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投靠手眼通天的黄金荣
杜月笙投靠了大名鼎鼎的黄金荣,为自己的未来选择了一个“手眼通天”的靠山。杜月笙更是一个懂得用心去体会和琢磨的投机分子,他善于察言观色,精心侍候师母,黑夜擒贼具有胆量,渴望发财的梦也越做越大。眼界日高的杜月笙,总是不甘心在小道上混,那双欲火喷闪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捕捉着飞黄腾达的机会。
一、山穷水尽处,正是时来运转时
杜月笙尽管入了青帮,找了靠山,但是入帮并不能解决吃饭问题。杜月笙从小东门出来后,天天在外和瘪三们混在一起,最后没饭吃时,就跑到恒大水果街的袁珊宝那里混口饭吃。
俗话说得好:“瓦片儿也有翻身的一天。”就在混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时,杜月笙遇到了救星,好运气终于来了。
此人名唤黄振亿,绰号“饭桶阿山”,他平时很欣赏杜月笙的聪明伶俐,活络机警;如今看着杜月笙靠着袁珊宝,贪吃懒做,好赌好嫖,几乎就要变成“马浪荡”,心里不禁觉得可惜。
有一天,他看到杜月笙正袖拢双手,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闲逛时,于是跑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很诚恳地说:“月笙,你这样下去不是事体,假使你有心向上,我推荐你到一个地方去,好吧?”
杜月笙懒洋洋的,抬起头来望他一眼,问声:“啥场子呀?”
“八仙桥同孚里”,黄振亿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黄金荣黄老板的公馆。”
乍听之下,杜月笙简直不敢置信,像他这么一个默默无闻、潦倒不堪的小瘪三,能够踏得进同孚里,上得了黄大老板的门?
黄金荣三个字,这时早已在他心中形成响当当的招牌,在上海滩的小瘪三们心目中,一方面畏之如虎,一方面“衷心仰慕”。法租界巡捕房里的这位华探头目黄金荣是端坐在青云里的人物,财势绝伦,威风八面,他一向高高在上,几不可攀,杜月笙也能到他的公馆里行走吗?
“同孚里距离民国路不远,一排两层楼的巷堂房子,里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了不起的角色。”黄振亿道。
“我知道。”杜月笙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马祥生就给他讲了黄金荣的传奇故事。那还是刚入青帮的时候,杜月笙对陈世昌充满了敬佩,站在旁边的袁珊宝对陈世昌的训话,眼里闪着新奇的光泽。
但是,马祥生却好像并不在乎这回事。突然,他偷偷凑到杜月笙的耳边,操着常州口音道:“月笙,陈老头子只有牛皮功夫,不过是上海滩的小角色而已!”
杜月笙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马祥生。马祥生半闭着一只眼,深讳莫测地说:“过几天,兄弟带你去同孚里黄公馆去开个眼界。”
心想着自己最近躲在小东门的烟花间憋得太久了,一听有开眼界的事情,杜月笙马上点了点头,答应同去。果然没过几天,马祥生来了,带着杜月笙去同孚里黄公馆见世面。
这个同孚卫黄公馆的主人,就是声势显赫的上海大亨黄金荣。这时,黄金荣是法租界响当当的华捕总探目。黄公馆是幢灰色洋房,但是气派豪华,就好像是上海滩上有钱人的总统府。杜月笙涉世未深,看着这幢高不可攀的宫殿,对在黄公馆里当差的马祥生肃然起敬。
在路上,杜月笙迫不及待地问起黄金荣的来历。
马祥生在黄公馆里打杂,耳闻些内情,自然要在师兄弟面前显显能耐。他唾沫四溅,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所知道的一个个传说。
他津津乐道地告诉杜月笙说,黄金荣小名叫“小和尚”。
“并非是他做过和尚,这里有段来由。当年黄老板才14岁,父亲就得病去世了,留下母亲邹老太太和姐弟四人,依靠母亲给人洗衣服勉强维持生活。但是,一个人工作,全家人还是吃不饱,于是,老太太就把黄老板送到孟将堂内做些扫地、挑水、洗洗菜等零碎活,混饭吃,过着像小和尚那样的打杂生活,因此当时的人就叫他小和尚。后来,他遇到贵人,就在巡捕房做了‘华人巡捕’……”
如果杜月笙像前面所描述的一直这么混下去,结局如何,想想便可知道。但此类勾当毕竟不足挂齿,在黑社会的尔虞我诈中,“眼界”日高的杜月笙,不甘心总在阴沟里混,那双欲火喷闪的眼睛,无时不在捕捉着咸鱼翻身的机会。杜月笙再也不是那个“水果月笙”了,他开始日夜精细地盘算着每一次机遇。
二、上海滩的金字招牌——黄金荣
黄金荣的发迹同样富有传奇色彩。
黄金荣在孟将堂做杂活时,仍然是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后来,他母亲又托人把他送到城隍庙一家裱画店当学徒。这家裱画店开设在豫园路环龙桥下堍,名叫“萃华堂裱画店”。
黄金荣做学徒期间很认真。每月拿月规钱400文。做了3年学徒,出师后,师傅又留他站了两年柜台,他虽然能任劳任怨,但是收入也不多,生活仍然清苦,谈不上供养母亲和弟妹,母亲仍靠洗衣服维持生活。黄金荣在萃华堂一共度过了5个年头,除学了些正规的裱画手艺以外,还学会了一些以假充真、偷梁换柱的技巧。
不久,法租界扩充管辖地区,捕房公开招考华人巡捕,黄金荣闻讯立即报名投考,结果被录取为三等华捕。但是,马祥生所说的“贵人”并不“贵”,他是黄金荣一个邻居陶婆婆的儿子,刚从上海中法学堂毕业,进入法租界捕房充当翻译,陶婆婆就叫她儿子在捕房内打了招呼,因此,金榜题名。
捕房此次招考共录取20名华捕,后来改组成侦缉队,陶翻译推荐黄金荣做领班,人称“二十股党”。
黄金荣当了法捕房“包打听”,被派在十六铺码头一带管理治安,在这里他地熟人熟。之后因为破案有功又升了官。
为了获得巡捕房的信任,黄金荣玩起了花招,他一面布置一批喽啰走卒,约好某月某日在什么地点作案抢劫,一面叫另一些喽啰走卒到法租界巡捕房向他“报密”,他再向法国警探报密,这样使他能掌握带人破案的主动权。到了约定的日期和地点,原来约好的一批喽啰果然在进行抢劫时,便被黄金荣亲自带领、化装埋伏的侦缉队一网打尽。
这些盗匪被关进捕房后,黄金荣又在捕房内打点,一一陆续释放出来。法捕房的徐总探看到黄金荣连连破获盗窃案件,对他很重视。他就是这样靠着玩弄“贼喊捉贼”、“假戏真做”的手法,渐渐地在巡捕房有了位置。
但是,除了“耍鬼”立功之外,黄金荣办事还是特别卖力认真,而且拒收客商和有钱人的红包。黄金荣自以为这样公正廉洁,更可以获得众人的好评,升官升得更快。殊不知犯了大忌,断了同行的外快。在同行眼中,黄金荣是个刺头,因碍着徐总探的面子,大家只好忍着。
转眼到了圣诞节。照规矩,包探行都要去法国巡捕总探长办公室里拜年。这一天,同行们都衣着朴素,故作寒酸,以表示平时两袖清风,公正廉洁。但是,黄金荣却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缎袍,湖色一字襟的绸马褂,派头十足。
可是,不知怎的,这位平时对他另眼相待的徐总探见他神气活现的颇为不顺眼,便生硬地对黄金荣说:“小黄,你今天穿得挺帅气的嘛!”
