘长江客轮,冲破光滑的黄水面,威风凛凛地驶过外白渡桥边以后,船头朝向东岸,打着慢车挡,徐徐靠上浦东张家浜码头。
长江客轮停泊东码头后,旅客纷纷下船上岸,英租界的水警与缉私队拦在出口处,逐个搜查违禁品。
这时,郭海山与戴步祥走上跳板,来到客轮上。一个手臂上搭条白毛巾的茶房迎了上来,打躬作揖,问清是沈杏山手下的,便堆起笑容将郭、戴两人领到头等舱房门口,用手指在门上叩了三下,接着喊道:“洋行两位大先生来啦!”
“请进!”房内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两人进门后,不到一刻钟时间,郭海山、戴步祥各提了一只大皮箱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穿长衫、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汉子。他们三个来到船尾,用根绳子拴住大箱子往下放。底下已停着一只舢板,有四个人将两只大皮箱接住,放入舢板内几捆稻草的下面,一个人用竹篙对准轮船屁股一点,另一个架起支橹来,直往浦西方向摇去。望着舢板在迷蒙的月光下远去,船尾上的三个人才放心地走下跳板,摇摇摆摆地上岸去了。
舢板划到江心,一只乌篷船早已横在那儿,挡住了去路。小舢板正要从旁边擦过去,忽地跳出六七个蒙面大汉。两个大汉用篙头钩住小舢板舷帮,其余的亮出手枪,上前逼住舢板上的四个人。
两个蒙面人跳下来,去稻草堆里翻出两口大皮箱,往乌篷船上扔。小舢板上的人不敢动弹,眼睁睁地让人抢走了这批货,又眼巴巴地看着这条乌篷船扬起帆,架起两支橹,飞也似的向吴淞方向驶去。当时,谁也摸不清这些人是什么路数。
其实,乌篷船驶过外白渡桥以后,往东摇到公平路码头就靠岸了。岸边早已等着一辆汽车,杜月笙坐在驾驶室里抽烟。
等皮箱搬上车后,杜月笙才说:“事没露馅吧?”
“没有。”顾嘉棠抢着回答,“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已无影无踪了。”
“舢板上总共几个人?”
“四个。一个好像是季云卿,还有一个便是谢葆生。另外两个不认得。”
“谢葆生这事做得漂亮,明天你找人送根条子给他。”
杜月笙从驾驶室里探出身子,左手食指向顾嘉棠钩了两下,等顾嘉棠来到他面前,悄悄地吩咐之后,他又拎出一袋银元,交给顾嘉棠,说:“弟兄们辛苦了,今夜先去乐乐,明天夜里来分成。”
说完,开车走了。汽车装着川土,直驶同孚里黄公馆。
林桂生打开箱子一瞧,乌黑锃亮,香气扑鼻的川土足足有2000两,又发了一笔大财。她留出300两,让杜月笙分给众兄弟,其余的搬上楼去,锁进那只大铁箱。
这次失手,沈杏山暗暗吃惊,他想不出上海滩哪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暗地里,他派人察访了几天,也摸不清底细。为了保险起见,以后又把接货的地点改到吴淞口,接货的方法也另有花样,觉得这总该万无一失了,可结果还是不保险,沈杏山再次失手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半夜,天上没有星月,几只秋虫“唧唧”地叫着,两三点萤火在吴淞口西岸废弃炮台上飘起又落下。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叶焯山坐在一棵树下,伸手摸了一下头发,冰冷冰冷。再摸衣服上、腿上全是露水。他用胳膊碰碰旁边的顾嘉棠,轻轻地问:“大哥,‘莱阳梨’得到的情报,会不会是假的?”
