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忆木槿在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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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的婚姻

这是木槿第二次看到死,比第一次更加惊悚,这个恐吓足以要了木槿的命,慌急之中,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赶快走,不走,也会变成这样的一副骨架!

木槿的恐慌可以理解,半个时辰前,那是一个老人,现在是一堆白骨!木槿对人的认识一下子清晰了:人离不开皮囊,明晰认识使木槿一下子恐慌:人是可怜的,和猪儿、狗儿、猫儿、鸡儿没有什么区别。人与猪儿、狗儿的区别是,人有欲望。姆妈啊!我要为你升冤!我要活下去,我要保护好我的皮囊。

木槿收拾了几件值钱的东西就仓皇地离开了厝基,直奔看山老人的家,拴上门后,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我竟然跑到这间房子里了,我竟然活下来了,我还以为我会在半路上就被狼吃了。

很快,这点喜悦被害怕取代,时节变化了,夜来得快,天蓝森森的,月光惨淡淡的,整个山谷死一般得静。

山沉沉的,月光下,它们拉帮结伙,恢复了山神狰狞的面目,齐齐地向小屋压来,声震如雷:

还老人的命来,他是这里的山神。

木槿不敢睁眼,死死地闭着眼、死死的,身体渐渐向床下萎缩,耳朵不听使唤,耳朵分明的仔细的去听:整个山谷盔甲铮铮;人嘶马鸣,那是一场恶战,尸横遍野。天亮时,山野恢复了花容月貌,木槿却跟女鬼没有两样:眼窝深陷、面色煞白、表情呆板,好在天亮了,有了些安全感,木槿终于疲倦地睡着了。

睡着了的木槿做了这样一个梦:柴扉洞开,阳光进了屋,花香鸟语也进了屋,神仙哥哥走进来了,他用手轻轻一点,饭桌上都是木槿爱吃的。不愧是神仙哥哥的手艺,满屋都是饭香。

木槿禁不住睁开眼,太阳已经西斜,一个瘦瘦的男人正欣喜地看着自己。

你是逃婚的张家小姐?

你是谁?

我是看山人家的儿子!不过我不看山,我有手艺,我给人捞纸。

你呢?

我走迷路了。

你不是逃婚的张小姐?

不是,你捞纸,你给哪家纸棚捞纸?挣得钱多吗?

不多啊,我们这些纸花子也就是混口饭吃。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晓得,你饿了吧,这里的饭菜是棚主家的,我爹说,棚主家的小姐死得冤,总是不肯过奈何桥,整天在这个山谷里转,我爹说得太真了,棚主应该是家害怕,就每隔一天叫我带点饭菜来供。当然,我们也吃,我爹可能是糊弄棚主的,哪有人死了灵魂出来转。

你不信。

我不信。

我爹呢?

我不知道,我进来就饿晕了。

你吃,我去找找。

他随身带着火统出去了,跟他一道出去的是他的狗。木槿狼吞虎咽了一番,终于饱了。

太阳已经下山,凉意陡升,这时看山的儿子回来了,满面悲伤,他没头没脑的说:

这山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你愿意做我堂客吗?我们搬到村子里住吧。

我不想到村子里住。

哦!你怕你家的人看见你!好。我们到山那边的平滩上去住好吗?

平滩在哪里?有人住吗?

翻过这座山,就是一片平整的荒滩,我们到那去住。那儿有人住,是临时的,砍檀条时,许多人住那儿,檀条砍结束了,很多人又回到村子里,但有一些外来人还住在那里,他们没有房子,住的是地窝。我有几个朋友,猎户,大雪封山时,他们到山里打猎,也住到那儿,时常到我家吃饭,我请他们帮我盖几间房子还是可以的。

木槿看着这个人,觉得有些面熟,是的,自家纸槽的纸工,肯定见过面,但他怎么就不认识自己呢?转而一想,他是肯定不认识自己,他认识的曹家小姐应该是玉荷他们。这个人瘦是瘦些,倒也眉清目秀。木槿想:奶奶说过“养氏”要想做人,就得有活人焐。不管自己是不是养氏,有个人在身边才能确保活下去。我要为姆妈报仇;我要看到父亲,我要问父亲一些的问题,我要弄清楚一切,得靠他,答应他吧。

你叫什么名字?

根子。

我叫木槿。

根子把家里安顿了一下,也就是为木槿准备了一些不得饿死的食物,就走了,走的时候,根子特意把狗放在家里。

它叫阿呆,让它陪着你!它不咬人,专咬狼,可以保护你!

阿呆,过来。

阿呆摇头摆尾地跑到木槿身边,特别的亲热。

木槿定定地看了看阿呆。

根子说:阿呆不是狗,阿呆是一只傻狼,没有狼性,跟狗一样了,我养了它5年了。挺管用,就是有点呆,所以我叫它阿呆。

木槿仔细地打量阿呆,没有发觉阿呆与狼有什么联系:只要能护家就行。

肯定护家。

根子说完就走了,走了好长好长时间。

回来的那天,根子说房子盖好了,还是搬到新屋去住吧!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择日奔赴新家,根子很好,听木槿的话,选择在一个阴天的傍晚搬家。

房子就在山那边,翻个山,到了!盖好了的房子给木槿带来莫大的惊喜!

木槿站在那个小小的房子前面感动的哭了!有家了,不用窝在厝基里,不用害怕被人打死了!

根子说:家穷,但一应齐全:土的房子;土的灶具、土的窑碗;土的床,土的桌子,土的凳子。你不用愁,虽没有你们大户人家富裕,但我不会让你饿着,你不要哭!

我不是因为家穷哭!根子。

那好!你就跟我成亲吧。我爹死了,娘也死了,我们就拜山神吧。

于是根子烧了几株香,两个人对着门前的高山结拜为夫妻。

附近的几家逃荒的外来户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米和红鸡蛋,老朱婆子还用一块旧红布给木槿做了红盖头,木槿有点害怕,离他们远远的,就像新娘子那样害羞。

他们是干什么的?

外来逃荒的,他们就在这山里垒个地窝生活,上半年靠男人走萝班,下半年靠砍青檀过生活。也有人家跟我一样做纸花子,我们都是要饭的花子,那个老朱也在我东家那里做捞纸的,你不要嫌弃他们。

果真,他们每天都砍青檀条,男人们早晚上山砍青檀,妇女和孩子们就在山溪里清洗檀条,打捆包装,加工好的成捆青檀皮由男人挑出山买。

根子,这檀皮值钱吗?

就看纸棚老板给啊!纸好销,檀皮就好卖,价格也高。

你也砍些,我在家加工,也能卖点钱。

根子惊讶地看着木槿,你的手能做这粗活。

不要紧,你帮忙,早晚做一做,也能换点钱。

于是木槿有了工作,一天到晚就忙得不歇,感觉到了累。

好在,寒冬来了,平滩边的长溪结冰了。雪还没有下,但纸棚已经不再生产宣纸了,根子开始每天走村串寨挣钱,这点钱少的可怜,只能买些米、盐。冬季里,一切都荒芜了,饥饿成了常事,地窝里的逃荒人拖儿带女的出门要饭去了。木槿的饥饿感也越来越强,根子觉得过意不去,更加卖力的揽生意,收入极少。木槿为了保持体力就躺在床上抵御饥饿,但饥饿还是顺着床沿爬上了炕。

但命苦的人不止木槿,沾上了叶河子,没有多少人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