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国校甫建新篇开 仇恨未料祸根埋
“很合身,很挺,嗯,有一股新布料的味道!”
戚科夫穿上了人生第一件全新的衣衫!
穿着新衣服,穿着一身的兴高采烈,他走进了新中国建立的第一批乡村小学!
因为以前旧社会农村中,贫苦人家孩子读书受限制,现在学校很难按年龄为他们划分年级。经过简单的识字测试后,身高不同、年龄不同的孩子被编入了同一个年级。
戚科夫因为有一点识字基础,被编在了二年级。他的身边,既有八九岁的儿童,也有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与他一起带着几分腼腆、带着满满的渴望,坐进了同一间教室。
戚科夫遗传了父亲的身高,年近十四岁的少年,已是班级中最高的一个,好像一个哥哥坐在了一群弟弟妹妹之中。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面对改称为“老师”的先生,一度抿紧了唇,不敢发言。
但新成立的农村小学给予学生们的感觉,是那样的温暖!老师们从来不会像私塾先生一样,轻看他们这些农民的孩子,不会因为他们的条件而嫌弃或给予冷视与白眼。几位老师甚至特别偏爱戚科夫这个被战争与苦难耽误了求学的孩子,经常点名并鼓励他积极发言、俯腰到他的身边认真指导他写字、刻意让他担任班长带同学们朗诵课文……
戚科夫对此相当欢欣,备受鼓舞!不到一个月,他的精神面貌已大不一样!虽然只有旧布衫改做的一只书包,换穿的衣衫补丁比大半同学要多,脚上只有一双破了洞的旧鞋,连袜子也没有一双,站起来比同学们高出不少,但他不再畏缩,不再胆怯,不再自卑。他可以在老师们信任而鼓励的言语与目光中,大胆地在班上举手抢答、亮声带着同学们朗读、高兴地与大家在操场上游戏……
虽说土地庙改做的学校相当简陋,遇到雨天,墙壁渗水、屋顶漏雨,课堂皆是七拼八凑的旧桌旧凳,但戚科夫对此却相当满足。所以,每天他是第一个到校的孩子。除了擦拭黑板、打扫地面,他还会用心擦拭老师的讲台、同学们的课桌。在校长寻人来修补墙壁与屋顶时,他会不顾吃饭,一直帮衬到夜晚降临。
部分孩子不怎么喜欢的作业,在戚科夫来讲,却是最喜欢完成的功课。戚家的贫穷,让他拿不到足够的钱来买铅笔与纸本,他就用老师给他的纸张,自己调了浆糊,一张一张粘出一个个本子来,几户家境还好的同学抛弃的铅笔头,被他拾了来,绑上木条,再用些时候。
学校的课业不算重,戚科夫就给自己加课。老师没有教过的课程,他可以提前读完,不懂的到了学校就去问,因为老师们总是十分乐意讲给他听的。
李氏经常可以看到这个继子,天不亮就忙忙地起身,随便吃点粥水,背着书包,背着满满的兴奋去学校,晚间,又在油灯下,一遍接一遍地读课文,写好了功课,就蘸水在桌板上写字给弟妹们认。
这个时候,沉默的木秀,也会站在弟妹们身后,悄悄地看、无声地念。有一天,戚科夫拿了书本,要田花、槐壮读上一篇课文,两个人磕磕巴巴念不清楚的时候,木秀就小心地在他们身后提醒着,声音虽小,却念得相当清楚。
这让李氏颇有几分惊讶,他们姐弟两个,对于读书竟是这样的向往!
到了农忙的时候,小学生也要跟了老师们去田里帮忙。田地间,老师们特意教孩子们唱歌。戚科夫从未学习过唱歌,从抗战到解放前那十几年漫长的苦难中,村民哪里有心思唱什么歌呢?
