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陕甘烽火,让他有幸走进李鸿章的视野
大家一致公认,在晚清洋务运动的滔滔洪流中,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是总设计师,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则是总设计师框架下忠实贯彻这一方针的人;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尽管有曾国藩、李鸿章等人的大力倡导,如果少了盛宣怀的切身实践,晚清的这场洋务运动也不可能开展得如此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我们今天要讲的,既是盛宣怀的奋斗创业史,也是这位晚清实业奇才的发迹史。盛宣怀能有如此成就,一是时势使然,二是靠山太硬。他的靠山是谁?是李鸿章。
同治九年二月的江苏武进,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和风拂面,万物复苏,盛宣怀的心情也和季节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他正在打点行装,要去福州船政局投奔船政大臣沈葆桢。这是父亲盛康请京里的一位同年为他谋来的差事,说是给沈大人办理文案,让他快速来福州上任,怕夜长梦多,中途出现什么变故。
接信的当天,盛宣怀先打发人到苏州购买了去福州的船票,然后又把自己经手的家务向父亲交待了一番,便开始安排上路的事。
这时,又一封信函急如星火地被送进盛府。
门房一看封皮,见写有盛宣怀三个字,便直接送进盛宣怀的书房。
盛宣怀正在指挥几名下人收拾行囊和随身带的书籍。
“大少爷,又是一封急信,估计是催您动身的。”
门房双手把信恭恭敬敬地放到书桌上。
盛宣怀拿起信看了看,忽然一愣,不由自语了一句:“怎么是杨老伯的?他老应该在西行的路上,他会有什么事?”杨老伯就是淮军营务处总办杨宗廉。杨宗廉字艺芳,是李鸿章、盛康一辈的人。
陕甘总督左宗棠
门房出去后,盛宣怀急忙把信剪开,抽出信来一读,心头又是一跳:杨宗廉以军务急迫为由,请他速到淮军营务处帮同料理一下营务。杨宗廉是淮军营务处总办,是淮军统帅李鸿章很倚重的人。因为陕西义军纷起,把清军打得连连后退,陕甘总督左宗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朝廷求援。经过反复论证,朝廷决定给正统带着人马向贵州进军的李鸿章加授钦差大臣,令他改道进入陕西。
李鸿章一接到圣旨,先派出快马赶到营务处,命杨宗廉立即停止往贵州运粮,全部改道运往陕西。通往贵州的道路已经非常难走,如今又突然改道陕西,杨宗廉当时就感到天旋地转。陕西山路居多,羊肠小道居多,有的地方牛马车根本过不去,只能靠人背马驮。
给养很快就跟不上了,行进中的队伍开始出现闹饷、哗变现象。
李鸿章急坏了,有时一天当中就给杨宗廉发出三道饬命。
淮军组建以来,李鸿章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
杨宗廉此时也怕因为粮草供应不上出现大变故,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有时晚上怕押运给养出意外,眼睛都不敢闭一下,但还是不能满足全军所需。个别营里,甚至还出现因吃不上饭而扰民、哗变的事情。尽管处理及时,都没有酿成血案,但总办营务的杨宗濂还是吓坏了。尚未与对手交锋,自己阵脚先乱,一旦传到京里,不仅他吃不了要兜着走,就是统帅李鸿章,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杨宗濂向盛宣怀发出了求救函。
杨宗濂知道盛宣怀给他父亲办理文案的同时,还办过粮运,襄办过西征粮饷。他希望盛宣怀能帮他渡过眼前的危机。杨宗濂不知道,此刻的盛宣怀即将动身,赶往福州去给沈葆桢当文案。
在杨宗濂看来,凭着他与盛康、盛宣怀父子的交情,只要他的信一递进武进盛府,盛宣怀当天就能起身赶过来。
杨宗濂所料的确不错,如果此时没有福州这码事,盛宣怀接信的当天,肯定能毫不犹豫起身上路。
可现在盛宣怀就要去福州给沈葆桢当文案,而且船票都买好了,这个时候不要说杨宗廉来的是信,就算杨宗濂本人来了,他也要好好思考一下才能作出决定。
他拿上杨宗廉的信,低头走进爹的书房。
听完儿子的话,又把杨宗廉的信看了一遍,盛康略微沉吟了一下,很肯定地说:“宣怀,听爹的话,还是去福州沈宫保那儿吧。现在候补道都多如牛毛,何况你还仅是个候补知府。候补官员想找个长远差事,不知道有多难。何况沈宫保又非比他人,圣恩一直很好,跟着他,肯定错不了。杨艺芳是请你帮他几天忙,忙完之后怎么办?李少荃能不能把你留下?这都是未知之数。还有,你不去福州,沈宫保会怎么想?若这个时候别人又推荐个人顶了你的差事,你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在家待一辈子。老话说得好:短局不如长局,署理不如实授。你不能放着沈宫保的长局不去做,却去做杨艺芳的短局。”沈葆桢头上赏加过太子少保,人们习惯尊称他“宫保大人”。
