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粘稠（2）
那是一脚踏空后的失重感。邱承玉恍惚觉得自己的空中飞了很久，久到几乎要忘记今夕何夕，砰的一下摔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浑身骨头嘎吱作响，内脏仿佛移位，胃中一阵翻涌。邱承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前景象因为眩晕而变得模糊，但这并不妨碍他辨别出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山谷。
山谷很深，站在谷底仰望几乎不见谷顶，蓝天也收缩成了狭小的一块。
这么深，难怪坠落的时间会那么漫长。
邱承玉垂下眼帘，目光中是一片盛开的五彩斑斓。此时他的视线已经重新变的清明，在他眼中，各种名贵花种与百年草药欣欣向荣，宛如仙境一般美好。
视线再度下垂，邱承玉看见自己脚边躺着一个人。邱承玉懵了一下，旋即蹲下身拍了拍那人的脸颊，试图把他唤醒。：“奕新，哎，醒一醒。”
奕新……还真的掀开了眼皮。
邱承玉眼睛一亮。
但是奕新没有出声，就连刚刚撑开一条缝隙的眼睛也再度和上了。
奕新的头脑一片混沌，听不清邱承玉焦急地在喊些什么，耳朵也不停的在鸣叫，嗡嗡嗡的，煞是讨厌。
轻轻喘了几口颤颤巍巍的气，奕新终于积蓄了一些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张开了眼睛——虽然依然是一道缝隙，但好歹睁开了。他的声音简直像弥留之人：“邱……邱哥……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黑……黑河呢？黑河……去哪里了？”
他看见邱承玉对他说了一句话，可惜他耳朵嗡嗡嗡的，听不见。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于是邱承玉又对他说了一句话。
邱承玉用的是口型，所以奕新看懂了：别乱动，别说话，好好休息。
奕新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变得绵长。
奕新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不知不觉将近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可见那一摔对他来说是真的不算轻。
邱承玉跏趺坐在奕新右手边，脊背笔挺，他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动静，于是道：“醒了？”
“嗯，醒了。”
看着邱承玉眼里的红血丝，奕新有些尴尬。邱哥怕他有危险，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睡，自己都没能睡个好觉，这让他有种亏欠邱哥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咳，邱哥，我睡了多久啊？”
“大概两天吧。”
邱承玉凉凉地说。
“啊？两天？”
奕新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邱承玉强笑着说：“你心里是不是很过意不去？如果是，这次任务结束后把你的功劳点分一半给我就行，就当做对我认真看护你两天的补偿，嘿嘿。”
奕新心里一阵纠结，不过再一次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是选择了妥协。哎，没办法，谁让他心软呢。
邱承玉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奕新竟然这么单纯。他们只不过相互认识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对他好，他就肯把珍贵的功劳点分一半给自己。
这下换成邱承玉不知所措了。
他干巴巴地解释：“瞎点什么头啊，我是逗你玩的。功劳点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
奕新睁大了眼睛说：“啊？逗我玩？邱哥，你过分了啊！”
“嘿嘿！”
接下来两人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了环境，周围不是花就是草，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北边方向的一处缺口，奕新指着那处缺口说：“我们去那里吧，那里看样子有人。”
他的语气认真，邱承玉也收起了笑容，点点头。
“一起去看看。”
反正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随着距离近了，两人才发现那所谓的缺口其实是一扇半开的门。门内没有点灯，所以黑漆漆的，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估计是这座山谷的看守者。
天空黑的像一块抹布，虽然带着恶意遮盖了天上一切能够发出光亮的东西，但是山谷的中心地带却是亮堂的，像是对无边黑暗的一个嘲讽。山谷的中心种满了会发光的荧光草，它们虽然单枝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星星点点，让人无法忽视。
荧荧亮光一直照射到门前。
这也是二人能够勉强看见缺口——门里那人的一个重要原因。二人在距离门还有十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邱承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门里的那个人说：“前辈，冒昧来访，我们实在很抱歉。不过我们是身负要事来的，421号村村长让我们来向谷主求些草药，并托我们把一封信交给谷主。”
邱承玉摸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人听了邱承玉的话，静默了一会儿，语气平淡的道：“很抱歉，谷主现在正休息，不接待任何人，二位把东西留下，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邱承玉说：“信我们必须要亲手交给谷主，村长说这封信很重要。”——胡扯，现在赶我们走，我们上哪里弄草药去？先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奕新在一旁很焦急，如果他们带不回草药，算不算无功而返？那……功劳点还有他们的事儿吗？不行，就算再露天睡一觉也要在明天见到谷主。他用坚定的目光看向邱承玉：能不能拿到功劳点，就看你的了！邱哥加油！邱哥威武！