“嗨,穿一套新衣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黄金荣大咧咧地回答,态度颇有些傲慢,“当‘包打听’,常常得化装办案,穿件新衣裳不过是家常便饭,这也有什么不对的吗?”
徐总探懂中国话不多,再加上黄金荣苏州口音极重,他的话总探只懂了一半,再看他这副神气,还以为他在顶撞。
徐总探本来在上海滩上就不可一世,这一下马上就被黄金荣惹火了,他极为不满地沉着脸说:“不行,这样坚决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这样不是为了办案更方便吗?”
“胡说八道,我们巡捕房讲的是廉洁奉公,你这样是在破坏我们的工作作风!”
“我就是要这样,你又能把我怎样?”黄金荣年少气盛,吃软不吃硬,把麻脸一绷,眼睛一瞪,这一来倒吓了总探一跳,他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是不想在这里干了!”
“说对了,大爷不伺候你了!”说罢,黄金荣从袋里掏出巡捕卡往台子上一丢,一个转身夺门而出。在场的西捕、华捕都被他的狂妄之举吓呆了。
黄金荣走出总捕房,对着那高高的拱形大门洞骂道:“呸!”
然后,带着得力助手徐福生直奔火车站回苏州老家去了。
苏州是黄金荣的旧地盘,至亲好友也不少。他一到苏州,就住在了苏州商会会长刘正康的家里。徐福生就在玄妙观附近的天香楼茶馆做跑堂。
到了苏州之后,黄金荣结亲拜友,多方结交朋友,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一天,黄金荣来到了苏州府衙门的一位捕快家里拜访。这位捕快是个遇事畏首畏尾、办事无把握的人,但是他的老婆林桂生却十分精明,她本来是苏州吉祥街开妓院出身的,见过世面,而且很有心计,通于世故,不是个等闲之人。
谁知,她一见到黄金荣气宇轩昂,派头十足,马上就生了爱恋之心。不久,林桂生私下托刘正康说合,就脱离了原夫,与黄金荣姘居在一起了。
成家以后,黄金荣就在盘门外青阳地开了一家老天宫戏馆。虽说是戏馆,其实与茶馆相差无几。中间一个小戏台,三面环抱的是低窄楼座,每个楼座摆着18张方桌,看客喝茶,嗑瓜子,看戏,较为自由。进戏馆不必买票,均算在茶钱里。黄金荣开老天宫戏馆,请了几个伙计在茶馆当班,晚上自己来照看照看,再加上林桂生心胸见识胜人一筹,因此,生意颇为兴隆,日子也混得不错。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这年,上海法租界曝出了几件巨案。几家富商被强盗抢劫,绑了肉票,震惊了上海滩。法国巡捕房责成副总巡长石维耶限期侦破。因案子难破,他心中甚是烦恼。
这天,石维耶到苏州游玩散心。在天香楼茶馆里,他遇到了跑堂徐福生。石维耶记得徐福生是不拿巡捕房薪金的包探助手,又称“三光码子”,工作颇是得力。现在见到徐福生,他自然也联想起那年少气盛的黄金荣来。
石维耶寒暄之后,忙问徐福生:“黄金荣在哪儿,我想马上见到他!”
徐福生见是号称“西探一号”的副总探,不敢怠慢,忙答道:“黄先生在苏州盘门外开了家戏馆。”
“捕房想要他回来,你能说服他回心转意,我重重有赏。”石维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两银票往台上一放。
“先生稍坐。我立刻去找黄先生。”徐福生欣喜若狂,心想,只要黄金荣肯出山,他们又熬出了头,可以在上海滩上摆威风了。他连围裙也来不及解,直奔老天宫戏馆跑去。
这时,黄金荣正拥着几个赌客兴高采烈地打麻将。
“先生,先生!”徐福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黄先生,上海巡捕房来人了。请你马上去一趟。”
黄金荣正赌在兴头上,这时一只脚蹬在椅子上,满面春风,面前一大叠现洋,手里又是一副好牌,他手高高举起,正要摊牌,急听徐福生来报,以为上海老家出事了,当即一惊,回头来问:“福生,出什么事了?”
“‘西探一号’来了,他要请你出山呢!”
“这是真的?”黄金荣被冷落了多年,虽然在苏州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闲悠悠的,但是内心里对上海滩那花花世界仍是朝思暮想,等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现在居然有了消息,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西探一号’请你去!”
“好!他现在哪儿?”
“他就在天香楼等你!”
黄金荣一跃而起,将牌九一甩,顺手把桌面上的洋钱一推:“弟兄们,这些钱你们分了!”
然后,他拉着徐福生的手:“走,去见见他!”
