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机关
谢婉呆呆地看着这些盒子，久久没动。十个盒子虽然大小样式都很像，但明眼人还是能从盖子上的花瓣辨出差异来。区别就在于每朵“百合”的花丝上，十年前的那个盒子盖上的“花”只刻了一根花丝，最后送来的这个盒子上的“花丝”恰好是十根。
前九个里面的机关已经破了，现在很容易打开。可这个压轴的家伙只怕就难度大了，那个人肯定在里面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不过，有了前面的九个打底，谢婉已经找到了规律，相信破解它也不难。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在那九个盒子盖上的“花朵”一一按着，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盒盖依次弹开，可以看到，每个盒子里面都装着一张黄色的纸。
谢婉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匣子来，打开后，里面装满了工具，跟摆在外面的那些不同的是，它们都特别小巧。她先是拿出一把又细又尖的镊子，在盒盖上的那朵“百合”的花瓣上摆弄几下，六片瓣儿果然移开了位置，露出六个米粒大小的洞眼。
谢婉轻舒了口气，探右手从匣子里拈出一根黄色的金针来，放在嘴边吹了吹，针头居然像纤草一样轻轻晃动几下。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把针插入“花瓣”正上方的那个洞眼里，然后才慢慢把耳朵贴上去，右手拇食二指轻轻地捻着针，她能听到里面的机簧发出哒哒的微响。比蚊子叫还要轻。
谢婉慢慢合上眼皮，凭直觉感受针体与机簧的摩擦。她的手像是通过柔软的金针向下伸了去，眼睛虽然闭上了，“心眼”却开了。她几乎屏住了呼吸，让针尖在一个个小齿轮上面扒拉，转了半圈后，几个齿轮相互咬住了，另一根簧片却丝地声弹出来。金针正好把它别住了。
谢婉的额头上已渗出汗珠，苍白的脸颊上洇出了红晕。她不敢怠慢，又拈出一根金针来，照章办理，把它也插进其中一个洞眼，别住了另外一根簧片。
当六根金针都插进去后，汗水已经湿透了她身上的香云纱，并微微气喘着。刚才操作时，她强忍着不咳嗽，现在总算可以清清嗓子了。
再看盒盖，那六根金针插在花瓣的洞眼里，倒好像是把“百合”的“穴位”给封住了，谢婉嘴角不觉闪过一丝微笑，抬手梳了梳头发，从中拈出一根长的挣断了。
她把发丝放在舌头上润湿了，然后才瞄准了针孔，小心地穿过去。做这些时力道必须拿捏得够准，稍有差池，金针的震动就会撬动簧片，改变里面的机关程序。
当发丝成功地把六枚金针穿在一起时，谢婉才如释重负，左手拿一把小镊子将发丝的两头捏住，右手却从匣子里捡出两把小小的钩子。
其中一把叼在了嘴里。现在，她嘴里和手里的工具呈三角形勾住了发丝。只要同时用力，应该便能一起拉动六枚金针，进而牵动盒子里面的六根簧片，把机关破了，打开盒子盖。
十年了，她已经知道了前面九个盒子的秘密，只要开了这最后一个，谜底便会揭开。汗水顺着脸颊淌下，谢婉一点不敢大意，心说稳住，稳住！双手和嘴同时向上一挑，发丝被拉了起来。
可是，盒盖里并没有发出她想像中的叭嗒脆响，而是沙拉沙拉的怪声。啪地下，发丝断成几截，六枚金针同时蹦出来，掉在桌案上。
再看那六片花瓣，也跟着移动位置，重新把六个小小的洞眼堵住，“百合”又恢复了原状。谢婉吃惊地看着盒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明明操作得没错，怎么会功败垂成呢？
这么一来，便觉得气息不畅，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身子伏在桌案上，一个劲地抽搐，脸孔涨得紫红。桌子上的东西也稀里哗啦地震荡。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口气来，喉咙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额头上的汗珠子像黄豆粒一样簌簌滚落。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盒子，心说：“怎么回事，我居然打不开它？是他长进了，还是我倒退了？”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唤道：“太太，你在吗？”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女仆在门外说，“花旗银行的杜邦先生来，老爷请太太过去！”
“知道了！”谢婉双手按住桌子，费力地把疲倦的身子撑起来，将桌子上的盒子一样样地收起来，重新放进柜子里锁好，这才慢慢走出去，拉上了房门。
过了片刻，在林长风表演魔术用的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了响动。一个孩子的脑袋露了出来，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左右看看，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正是林小龙。
他先是踮着脚尖走到门旁，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听，见没什么动静，一颗心才沉了底。他吐了吐舌头，又像只大青蛙一样，蹦到那个深红色的柜子前。
刚才的那一幕他都瞧在眼里，人又聪明，开柜子的法子都死死地记着呢。现在，他先搬了把椅子过去，站在上面刚好摸得着，这才把那六片“百合花瓣”依次掰开，柜门的暗锁果然开了。
小龙心头狂喜，把那些盒子一股脑地搬出来。他也分不清哪个是什么年份送的，反正一锅烩吧！学着谢婉的样子，排头在盒盖上的“百合”按着。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有九个盒子果然应声而开，里面都放着一张黄纸。剩下的一只盒子没动静，显然就是刚送来的那只，机关没破得了，所以开不动。
小龙也不去管它，尽管去看那些盒子里的黄纸，第一张打开来，见上面写着半阕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下面署着个大大的龙字。
林小龙对诗不感兴趣，更何况里面有好多字还不认识，但对这个龙字却十分上眼，除了是字写得力透纸背外，重要原因是他的名里也有个龙字。再细看时，纸的最下角还缀着一行小小的字：方浜路26号。
他再取过一张打开来看，上面照旧是半阕词（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署名一个大大的龙字，下面缀着：方浜路26号。
小龙兴味索然，哗啦哗啦看了其余的黄纸，无不是如此。他皱起眉头，自己辛辛苦苦地藏在这儿，就是想瞧瞧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要知道都是这些破玩意，他才不愿费这劲呢！
却在这时，第十个盒子突然发出啪的一声响，盒盖居然慢慢张开，林小龙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当盒盖完全张开后，他险些叫出声来，那里面居然盛着一只戒指，上面的钻石闪出晶莹的光芒。
这个时候，他光看戒指了，浑然忘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连谢婉也打不开的盒子，他只是轻轻一按，隔了会儿盖子却会自动打开……？
林小龙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钻石戒指，见里面照样有一张黄纸，便拿出来打开一瞧，上面写着一首古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岭，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小龙虽然年少，却仍能觉出这些字写得剑拔弩张，充满杀气。那个龙字更是气冲霄汉。就连那行方浜路26号的小字也草草而就，透着不满和狂躁。显然，那个叫龙的人的耐性已经达到极限，几欲爆发了。
小龙想了想，对这个地址还有龙这个人充满好奇心，便把第十张黄纸揣在兜里，又伸手摸了摸钻石戒指，方才将盒子盖上，一个个又按原先的位置放好，关了柜门。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听了听，见没什么动静，方才拉开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