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温室里的花朵

这两三个月时间里，曲娟没有生过病，连喷嚏都没打一个，王老师心里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全是她的功劳，家长的照顾，同学们的配合，都有作用。

日子好过就容易过，眼睛一眨，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期末考试过后就会放寒假，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

王老师也要回家探亲去了。

很多同学高兴地宣布：我要去姥姥家！我要去爷爷家！我要去舅舅家！

曲娟因为妈妈在商场工作，春节是商场最忙的时候，不放假，他们不能回老家过年。

从腊月开始，商场每天都人山人海。人们进了商场，好像东西不要钱似的，大包小包往家里搬。商场的工作人员不停地往货架上补充货物。

曲娟妈妈是会计，这些天也都充实到商场一线帮忙，而且还要加班，一天到晚不在家。

好在曲娟爸爸单位在年三十那天开始放假了，不然，年饭都没人做。他们家的年饭一直等到妈妈晚上10点钟下班回来才吃，真正是年夜饭。妈妈还说，商场还有三分之一的工作人员在值班，不能回家吃饭。初一早上8点钟，妈妈又走了，说要去替换没回家过年的人。

这让一直盼着过年的曲娟很失望。她原以为过年这几天爸爸妈妈会带她出去玩，去动物园、去游乐场、去体育馆，去那些平时想去又没有时间去的地方。谁知道过年妈妈那样忙，不能和他们一起去，缺了妈妈，她和爸爸都不想去了。

曲娟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想：不知道这些人过年好不好玩，是不是像自己家一样冷清清的。

爸爸以为曲娟想出去，走过来搂着曲娟说：“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要去别人家，别人家客人多，你去了会碍事。”

曲娟没有回答，心想：这个小区没有一个同班同学，我上谁家去？就是有，我也不爱串门。还是上学好，教室里时时刻刻坐满了人，下课了，同学们追追打打，自己虽然不和他们闹，可是看着他们闹也有趣，没有孤独感。

曲娟回到屋子里，看见爸爸在扫地，就帮他捡地上的废纸。爸爸说：“你去玩，我来做。”

爸爸从洗衣机里拿出洗好的衣服去晒，曲娟就帮他拿衣架。爸爸说：“阳台上冷，你进去。”

爸爸做饭，曲娟就站在厨房门口陪他，她想帮爸爸择菜、洗菜，爸爸不让，怕她弄脏手。

下午，爸爸看见曲娟从这个房间踱到那个房间，也不爱看电视，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就和曲娟商量，问她愿意看电影吗。

曲娟想起那次看《幽谷鬼魂》不敢睁开眼睛的情景，觉得那是受罪，不肯去。

爸爸说：“哦，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看电影了。我记起来了，你们王老师给你妈妈打过一个电话，说以后不要带你去看恐怖电影了。”

“是吧，老师批评你们了吧。还是老师懂我们。”曲娟回忆说，“那天我害怕，想提前走，妈妈还赖在电影院不肯出来，说这样的电影才够刺激。”

爸爸说：“我告诉你，电影里的鬼怪全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怪。你问问大人，谁看见过鬼怪。”

“那大人为什么拍那样的电影呢？为专门吓唬小孩子吗？”曲娟不懂大人为什么这样做。

“不是这样的。大人工作起来不是很忙很累吗，弄一些稀奇古怪的电影，让他们放松一下。你妈妈不就说好看吗？”爸爸的理由不充分，不能说服曲娟，曲娟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我真的搞不懂，大人为什么爱看那样的电影，一点意思也没有。”曲娟不理解大人。

“今天我们不看恐怖片，看好笑好玩的，行吗？”爸爸向曲娟保证。

曲娟想了想，说：“看什么电影要由我定，好不好？”

爸爸说：“好的。你愿意看什么就看什么，你做主。”

他们到了影剧院，正好有一场电影是《小兵张嘎》，曲娟很高兴，说：“就看这个。”

张嘎的奶奶牺牲了，张嘎哭，曲娟也难过得流泪。游击队打了胜仗，张嘎高兴得跳起来，曲娟也笑得像朵花。张嘎把枪藏在树上，曲娟为他担心。两个小时，曲娟和电影里的张嘎一起欢乐、悲痛、愤怒、激动。她完全被张嘎征服了。