黄金荣毕竟是吃过捕快饭的,生性狡诈精明,等他踏进茶馆门槛,脑子也已冷静了许多。他不卑不亢地向石维耶打招呼,两手一拱:“石先生,久违了!别来无恙?”
这时,石维耶打定主意要他回去,迫不及待地问道:“黄先生何时动身跟我走?”
黄金荣却故意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摇头说:“我黄金荣在苏州混得蛮好,为何要去别的地方?”
石维耶指指徐福生,急切地说:“徐先生没告诉黄先生?我想请先生出山,协助捕房破案!”
黄金荣眉头一皱,沉吟片刻,然后,慢慢地吐出一句话:“石先生来苏州,不妨先游一下灵岩、天平,金荣明天答复你们!”
“这——”石维耶见黄金荣摆起架子了,心中很不痛快,但招兵容易求将难,为了这不能不破的要案,他此时也只好委曲求全,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明天听回音。”
上海法租界赫赫有名的“西探一号”,亲临苏州移尊就教,给黄金荣挣了多大面子,可为何他要半吞半吐,不当场拍板?
原来,黄金荣是一个精明的人,他搭足架子,一则是借此抬高自己在公董局和石维耶眼中的身价;二则他还想听听老婆林桂生的意见。林桂生虽是女人,可心机狡诈,智敏过人,更胜黄金荣一筹。黄金荣对她言听计从。黄金荣走出天香楼后,便径直回家找老婆商量。
林桂生相貌平常,身材矮小,身着白地小花的对襟衫褂,不施脂粉,倒也蛮有精神。黄金荣说起此事后,林桂生不假思索,脱口便说:“金荣,这是个好机会,应该去。”
“好,明天我就去答复。”见妻子允诺,黄金荣更是信心百倍。
“慢”,林桂生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石维耶急着请你出山,可见他手里案子非常棘手。你要在法租界振家兴业,乌龟爬门槛就看此一‘翻’了。”
“你的意思?”
“你就对石维耶说,你办案全仗底下的人多,这些人要吃饭,要开销,巡捕房也包不下,就让公董局准你在法租界开个戏馆,安顿底下人!”
“这个条件恐怕难办到!洋人的那套章程……”
“章程?”林桂生轻蔑地撇了撇小嘴,“这章程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石维耶不答应,你就拆他的台!”
“好吧!”
第二天,黄金荣愁眉苦脸地走进天香楼,他边上楼,边思忖妻子开的价码太大,法国人如果不同意,此时机一失恐怕他要在上海滩闯世面就难上加难了。但是,推开门后,他还是权衡再三,一不做二不休把老婆列的要求说了出来。
不料,当黄金荣向石维耶提出条件后,石维耶倒十分爽快,拍了一下黄金荣的肩膀:“黄先生,既是如此,请你等三天,我回上海向领事请示。”
三天后,回信来了。石维耶在信上写道:“所有条件悉遵台命,务请克日动身,来沪接任新职。”
“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
黄金荣收到信一看,高兴得跳了起来,心里佩服妻子的心机。他立刻把徐福生喊来,嘱咐道:“你去把老天宫戏馆盘掉,随后到上海找我,到了那儿,仍当你的‘三光码子’!”
徐福生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多谢黄先生!多谢黄先生!”
“不必客气,快去吧!”
“是!”
随后,黄金荣与妻子林桂生草草收拾了行李,搭火车回到了上海。
凭着黄金荣与法捕房的一纸协议,他先在郑家木桥开了一个老共舞台。随后,黄金荣巧寻暗访,终于发现绑票的端倪,把这起绑票案给破了。
上海法租界公董局,下设警务、工程、税捐三处,救火会与卫生局各一处。警务处在卢家湾,老上海称它是“卢家湾老行”。这是法租界的七个巡捕房之一。其余在大自鸣钟、蒿山路、喜钟路、贝当路、徐家汇等处又设了六个巡捕房,其中大自鸣钟巡捕房为最大。
黄金荣破案后就在大自鸣钟巡捕房里当差。但是,这时黄金荣做“包打听”就特别多了。他不穿制服,不带手枪、手铐,也不到捕房办公。每天早晨9点多钟起床,盥洗完毕便上法大马路的聚宝楼吃茶。他每天去固定位子一坐,就有不少人问候,交换情报,打听消息,再加上“三光码子”徐福生得力,居然又破了不少案子。
当我们在谈到杜月笙时,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提到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对于杜月笙的一生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就是黄金荣。可以这么说,没有黄金荣的器重和提拔,就没有人能记得起杜月笙的名字。而黄金荣的早期经历,为了自己的发达可谓机关算尽,阴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与杜月笙是何其的相似!
