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植物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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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二
为每一个阅读经典的孩子,提供一条参考方法的路径

编辑温建斌将《〈诗经〉里的植物》的书名修正为《诗经植物笔记》之后,原来一本单一的个人随笔集也就一下子朝着五个不同局部共鸣的笔记体文本变化了。

笔记体是中国古代史学记录的重要文体之一。正史因为受各种力量的平衡和钳制,样子周正到无趣。而人类真实的历史,很显然充满了激情与神奇。像野史佐证正史的笔记体文本,以笔记、笔谈、杂识、日记、札礼等方式记录鬼神仙怪、历史琐闻和考据辨正,那种不受羁绊的自由和充满奇思妙想的活力,都给了笔记体文本更多彰显个性的机会。

书在结构上五个局部的裂变和重组,是从宋代心学大师陆九渊的一句话演变而成。陆九渊遵从孔夫子“述而不作”的故训,试图将一腔心血倾诉到六经的注解中去,因此他为阅读六经定了一个行动的纲领:六经注我,我注六经(纲领定出之后,他自己倒没有行动,后学猜测,陆九渊所说这个“注”字的对象,不是六经典故,而是身体力行)。这两句话随着心学的影响日渐深远,逐渐变为阅读中国经典文本一种重要的学习法。

《诗经》的文本,自汉以后竖立了牢牢的经典地位,不仅在每一个朝代承担了道德教化的职责,“诗三百”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首诗,自《说文解字》始,还成为中国汉语文字源头的活水。陆九渊的“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便很自然成为《诗经植物笔记》文本修订的指针。受着建斌的启发,最终的文本定为“《诗经》原文”“杂家题解”“‘我’注《诗经》”“植物笔记”“《诗经》注我”五个局部。要阅读经典,基本上经历这五个局部的支撑,应该能够将一个经典世界从一个人的内心支撑起来。

“《诗经》原文”映照着阅读的起点,映照着伟大创作的源初,显现这阅读经典世界的根本,很多时候我极力要求自己去背诵原典,背诵这些文学、思想永恒的界碑。要有对经典原文强烈的热爱,才能为其他几个局部推陈出新打下坚实的基础。

“杂家题解”穿插着各个优秀文本的考据辨正,如果说经典的原文是巨河激流的涌动,杂家题解就是巨河落涧溅起的心灵浪花中最具光彩的浪花朵朵。将这些散落的心灵浪花聚集一处的,必须是读者自己心头得到感触的语言。这个“解”字,最是趣味纷呈,可以是逻辑严苛的推演,更可以是综合各家又独具个性的表达。展开这个“解”字,我常用到中国式的自由心性和直透本质的自觉触发,也经常用到阐释学上的种种杂家推演。在重写《诗经植物笔记》“杂家题解”时,正是这个“解”字,给了我重新解读《诗经》现代性的勇气。

“‘我’注《诗经》”这个局部会打开中国的文学史和语言史无限拓展的细节,无数个“我”在吵吵嚷嚷中自说自话,各有辩词,每一份辨与识里都藏着一份生命的精进。这个局部,就像夏夜敲打万物的雨声,每一滴“我”都从历史的天空中从天而降,每一份敲打都是一份来自“我”的独一无二的注解。每个“我”都带着令人吃惊、让人迷醉的历史背景和时代目的。孔夫子在教导学生的时候,在心中遵为“述而不作”的周朝初建充满了朝气的世界,在一个又一个朝代精英的接力中,将知识与精神的脉络不断梳理,不断涌现。“‘我’注《诗经》”就像热流将文明精华的胶质熔化,让《诗经》原典的精华,从滞重化身为轻盈,在新时空的航道里奔涌流淌。

“植物笔记”自然是我热爱《诗经》的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局部,中国人民俗生活的原景,中国人饮食文化的变迁,中华中医洞察生死的自然哲学观,都在一草一木身上涌现,化身为中国人血液和生活铿锵有声的内敛平和的原点。每一种植物身上包含的大自然的奇妙,碰撞着诗的朦胧与灵魂的庄严,吸引着一个个时代的画家,把自己笔头颜色的魂魄印在《诗经》植物的吟唱里。

“《诗经》注我”是我原先书本的随性笔记,它不是凝固不动的冰,而是流动不息的水,是物动情牵,有感万物的循环。期望《诗经》将来会注我于深情,会注我于东西方文化交织的宏阔。这个“注”曾经有过一个看似决定我人生方向的小小开端,这个“注”将来会化形为多元多样的魂魄,会化身为不可预知的多条路径。在修改这个根据自由特质的经典“注”我的局部时,很多未知的可能性又朝着我的心头聚集过来。

阅读经典,其实既艰难,又简单。只有读透经典,才是一个人的精神幼苗长成大树的基础。期望每个阅读经典的孩子,在翻开经典的文本时,能够毫不慌乱地在心里印下这样一条清晰的阅读路径,并且经由这样一条阅读路径,重新发现一个比昨天更加光彩照人的自己。

2019年6月11日完成于首都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