“要是货不来,这三更半夜的活受罪……”
芮庆荣嘀咕着,被顾嘉棠低声喝住:“别说话,潮水还没涨平呢!”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三支桅的机帆船悄悄地驶进吴淞口,停泊在废炮台附近的滩涂边,并不抛锚。江面一片漆黑,船上也无灯火。船上一个大汉伸出一竿大竹篙,“吧嗒”一下,用篙头的鹰嘴铁钩,扎在滩涂的什么地方,将船带住。
紧接着,有人从舱里提出盏马灯,向东边江面上晃了几下,离机帆船很远的江面上,也随即发出一闪一闪的灯光。
船上与江面上联络上以后,船上几条黑影背出一只只麻袋,直往滩涂上掼。掼完麻袋以后,握竹篙大汉一闪身子,将篙头的鹰嘴钩拔出来,顺势往滩上一戳,船便离开江边,悄悄地向上海外滩方向开去。
待船一开走,埋伏在炮台底下的顾嘉棠等人,急速奔到江滩边,用竹篙飞快地将丢在滩上的麻袋勾起来,每人一袋,背了就往江苏宝山县方向跑去。等到季云卿等人的舢板从江心摇到滩涂边,什么也没有了。
顾嘉棠领着手下人,背着麻袋摸黑跑了一阵,来到了一个土地庙,那里已有两个人两辆马车等着。
“谁?”在美国领事馆当过司机,身怀百发百中绝技的叶焯山急忙掏出手枪,警惕地喝问。
“马腿折了!”对方说。
“这里正好有兽医。”
暗号对上了。对方将车上围着黑布的马灯举起,褪下灯罩。
车上的人说:“杜先生关照,让我们从罗店绕嘉定到真如,再进市区。”
几个人都将身上麻袋装进马车后,跳进车厢,随即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孙子兵法》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也没有只有优点而没有弱点的人。杜月笙便利用谢葆生贪图钱财的弱点,放下诱饵,使他成为自己的内应,然后从中获取暴利。
七、依托“贵人”的力量
一天,林桂生将杜月笙唤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月笙啊,从今天起,我让你放单档,到外面去闯闯世面。”
“这是真的吗?师母?”
“是真的,我和老板商量过了。”
杜月笙受宠若惊起来,他晓得,这是老板娘抬举他出道。
“多谢师母!”杜月笙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不用谢。你去找‘公兴记’老板,就说我差你的,要他拨一个赌台给你照看,也吃份儿真正的俸禄!”
在黄公馆当差都是不挣薪水的,借着黄总探的招牌满可以在上海滩混了。杜月笙获得林桂生的信任,吃上一份俸禄,这已属破格,更何况是看赌台的美差?
大上海的赌场无一不是找些租界会董事局之类的撑腰,有此背景,巡捕房可以明里暗里保护,一般流氓不敢讹诈捣乱。当然,请要人照看台子得抽九成红利,底下人的“俸禄”也自然可观了。更何况,在大赌场露面的都是些阔佬、显官,踏进那地方,无疑是反映了高身份。
“公兴记”是法租界闻名的三大赌场之一。这里整天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杜月笙每次走过它的门口,总是不胜羡慕地往里面张望。没料到林桂生派他到那里去吃俸禄,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呢?
杜月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着大嘴,愣愣地望着林桂生:“师母,我,行吗?”
林桂生笑眯眯地把他往怀里一拉,然后点着头:“怕什么呀,胆子大些!”
杜月笙不知如何感激才好,他顺势抱紧老板娘,这时林桂生的嘴巴已经贴过来了,杜月笙一口咬住她的上下嘴唇,把舌头抵上去,风月场出身的林桂生随即呼吸急促起来。一番云雨过后,两个人已是累得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了,但是两人仍然勾肩搂腰,脚缠脚地睡在一起。
这样休息了几十分钟,急喘的气平静下来了,杜月笙一骨碌起来,穿上衣裤,林桂生也起来了,心情舒畅得很,转头对杜月笙说:“怎么样?如果还有力气的话,就马上去‘公兴记’看台子。”
杜月笙也正想着赶快啃了这块肥肉,马上告别师母,兴冲冲跑到华商总会,将来意告诉赌场老板。
不料,老板却给了他个橡皮钉子:“伙计,空口无凭,我怎么一下子给你支薪?”