三、巧破案营救法国神甫
对于黄金荣的许多经历,马祥生也只是略知一二。在路上,他着重给杜月笙讲了黄金荣破案营救法国神甫被绑架的故事。
姚主教原是法国天主教神甫,与法国驻沪领事、法捕房总巡等关系密切,在上海法租界有后操纵的实力。他为了开辟传教基地,一天亲自由上海乘火车,还带着几箱银洋,准备到天津去开办教堂。当火车行驶到山东临城时,遭到军阀张宗昌部队拦车抢劫,把他绑架到临城乡下看管起来,准备勒索一笔巨款,方准赎回“肉票”。
事件发生后,轰动国内外,法国驻沪领事限令法租界巡捕房火速破案,将姚主教营救出来。捕房动员所有的侦缉人员四处打听、搜索,都没得到任何消息,只得采取高价悬赏的办法,凡知道姚主教下落通风报信的,赏银洋3000元,如能救到姚主教的,赏银洋1万元。
黄金荣在老婆的指示下,又抓住了这个升官发财的时机。
接受破案任务后,他一面到城隍庙烧香拜佛,要城隍保佑使他获得线索,如能破案整修大殿,重塑城隍金像;另一方面,命令喽啰们千方百计寻找线索,去破案立功。
说来凑巧,这个绑架巨案,黄金荣却从一个到上海来的山东人被扒去100元钱的案子里获得侦破线索。在山东临城地方有个名叫韩荣浦的人,他是吴佩孚部下的副官,从临城乘火车到上海来买东西,火车到了上海,他从拥挤的人丛中走到车站附近的旅馆登记住宿时,发现装在肚兜里的100元钱不翼而飞。
韩荣浦沮丧万分,想起有个姓隋的同乡在法租界巡捕房当巡捕,于是,抱着一线希望到法捕房去寻找姓隋的巡捕。姓隋的巡捕听了他的经过后,替他报了失窃案,并介绍他和黄金荣见面。
这真是城隍有灵性,黄金荣立即向韩荣浦打听上海火车开往天津前被拦车抢劫和法国神甫被绑架的事件。由于韩荣浦是吴佩孚手下的副官,熟悉行伍中的事,而且吴佩孚的部队和张宗昌的部队都驻在天津附近,双方所干的坏事,互有所闻,于是,韩荣浦又把听到的关于姚主教的消息告诉黄金荣。
有了线索,黄金荣大为高兴,立即付给韩荣浦150块钱,要他回到临城去详细打听“肉票”藏在什么地方,一有下落赶快到上海来报信,再给500元赏金。如果破案,更有重赏。
黄金荣的慷慨解囊,打动了韩荣浦的心。
果然,韩荣浦回到临城之后,几天时间就同绑架姚主教的张宗昌部队取得联系,打听到姚主教被关押的地方。韩荣浦马上来到上海同黄金荣接头,商量赎票问题。黄金荣点子多,叫韩荣浦不必去找部队头头开价赎票,而是叫韩荣浦用重金买通看押姚主教的人员。
同时,黄金荣又与石总探长商量,先向捕房支领2000元,给韩荣浦500元,另交1000元叫韩荣浦立即去买通看守人员,并答应等黄金荣到达关押姚主教地点时,再付2000元,要这些看守人员逃往外地。
最后,黄金荣又请人用法文写了一张纸条说:“姚教主,受惊了。请放心,黄金荣会亲自来营救,请配合。”然后给韩荣浦带去,要看守交给他。
韩荣浦再度回到临城之后,黄金荣按照预定日期,亲自带领几十个便衣,化装成张宗昌部队的官兵,由上海乘火车到达临城。夜晚,他们赶到乡下把姚主教营救出来,安然返回上海。
黄金荣用釜底抽薪的办法,不去直接同张宗昌部队谈判,而只花了几千元买通少数看守人员,就把姚主教营救出险,法租界巡捕房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这次营救成功,他的美梦成真,一下子升上了“天堂”。
时来运转,原来,法捕房中重要职务都由法国人担任,这时破天荒地提升黄金荣为督察长,还专派了八个安南巡捕(越南人)保护他的安全。黄金荣带着这八个安南巡捕进进出出,权势越来越大,名气越来越响,成为上海滩上最有名、最有力量的“大亨”。
1917年7月,黄金荣与法捕房西探阿尔泰希一起辅助护军使署办理重要事宜,颇为出力。经过淞沪军使卢永祥呈请北洋政府,被聘为护军使衙门上校督察。以后又被法国东亚全权大臣安南总督聘为高等顾问,三次被授金银质宝章。手里有了钱,黄金荣买下了老北门民国路同孚里一整条的弄堂房子,而赫赫有名的黄公馆就在这里……
听完马祥生对黄金荣从头至尾的一番介绍,杜月笙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对马祥生说:“黄老板从一个白相人到成为大亨,其经历真是不寻常啊!”
“月笙,我说你呀,凡事要多动动脑筋啊!”马祥生虽然也还是个黄府打杂的,但是在杜月笙面前口气却大不一样,“你好好干,也可以像黄老板那样出人头的呀!”
“做人当然要做像黄老板那样的大亨。可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对黄公馆这块招牌,简直望尘莫及呀!”
“月笙,如果你有意,你就想办法先进入黄公馆,见机行事,能攀几个靠山,那就好了!”杜月笙把他的话记在了心中。
事后,杜月笙曾不止一次路过民国路,每当他走过弄堂口,总是远远地看上两眼,他也很羡慕在同孚里进进出出的人群。但像黄金荣这样的大亨,岂能是他所能攀附的!而马祥生也只是带着他在黄公馆附近看了看,并没有带他进去,因为马祥生还没有这个权力。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杜月笙投靠黄金荣,黄金荣能力的强弱和权势的大小,便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杜月笙。所以,杜月笙为自己选择一个“手眼通天”的靠山便显得至关重要。
以上的例子,黄金荣在破法国神甫被绑架的案子中,几次对帮助他的人韩荣浦慷慨解囊,黄金荣用金钱开路,最终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这种变相贿赂的方法不值得提倡,反而应当遭到遗弃,但这些不正当的手段对刚出道的杜月笙来说,一定会有所触动。
四、投靠黄老板
自从上次马祥生给他讲了黄金荣的传奇故事后,杜月笙曾不知几次走过弄堂门口,他总是远远地探望两眼,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曾眺望同孚里附近人来车往,门庭若市。而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谁不是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他们席暖履丰,出手阔绰,平时生活至少吃的是油,穿的是绸。
现在,黄振亿愿意把杜月笙引荐给黄金荣。杜月笙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向黄振亿笑了笑,说:“好啊!你行吗?”
由于黄振亿事先已在黄金荣面前提过这件事,现在为了表示自己在黄老板跟前吃得开,有资格推荐人,当他听到杜月笙有意追随黄老板,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时,顿时便拍拍胸脯,大模大样地说:“要么,你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马上带你一道去。”
杜月笙一听,就晓得黄振亿有把握,他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和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黄振亿转身一走,他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一路跑回十六铺,向埋头清洗水果的袁珊宝说:“你进来,我有事情告诉你。”
放下手头的工作,袁珊宝跟着他走进了小房间,杜月笙反手把门一关,拉袁珊宝同在床沿坐下,然后一五一十将刚才遇见黄振亿的一幕,说了个一字不漏。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袁珊宝替好朋友高兴,笑逐颜开地说,“黄老板那边场面大,来往的都是体面人物,月笙哥,你这次算是一步登天了。”
“就怕——”杜月笙仍还揣着心事,“黄振亿不过说说罢了,他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黄振亿是爷叔,通字辈的前人,”袁珊宝点醒他说,“他不会在我们小辈跟前开玩笑,何况,他一直都是热心而老实的,何苦跟你寻这种开心?”