散场了，曲娟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她对爸爸说：“《小兵张嘎》真好看！为什么拍电影的叔叔不多拍一些这样的电影，要拍什么鬼呀怪呀那样的电影呢？我长大了，就奖励拍《小兵张嘎》的叔叔，给他们发个大奖状，批评拍《幽谷鬼魂》的人，让他们再也不敢拍那样的电影了。”

爸爸问曲娟：“爸爸没骗你吧，讲了让你看又好笑又好玩的电影。”

曲娟纠正说：“这个电影又好看又有意义，不是又好笑、好玩，你用词不当。”

爸爸说：“你比我总结得好，是又好看又有意义。”

这一天，曲娟因为看了一场好电影，心情一直很好，话也特别多。

曲娟爸爸也感觉到她情绪很好，心里想：孩子不高兴，打不起精神，不能怪她，是我们没有做好，应该多带她出来活动，做让她高兴的事。

农历正月初五，年还没有过完，大人还没有上班，有的还在探亲访友，有的出去旅游还没有回来，有的在家烹制好吃的招待客人，有的带着外地来的客人在城里转悠。大街上到处是人，城市里到处弥漫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曲娟爸爸前一天接到上级命令，今天去总部，说有紧急任务要完成。

爸爸眼睛看着曲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是，明天早上八点钟出发，保证准时到达。”

爸爸放下手机，曲娟就缠着爸爸说：“爸爸，你不能为我请假吗？”

爸爸说：“娟娟，你知道的，爸爸要工作。从小的方面讲，爸爸要挣钱，不然我们吃什么，哪来的钱给你买新衣。从大的方面讲，爸爸的工作是建设祖国。所以，无论什么时候，爸爸都要以工作为重。”

曲娟撒娇了，一拳一拳打着爸爸说：“妈妈要上班，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家，你不爱我了吗？”

爸爸亲了亲曲娟，说：“我们家娟娟最懂道理，从来不胡搅蛮缠。”

曲娟不好意思继续闹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曲娟就起来了，她知道爸爸要走，一脸的不高兴，站在那里不说话。

妈妈上班去了。爸爸已经做好了饭，拖了地板，等曲娟吃了饭，一切妥当了，他才走。临走时再三交代曲娟，一个人不要出去，有陌生人敲门，不要开门。在家要注意煤气、水、电，不要玩火，不要用电烤炉，感觉冷就开空调。

曲娟这时可不嫌爸爸啰唆，宁愿他就是这样一直唠叨下去，只要不离开她。但爸爸终于还是走了，虽然他一步三回头，但他的手机不停地响，催他出发。

曲娟懒洋洋地拿出作业来做。但心里老是沉静不下来。大白天的，不是觉得卧室里有声音，就是厨房的窗户被风吹得响，要不就是门外有脚步声。

曲娟思想不集中，作业做不下去，干脆不做了，生气地把书和笔丢在桌子上，去看电视。她平时喜欢看《熊出没》里面的光头强，这几天少儿频道一天连续放三集，可是，现在她也静不下心，看了一会儿，都不知道电视里在讲什么。她只好关了电视，站在阳台上，看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心里想：爸爸的领导会给他安排什么任务？他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曲娟已经睡着了，突然被开门声吵醒，她吓得用手去摸妈妈，妈妈告诉她说：“不要怕，大概是你爸爸回来了。”

妈妈下床打开了客厅里的灯，果然是爸爸回来了。

曲娟懒得起来，想接着睡，可是没有妈妈睡在旁边，曲娟没有安全感，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听爸爸妈妈说话。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紧急任务吗？”妈妈问爸爸。

“是的。我们在国外的一个工程负责人突发急病，送回国内治病。现在那儿群龙无首，公司领导让我马上到那儿去，不然，工地会停工，工程不能按时竣工。所以我连夜回来和你告别。”爸爸说。

“你要去多长时间？”妈妈焦急地问。

“说不好，因为我不清楚那儿的情况。”爸爸说。

“你不能和公司领导说，我们家有困难，让别人去。”妈妈低声嘀咕。

“我们家有什么困难？”爸爸反问妈妈。

“我们家娟娟身体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病了，到时候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妈妈还想说服爸爸。