杜月笙“刷”地红了脸。他跑惯了小赌棚,从没踏进夜总会的门槛,好容易鼓起勇气闯进来,被老板打了一记闷棍,一腔胆气全都泄了。更可恼的是,他竟当众受此奚落。平日随机应变的杜月笙一下子变得笨拙起来。
他一转身,逃似的奔出了赌场。路上,在他耳朵边还嗡嗡地响着老板的嘲笑,一阵羞惭涌上了心头。他想:这次丢脸也连上了老板娘,还是少招惹是非为妙。回到家里,杜月笙只好闷不做声,就溜回自己的房间,蒙头而睡。
第二天,林桂生下楼来客厅吃茶,看见杜月笙未出门,觉得十分奇怪,便问:“月笙,为什么不去‘公兴记’?那边给你多少钱?”
“我,我身体不太舒服!”杜月笙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林桂生是一个精明人,她一眼便料到其中必有缘故。她沉下脸,问:“说实话,在外面当差,不准丢黄门的脸面。”
杜月笙知晓躲不过去,便从实讲了一遍经过。
林桂生一听,“呼”地一拍八仙桌,跳了起来,厉声说:“好啊,‘公兴记’的老板竟敢不给我面子,我说的是空口无凭?我亲自带你去!”
林桂生带着杜月笙和一群护家保镖,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公兴记”。
赌场老板见林桂生突然驾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林桂生铁青着脸,一双眼睛射来阴冷的寒光,心里一下虚了许多,便知有事。再看她身后跟着的杜月笙,正是那天被他一句话打发走了的小伙子,不由得头皮发麻。
林桂生是出名的“白相人嫂嫂”,黄总探的内当家,谁敢得罪?
“啊哟!桂生姐光临,事先为啥不通知鄙人,这样,我也可以准备准备嘛!”老板见过世面,何等圆滑和机敏。他冲着底下听差喝道:“还不端茶!桂生姐,嘿嘿,您,您请抽烟。”老板连说带做,要堵林桂生的嘴。
林桂生根本不理会这些,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向身后的杜月笙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随后冷冰冰地问赌场老板:“认得他吗?”
这时,老板意识到当时的玩笑开过头了,赔笑着说:“桂生姐,抱歉!抱歉!这位伙计,鄙人不认识。误会,误会,实在是误会!你桂生姐关照的事,我怎敢不依从呢?”
林桂生叉着腰,哼了一声:“你不是要凭据嘛,现在,凭据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林桂生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赌场里竟像响了一枚炸弹。那些赌牌九、摇转轮的赌客都瞠目结舌,发呆似的坐着,谁也不敢动一动。
赌场老板立即赔着笑脸说:“鄙人怎敢劳您大驾。这位伙计吃份长生俸禄,月支50块大洋。夫人,你看这样行吗?”
以前看台子的都是30块大洋,林桂生心想面子已经挣足,也不必闹僵,于是顺水推舟:“既然这样,他就跟着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
“是,是!”
林桂生走到一张牌九桌上,说道:“我来推几副。”
“欢迎桂生姐来‘公兴记’玩玩手气。”
老板见风暴过去,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他又招呼当差的:“伙计们,快给桂生姐上瓜子、糖果,送热茶、毛巾。”
当差的马上去办。老板暗中向几个赌客飞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们赶紧帮腔。那些赌客们心领神会,忙拥了过来,围着林桂生大捧特捧。林桂生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老板和赌客们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32张牙牌往台上一摊,林桂生坐庄,赌客分三门押注。不多时,赌场气氛热闹起来,恢复了原样。
