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苏若兰跟叶太太和其他两位太太聊起来，陈匀娴竖耳旁听了一阵子：苏若兰打算在寒假时带陈馨语去日本，在东京迪士尼跟大阪环球影城间拿不定主意，想请大家给她意见。

“东京迪士尼，她去过两次了，蛮喜欢的，是安全牌，就是没有新鲜感。环球影城，我们还没去过，优点是可以去京都，只是怕小孩子没那么喜欢。”

男人们聊得更加勤快，杨定国跟吴副总都想把握时间，加深老板对自己的印象。在梁家绮的暗示下，阿梅送来几瓶啤酒。陈匀娴瞄了一眼，美式的。杨定国顾虑着待会开车，没碰，吴副总说他妻子能开车，遂放心地扭开拉环，仰头一饮。现在，除了奶油跟面粉的味道，空气中多了一股水果的酸气。蔡万德低声啐了一句，陈匀娴没听到，从杨定国脸一亮判断，该是个好消息。

陈匀娴默默把椅子搬得离他们更近，才重新坐定，梁家绮从吧台中走出，在她面前放下了一杯蜂蜜色的液体，她的右手握着另一杯。阿梅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了数杯相同颜色的液体。

只有自己的这杯是梁家绮亲自拿来的，陈匀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些，让出更多的空间给梁家绮。

“谢谢！”

“这是日本来的酵素液，加了胶原蛋白，你喝喝看。”

陈匀娴点了点头，即使很饱，也撑着喝了一大口。

“之前听Steven说过，你不是台北人？”

“对，我老家在云林[7]，读大学时才上来台北的。”

“云林？云林哪里？”

“仑背[8]那里，很小的地方，没几个人知道。”

梁家绮偏着头，陷入沉默，没有再接下去。

这样也好，陈匀娴松了一口气，提到自己的家乡，总有人冒失地追问，离六轻[9]很近吗？那里空气污染是不是很严重啊？这种问题常让陈匀娴疲惫不堪，她很庆幸梁家绮并不关心。

“你父母也是云林人吗？”

“我爸是，我妈从高雄嫁过去。”

“哦，原来如此。他们也在银行业吗？”

陈匀娴迟疑了一下，疑心顿生。她可以察觉到苏若兰隔着距离在观察她们这里的动态。她有些紧张，该说出实话，还是要敷衍带过这个问题呢？想了想，她勉为其难地回答。

“喔不，他们，呃……算餐饮业，有一间自己的小吃店。”

“哪一种小吃？”梁家绮眼神一闪，“我也很喜欢南部小吃。”

“就是简单的阳春面、馄饨面，跟一些卤味之类的。”陈匀娴看向杨定国，不是很确定丈夫是否喜欢她在这种场合讨论自己的背景。杨定国在跟蔡万德说话，神情热切而专注，整个人散发出不宜打断的气场。陈匀娴心想，既然如此，也不能怪我了。

“真好，我小时候，总是嫉妒班上一个男生，因为他们家跟你家一样是卖面的，牛肉面，很有名，要吃得排队很久的那种。我那时的梦想就是跟这个男生交换身份，这样子，我就可以天天喝牛肉汤。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家汤头的味道！”

陈匀娴看着梁家绮，片刻间无言以对，只好尴尬一笑。

苏若兰终于按捺不住，她换了个位子，在陈匀娴的对面。

“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匀娴是云林人呢，”梁家绮声调愉快，“我们的朋友中，还没有从云林来的吧？”

“云林啊？”苏若兰皱起眉头，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确实很少见。”

“哦，对了，Kat，我们刚刚讨论到，也许明年寒假，一起带小孩出国吧？”

苏若兰很快地牵走了话题，她说话时只看着梁家绮，仿佛陈匀娴并不存在。

太久了，陈匀娴想，她待在这里太久了。她的体力跟精神流失得好快。她没有心理准备，一场单纯的生日派对，可以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她变得很想回家。

这个派对该结束了，等孩子们回来，把蛋糕吃完，也让梁家绮发完礼物。她当然有发现，那些盒子明显地摆在一旁，仿佛在对宾客们招手。

她祈祷梁家绮别送太贵的礼物，她不想让儿子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