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轮回（上）死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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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港70年代。
“家宝，你爸爸又打你啊？”九岁的方惠莹捧着好朋友钟家宝的脸，心疼地问道。钟家宝推开方惠莹的手，把脸转了过去。
“给你的。”方惠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递到钟家宝面前说：“吃吧，吃完就不疼了。”
钟家宝接过面包，咬了一口，看了方惠莹满足地笑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长椅上，看着公园里人来人往。
“家宝，下次你爸爸再喝多了回来，你就躲起来，记住了吗？不要被你爸爸找到，就不会挨打了。”
“嗯。”钟家宝嘴里塞满面包，认真地点了点头。
“莹莹，谢谢你。”
“还有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要还手，不要总是哭。”
“嗯。”钟家宝仍旧点着头，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抺了抺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洋娃娃递到方惠莹面前。
“哇，好漂亮的洋娃娃呀。哪里来得？”
“我妈妈从英国带给我的，但是不能让我爸爸知道，他会给我烧了的。”
“上一个娃娃被你爸爸烧了？”
“嗯。”
方惠莹摸着洋娃娃，突然间想到什么，开心地和钟家宝说：“家宝，不如这样啊，我帮你保管洋娃娃，我每天都会带去学校给你，放学以后我再带回家，这样你爸爸就不会知道了。”
钟家宝听了脸上升起激动的笑容。方惠莹拉过钟家宝悄悄地说：“我也给你说一个秘密。”说罢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塑料玩具刀。钟家宝不由的“哇”了一声，方惠莹赶紧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钟家宝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悄悄地问：“怎么有把金丝大环刀呀？”
“我表哥的，他好讨厌，每次都拿这把刀在我眼前晃，说要三打白骨精。我就把它偷偷带回来了，急死他。”方惠莹得意地说。
“干得漂亮。我也不喜欢你表哥，他总是按我的头，喊我胖猪。”
两个人交换了玩具，在夕阳下嬉闹着。
“小朋友，要不要听个故事呀？”公园门外，一个奶奶摆了一个小摊，笑着问方惠莹和钟家宝。
“什么故事？”方惠莹蹲在地上好奇的问，钟家宝见方惠莹蹲着自己也跟着蹲下来看着老奶奶。
“一个好故事。说是从前呀有个农夫，上山砍柴的时候从公猫嘴里夺下一只小鸟，想要救活它，可惜小鸟已经奄奄一息，农夫可怜它，将它带回家悉心照料，可是三天后小鸟还是死了。”
“然后呢？”
“然后农夫把小鸟丢进了山里。”
“没有把小鸟埋了吗？”钟家宝好奇地问道。
“没有农夫就这样丢弃处理了小鸟的尸体。转世后农夫成了一个书生。一天进京赶考的书生迷了路，在山中又累又饿，晕了过去，被一个过路的女子搭救，带回家中悉心照顾，日久生情，二人便成了婚。婚后生活非常甜蜜，但是秀才还要赶考呀，所以他的娘子为他备好行李让他继续赶路。后来秀才高中，探亲返乡路上遇到土匪，不光劫了秀才的财物还把秀才打成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妻子也不见了踪影，秀才一生啊都在找自己的娘子和仇人，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最后成了杀人无数人见人怕的大盗。”