林桂生可是位行家,十几副庄坐下来,就已赢了不少,眼前的码洋堆成了小山,可是她兴头一过,才想起自己是黄总探的夫人,在赌场久留有碍探长名誉,不如早些抽身退步。她看看自己面前的筹码约莫有二三百元,够做赌本了,便叫过杜月笙:“月笙,过来,你接着来。”
杜月笙不明白老板娘的心意,稍犹豫了一下。
“月笙,你在这里玩玩。老板不是不认识你吗?多玩玩就熟了,下次就不至于再要凭据了。”
林桂生说着哈哈一笑,就带着保镖们回府了。赌场老板明知话中有刺,还是硬着头皮,送林桂生上了包车。
一个人除了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努力以外,还要善于借助他人的力量,尤其是人生路上“贵人”的相助。杜月笙用尽心计,使出浑身解数,极尽谄媚之能,巴结上掌握黄门大权的林桂生,最后博得了她的欢心,并受到破格的推荐和重用。纵观杜月笙的一生,他更是一个善于“借势取势”之人,官场势力、商场势力、洋场势力和江湖势力他都要,因为他知道,势和利是永远不分家的。
八、敢于弃财,把钱用活
林桂生一走,杜月笙也放出精神赌了起来。他生来嗜赌如命,为赌在人生路上栽了不少跟头。进了黄公馆当差,不敢造次,几个月里也摸不着一张牌。现在,手头有了白花花的现大洋,又是在大赌场里,这真是平生未有的快事了。他挑袖捋膊放开大赌。三四个钟点下来赢了2400元。
过去,杜月笙一进赌场头便发昏,直到输光为止,这次却冷静得出奇。他晓得赌本是老板娘的能赢不能输,丢了面子以后日子难过。现在一看已经赢得不少,赶紧收场。
杜月笙站起身来,双手抱拳,作了个四方揖,笑嘻嘻地打个招呼:“时候不早,老板娘等回音,兄弟先走一步了。”
“这……”赌客们都瞪眼瞧着他。
杜月笙知道赌场的规矩,赢家不得自身退场。他忙打出林桂生的招牌来。
“老板娘万一有什么事,我怕担当不起,下次再玩个痛快!”
这一招真奏效,赌客们只好自认晦气,干巴巴地瞧着他得意扬扬迈出了“公兴记”。杜月笙将筹码换了现钞,兴冲冲雇了辆黄包车回到了同孚里。
一进门,杜月笙来不及与师兄弟们打照面,便直奔上楼,向林桂生交账:“师母,我赢了,钱全在这里,你点一点!”
林桂生见递过一包东西,不解其意,打开一瞧,竟是整整齐齐一堆大洋。她怔了怔,说道:“月笙,我要你替我推几副牌九,是想让你赚几个零用钱。这笔钱是你的,我一文不收。”
“不,我不能要!”杜月笙诚心诚意地说,“我代师母坐庄,为的是撑面子,不是为了赚大钱。”
杜月笙为什么这样做呢?原来,虽然他已经多次上了老板娘的床,但是他并不甘心做她的玩偶,做她泄欲的工具。因为他知道,林桂生是一个极为精明而又理性的女人,虽然两人床上是伙伴,但是由于悬殊的地位差别,她并不会轻易地授予他太多的金钱,或者太高的地位。因此,他杜月笙要想有所作为也必须放长线钓大鱼。
这时林桂生听到杜月笙的话点了点头。她心里又增添了一分喜欢。
“好,领你的情,就拿400块零头,其余你拿着。”
“不,师母栽培之恩,月笙已难忘,怎敢讨大笔红利?”
林桂生做事从来不容人回拗。她沉下了脸说:“叫你拿就拿,不要多说了!”
“多谢老板娘!”杜月笙只好收下了2000块大洋。
这天晚上,林桂生和黄金荣在一起吃饭,旁边有一群用人在伺候着。桌子上的东西虽好,但并没有勾起黄金荣的多大胃口。
这时,林桂生慢慢进言道:“金荣,我想告诉你点儿事!”
“什么事?”
“我把月笙荐入‘公兴记’了。”
“这事我知道,你上次说了一次了。”
“当时,我陪他一块去的,我让他赌了几把,赢了2000多块,我只留下零头,给了他2000块。”
黄金荣听了,眉头一皱,说:“月笙还是个小孩子,给他这么多钱干什么?”
老板娘一笑,说:“我要看看他怎么个用法!”
“什么意思?”
“月笙是个人才,看准了,才好派上大用场啊!”原来,精明的林桂生是要对杜月笙进行一番考察。
那么,杜月笙到底是如何处理这2000块巨款的呢?他从林桂生那出来后,捧着2000块大洋,欢天喜地地回到住处后,一把拉起正在睡懒觉的马祥生:“祥生,你想要钱吗?”
马祥生张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不经意地睨了一眼,又自翻身睡了,嘴里嘟囔着:“别寻开心了,谁不知道我们都是穷光蛋!”