“你以为我想去？问题是别人家里的困难更大，要不然，领导不会让我去。不过，能去参加国外的工程建设是个好的机会，既能扩大眼界，还能拿双份工资。”爸爸骄傲地说，“要不，你就不要上班了，专门在家照顾娟娟。反正我现在拿双份工资。”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再说，我可不愿意当全职太太，我要有我自己的事业。”

“那就没办法，只好辛苦你了。好在我们娟娟听话，从来不在外面惹事。家里就拜托你多操心了。”爸爸给妈妈说好话。

爸爸进屋来，看了看曲娟，亲了亲她，出去了。

曲娟不知为什么装作睡着了，没有睁开眼睛。

妈妈知道爸爸要走已成定局，自己回来陪曲娟睡，让爸爸睡在书房里。

曲娟醒了就很难再睡着。反正睡不着，曲娟干脆不睡了，让思想漫无边际地跑。曲娟突然体会到，大人有时也和小孩子一样无奈，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估计爸爸一定不愿意去很远的地方上班，不愿意和家里人分开，愿意一家人在一起。而且，他曾经许诺过曲娟，天气好带曲娟去动物园玩，去游乐场玩，陪曲娟去新华书店买书。他甚至说，如果有可能，他带曲娟去乡下看爷爷奶奶。但工作需要，他不得不离开爱人和女儿，奔赴远方。

想着想着，曲娟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曲娟睁开眼睛就大声喊爸爸，可是爸爸已经走了。曲娟和他照面都没有打一个，这是曲娟没有想到的，她骂自己懒，后悔昨天晚上装睡，不然就能和爸爸说一会儿话，交代他在国外小心，告诉他自己会想他，要他早点回来。

爸爸被派到国外工作，妈妈和单位领导说明了困难，领导批准妈妈不上晚班，天天朝九晚五，踏着钟点上下班。

曲娟的爸爸一走几天没有消息，元宵节那天，曲娟站在窗口，看见街对面的商店在卖元宵。一长排的桌子上，摆满了亮晶晶的不锈钢盆，里面装着白白的元宵。曲娟远远地望着，一边想象那些元宵里有什么样的馅，黑芝麻的、花生的、桂花的……曲娟数不出来了，一年才过一次元宵节，每次才吃一种馅，她能吃多少种馅。

桌子的旁边有一个旋转着的机器，上面一个大盘子，元宵在不停地转动，不断变大。那是在制作元宵。

曲娟看着不停旋转的机器，心又飞向爸爸。要是爸爸在家，她就会让爸爸去买元宵给她吃，每个品种买几个，都尝尝。爸爸不在家，她只能看着吞口水。她又想道：爸爸现在哪儿呢？他是坐飞机去的，还是坐轮船去的？说不定已经到了工地开始工作。换了自己，那可是不敢想象的事。爸爸这次是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曲娟就害怕到陌生的地方去。曲娟想到这里突然害怕起来，觉得身上冷。再看家里，冷冷清清，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孤单。

曲娟没法坐下来，耳边老是传来各种响声，不是风吹得阳台上的衣服响，就是楼上有人走路，还有好多不知道原因的动静。当她辨别不出是什么声音时，就紧张，心发慌。

她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不管妈妈不准她出门的交代，从家里跑了出来。

她带了本书，准备到妈妈的办公室里看。可是办公室关了门，妈妈没有在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全都到商场帮忙去了。她在楼下的购物中心寻找妈妈。商场里的人真多，商品也多，真是一个花花世界。她在人群中显得那样渺小，微不足道。

最后，曲娟在二楼卖家电的柜台找到了妈妈。

妈妈见到曲娟，没有责备她到商场来了，只说：“路上没有害怕吧？”

她旁边的阿姨说：“大白天的，这么大的人了，怕什么呀！”

妈妈解释说：“我家娟娟胆子小，平常不大出门。”

阿姨说：“越是胆小，越要让她出来锻炼，你不让她出来闯闯，她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小。”

