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金融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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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这本书是新形势下的一个科普试验。

通常,前沿科学的成果进入主流大学和中学的教科书要几十年。相对论、量子力学是20世纪前30年发展起来的,进入大学教科书的时间是20世纪50年代,进入大众科普大致是70年代以后。生物遗传学的发展进程更长。我们用前沿的复杂科学和非平衡态统计物理研究金融理论,还是最近三十多年的成果。主流经济学家的数学基础训练太落后,所以,世界上理解我们进展的科学家,不比当年理解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科学家多。但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我们看到错误的金融理论误导政府决策给世界带来的巨大风险。所以,我们不能走常规学院派科学循序渐进、等待历史机遇的老路,而是要学马克思和毛泽东的先例:我们的任务不只是解释世界,还要改造世界和拯救世界。美国总统特朗普打贸易战、金融战、科技战,颠覆“二战”后国际秩序,给中国和世界带来了巨大冲击,也给新科学颠覆旧主流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互联网的普及也冲破了象牙塔和大众媒体之间的桥梁。

我受的是实验物理和理论物理的训练。1981年起,我在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校区普里戈金热力学与统计力学研究中心(1989—2003年改名为统计力学与复杂系统中心)研究经济和金融的复杂性,颠覆了西方计量经济学、新古典宏观经济学和金融学的理论基础,但是受到主流经济学的顽强抵制,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后,才开始受到欧美经济学新思维运动的注意,参与创建了世界经济学会(WEA)。最近我比平日忙碌,因为接受了英国一家出版社的邀请,主编还没有进入主流大学研究生课程,仍处在前沿研究阶段的《复杂经济学手册》,总结过去40年复杂经济学不同学派的竞争成果。历史上少有前沿科学家参与科普工作,因为大众的基础知识与科班出身的学者差距甚大。只是时不我待,我只能忙中抽空,尽我所能给经济学者和干部们普及前沿复杂经济学最基本的成果。对一些问题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学或互助,因为目前在网上或书本上能查找到的未见得是标准的答案。

因为叫“陈平”的实在太多,我便起了个自号叫“眉山剑客”,这一名称的渊源要追溯至1968—1974年,我在成昆铁路眉山电务段当电工管理自动控制系统的经历。在那一时期,我对工业化经济进行了研究,发现和古典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的乌托邦完全冲突。铁路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象征,一开始就是社会的系统工程,没有全线协作,铁路根本无法运行。自由讨价还价只能是手工作坊时代的工作方式,于工业体系内的各环节是不适用的。1973年年初,我读到普里戈金于1972年秋发表的革命性论文“演化的热力学”,发现平衡态热力学和演化生物学之间的矛盾,必须用非平衡态热力学的视角理解生命起源。我立即认识到,用同样的方法可以理解劳动分工的起源,才能从新的角度理解李约瑟问题,即为什么现代科学和资本主义起源于西欧而非中国。问题的回答可以跳出传统的制度决定论、文化决定论,即启蒙运动和牛顿时代的单向进步观,研究达尔文、马克思和普里戈金的多元演化观,重新发现中国老庄哲学整体论和演化论的生命力。幸运的是,我在1981年说服了普里戈金,让我尝试这条从未有人探索过的新路,即跨越物理学与生物学、经济学的鸿沟。这在其他主流大学都是没有生存空间的基础研究。我的跨学科研究的路径不是中国传统的传道授业,从书本到书本,而是我在中国科技大学的恩师严济慈教我的捷径,就是加入西方文化的学术沙龙,从大师们的对话交锋中找问题,找思路。我的幸运是遇上变革的时代,也遇上中国和西方最爱护学生创意的老师——严济慈和普里戈金。如果我的工作能传播严济慈的风格和普里戈金的思想,也许能让国内的青年学子分享我的经验,激励他们敢于试错和创新。

本书主要收集了我在观视频工作室主办的视频讲座“眉山论剑”里有关金融问题的讨论,将其做了整理。在本书中,部分学术概念并未附上详尽解释,这是我逆编辑的考虑故意为之,只为激发有兴趣的读者自己去探索。尤其是地下经济、自给自足经济、制度工程,现在研究的人不多,将来就可能成为为读者开创的领域。现在我们有互联网,但大家不要以为任何知识都可以在网上查到,而是要对网上互相矛盾的信息拥有辨别能力,不能仅凭作者的地位头衔或者文献引用率来判断前沿研究水平的高低。因为历史上革命性的思想开始总是不被主流理解的,思维范式改变往往需要几十年的时间。20世纪最重要的科学理论,如物理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孟德尔遗传学的重新发现,都没有获得诺贝尔奖。盲目崇拜教科书或追捧名流,是单纯应试教育加上美国商业模式最坏的“成果”。大家也切莫以为任何问题都有标准答案,而要知道,许多标准答案都是满载着时代、文化和社会的烙印的。我们学会分析科学的测量方法,再引入复杂科学的综合方法,才能理解当代跨学科发展的科技革命和经济模式,才能驾驭潮流,而非随波逐流。

陈平

于上海嘉定,得州首府奥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