“你看这是什么?”杜月笙当着马祥生的面打开了报纸,顿时亮出了一大堆大洋。
马祥生大吃一惊,把眼珠瞪得像铃铛一样大,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杜月笙见马祥生如此稀罕,嗤嗤地笑了起来。数出100块塞在他手里:“这个给你!”
“你这是从哪儿发的财?”
杜月笙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这笔钱怎么花?是开店还是买房子?”
杜月笙一愣,他实在没想到这一层。
“祥生,明天请个假,先到十六铺去逛一圈。”
马祥生将嘴一撇:“小地方有啥白相?”
杜月笙摇摇头:“我想看看师兄王阿国。”
马祥生知道他好讲义气的脾气。看到杜月笙现在腰包鼓了起来,先是想到师兄们,他从心眼里佩服。
“好,我和你一块儿去!”
第二天,他俩向林桂生告了假,说要去十六铺转转。林桂生一声不问,便点头让他们去了。
杜月笙一进小东门,就先找鸿元盛水果行的师兄王阿国。
对于师兄,杜月笙是永生难忘的。“师兄,你还好吗?”
兄弟俩见面,格外亲热。王阿国打量着衣冠楚楚的杜月笙,高兴地问:“月笙,你出道了?”
杜月笙红着脸点点头,偷偷将一个红包塞进了师兄的衣袋。
王阿国急忙掏出来见是一叠钱,怔怔地问:“月笙,这是啥意思?”
“小意思,给师兄泡杯茶喝。”
王阿国是个老实人,点点大洋约莫有200多块,他生怕师弟又走上歪道,不由得担起心来:“月笙,这钱……”
杜月笙明白他的心思,忙打断他的话头,说:“师兄,你尽管放心吧,钱的来路是明的。晚上你来老正兴聚聚,我先走了。”
他生怕师兄刨根问底,急忙拖着马祥生走了。
他们走出水果店,便找着师父陈世昌、师叔黄振亿,送上孝敬钱,以谢知遇之恩。接着,他又一一拜访了一同在码头混过的朋友,凡借过债的朋友,一律还了双倍的钱。把这些事办完,杜月笙才觉得一身轻松。就这一天工夫,杜月笙就花去了900多块。
最后,他又和马祥生来到了小东门的烟花间,送了200块给大阿姐,感谢她当年为他向巡捕房取保之情,然后又找小娥,大阿姐告诉他小娥正在接客,他等了半晌,小娥还没出来,这时天色已黑了,杜月笙估计小娥可能是遇上兴味正浓的嫖客,像这种情形,他知道嫖客一般是要玩通宵过夜的,于是又留下300块委托大阿姐交给小娥,然后就走了。
马祥生见他挥金如土,不由得伸舌不止。他忍不住问:“月笙,你这么做何苦呢?”
杜月笙耸耸肩胛,毫不在意地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月笙没有朋友,何至有今天?”
马祥生点点头。不到两个星期,杜月笙的腰袋就完全空空如也。
杜月笙花大笔的钱去清理旧欠,结交朋友,就是在树信义,树招牌,等于在说,他不但要做个江湖之人,而且要做江湖上的“人上人”。敢于弃财,并把钱用活,由此可见杜月笙胃口之大。当然,林桂生也在以此试探杜月笙的肚量和心胸,并考虑是否对他重用,以便让他更忠心地为自己卖命。
九、成为黄门的得力帮手
这天,林桂生把他喊到楼上来。杜月笙不知有何吩咐,以为师母又要和他做那事,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洗了个澡,然后才上楼去。谁知见面后,林桂生好像并没那意思,只是问道:“月笙,你这几天钱花得差不多了吧?”
杜月笙一听,心里一阵发虚。但他不敢在林桂生面前撒谎,他只好点点头。
“手面倒是挺阔的嘛!”其实,林桂生早已把杜月笙的花钱之事掌握得一清二楚了。对杜月笙的这种花法,她很满意。她觉得,假如杜月笙拿着那2000块钱去狂嫖滥赌,尽情挥霍,那么即使他有胆有识,充其量不过是个小白相人的材料。假如杜月笙拿着那些钱存在银行,买房子、开个店面,这样他就不配做个混迹江湖的人。从这一点上,林桂生断定他是黄公馆里最需要的得力助手。
杜月笙原以为老板娘要发虎威,不料她却笑嘻嘻地问道:“你交女朋友了?啥地方人,家境怎么样?”