这时有人要买电视机，阿姨接待顾客去了。

妈妈对曲娟笑了笑，给了她办公室的钥匙，让她去办公室。

曲娟想了想，刚才四楼办公室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黑灯瞎火，她好害怕，妈妈只好送她上来，给她打开灯、空调，让她在那儿看书。

妈妈交代：“实在没意思，就下来，到商场玩玩。”

曲娟在妈妈的办公室待到妈妈下班。妈妈带她去吃了甜酒煮元宵，才回家。

晚上，远处有人放烟火，五光十色，炫丽非凡。曲娟站在妈妈身边又想爸爸了：爸爸现在在哪儿？国外也有人放烟火吗？

又过了两天，爸爸终于来电话了。他说他很忙，一到就投入了工作，加上时差的问题，他有时间了，国内又是深夜。他不想打扰曲娟母女睡眠。像现在，国内是白天，他们那儿已经到了深夜。为了打这个电话，他现在还没睡。

他说自己很好，最关心的是曲娟的身体，让妈妈多操心，有事多向老师请教，多和老师商量。

曲娟很遗憾，妈妈是在上班时间接的电话，曲娟不在场。她让妈妈和爸爸说，下次要到星期天打电话，她和妈妈都在家，就能听电话了。

学校开学了。开学的第一天不上课，只是去学校交作业，交学费，报到。

早上起来，妈妈说要上班，没时间送曲娟去学校。妈妈把学费装在一个信封里，把信封交给曲娟，说：“你自己把学费收好，最好夹在哪本书里面，把书放在书包里。到学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学费交了。”

曲娟没有说话，她在心里琢磨，别指望妈妈请假送自己上学了。也许，妈妈是听信了那个阿姨的话，要让曲娟自己去闯。曲娟又想到了爸爸。要是爸爸在国内，他会送曲娟去学校，帮她缴费，领新书。

曲娟不敢提出要妈妈送。这个要求有点不合理，说出来不理直气壮。人家读二年级的孩子就能自己去交学费，曲娟都读五年级了，还要大人陪。曲娟慢腾腾地、十分不情愿地走了。

一路上，曲娟还在想爸爸。她认为爸爸要是在家就好了。爸爸比妈妈好说话，体贴她，有些事不用曲娟提要求，他就会帮曲娟办好。上个学期开学，为了送曲娟上学，爸爸特地请了几天假，带曲娟去报到缴费，一切安排妥当了，他才去上班。爸爸在身边，曲娟心里特别踏实，不心慌。曲娟妈妈个子大，心也粗，遇事没有爸爸想得周到，有时还不如曲娟会考虑问题。

曲娟突然有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要是让我来安排工作，我就让爸爸来商场当会计，天天在家陪我，让妈妈去管工程，天天在外面跑，十天半月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哪怕在国外工作几年，反正爸爸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曲娟到了学校里，王老师带着缴费收据坐在教室里，曲娟一进去就把学费交给她。拿着收据，曲娟和另外一个女同学一块儿去总务科领到了新书。

放学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饭。一般情况下，晚上妈妈不出去。她出去的话，曲娟怎么办？曲娟可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是因为曲娟胆小，商场领导才没有安排曲娟妈妈晚上加班，其实这段时间商场非常缺人手。

曲娟觉得爸爸在家的日子特别温馨。晚上曲娟做作业，爸爸就在旁边看书，或者画图。曲娟也不用爸爸管她，只要爸爸在她身边，心里就特别平静，做作业也很专心。外面有个什么响动，一点也不影响她。

现在爸爸出国了，只能是妈妈陪曲娟。妈妈爱热闹，她天天晚上坐在外面的客厅里看电视剧，让曲娟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作业。身边没人，曲娟总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只要有一点点动静，曲娟就会受到惊吓，半天平静不下来。

曲娟也向妈妈提过意见，让妈妈进来陪曲娟做作业。

妈妈离不开电视，说：“要不这样，我坐客厅看电视，你把房门打开，让你能看到我。”她试了一下，这样不行，电视的声音太大，影响曲娟。

妈妈责备曲娟说：“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和你只隔着一扇门。你要是害怕，就喊我。”她说这部电视连续剧特别好看，不让她看，她心里痒痒。说完，她关上门，看电视去了。

