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钻石与玉蝉
“绿孔雀”失窃已经三天了,但工部局警务处却没找到一丁点线索,探长肖游可真有些头大了。大小报纸一直盯着这件事,老哈利一天两头地跑来问询,总探长艾伦也接连下了死命令,要肖游务必在他任期结束前破案。
就连张奇骏和刘瑞琪这两块活宝也来凑热闹,他们在交际花姚丽娜的怂恿下,果然热心地参与了案件的侦破,洪门的势力加上淞沪驻军的后台,确实不容小觑,肖游也不禁有些心动。虽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两个小开,但又抹不得他们的面子,只能答应两人的要求。
张奇骏和刘瑞琪从肖游处拿到一枚玉蝴蝶的标记后,就开始着手调查它的来历了,这却是姚丽娜的主意。玉蝴蝶既然是雌雄大盗的标记,并一再出现,难保不能从那上面发现蛛丝马迹。
至于肖游,为了详细地了解对手,目前正积极地调查起雌雄大盗以前做的案子来,期盼着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疑点。
现在,雌雄大盗所做的十起大案的卷宗都摆在了肖游面前,线索虽少得可怜,但事件发生的经过却记录得详细。
他先从发生在去年7月16日的“天价钻石”失窃案查起,这是雌雄大盗的第九次作案。昌荣百货公司的朱发荣给掌上明珠在家中开生日派对,舞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朱乘兴向众人炫耀他新近从国外购得的巨钻,结果从密室取来盒子,当众打开后才发现钻石竟然不翼而飞。里面只有一对白玉蝴蝶的标记,表明是雌雄大盗下的手。
当晚,朱府聚集了百来位客人,还有乐队和仆人三十几位,雌雄大盗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把钻石偷走,真是匪夷所思。根据案宗上的记录,那枚钻石是锁在书房的保险柜里的,外面有保镖看护,门钥匙和保险柜钥匙分别在朱发荣和他夫人手里,外人绝难同时拿到。案发后,四名保镖也发誓没听到书房有任何响动。
那么,雌雄大盗是怎生把钻石偷走的?难道他们真会隐身术不成?
肖游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一幅幅画面:有一个可能,当天晚上,雌雄大盗就在参加生日派对的人群中。他们趁众人不注意,好伺机下手……?不对,朱荣发请的客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没厚交的人不会在邀请之列……有没有可能,这对雌雄大盗本身便是上海滩的达官贵人?至少外表是这样?还是,当天晚上雌雄大盗冒充他人混进朱府?……但即便这样,他们要想潜入书房也很难,除非是把四个保镖都收买了,还要拿到那两把钥匙……
肖游越想越佩服雌雄大盗的手段,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第八起是前年8月2日发生的,这次作案的地点居然是在黄浦江上。维多利亚号豪华油轮上面举办一场慈善拍卖大会,最珍贵的一件卖品是汉代的玉蝉,它因为雕工绝密,玉质上乘,又是汉景帝佩戴之物,所以拍出了天价,最后被华董徐兆明竞得。
当时,油轮上汇聚了社会的各界名流近四百多人,加上船员、杂役、侍从不下五百,但就在这一千多只眼睛的注视下,玉蝉却被盗了。
事情发生经过是这样的:当司仪宣布拍卖会结束,大家要散去的时候,头顶上的一盏吊灯突然掉下来,摔个粉碎,当场就砸伤了两个人。便在这一乱的工夫,窃案发生了,玉蝉凭空消失,透明的玻璃柜里的红毡布上只留下一对白玉蝴蝶。
要说第九、十起窃案是在隐秘的情况下发生的,还有可能办到,第八起无疑更有难度。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玉蝉偷走,并换上玉蝴蝶。这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无怪有人戏称,是玉蝉自己飞走了,蝴蝶自己飞进来的。
肖游看得血脉贲张,这一手倒真有点像耍魔术。虽然有人称,魔术师的手比观众的眼快,其实这是个错误的说法,人手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眼睛,魔术师之所以能频频得逞,骗过观众,就在于他在刹那间让观众的眼睛“失明”。他充分利用了观众视野中的盲点,或是耍手段引开了观众的注意力,从而到达目的。
针对这起玉蝉失窃案,他曾专门去找上一任探长陈沛谈过,想听听他什么意见。谁想那位胖子探长苦笑道,窃案发生时,他就在现场。
肖游听了很是兴奋,让他细细地讲说了当时的情景。陈沛告诉他,当时自己是陪着总探长艾伦。杰克逊去的,去意也不是为了抓窃贼,而是代表工部局去捐赠善款。因为油轮上人多,守卫也不少,没人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肖游却摇头否定,说:“也许啊,这雌雄大盗就是瞅准了这一点,好给大家来个冷不防!”嘿嘿一笑,“人多怎么了,人多才好浑水摸鱼!”