思索着走出爹的书房,抬头仰望苍穹,盛宣怀再次站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三年前,他就曾经经历过这样一次抉择。
那时,他已于头一年考中秀才,正在为出任湖北盐法道的父亲办理文案。考虑到儿子已经娶妻生子,总在自己身边怕影响到以后的前程,盛康便和他商量,想出笔银子,让他进京为自己头上捐个中书顶子,再花上一笔银子补个实缺,然后就在京里任职。他却经过一番思索,没有同意父亲的建议。他认为,内阁中书虽是掌撰拟、记载、缮写的从七品小官吏,但在从前,是必须具备举人资格才能考授的。现在一经放宽,马上成了一些官宦子弟捐纳的热门。如此一来,内阁中书又成了最烂、最不容易补缺的职务。与其捐纳内阁中书,不如直接报捐个六品主事,又不用进京,还不误读书上进。那一次,盛宣怀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没有去京里买官,而是托人直接报捐了个六品主事。他的想法是:与其在京里候补,不如在衙门等待机会。何况他刚刚二十四岁,人生的路还有很长,需要历练的地方还有很多,何必急着入仕呢。
见儿子分析得合情合理,盛康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就是这一年,西征大军给养告急,而盛宣怀正巧分发到湖广总督衙门候补,奉湖广总督官文指派,盛宣怀襄办陕甘后路粮台。因办事得力,上了官文的保单。圣旨下,恩赏四品顶戴以知府尽先补用。盛康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替儿子高兴。试想,如果儿子听从了他的安排,进京捐纳内阁中书,然后再花钱补实缺(能否如愿还是未知数),想混成四品顶子,得需要多少年的努力啊。要知道,没有特殊业绩,京官升一级都很难啊。
三年前的事,如今又重演了。
盛宣怀先考虑到福州给沈葆桢当文案的利和弊。
沈葆桢字幼丹,两榜出身,做过江西九江知府,后随湘军统帅曾国藩办理营务。得曾国藩保举,署理广信知府,擢广饶九南道。咸丰十一年(1861年),再得曾国藩保举,破格出任江西巡抚。因厘卡一事,和曾国藩产生矛盾,不久离任回福建原籍养病。同治五年,闽浙总督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临行之际,向朝廷密荐在福建侯官养病的沈葆桢出任船政大臣,专主福州船政局。尽管朝廷一再强调体例与各省巡抚同,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有曾国藩在,沈葆桢的官位很难有大起色。以上这些都是不利的地方。当然,沈葆桢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捏的人,丢开别的不说,单就他是林则徐女婿这一点,还是很被人敬重的。
盛宣怀接着又想到杨宗濂身边又当如何。
杨宗濂当然与沈葆桢没有可比性,但他是淮军统帅李鸿章比较倚重的属员之一。李鸿章此次是以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的身份督军援陕的,为了表示倚重,朝廷还特意给他的头上加了个钦差大臣的头衔。
杨宗濂跟随李鸿章南征北讨了好多年,一直总办营务,手下能员肯定少不了。凭盛宣怀对他的了解,不是遇到大麻烦,杨宗濂不可能向他求援,杨本人也不是个随便张口的人。既然张了口,那肯定就不是小事情。盛宣怀现在必须想清楚的是,他帮助杨宗濂度过了难关,杨宗濂能不能把他举荐给李鸿章?如果能,那对盛宣怀来说就是个天大的机会,他必须去;如果不能,盛宣怀就没必要走这一趟。不仅父亲强调过多次,凡是官场的人几乎都知道,短局不如长局,署理不如实授。西去帮助杨宗濂是短局,南下去福州则是长局。但盛宣怀也清楚,李鸿章的前途要比沈葆桢光明得多。李鸿章不仅是湘军统帅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还是淮军统帅湖广总督、一等肃毅伯,而且是目前年纪最轻的协办大学士。连三岁的小孩子都能看出来,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三个人,目前是大清国风头最劲的三个重臣。如果自己能进入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视野,那以后的仕途可就太宽广、太远大、太不可限量了。但如果自己没有把杨宗濂交办的事情办好,甚或帮着杨某人度过了难关,杨宗濂也把自己推荐给了李鸿章,但李鸿章不欣赏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帮别人做了一回嫁衣,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最让人害怕的是,因为自己没有如期而至,沈葆桢身边又有了别人,自己是不是就亏大了?