方惠莹和钟家宝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故事，好奇怪？”钟家宝不解地问。
“他娘子是不是那只鸟投胎来报恩的呀？像白娘子那样？”方惠莹问道。
老奶奶笑着说：“是呀，这是报救命的恩。”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白头到老？”
“缘浅，如果把鸟的尸体埋葬了，那就是一辈子的缘分。”
“那强盗就是猫吗？可是它明明要吃了小鸟，为什么转世了却要加害救鸟的农夫？”钟家宝更为不解。
“公猫捕捉了小鸟是要带回去给家里刚生完小猫的猫妈妈吃的，因为农夫救下本就要死的鸟，导致公猫很晚都没有捕到食，猫妈妈就自己去寻找食物，那一窝小猫失去照顾不久便相继死去。”
“所以，强盗是来讨债的？”钟家宝试探着问老奶奶。
老奶奶笑着说：“因果轮回，都有命数。”
方惠莹和钟家宝似懂非懂的看着老奶奶。老奶奶从摊子上拿起一面小镜子递给方惠莹说：“送给你小妹妹，照心照已。”
方惠莹看了看老奶奶手中的镜子，迟疑了一下，钟家宝则伸出手刚想要拿，方惠莹则拉起钟家宝说：“家宝，好像是你奶奶喊你回家吃饭。”
“我们一起走吧。”
说罢两人手拉着手，朝家的方向跑去。方惠莹回过头，看到远处的老奶奶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家宝，放学你去哪里呀？”
“回家做功课，你呢？”
方惠莹神秘地凑到钟家宝的耳边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两人欢快的蹦跳着往公园去。方惠莹带着钟家宝走到公园的角落，掀开推放的杂物，找到一个纸盒，里面有一只小狗。钟家宝开心地喊了起来，方惠莹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点声，不要被人们发现。”方惠莹悄悄说着：“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汪汪？”钟家宝呆萌地问。
“不要，好奇怪。它白白的，叫它小黑吧？”两个孩子抱起小狗在公园里开心的玩耍起来，一直到傍晚。
二人相约以后每天都来看小黑，还要带上好吃的。
“莹莹，我奶奶问我每天怎么带这么多吃的上学，会不会被发现啊？”
“不用怕，大不了你明天少带一点。别愁眉苦脸，我让小黑给你表演节目。”说罢便拽起小狗的两条前腿转起了圈，小狗不停挣扎，惨叫。这时一个中学生走了过来。
“小朋友，这样会弄伤小狗的。”
“大哥哥你是谁呀？”
中学生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名牌，随后轻声问道：“你读几年级呀？”
“四年级。”一旁的钟家宝抢着答道。中学生摸了摸方惠莹的头说：“以后不可以这样，小狗会不舒服的，记住了！”说完起身朝着球场走去。
“他是谁呀？”
“黄子健，是旁边中学的学生。”方蕙莹看着在球场上打球的中学生说。
“是雪榚车啊！”方惠莹指着公园门口兴奋地喊着。钟家宝看了一眼说：“我去买。”便跑了出去，方惠莹开心的等在原地。
“莹莹。”钟家宝拿着两个雪糕朝方惠莹跑来，一旁的小狗也跟着跑着。两个小朋友在夕阳下开心的吃着雪榚。
“莹莹，我们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里看大哥哥打球呀？”
“因为……要陪小黑呀。”方惠莹看着钟家宝，两人可爱地笑了起来。一旁的小狗则舔着从方惠莹手里掉落下来的雪榚，太过心急一口吃掉了一大半，方惠莹回头看着自己被吃掉的雪糕，死死地盯着小狗。
钟家宝看到生气的方惠莹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递了过去，方惠莹看了一眼球场，刚好打球的黄子健停了下来朝他们看了一眼，方惠莹换了一张笑脸把钟家宝手雪糕往回推说：“你快吃啊不然小黑又要抢了。”然后自己把手里剩下的雪糕都喂给小狗，边喂边说：“不要着急都是你的。”
一旁的钟家宝看了看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吃了起来。