听她这问话的语气,杜月笙明白自己这几天的行踪又被她知道了。但是,见林桂生没有追究他花钱的事,而是扯开了话题,杜月笙才松了口气,因为他不知这师母对他这般花钱是认同的。他如实禀告:“这几天,经旧日的朋友介绍,我认识了一位苏州姑娘,名叫沈月英,随同母亲闲居在南市,我们已经见过一面。”
“你喜欢她吗?”
“嗯!”杜月笙点点头。
“那就讨回来吧!”林桂生不愧是风月场走过来的人,这时不仅不吃醋,反而能够以大姐的身份关心支持杜月笙的人生之路,这正是她的过人之处。
“我怎么讨得起,我的2000块大洋其实早已经……”杜月笙语塞。
“我知道了。你就不用管了,一切由我来办。”林桂生以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他,爽快地拍了一下胸脯。
当天晚上,林桂生在黄金荣的枕边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杜月笙。
“我试过他了。这2000元花得有名堂。”
“干什么了?”
“还债,交朋友。我看这人有度量,有志气,眼光看得长远。我断定他可以做黄门的得力帮手。”
“好!”黄金荣也暗暗称赞,他很清楚夫人的胆识和眼力,家里的事情他管得不多,这时顺水推舟道,“那就听你的吧!”
“月笙要结婚了,你当老板的总要意思意思吧!”
“怎么帮他的忙呢?”黄金荣想了想杜月笙现在的窘境,满口应道,“用钱,就让他去账房里拿!要争面子,我黄金荣来替他撑腰。”
林桂生笑着微微摇头,“不够,不够。”
“我黄金荣替他保媒,够了吧?!”
“不够,还得加两样!”
“哪两样?”
“头一桩,法租界的三个赌台,你拨一个给月笙,让他有个财源。第二桩,在同孚里让出一幢房子,由他自立门户。这样,你才是他的真正第一大恩人。”
这两桩事实在非同小可。首先是包赌台不易。法租界的三大赌台实际上都是规模很大,兼容烟、嫖、赌的销魂场,一年四季,月进斗金,财源滚滚。赌场是个发大财的码头,工部局、巡捕房三教九流的都想插一手,分点油水。
要杜月笙负责一个赌场,绝不是像开始在“公兴记”抢脚台了,而是要管一大批保镖,应付突发事件。赌场保护人所面临的,乃是大千世界的黑社会。上自外国衙门,下至强盗瘪三、三教九流、四面八方,全都要套得拢、摆得平,赌场才能安然无事,大发其财。
在这个上海滩的洋场里,一个不留神,轻则赔钱,失面子,重则枪林弹雨,性命攸关。这个年纪轻轻、刚刚出道的杜月笙稳得住吗?再说,让他另立门户,岂不要与我黄金荣同起同坐了?
黄金荣沉默不语,心里的算盘却打得直响。
林桂生却比他高明得多。劝他说:“你当总探,总不能样样包办嘛,人也有老的时候,现在不捧个贴心人出道,以后再提拔也来不及了。再说,杜月笙绝顶聪明,待我很忠心,谅他不会过河拆桥!”
经不住夫人的唠叨,黄金荣终于迸出一句话:“照你的意思办。”
“你真是我的好当家哟!”林桂生亲昵地抱着黄金荣狂吻了一阵,黄金荣顿时觉得受不住了,这下,林桂生更加疯狂地抱紧黄金荣,趴在他耳边说,“小老虎,还不快上来,还等什么?”