这样一想,盛宣怀又倾向于父亲的主张。
“算了,还是去福州船政局吧。沈葆桢前途虽不如李鸿章光明,但也并非没有发展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左宗棠还是非常看好沈葆桢的。”决定之后,盛宣怀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睁开眼,盛宣怀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放弃南下,到淮军营务处去见杨宗濂。不管怎么说,杨宗濂都是李鸿章比较倚重的人,不管结局如何,他都不该错过这次机会。李鸿章三个字,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得知儿子的选择后,盛康半晌无语。
盛宣怀飞速来见杨宗濂。
一见到风尘仆仆的盛宣怀,杨宗濂大受感动。因为两个人很熟,自然不用太过客气。吃过接风酒后,杨宗濂就把盛宣怀打发到粮台转运分站,去督办给养、军火。
盛宣怀一路走来,但见到处都是运送粮草、军火的车辆。因为道路崎岖,大家挤在一起,谁都不肯让步,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盛宣怀找人了解情况,大家都说,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好久。因为杨大人早有饬命下来,谁把自己负责的物资先运到目的地就奖励谁,谁落后就惩罚谁。于是,大家都想尽办法抢进度。哪知道,你想抢进度,我也想往前赶,偏偏西进途中山多路窄,有时只能容纳一人一车通行,结果却是越急越慢。
盛宣怀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急忙打马来见杨宗濂,说:“大人,您老快把下发的饬命收回来吧。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大事的。”
援陕途中的淮军
杨宗濂苦着脸说:“杏荪,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前几日就因为有两个营的粮食接续不上,险些闹哗变啊。现在只能日夜抢运,哪敢放松啊。”
盛宣怀说:“我走了好几个转运站,无不是起早贪玩加紧抢运。可您老忘了,这里的道路和其他省份不一样啊。山高路窄,到处都是羊肠小道。我们营务处的车辆走到哪儿,哪儿就犯堵。您老不信,不妨下去看看。这样不行啊。”
杨宗濂问:“不光我急,钦帅那里也急呀,我总不能亲自押运吧?”盛宣怀说:“大人,宣怀倒是有一主意,不知是否行得通。”
杨宗濂忙说:“杏荪,你说说看。只要能把粮饷、军火和给养及时运上来,保证各营有饭吃、有饷拿、有弹药可用,我全听你的。”
盛宣怀:“我走一路,想了一路。我把粮草、帐篷、枪械、弹药等所需物资列了一个单子,发现粮与饷相比,粮在先,饷在后。也就是说,饷可以拖,粮却不能拖。人无粮发慌,军无食必乱;枪械、弹药与帐篷相比,枪械、弹药为先,帐篷为后。但陕西夜晚太凉,蚊虫又多,加之军兵随身都带有少许弹药,这样,就变成帐篷为先,枪械弹药为后了。大人,您老认为宣怀说的对不对呢?”