细想想,袁珊宝的话确实不错,倘若没有因头,黄振亿绝不会主动提起这个建议,而且把话说得那么明朗。反正,究竟进不进得了黄公馆,三五个钟头就见分晓了。于是袁珊宝帮他收拾行李。一床被褥,几件换洗衣服,一些毛巾牙刷,没有一件是新的,或者是比较像样些的,包了包就行了。手里拎着简单的行李,袁珊宝送他到街口。
两人分手时,杜月笙特地停下来,郑重其事地向袁珊宝说:“我这次进黄公馆,不管老板叫我做啥,我必定尽心尽力,把事体做好。所以,或许有一段时间,我不能出来探望你。”
“我们各人做各人的事”,袁珊宝欣然地鼓励他说,“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碰头。”
和黄振亿在约定地点见了面,两人略谈数句,便往同孚里走。当他们来到黄公馆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左右。天气晴朗,杜月笙一路上直感到心情欢畅,喜气洋洋。沿途黄振亿在和他说话,他嗯嗯啊啊,一个字也不曾听进耳朵。
但是,眼看着同孚里的弄堂总门在望,他的一颗心便逐渐往下沉,突然之间又紧张起来了,越紧张便越着急,他只好硬着头皮,像木偶似的机械地跟在黄振亿的背后,向黄公馆走去。等下见到了黄老板,十中有九,必定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进同孚里的总门,迎面是弄堂口。过街楼下,一边一条红漆长板凳,凳上坐着五六名彪形大汉,一色黑香云纱褂裤,微微地掀起袖口,对襟纽扣,板带宽厚,一个个虎背熊腰,目光闪闪,像煞戏台上的武生。黄振亿跟他们很亲热地打招呼,那班人却皮笑肉不笑,嗯嗯啊啊,意思仿佛在说:“好啦,好啦,你们进去吧!”
穿出过街楼,头顶上又显露出天光,黄振亿跟杜月笙咬个耳朵:“他们都是黄老板的保镖,在弄堂口随时等候差遣的。一声老板要出去,他们统统跟着走。”
这时,杜月笙却想:“到黄公馆,至少这碗保镖饭我吃不上,看人家的胳臂有多粗,身胚有多壮!”
走进黄公馆的那座大门,门廊下,天井里,来来往往,到处是人。黄振亿不停地打招呼,有时候又叫杜月笙站住他喊谁一声。杜月笙本来就很紧张,此刻更加迷迷糊糊,头昏脑胀。从大门口到客厅,一路上碰见过几个人,黄振亿又教他如何称呼他们,俨然是个大长辈了。
黄公馆的客厅是中西合璧的布置,百彩纷呈,红木炕几垫着大红呢毡,紫檀木的八仙桌与靠背椅上盖着鱼虫花卉图案的湘乡围披,波斯地毯上放着紫红丝绒沙发。四面墙壁层层叠叠地挂满了名家字画,楹联立轴,王石谷的大幅山水和西洋裸女横陈图,洋文的奖状高悬在何绍基的屏条之上,正当中是一幅《关公读春秋图》的彩色民画,真人大小,栩栩如生。
两旁是一副泥金绣字长联:“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黄老板”,黄振亿领在前头,走到一张几个人正在打牌的方桌前面,大声说道,“我介绍一个小囝给你。”
“啊!”一位方头大耳,嘴巴阔长的矮胖子应一声,转过脸来,目光越过黄振亿的肩头,落在杜月笙的脸上:“蛮好。”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听起来,黄老板大概是接受他了。杜月笙一笃定,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黄金荣和颜悦色地望着他问。
起先还怕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今眼见鼎鼎大名的黄老板这么和蔼亲切,杜月笙的胆量陡然壮了十倍,他一开口便声清气朗,语惊四座:“小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子的生。”
月生是杜月笙的乳名,也是他发达以前所用的名字,因为他出生于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月圆之夜,他父亲便为他取名“月生”。后来他发迹了,平步青云,一些文士墨客为他另题雅号,于是在“生”字上加竹字头,取自《周礼·大司乐疏》: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从此改称“月笙”。
杜月笙在黄金荣面前通名报姓,黄金荣一听,当即呵呵大笑,他笑着向在座几位客人说:“真是奇怪,来帮我忙的这般小朋友,怎么个个都叫什么生的?苏州有个徐福生,帮我开老天宫剧院,前面有个金廷荪、顾掌生,厨房间里有个常州人马祥生……”
黄金荣所说的,便是日后惊天动地、闻名四海的“黄老板左右的八个生”,包括个个都是沪上闻人的杜月笙、金廷荪、徐福生、吴榕生、马祥生、顾掌生等。
主客谈笑风生,一室盎然,杜月笙神态自若,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无意间往桌子上一望,他眼睛都瞪圆了:“咦,像黄老板这种大人物,怎么也和自己一样,公然在赌挖花纸牌呢!”
其实这是杜月笙一时看走了眼,黄金荣和他的三位贵宾,玩的不是“挖花”,而是“铜旂”。“铜旂”也是纸牌的一种,和“挖花”约略仿佛,只不过少了一副“五魁”。玩“铜旂”是黄金荣毕生唯一的嗜好,五六十年来乐此不疲,几乎一日不可无此游戏。
在牌桌边谈话,黄金荣随和轻松,使杜月笙如沐春风,他仿佛有一种力量,能够令人在不知不觉中跟他接近,认为他是可以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的朋友。
趁黄金荣顾着玩牌,杜月笙细细打量这位大老板,他大概要比自己矮半个头,肩胛块头并不太大,因此显得他那颗胖大的头颅和他的身体颇不相称。不过他却有一张正田字脸,四四方方,给人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的印象,他两颊多肉,嘴润唇厚,在他那张紫膛脸上隐约可见一块麻皮,这便是他绰号“麻皮金荣”的由来。
同时,他有一对大眼睛,睁开眼睛时,目光炯炯,可以看穿别人的五脏六腑似的,但是,他威而不凌,严而不厉。他穿长袍、布鞋、白布袜,不管情绪喜怒哀乐,一开口便先冲出一句:“触那娘!”
黄振亿怕打扰黄老板的赌兴,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这时,黄老板唇角挂着微笑,眼睛望着杜月笙,开门见山地问:“马祥生,你总认得的啰?”