可是,当兼任音乐老师的副校长拉着手风琴,唱出《解放区的天》的歌词时,这个少年的情绪很快被带动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他放开了嗓子,大声地唱了出来:“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呀呼嗨嗨一个呀嗨,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
前往帮农的路上,老师们惊讶地听到,这孩子的歌声就一直没停过!特别是“民主政府爱人民,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这句歌词,被戚科夫反反复复地念唱着。他的调门不准,他的喉咙唱哑了,可这孩子照样在田间兴奋而欢快地唱着,直唱得同学们也跟着反复地唱着那句歌词,唱到身边的农民阿伯阿娘们笑着、说着、议论着解放半年来日子的变化、家中的开心……
但这样的开心,并不能感染带动所有的人。有人,在仇恨着戚科夫如此欢乐的情绪,竟让他遭遇了一场风波。
农忙结束后,戚科夫原本苍白的面色被晒黑了不少,一身疲累时,这个少年反而感觉更加充实起来!
他哼唱着好几首跟着大人们学来的歌曲,带着农忙时分发的馒头,背着书包高兴地回家。
路过汪地主家门前,他又一次看见了汪地主的媳妇和孙子。
与其他几户地主不同,汪家的孙子并没有和戚科夫一样重回学校,而是一直被关在家中。
这个时候,土地改革已经开始了。汪家原先的长工说,汪家因为占有的田地多,在乡里只少于曹六禄那样的大地主,已被孤立。汪家对此十分愤恨,说农民造反只是一时的。他们一家迟早还是翻身的,那些穷鬼以后还会求他们。
可戚科夫在学校里跟着老师们知道了土改的意思,对废除封建土地剥削制度相当赞成,回到村子里,也常会讲给村民们听,甚至受到了周村长的表扬。
此时,无论是汪地主的媳妇还是他的孙子,看见戚科夫都是相当地憎恨!
“你们,就是你们让大家抢我们家的田地与东西!”汪地主的孙子指着戚科夫,恨道。
见戚科夫前后无人,汪地主的媳妇从门内,向戚科夫吐口水,怨恨奔涌:“贱坯的种,尽做贱坯的事!”
戚科夫感受到那份敌意,他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的汪家。
在乡村小学里,他对待同学们是一样的!他认为,无论是地主家的孩子,还是与他一样的农民子弟,只要人品好,大家尽可以做好同学、好朋友,就连他的老师们,也是这样做的,并没有刻意区别对待不同成分人家的孩子。曹六禄的侄孙不还在学校里好好地念书吗?
那么汪家为何对他如此恼恨呢?
戚科夫决定不予理睬,继续回到自己家中去。谁料,汪家的孙子突然冲出来,对他扭打起来。
“你要做什么?”戚科夫就算比汪家孙子高出一点,但瘦弱单薄的身体因长期缺少营养,力气却拼不过,很快被汪家孙子打抓出一道道伤痕。
因记着老师们的教育,戚科夫尽力不还手,一边挣扎着,一边逃开去。
可汪家孙子紧追不放,戚科夫被他追赶着,竟到了池塘边上。只见汪家孙子又一次扑上来,戚科夫向塘边闪了一闪,不料塘边湿草打滑,他脚下不稳,竟掉了进去。
就算小时候常在池塘边捞鱼摸螺蛳,可戚科夫不会游泳,挣扎了几下,差点被塘里的水淹过了头,等村民听到动静赶过来,汪家孙子急忙跑开,他已猛呛了好几口污水。
幸有村民下塘,将戚科夫拉了上来。
一股泥腥的味道呛入他的肺腑间,带出丝丝的血腥气。戚科夫连喘带咳,想努力将呛入肺腑的污水吐出来。
周村长跑过来,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戚科夫摇了摇手:“没,没有什么,……争吵了几句,我不,不小心滑进塘里了……”
回到家中,戚科夫只恐李氏与木秀担心,也是同样的说法,随意换了一件干的衣衫,匆匆吃了饭,就趴在桌上写起作业来。
谁知第二天中午,他竟发起热,渐渐地,已是浑身无力。这个入学之后从来不曾请假的孩子,被老师强行给了病假,安排同学送回家中。
“我没事,只是受凉了……”看木秀着急,戚科夫冲二姐安慰地笑着,“过一两天,就会好起来啦。”
心地善良的少年却没有想到,身体的单薄与落塘呛入污水后导致的炎症,悄悄在他的肺腑中埋下病根,后来竟引起轩然大波,差一点葬送了他重要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