晚上，方惠莹悄悄起来看着家人都熟睡，就蹑手蹑脚走出家门，朝公园跑去。
“吃我的雪糕，叫你吃，叫你贪吃。”方惠莹把掺着芥末的花生酱粗暴地抹在小狗的嘴里，鼻孔里，小狗不停挣扎惨叫，方惠莹又踢了几脚，然后左右看了看，朝家里跑了回去。
“莹莹小黑好像生病了。”钟家宝抱着小黑说：“它脸上是什么？”
“可以是它的屎，好脏。”方惠莹嫌弃地看着小狗，突然兴奋地提议：“我们去池塘给小黑洗澡吧。”
两个小朋友开心的抱着小狗朝池塘跑去。
“好像很深啊！”钟家宝弯下腰看了看水面，“我奶奶都不让我靠这么近的。我们怎么给它洗呀，我伸手都探不住水面啊！”钟家宝起身问道。
“狗都会游泳啊，我们把它丢进去，它自己就会游啊。”方惠莹说罢就拎起小狗朝着池塘扔了进去，“咚”的一声，小狗被重重抛了出去，在水面不停惨叫，钟家宝慌了神，回头对方惠莹大喊“怎么办怎么办？”焦灼地看着，而一旁的方惠莹面无表情。
钟家宝慌了，莹莹没了小狗怎么办呢？想着自己突然就慢慢伸出腿往下探了探，不深，“奶奶说池塘的水很浅的。”想到这里钟家宝便朝着池塘边滑了下去。
方惠莹看到下水的钟家宝着急地跑到提岸边对着钟家宝大喊：“快上来！”，而钟家宝则趟着齐胸的水把小狗捞了起来，转身朝着方惠莹笑着举起小狗，慢慢朝着岸提走了过来，“可是要怎么上去呢？”
“拉住我的手。”方惠莹弯下腰，伸着手探着钟家宝，勉强两只小手够到一起，却没有力气拉对方上来。
钟家宝力气逐渐耗光，吓得大哭起来，方惠莹见状也害怕起来，让钟家宝扔了小狗，两只手都拉住自己的手。就这样，钟家宝丢弃了自己拼命救回来的小狗，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方惠莹，巨大的拉力差一点将方惠莹一同拉下岸提。
这时，一双手死死拉住方惠莹的腰。
方惠莹回头，是大哥哥！
黄子健想把两个孩子都托上来，但是钟家宝没了力气，脚一直在滑，手也一点点松开，最后一把，黄子健用尽全力拉上来的只有方惠莹，两人惊恐地往下看去，看不到钟家宝的人影，过了很久，依旧没钟家宝的踪迹。
两个人呆坐在池塘边。六神无主。黄子健看着四周围，没有什么人，只有很少的零星的人在远处，黄子健回过神拼命摇了摇方惠莹圧低声音说：“听我说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听到没？记住今天你没有见过这个孩子，现在谁在家里？”
方惠莹盯着黄子健，努力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人。
“听好了，你放学就回家里做功课，然后就睡着了。你没有见过他。没有来过公园，记住了吗？说一遍给我听。”
“我放学就回家做功课了，今天没有去公园，做完功课我就睡着了。”
“再说一遍。”
“我放学就回家做功课了，今天没有去公园，做完功课我就睡着了。”
不知是害怕还是真的累了，回到家的方惠莹真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妈妈摇醒，睁开眼家里挤满了人。迷迷糊糊中听着妈妈问自己：“今天放学有没有见过家宝？”
“没有。”
“莹莹，你好好想想，我们家宝每天放学都是和你一起玩的。”家宝的奶奶着急地询问着，方太太也心急地抱着方惠莹又问了一遍。
“放学后，家宝说要去公园看小狗，我要回家做功课，然后我就睡着了。”不知是不是害怕，说着说着方惠莹大哭了起来：“妈妈，我功课没有做完呢。”
方太太心疼地抱着女儿，摸了摸额头，转身对众人说：“莹莹今天早上就一直说困，我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小孩子不想去上学，现在头滚烫滚烫的，怕是真的生病了，才没有和家宝一起出去玩的。”
众人听罢，再次朝着公园跑去，方太太安抚着女儿，等她睡着了，便关上房门离开。
方惠莹睁开眼睛再也没有睡，悄悄地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很害怕。
深夜，众人在池塘里找到钟家宝和小狗的尸体。大家推测是小狗掉河里，钟家宝救小狗不小心失足淹死的。
钟家宝的奶奶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