陈沛苦笑道,“老弟,你没去过现场,是不知道作案的难度。”
“那你给我好好说说。”
“那玉蝉是装在透明的玻璃罩里的,外面还上了锁,由两个大美女放在小车上推着,旁边呢,还有两名护卫。你想想,现场还有一千多只眼睛呢!”
“可是,人家不是用了调虎离山计吗?吊灯一砸下来,现场不是就乱了吗?”
“话是这么说,那也不过是几秒钟的工夫。这么短的时间,雌雄大盗要打开锁头,把玉蝉偷走,将玉蝴蝶放进去,还不能被发觉……”陈沛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不停地摇头,“难,难!”
肖游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问:“那把锁……开了没有?”
“没有,锁得好好的。”
“奇怪啊,雌雄大盗把宝贝偷走就偷走吧,为什么还要把锁锁上?反正也瞒不过人?”
“对啊,那两个美女很快就发现玉蝉丢了,当场叫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肖游抚摸着下巴说,“有一点可以肯定,雌雄大盗当时就在现场。那时,你陈大探长肯定要站出来查案了。”
“可不是吗,总探长还调来了军警,在场的人都要搜身,可真他妈的邪乎,连个屁影都没有!”
“当然搜不到……哎,那两个大美女呢,搜了没有?”
“最先搜的就是她们,可那身大红旗袍绷得紧紧的,哪能藏东西?”
肖游哈哈大笑起来,“你大探长趁机揩油,也多少占了点便宜。”
陈沛苦笑道:“兄弟,我那时哪里还有这心思?那该死的雌雄大盗真他妈的会选地方,当那么名流的面儿,在我们眼皮底子下作案,那不是当场扇人耳光子吗?可倒好,当天大小报纸一登,这事就越传越玄乎,那俩贼倒比电影明星还红了!”
“他们当然比明星有能耐!”肖游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想啊,这出神入化的作案手段难道称不上杰作吗?简直就是一门艺术!”
“看你说的,贼就贼吧,还扯上什么艺术了……”
“嘿嘿,这贼可是很讲原则的,一年不多不少,只做一宗惊天大案,他们便是这上海滩最有分量的演员,一年只拍一部精品,宁缺毋滥!真是叫我敬佩!”肖游感叹着,“我做侦探日子也不少了,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对手,要是能跟他们过过招,那才不虚此行;万一侥幸破了案,嘿嘿,那算是我祖坟上冒烟了!”
肖游那番话可不是胡乱说的,确是有感而发。雌雄大盗既然把每一次做的案子当作挑战,他就立志把追捕他们当作挑战!可惜啊,当年油轮上发生“玉蝉”失窃案时,陈沛失去了一个机会,不然的话,他今天早升职了。
明摆着,那只玉蝉虽然不见了,但当时就藏在现场的某一地方,在那么紧急的情形下,聪明的雌雄大盗是不会将它冒险带在身上的,只不过暂时转移了地方。
这个地方虽然就在现场,却又十分隐秘,不会轻易被人发觉。雌雄大盗要做的就是日后再潜进来把它盗走,当然,时间要赶在这艘油轮驶离黄浦江前。
肖游又继续往下看两位大盗的作案记录,愈发得佩服起来。这两人真是盗贼中的“艺术家”,每一次出手都可圈可点,堪称经典。
他一年一年地看着,寻思着,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熏得满屋子雾蒙蒙的,有时也会闭目沉思一番,想到什么紧要处,便会兴奋地一跃而起,用笔在纸上草草记下。
当翻开雌雄大盗做的第一起案子的卷宗时,他的目光马上被吸引住了。这案子居然跟后面的九宗案子有所不同。这一次,雌雄大盗竟在广庭大众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