这段时间，曲娟老是因为作业做得不好受批评，尤其是数学作业，错的多，对的少。老师找曲娟谈话，问她是怎么回事，让她找找原因。

曲娟知道，问题出在她做作业时不安心上。爸爸是她的主心骨，做作业时爸爸坐在身边，她就心平气和，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做作业中去，爸爸不在身边，她老是东想西想，集中不了注意力。

曲娟在心里呼唤：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你。

更让曲娟苦恼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小，小到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怕别人笑话，瞧不起她。

她苦苦回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胆子这样小。

她能记起的事是四岁那年，有一次，妈妈带她去商场买东西。商场里面有一个宝宝乐园，供顾客带来的孩子玩耍。宝宝乐园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有的孩子一进乐园就向玩具跑过去，哪怕只有两三岁的孩子，也不用妈妈指挥，知道去找自己喜爱的玩具。

曲娟因为害怕，抱住妈妈的腿，不肯离开妈妈。其实曲娟也想进去玩，去坐那个旋转着的球。但大人不能进去，只让曲娟进去，曲娟牵着妈妈的手，不敢离开妈妈一步。这时，管理宝宝乐园的一个阿姨又拿来好多新玩具，小朋友都去抢。阿姨见曲娟没有去抢，说：“这个小朋友真讲文明，来，阿姨奖给你一个。”说着递给曲娟一只绒毛熊猫。

曲娟很喜欢那个漂亮的绒毛熊猫，但她不敢到阿姨手上去接，显得局促不安、十分害羞，后来还是妈妈接过来给她的。回家后，妈妈告诉爸爸说：“娟娟的胆子特别小，不敢和人正常交往。”

这句话曲娟听见了，记在心里，也觉得自己特别胆小。

其实家长不要老是说孩子胆子小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让孩子听到了，会起到暗示作用，让他们在思想上形成一种“我胆子小”的概念，遇到什么事都会产生畏惧心理，不敢面对。

曲娟睡觉不安神，经常半夜里醒来，醒来后，很难再睡着。如果爸爸在家，他会搂着曲娟，轻轻地安慰她说：“爸爸在这儿，你闭上眼睛睡吧。”曲娟就闭上眼睛，钻进爸爸的怀里，她觉得很安全，一会儿就睡着了。

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多，曲娟醒了，妈妈睡得沉，怎么也弄不醒她。曲娟想睡睡不着，又很疲倦，头脑昏昏沉沉的，心里很着急。越是着急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心里越烦。

妈妈就睡在曲娟旁边，不知为什么，曲娟也很害怕。她不敢看窗户，她害怕窗户上会出现怪影子，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睁开眼睛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她希望妈妈在这个时候醒来，像爸爸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和她说说话，哄哄她。

曲娟故意在床上不停地翻身，折腾，想弄醒妈妈。妈妈白天辛苦了，特别累，那样大的动静都弄不醒她。曲娟把妈妈挤到一边，掀了她的被子，她仍然睡得那样香甜，让曲娟无可奈何。

曲娟现在最害怕到月底。月底妈妈晚上要去公司加班做账填报表。现在爸爸去了国外，到了月底也不能回来，妈妈要加班就只能把曲娟一个人丢在家里了。曲娟问过妈妈，这些工作难道不可以拿到家里来做吗？

妈妈说，公司的账户和总公司的账户联了网，公司的账必须在公司的电脑上做，不能拿回家，她承诺说，尽量争取白天加紧，连双休日都不休息，晚上不出去，在家陪曲娟。但有些账是不能提前做的，必须在每月的最后一天做，所以最后一天事就特别多。

星期天的晚上，妈妈说，今天关账，所有账目今天晚上十二点钟之前要做好，她今天晚上只能去公司加班。她保证尽量快一点，但估计不到十二点钟回不来。

没有办法，曲娟迫不得已只能单独一个人在家做作业。

妈妈走后，曲娟埋下头一心一意做作业。数学作业比较难，也比较多，曲娟一头钻进去不记得外面的世界了，也忘记害怕了。家庭作业做得很顺利，没有不会做的，就连难题，曲娟也一鼓作气拿下来了。做完作业，曲娟一边惬意地伸懒腰，一边看墙上的钟，已经九点了，离妈妈回来的时间至少还有三个钟头。曲娟无意间看了看外边，外面黑洞洞的，她突然无来由地害怕起来，心就像一只顽皮的兔子“咚、咚”地狂跳。