黄老板这一说,杜月笙心中凛然一惊,连忙应了声“是”。
“你去寻他。”黄金荣随和地一挥手,“你就跟他一道住吧!”
杜月笙跟着黄振亿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自己来时手里拎的行李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是遗失在天井里了,还是忘在客厅里了?他回头望了一眼,没有见着,他心里很着急但没说出来,怕给黄振亿添麻烦,也怕刚来就闹出笑话。
杜月笙送黄振亿出了门,再三向他道谢告别。
这时,马祥生来了。杜月笙正要和这位同参兄弟打招呼,马祥生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原来,他们刚才在天井里就见过面了,而且他的行李也是马祥生顺手接过来,替他放到马祥生小屋里的另一张床上了。没想到,杜月笙却太紧张,把刚才的事给忘了。
有句话说:“七分努力,三分机运。”我们一直相信“爱拼才会赢”,但偏偏有些人是拼了也不见得赢,关键可能在于缺少他人相助。杜月笙便是一个会用心去琢磨的人,他察言观色,为了得到黄金荣的提携,他讨好巴结,极尽谄媚之态。
五、灵活机警,事事留神
进了黄公馆后的杜月笙,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沉默机警,事事留神,平时除了奉公差遣,经常足不出户。嫖赌两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沾都不沾。他在时刻盘算着自己人生的目标。
杜月笙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他冷眼观察一切,上自黄金荣,下至一般听差,每个人的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他都尽可能地揣摩测度,然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作为他应对接触的准绳。
一天,黄金荣的手下将一担担的棉衣裤挑进了黄公馆,数量足有两三千套。
杜月笙不禁纳闷,又不是军队发制服,要这许多棉衣做什么?一会儿,又是箱箱的银角子抬进了门,略略估计也有两三千元。
在当时,两三千银元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像样的房子都可以买它三四幢了,杜月笙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敢开口打听。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满天朔风,寒入骨髓。黄金荣穿一件萝卜丝老羊皮袍玄狐坎肩,满面喜色地出了家门。身后,是四位紧随保镖和杜月笙,再后面是挑棉衣和抬银角子木箱子的人。
一到八仙桥,杜月笙不禁吓了一跳,一个大空坪里,密密挤挤站满了人,总数足有几千。一个个衣衫褴褛,满面菜色,原来尽是些叫花子,他们一见黄金荣一行的身影,立即欢声雷动,排好了队伍。
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喊叫声中,堆积如山的棉衣和银角子都抬到黄金荣的身边,由十来个人分别发放。叫花子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一套棉衣,四角洋钱。
杜月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黄老板亲自监督,发放冬赈。可是,这一大笔钱,是从哪儿出的呢?他想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拉住马祥生问道:“这么多钱,都是从巡捕房里拿出来的?”
“不是”,马祥生摇摇头,“外国佬管你这种事,是黄老板自己掏的腰包。”
老板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号手面,简直富可敌国!杜月笙觉得面前摆着一个急切需要解开的谜团。这个谜团,终于被杜月笙解开了。
有一天,黄公馆里气氛顿变紧张,原来公馆里失窃了。被盗的是体积很小的两包东西,外面用皮纸严密包裹,打开是硬硬的一块,有点像团年糕。
装着“团年糕”的麻袋运到黄公馆来时,时间多半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只要是这种东西到了,黄公馆里的人,若没派定任务的,都不许跑出来看,更不准出门走动。
那天黄公馆里有一只麻袋,被人悄悄地打开了。黄金荣一发现,立即神色大变,赶紧叫人把“团年糕”倒出来点数,点数的结果使黄公馆上下人等全部为之大惊失色:“团年糕”少了两块。
“触那娘!”黄金荣一声怒骂,眼里射出一股杀气。
这件事,把黄公馆弄得人人自危。好朋友都不敢讲私话,唯恐使人疑心,被误认为顺手牵羊的家贼。
沉闷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两三天。一天夜晚,杜月笙刚刚上床,马祥生大踏步走进灶披间,一边脱衣就寝,一边连声赞叹说:“嗨,我们的老板度量真大!”
“什么事?”杜月笙欠身而起,急急地问。
“那桩闹家贼的案子查出来了。老王的老兄来看他,小赤佬没见过世面,那天见财起意,乘着四周无人,打开了麻袋,偷了两块红土,他晓得从此不能在上海蹲了,一脚逃回家乡去,真是白白便宜了他,两块红土卖了几百块大洋,听说他已经在乡下买了房子成了家了。”
两块“红土”可以卖到几百块大洋,叫杜月笙目瞪口呆。不久,他弄明白了什么“团年糕”,那是从印度漂洋过海运来的鸦片。杜月笙突然醒悟了。黄金荣之所以能挥金如土,靠的就是走私鸦片。
“家贼”查出来以后,黄金荣笑了笑,说:“触那娘,算了!”决定不给那个大胆的“家贼”予以追究。
可杜月笙却觉得其中有诈,黄老板的度量真有这么大吗?在黄老板的眼里,几百块大洋当然不算个什么,但是他丢得了钱却丢不了面子,他是法租界的捕快头目,连他自己家里都出了窃案,他能不声不响地放过那人吗?