“谷主已经休息了，你们难道还要让我把他叫醒不成？”那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无奈的说：“你们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吗？让我看看，我可以让你们先在这里住上一晚，等明天一早带你们去找谷主。希望你们不要嫌弃这里的环境……呃……？”
说话间，那人从黑漆漆的门里走了出来，一身壮硕肌肉的大男子形象显现在二人面前，邱承玉第一眼看上去，不禁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们在哪里见到过。
还没等他问出自己的疑问，那浑身长满肌肉的男子突然吃惊地说：“邱承玉？是你？”
邱承玉愣怔住了，他没想到面前这人还真是熟人，竟然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他又仔细回想了一番，一些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禁惊诧地说：“魏老大？”
“别、别、别，可别叫我魏老大，那都是别人瞎叫的的，你这么称呼我，我可受不起，我大名叫魏子道，你叫我大名就行。”
那男子——魏子道这样说。
在一个光怪陆离的离奇世界里，突然碰见了一个认识的人，饶是魏子道心性沉稳，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一片波澜。
已经准备好与肌肉男死磕到底的奕新旁观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禁呆立原地。
天，这剧情进展委实有些过快。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就是亲切无比的相互寒暄了。
寒暄过后，邱承玉感慨万千：“我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熟人。”
魏子道心有同感地点头。
“山谷里还有其他熟人吗？你知不知道……方入晗在哪里？”
闻言魏子道的心情有些低落，声音沉沉：“没有，谷里除了谷主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没见到过方首领，‘黑夜’的其他兄弟我也同样没有见到过——这三个多月我一直在这个山谷里，没有谷主下令，我根本出不去——方首领武功高强，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邱承玉眸中闪过失落。
“总会遇见的。”
这座凿山而建的屋子令人惊奇的地方在于山壁内侧竟然没石凿斧刻的痕迹，不像人工，更似浑然天成，让邱承玉二人连连惊叹。魏子道带着二人进了屋子，挑了最里侧的一间指给他们说：“只有这一间还算干净，勉强能住人，看来要委屈你们凑合一下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们谢谢你还来不及呢。”奕新笑着说。麻烦就这样解决了，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神清气爽地去见谷主。
躺在床上扭了半天，奕新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山谷的中心位置出现了一座小屋。小屋造型普通，周围有花海映衬，远远看去有几分唯美，宁静，古雅的意思。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魏子道停在草屋前，恭敬地开口说：“谷主，有人想见您，说是代421号村村长向您求些草药，并有一封重要的信亲手交给您。”
说完，魏子道恭敬地站到门的一侧。
“嗯，知道了。”
从门里传出来一阵沙哑的声音，随后木门缓缓打开，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低矮老者出现在邱承玉二人面前。
“就是你们要见我？”
谷主身材瘦削，手指细长但包骨，眼角是弯着的，即使不笑的时候也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应该是常年与各种珍贵草药打交道的原因，谷主虽然上了年纪，头发依然是一片乌黑的茂密。
“这是村长让我交给您的信。”
邱承玉一步上前，双手把手中的信递交给谷主，谷主笑着接过，拆开信封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信纸。从背面看——也就是他的角度看去，信并不长，只有短短几行。
但是谷主的神色却变了。
难看扭曲取代了慈眉善目，巨大的反差让邱承玉和奕新愕然不已：“这……信上写的东西……你们能保证是421村村长写的吗？”
自然弯曲的眼角飞扬起一抹凌厉的弧度，宛如寒冰的目光落在邱承玉的脸上，“认真想一想！”
见鬼，要坏事了！
邱承玉内心凄凉，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就像提前彩排好了一样一个个排着队来。他不知道村长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赶紧拿到草药回去交差，逃离这是非之地，于是随口胡扯道：“应该不是，这封信是村长直接交给我的，我并没有见她动笔写。”
“嗯嗯，对！”
奕新点头应和。
谷主冷哼一声，把信撕的粉碎，嗓音压的很低：“小儿终究是小儿，连撒谎都学不利索……告诉你们谷主，我年纪大了，没兴趣蹚这趟浑水……哼，滚蛋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留下这一番话，谷主转身离开，独剩三人面面相觑。
“草药……”
“别草药了，小命没有丢就已经很不错了，刚才谷主那眼神，分明是想杀了你们！趁谷主没有改变意思，你们快走吧！你把草药名告诉我，我现在帮你摘些，虽然来不及摘太多，但足够你们交差……”
“谢谢魏兄，”邱承玉感谢道，“不过我觉得我们用不到了——我们出了铂山会去四处游历增长见闻，找寻进入主城的办法，根本没打算返回421号村受那个所谓村长的压榨。魏兄的情我们记在心里，改日必将双倍报答！”
邱承玉说的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随即拉上奕新转身便走。
“希望我们再相见时是在主城！”
“别再相见了……我给忘了，这里没有路，只有乘坐一条河才可以出去……而那条河的掌控权……在谷主手上……”
“恩……的确在我手上。停下来吧小朋友，你留下，你的同伴可以离开。”
谷主的声音不知怎的变得有些尖细。
邱承玉慢慢停住脚步。
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他有种直觉，告诉他，谷主谁说的是自己。
他的脑子在这一刻搅成了一团浆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