经过这次林桂生的决定,杜月笙的人生旅程改变了。
懂得善于捉摸人心,顺势而为,才能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杜月笙从上海滩一个无人识、无人理的小瘪三,最终能够得到大名鼎鼎黄金荣的赏识,并入选而成为黄门未来的得力帮手,其中要越过无数道考验的关口。而杜月笙最终能够获胜,与他的众多心计和毒辣心肠是分不开的。在生活中,处处善于察言观色,更懂得用心去体会和琢磨,是杜月笙的长处,也是他后来能够发迹的重要原因之一。
十、第一次婚姻
1916年,在林桂生的安排之下,杜月笙要结婚了。
婚前,他想起捧场做客的朋友虽多,但是自家的亲眷总也要到几位,因此,他派人到高桥,将他的姑母万老太太接来。如今,姑母已是杜月笙老家最亲的人了。
杜月笙的父亲叫杜文卿,但是杜月笙出生后杜氏已经家道衰落,20多岁的杜文卿只得出外谋生,先后做过茶馆的“堂倌”,码头的“扦子手”,后来与人合资,在杨树浦开了一爿“永昌”小米铺,聊以养家糊口。杜月笙出生后不到满月,杜文卿为生计所迫弃下妻儿重返米店。
这时正值大清朝衰势的岁月,杜月笙出生的第二年,即遇凶岁。杜月笙母亲朱氏无奈,只得怀抱刚满周岁的儿子离家投奔丈夫。可是杜文卿的米店也因灾荒而无法营业,不能养家糊口,朱氏只得撇下嗷嗷待哺的月笙,怀着身孕进杨树浦纱厂去做挡车工。每天12小时的挡车工实同苦力,体质孱弱的朱氏不到半年,因极度疲劳而弃世。
杜文卿无钱营葬,只得买了一口薄皮棺材,把亡妻浮厝在杜家祖宅旁边的荒丘上,年幼的杜月笙从此失去了亲娘。杜文卿带着一双儿女苦度岁月,终因不胜负担,最终把女儿送给了一个黄姓宁波商人,从此杜月笙兄妹永诀。
不久,杜文卿续娶了一位张氏为妻。张氏待月笙犹如亲生儿子。此时,杜月笙也已稍懂人事,又聪明机灵,很能讨张氏欢心。可是好景不长,1892年,杜文卿米铺宣告倒闭。年底,杜文卿因操劳过度,溘然长逝。
杜文卿死后,张氏变卖了店铺,带着月笙扶柩回乡,把丈夫与他元配朱氏合葬。张氏年轻守寡,又带着杜月笙回到杨树浦,租了一间小屋,一边卖点米面,一边帮人洗补,艰难地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
一年后,杜月笙已满6岁,张氏节衣缩食,把他送进了附近一所私塾。两年后,张氏出外寻找事做,不幸被流氓“蚁谋党”拐走。从此,杜月笙成了失去双亲的孤儿。
杜月笙把姑母接来后,在法租界栈房里开了房间,他对姑母很尽孝心,替她买衣料,请裁缝,要让她穿得整齐体面,来吃喜酒。
一天,杜月笙又带了一副黄澄澄的金镯子,到栈房里送给他姑母,万老太太以为侄儿是有钱了,于是她建议地说:“月笙,你结婚是件大事情,高桥乡上,你的长辈亲眷不止我一个。既然要请,你为什么不统统请到呢?”
杜月笙沉吟了半晌,他问:“应该再请哪些人呢?”