盛宣怀话音刚落,作为老营务的杨宗濂马上茅塞顿开,当晚就请盛宣怀给各粮台转运分站草拟命令一道:先集中运送粮草,饷银、帐篷次之,枪械、弹药又次之。以十天为一轮回。
命令发布,杨宗濂怕出现意外,又请盛宣怀亲自到各转运分站检查、督办。
形势渐渐稳定下来。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天,盛宣怀正在一个转运站清点一批弹药数量,一匹报信快马来到:请盛宣怀速到营务处商谈要事。
盛宣怀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了一下,就匆匆赶回营务处。
一见盛宣怀来到,杨宗濂也不言语,拉起他来就走,口称“钦帅要见你。”
一听钦帅二字,盛宣怀心头一跳。钦帅是谁?钦帅就是这次的援西统帅李鸿章。
在途中的一连几个晚上,盛宣怀都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他只要一躺到床上,就开始辗转反侧,设想着见到李鸿章以后的种种结果,把自己的身心搞得很是疲惫。盛宣怀受官文指派襄办陕甘后路粮台时,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此时,征调到陕甘的各路淮军开始陆续进入陕境,李鸿章亲自统带的中军已经先期抵达西安城外。统帅李鸿章的行辕设在西安城里。刚刚安顿下来,杨宗濂和盛宣怀便到了。
淮军营务处原本是走在大军前头的,但因杨宗濂和盛宣怀边走边处理了两个转运分站发生的几起突发事件,耽搁了两天,所以落在了李鸿章的后边。
李鸿章这个名字对盛宣怀来说并不陌生,但真正见到李鸿章本人,却是首次。
杨宗濂走进钦差大臣行辕不一刻,亲兵便把盛宣怀领了进去。
一见端坐案头的李鸿章,盛宣怀跨前一步,边行大礼边自我介绍:“四品顶戴尽先补用知府盛宣怀给中堂大人请安,宣怀替家父给大人问安。”
李鸿章起身来到盛宣怀的面前,用手象征性地往上托了托,笑着说:“起来吧起来吧,你的父亲还好吧?你的情况杨大人已经跟本部堂说过了。”
盛宣怀一边回答李鸿章的问话,一边站起身。有亲兵很快端茶进来摆上。
李鸿章回到座位,随口说一句:“杏荪,你也坐吧。”
盛宣怀小心地挨着杨宗濂坐下,脑海里回想着李鸿章的每一句问话。
这次见面,盛宣怀没敢多说什么,李鸿章也只是礼节性的问了几句话。显然,有关他的情况,杨宗濂已经提前向李鸿章作了介绍。
第二天,他跟随杨宗濂到城外去核实粮饷到达情况,当晚就宿在城外。
第三天早饭的时候,一道札委便递到盛宣怀的手上。札委是李鸿章开出的,上面明晃晃写的是“尽先补用知府盛宣怀会办营务处”十四个大字。时间是同治九年的三月(1870年2月),陕北一带漫天飞雪,满目萧条,正是隆冬季节。
望着札委,盛宣怀知道自己被李鸿章留用了,心情自然是异常激动:盛宣怀这一个多月来,也当真累得不轻。后人提起初入淮军营务处时的盛宣怀,用了一句“盛夏炎暑,日驰骑数十百里,磨盾草檄,顷刻千言,同官皆歛手推服”来描述他,可见多么的辛苦。
通过自己被李鸿章留用这件事,盛宣怀明显感觉到,杨宗濂与李鸿章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好像比传说的还要进一层。
一封寄自淮军营务处的快函发往江苏武进,盛宣怀满怀激动之情向父母及一家大小报喜:自己被李鸿章留用了。
盛宣怀通过这封信,也是间接告诉父亲:他这次又选对了方向。
很快,通过杨宗濂之口,盛宣怀知道了一些李杨两家不为外人所知的相交内幕。李鸿章与杨宗濂的父亲杨延俊(字菊仙)不仅是进士同年,还是同一号舍的舍友。让人想不到的是,交卷走出考棚后,李鸿章刚刚回到会馆便突发疾病,卧倒在床。杨延俊听到消息,第一时间来到李鸿章的床前,延医煎药,悉心照料,直到李鸿章病愈。李鸿章与杨延俊于是结成生死之交。李鸿章统带新招募的淮军授命征援上海,杨延俊得到消息,马上把杨宗濂派到李鸿章身边为淮军筹款募饷,使李鸿章在上海很快站稳脚跟,并接替薛焕成了江苏巡抚。