曲娟口里不停地念叨：“世界上没有鬼，世界上没有鬼。”但不起作用，曲娟还是害怕。她并不害怕鬼，也知道世界上没有鬼，老师说过，鬼是古时候人们对自然界好多事情不理解，想象出来的。就像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会下雨，以为天有个龙王管这事一样，其实龙王是不存在的。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到恐怖。

曲娟坐在书桌前，不敢动弹，她不知道剩下的几个钟头该怎么过。

曲娟打算不洗澡就睡觉。她没有脱外面的衣服就钻进了被窝，可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不行，这样下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得想办法度过这几个钟头。她爬了起来打算去看电视。她认为看电视就会忘记害怕，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她准备一直看到妈妈回来。

她起来后打开房门到客厅去，电视机摆在客厅里。突然，在她前面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子，吓得她尖叫起来，飞快地跑回卧室，把头埋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曲娟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用眼睛瞥了一下客厅，地板上什么影子也没有。她又爬了起来，抱着枕头，一步一步走到客厅去。她一踏进客厅，地板上又出现了影子。她退了回来，影子又没有了。她试了几次，突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影子吗。人往前走一步，它就伸长一点。唉，虚惊一场，可是半天心口还“咚咚”直跳。

幸好没到十二点钟妈妈就回来了。

妈妈上床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曲娟睡在妈妈旁边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听到楼梯间有脚步声，一会儿听到马路上有人说话，一会儿又好像家里什么地方有声音。

曲娟有些烦躁，分析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总是在担心什么，没有安全感。她捉摸，爸爸妈妈同样是大人，为什么爸爸在家她就安心？为什么妈妈不能给自己安全感？和妈妈在一起时，自己老是心神不宁，做作业总是开小差。是因为妈妈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人不放心吗？曲娟也试着和妈妈亲近，和她交谈。但妈妈对曲娟说的事不感兴趣，除了回答“嗯”“哦”“是吗”，再没别的意见，弄得曲娟像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话一样，和她没法交流，也就懒得和她说了。

曲娟又鼓励自己，有什么害怕的，我们住在闹市区，家里安了防盗门，就是来了小偷，他也进不来。那害怕什么呢？曲娟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一句话，就是害怕。

曲娟下意识朝窗户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一团白色的东西从窗口飞了下来，吓得她尖叫起来，把头钻进被窝里面，瑟瑟发抖。

这把妈妈闹醒了，妈妈爬起来，打开电灯，下床去看，原来是起风了，阳台上晒的白衬衣被风吹下飘了进来。妈妈怪曲娟大惊小怪，关了灯继续倒头又睡。

曲娟还是睡不着。这时，她又想到了爸爸，要是爸爸在家多好，刚才这样虚惊一场之后，爸爸会坐在曲娟的身边，安慰她，轻轻拍着她，等她睡着了他才睡。

曲娟屈指一算，后天又是双休日了。要是爸爸在家，双休日也休息，那就太精彩了。爸爸一定会带她出去玩，兑现曾经对她的承诺，说不定他会带她去动物园。

曲娟知道，其实爸爸在国外也很辛苦，也很想家，特别牵挂自己。她只希望爸爸陪在身边，因为爸爸在家，曲娟就有安全感，什么事也不用操心，除了学习，就是玩，生活就那样简单。

思绪好像是撒开的网，很难收拢。一会儿想爸爸，一会儿想白天发生的事，一会儿又想老师和她的谈话。思绪像是一匹野马，到处乱跑，不由曲娟驾驭，想家里的事，想学校里的事，回忆过去发生的事。

曲娟感到孤单时，恨不得对着天空大声喊：爸爸，你快回来吧。但她不敢，她怕别人说她是疯子。这时，她多想有姐姐、妹妹，听她倾诉心里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