万老太太终于说了:“你的老娘舅、舅母,还有一位嫁到黄家的阿姨……”她一口气开了一张长长的名单。杜月笙的心里回首往事,他成为孤儿时无人理他,任他在街头打流,他的心中不胜感慨。
“也好。”他无可奈何地回答,“我这就派人去请。”
“这副金镯子我不要。”万老太太笑着说,“你最好拿它送给你舅母。”
杜月笙懂得他姑母的意思,说:“镯子你还是收下,舅母和阿姨,我自会再准备一份。”
万老太太长长地嘘一口气,她很感安慰,因为在她想来杜月笙终于有了出息了,不管怎样,在她的心目中亲戚总是亲戚,俗话说得好,“皇帝还有草鞋亲”呢。
在同孚里,黄金荣拨出了一套房子给杜月笙,又为他置办家具,定做衣服。杜月笙成家,办喜事,由于他平时人缘好,心肠热,自黄金荣、林桂生以下许多朋友都自动地跑来帮忙。林桂生为杜月笙所做的安排全办到了,黄金荣亲自出马担任大媒,又亲自到沈家去提亲。
沈老太太非常高兴,认为杜月笙是一位乘龙快婿,身价够,家当足,一切事情都好商量,但是,她冷不丁地对黄大媒人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跟女儿过来,住在女婿家,由女婿为我养老送终。”
黄金荣一听,心想杜月笙住的还是我的房子呢!但他还是代表杜月笙欣然应允。后来,沈老太太又两次修正自己嫁女所提的条件,沈月英有两位亲戚,年长的叫焦文彬,还有一个小男孩华巧生,都想跟过来找碗饭吃。这一点,杜月笙也答应了。因为他成家伊始,家里面正需要人,于是,他分派焦文彬给他管账,华巧生当一名小听差。
一切谈妥后,沈老太太怕杜月笙反悔似的,连连催着女儿和杜月笙当夜约会。没几天婚礼就举行了。
杜月笙和沈月英举行婚礼虽然规模不大,却很热闹。迎亲行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顶宁波龙凤花轿,那是花了大价钱租来的,花轿抬进同孚里,欢声载道,爆竹喧天。
喜筵设在同孚里,吃的是流水席,那就是说,客人凑齐一桌便开,吃完了就走,如此周而复始,川流不息。杜月笙这次婚礼开销很可观,浦东来的亲眷住在房里,酒席整整吃了10天。10天后,一个个高高兴兴地辞别回乡。
在林桂生的资助下,杜月笙每家奉敬20块大洋的旅费,因此无论娘舅、阿姨和姑母,人人都觉得称心满意。
沈月英是苏州南桥人,天生的美人胚子,秀发如云,长眉入鬓。结婚之后小两口十分恩爱,家务事外有焦文彬当账房,内有沈老太太操持,因此她也不必费什么心。于是人们都说:“杜月笙真是应了黄太太的那句话,‘成家立业。’”
成家后的杜月笙,事业一天天地发达,收入一天天地增多,新建立的杜家,就已经有了欣欣向荣的兴隆气象。
有一天,沈月英告诉杜月笙:“你就要做父亲了。”
杜月笙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第二天便忙不迭地向朋友报告喜讯。消息传到黄金荣和林桂生耳里,老板夫妇也是欢喜得很,林桂生特地把杜月笙叫了去,笑吟吟地说:“月笙,恭喜你,要抱儿子了!”
杜月笙呵呵傻笑,不晓得应该怎样回答。
“是老板说的。”林桂生又说,“你们结婚是他做的媒人,你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好不好啊?”
杜月笙笑着点点头,他以为这是黄老板和林桂生在攀亲,心里觉得十分荣幸。但是当他兴冲冲地跑回去跟太太一讲,沈月英却有点不高兴:“我们才生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就给他们呢?他们生怕我们没孩子似的!”
她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黄老板的话杜月笙却不敢不听。杜月笙的长子杜维藩,是一个头角峥嵘、啼声洪亮的男孩,他生来命大福大,不久,黄金荣就收他做了干儿子。
由于这层关系,两位亲家乃以兄弟相称,杜月笙改口喊老板为“金荣哥”,称老板娘为“桂生姐”,而进黄公馆比他为早的金廷荪、马祥生、顾掌生等人,仍还在口口声声地叫“爷叔”、“娘娘”。
沈月英的话不幸言中,两年后,她生了杜月笙的长女,可惜这孩子还不到两岁,便因为出痧子而不幸夭折。
黄、杜成了亲家,来往一日日地更趋密切,沈月英常常抱着杜维藩去看他干娘,两亲母像同胞姐妹般的热络,她们经常无话不谈。同孚里的房子太旧了,黄老板和林桂生决意改造翻新,他们一家搬到钧孚里的新宅,两上两下,格局要比同孚里大些。
杜月笙在自己得势之后,对姑母极尽孝心。回首往事,自己成为孤儿时无人理睬,在街头打流,心中虽然有些感慨,但还是厚待了那些人,比如舅母和阿姨。即使像杜月笙这种黑道人物,尚且懂得知恩图报,平常之人,就更应该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