没有深厚的交情,李鸿章怎么可能那么看重杨宗濂?更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盛宣怀留下。
接到札委的第二天,盛宣怀与杨宗濂便离开西安,投入到紧张而繁忙的工作之中。
季节转眼便到盛夏,按盛宣怀日记中的话说,“盛夏炎暑,日驰骑数十百里。”
盛宣怀此时不仅仅要会办营务处,他还要负责起草给各个粮台转运分站的公文,有时甚至忙到“昼夜模糊,毫无空暇”。所幸盛宣怀为父亲办理过文牍,笔下毕竟有些功夫,几乎可以达到“磨盾草檄,顷刻千言”的程度。
杨宗濂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每次与李鸿章会面,都要夸奖盛宣怀几句。说盛宣怀脑筋快,会办事,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一次,李鸿章命杨宗濂给朝廷起草一份奏折,杨宗濂当时正感风寒,浑身酸痛,笔管都握不住,只好转请盛宣怀帮忙。
盛宣怀得知是李鸿章命杨宗濂草拟的奏折,浑身的毛孔登时一竖,他知道自己展示才华的机会来了。尽管他并不能确定杨宗濂能再次把自己推出去,但这毕竟是一个机会。盛宣怀心里异常清楚,凭现在李鸿章的声望,不知有多少人想到这个人的身边来做事,可又有几人能真正走到李的身边?
盛宣怀听杨宗濂先把奏请的内容讲述了一遍,当场把要点用笔记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办事房后,便开始一边研墨一边构思。
把墨研好,盛宣怀铺上纸,稍稍沉吟了一下,刷刷点点便写起来。
写完之后读了两遍,把个别语句调了调,又誊抄了一份,这才交卷。杨宗濂看完,一字不易便交给李鸿章。
李鸿章一看字迹不对,当时就问:“你病成这样,字还这么刚勃有劲,真是不易。”
杨宗濂知道瞒不过李鸿章,便实话实说:“这是盛杏荪的手笔。他现在不仅会办营务处,还兼着文案。从打他来后,我可是轻松了许多。”
李鸿章点了一下头:“他在武昌时,一直替他父亲料理文牍上的事,但没想到他文笔这么好。难得!”
一月后,李鸿章调盛宣怀到自己身边办理文案,仍兼营务处会办。
直到此时,盛宣怀才算真正走到李鸿章的身边。
盛宣怀的第二封家书很快发走。
一日空暇,李鸿章把盛宣怀传进办事房,笑着说:“杏荪,在我身边还习惯吧?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履历,你今年好像还不到三十吧?”
盛宣怀:“禀中堂大人,下官今年虚岁二十七。”
“二十七?”李鸿章愣了愣,随后自语了一句,“本部堂在你这个岁数,还是翰林院庶吉士,可你,已经是四品知府衔了,前途无量啊。”
盛宣怀:“中堂这样比较不合适。中堂试想,您老是堂堂翰林公,是考取来的功名,可下官仅是乡间的一名县学生,是捐纳的主事、保举的知府。也就是说,下官头上的这个四品顶子,不值几文钱。”
李鸿章一笑:“考取的也好,保举的也罢,主要还是看自己有没有真本事。只要有真本事,在别人那里怎么样不敢说,在我这里,是一定不会被埋没的!——在我恩师曾中堂那里,也是一定能发达的!杏荪,我这不是胡说吧?”曾中堂就是李鸿章的恩师曾国藩。曾国藩原是两江总督,现在官拜武英殿大学士出任直隶总督,头上还有个超品侯爵大帽子,是大清国不可或缺的重臣。
曾国藩出任两江总督时,那时的两江总督幕府人才济济,号称大清第一幕府。曾国藩调任直督,新老各类人才马上蜂拥而至,幕府竟然比总督两江时还庞大。李鸿章显然在延续曾国藩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