果然,不久传来了一个消息,那个偷鸦片的小赤佬,回乡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可过了不多久,就得病一命呜呼了。
杜月笙心里明白:这是黄老板做的手脚。从此,杜月笙遇事更加恪守分寸,心中的疑惑,对谁也不吐一字。但他从中总结出了两条,一是“要想富,贩烟土”;二是“下不了毒手,干不成大事。”
行走世间,许多人都有干大事、获大利、成大器的想法。但是这些不可能一蹴而就,在实现的过程中,有时要善于迂回前进,应知凡事均有长有短,有失有得。在自己的翅膀还未丰满之时,应懂得隐藏也是一种方法。
六、为讨欢心背后告密,两面三刀
杜月笙善于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几个月后,他终于发现掌握黄宅大权的不是黄金荣,而是他的老婆林桂生。老上海都知道,黄公馆虽然姓黄,但真正的主人却是林桂生。林桂生是黄金荣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压寨夫人”。
这重大的发现使杜月笙明白,只有抱住师母的粗腿,讨得她的欢心,才能有重用升迁的希望。从此以后,他便在师母身上狠用工夫,从每一个生活细节做起,去讨她的欢心。
林桂生每顿饭后,杜月笙就送上削得滚圆雪白的梨子或苹果;林桂生抽鸦片,他就打出不大、不小、不长、不圆的烟泡;林桂生搓麻将,他在一边出主意使眼色,递毛巾擦脸。甚至林桂生洗完脚,他也会抱着那小脚丫修趾甲、涂趾甲油……不过这些只有在师父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做。
日复一日,苍天不负苦心人,半年下来,杜月笙终于博得师母的欢心。林桂生觉得这条小光棍既忠心又灵活,开始外派差使,叫他去黄金荣开的“共舞台”收盘子钱——戏馆里的前座和花楼包厢座位前,除香茗外还摆上果品,供观众享用,任你吃不吃都得付钱,而且价钱昂贵,这是一笔好收入,行话叫盘子钱。
接着,林桂生又派他到妓院去取月规钱,到赌场去“抱台脚”。
杜月笙收到这些钱款后,当即回黄宅,把款子如数上交师母,一分不差。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林桂生把他视为心腹,把自己的私房钱由他去放“印子”——高利贷,并让他参加“抢土”的班子。
有一次,黄金荣把探得的消息告诉林桂生:有个南京大客商从租界买了5000两印度大土,分装10大包,打算由龙华周家渡上船,从黄浦江水路偷运到嘉兴去。
林桂生立即派人出动去抢烟土。当然,杜月笙也在内。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徐家汇一带没有行人。一辆马车疾驶而来,马蹄在石子路上发出“嘚、嘚、嘚”的响声。马车转弯,来到漕河泾,离周家渡几百米的地方,几根烂木头交叉横在路当中。
马车夫骂了一句“操娘的”,正要招呼座厢里的人出来搬开,话音刚落,只听“呼啦”一声,车夫脖子套进了一只绳圈,随即一拉,把他拖下车来。车厢里的人正要动作,几支手枪与匕首,对准了他们。
套绳圈的是杜月笙。他当年跟在“套签子福生”后面“抛顶宫”——抢别人的帽子,学了一手甩帽子的功夫。这功夫与甩绳圈相通,他一练就会,一会便精,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次劫“土”的头头是一个叫做“歪脖子阿广”的。歪脖子阿广同手下人七手八脚地把四个押送大汉和车夫绑起来,然后从车上翻滚下几口酒坛子,一一敲碎,扒出包包烟土,各人用麻袋一装,扛上肩膀,一声呼哨,逃之夭夭。
半小时后,他们在徐家汇一间小屋里聚齐,一点烟土数目,竟多了两包。
阿广眼珠子一转,从袜筒里拔出匕首,把两包烟土切成八块,让每人拿一份。杜月笙待在一边不敢去拿,歪脖子发狠道:“老板、老板娘要我们抢的是10包,这两包外快,弟兄们辛苦,分点香香手。‘莱阳梨’你怕什么,拿着!”
歪脖子阿广边说边把剩下的一块烟土,用纸包了包,往杜月笙手里一塞,接着又说:“我办事公平合理,每人一份。要是有人去师父那里打小报告,老子就再赏他个‘三刀六洞’。”
当抢“土”的一班人马回到黄公馆,林桂生已叫人在厨房里摆好酒菜点心,她自己端坐一张餐桌前等候着。
然后,林桂生让大家将麻袋里的烟土取出,一包包放在桌上,让她点数、过目。她十分满意,一面招呼大家坐下吃喝,一面挑出一包烟土打开纸包,叫杜月笙切成几份。她向几块烟土努努嘴,说:“这趟买卖干得漂亮,每人拿一份吧。阿广双份,吃完了休息。——月笙,把货送到我房里去。”
说完,她上楼去了。
林桂生住二楼,她的房间,除贴身侍女以外,只有杜月笙可以进去。杜月笙将烟土搬进房里,锁入大铁箱后,走到林桂生面前,从怀里掏出两包烟土,双手呈给林桂生,随即把徐家汇小屋里私分烟土的事情悄悄地说了一遍。
林桂生听了,柳眉倒竖,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要传歪脖子问罪。杜月笙忙拱手相劝,而后又在她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子。林桂生点了点头,他才退出去回楼下吃喝如常。
第二天晚上,林桂生与黄金荣在大餐间里,周围站着金九龄、顾掌生、金廷荪、马祥生等几个徒弟。
黄金荣一抬下巴:“叫歪脖子。”
顾掌生跑到门口一招手,候在门外的歪脖子阿广踅了进来。林桂生看门外还站着四五个人,便发话道:“让他们也进来吧!”
以歪脖子阿广为首的6个人,低头垂手恭敬地立在黄金荣夫妇面前。
黄金荣虎起麻脸,说:“歪脖子,你这欺师骗祖的杀坯,在老子跟前掉花枪!原来我只晓得10包烟土,可是上午巡捕房报案有12包。你也真会钻空子,手脚做到我的头上来,活得不耐烦了吧?”
歪脖子阿广“扑通”一声跪下,吓得浑身发抖。
“砰”地一声响,黄金荣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吼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拖出去宰了!”
其余五个人也一齐跪下求饶。歪脖子阿广慌了手脚,爬到林桂生跟前,拖住她双腿喊:“救命啊!奴才下次不敢了。”
静坐一旁冷眼观看的林桂生这才开始盘问:“这两包烟土,你独吞了呢,还是私分了?”
“分给他们每人一份,我独得三份。”
“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别人?”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对不起师父。”
林桂生鼻孔里冷笑一声:“歪脖子,你不配当光棍。念你跟师父多年,放你一马,免了三刀六洞。你走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都起来。”
跪着的人谢过师母恩典后起来,歪脖子向黄金荣夫妇叩过头,灰溜溜地走了。
大餐间死一般沉寂,谁也不说话。这时,黄金荣猛吸了几口吕宋雪茄,喉结一动咽下肚去。
过了一会儿,从鼻孔里长长地呼出两道青烟,然后缓缓地说:“以后由顾掌生主管这些事。”
“好的,让月笙帮着干吧!”林桂生马上跟着建议。
黄金荣看了看杜月笙,说:“好。月笙还是挺能干的。对了,歪脖子那婊子养的,要不是你师母菩萨心肠,我早就剁了他。现在死罪饶过了他,活刑可不能免的。月笙,你去一趟,取下他的一个手指来。”
“这个……”
“怎么下不了手,不敢去?”
“不是。我是想,这个婊子养的歪脖子肯定已逃出上海滩了。”杜月笙一看黄金荣板起脸,立即改口。
“这赤佬是江苏青浦人,现在末班车早开走了,航船要等到明天。他一时还跑不掉,你给我马上去。”说着,黄金荣从角落里摸出一把短柄利斧,递给徒弟,“就用这个。要不要带几个人去?”
“师父放心,不用带人,我一定能办好。”
杜月笙接过斧子,转身放入一只蒲包里,披了一件夹袄,匆匆走了。
中国有句古话:“鹰立如睡,虎行似病。”为了将强大的对方打倒,可以先装出软弱无能的样子,使其不存疑心,而一旦有隙可乘,就一举将其降伏。杜月笙首先摸清掌握黄宅大权的真正主人是林桂生,而为了讨得她的欢心,他两面三刀,背后偷偷告密,竟然使被告密者对他毫不觉察,由此可见杜月笙心肠之毒辣,手段之阴险。
七、笑里藏刀,以“义气”换手指
夜色苍茫,秋风萧瑟,寒气袭人。杜月笙打了个寒战,接着来了个喷嚏。他拐进一家熟食店买了那小桌上摆着的熟菜肴,又去买了两瓶高粱烧酒,一并放进蒲包里,来到歪脖子的那间江边滚地龙小屋。
歪脖子阿广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上满是老刀牌香烟烟蒂头。他一见杜月笙推门进来,霍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情况不妙。
进门后,杜月笙先把熟食打开摊在小桌上,再捞出一瓶白酒,而后拨亮油灯。
阿广待在一边看着,等杜月笙在一条板凳上坐下以后,他才去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别的随从,只有杜月笙一人。他放了心,闩上门,搬条板凳在杜月笙对面坐下。
于是,两人相对,喝起闷酒来。
几杯白干落肚,双方的眼珠子都布上了红筋。杜月笙知道火候到了,就从腰间摸出白花花的八块银圆,放到猪舌头边上,说:“我们两个师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这几块大洋送给大哥做盘缠……”说到后来,声音呜咽起来。
“这不行……怎么好意思啊……”阿广也动了情。
“兄弟我,一时也拿不出多少钱。我们两个兄弟一场,你不会嫌太少吧?你收下来路上买碗酒喝。”说着,用左手背把一摞大洋推到阿广面前。
歪脖子感动极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月笙老弟,师父、师母待你不薄,好好干,前途无量。将来自立门户时,让我再来讨口饭吃。”
“唉,别说了!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哇!今天是你,明天说不定就是我了。”
“怎么,兄弟也遇到难题了?”
“我……算了,不说……我们喝酒吧!”杜月笙端起面前的满盏烧酒送到唇边,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灌了下去,放下酒盏,他双手扭下一只鸭腿低着头啃起来。
阿广纳闷了。这水果月笙平时是相当爽快的,快言快语,从不含含糊糊。这样吞吞吐吐,内中必有缘故。
“兄弟,你要把我阿广当自己人,有何难处,只要我阿广能办到的,绝无半点推托。”
“阿广哥,你留个家乡地址给我吧。你是知道的,我没有什么亲人。说不定,过几天我要逃到你那里去……”
“怎么,你犯事了?”
“好吧,我就直说了吧。本来,我喝完这碗酒后,是要和你告别的,现在,你一定要我讲,我只好从命!”
“快说吧,我阿广为你解难。”
“不瞒你说,一个时辰以前,师父硬要我来取你的一截手指,说帮内规矩不可坏,还亲手交给我一把斧头。”一口气说完,他眼睛朝角落的蒲包斜了斜。
“原来是为我……”
“阿广哥,我在路上就想定了。你走你的路,这里的事体我担当。大不了卷起铺盖另寻码头。”说完,杜月笙提起蒲包,从中取出另一瓶烧酒,递给阿广,“这瓶酒你带着路上吃。”
歪脖子却不去接酒,而向前抢上一步,抓过蒲包,掏出那柄寒光闪闪的利斧,说:“兄弟,你是够哥们儿的,我也绝不让你为难。师母说我不配做光棍,可我自个儿觉得是条光棍。”
阿广转身,左手叉开三指,撮起一盏浇酒,咕嘟咕嘟了下去,一转身凑在桌角上,咬住牙,提起利斧“咔嚓”一声,砍下一截无名指来。
“你!”杜月笙忙过去阻止,已来不及了。
阿广左手紧攥成拳头,右手一扬,把斧子扔在地下,显出英雄气概,眼珠子转向桌角上那截血淋淋的手指:“拿去交差吧!”
“保重!”
“后会有期。”
“回家后,遇到为难之事,就来找我。”
歪脖子阿广点点头。杜月笙取回歪脖子的无名指后,回到林桂生那交差时,并未讲述办事的经过,他好像若无其事,更无居功而扬扬得意的样子。此时的林桂生却是眉飞色舞,她满意自己没错看人,而且,更相信杜月笙的将来前途无量,甚至会超越自己的丈夫黄金荣。但她没有要替丈夫除去这个隐患,反而暗自高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林桂生心头一热说:“月笙,你跟我到楼上去一趟。”
两个小时过去了。杜月笙像一个征服者那样从楼上下来,虽然他仍然在众人面前谦让谨慎,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要凌驾于这些人之上。这两个小时使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得到的东西。哪怕是最不可能的东西,也是一样,一定能够得到。
很多人都懂得“笑里藏刀”,但是如何“笑”,又如何“出刀”却大有学问。杜月笙深知对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不是专“挑软的捏”的主,所以运用这招时有所不同。杜月笙为了自己的私利,先是背后告阿广的密,而后又用假情义使对方相信他是友好的、善意的,因此对他不做任何防备,从这种表面友善而暗藏杀机的流氓手段当中,可以窥见杜月笙心肠之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