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文化名人小传(品中国古代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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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龙场悟道

1505年,明孝宗死,明武宗继位,武宗时年15岁,太监刘瑾等擅权,朝政紊乱。明孝宗的顾命大臣刘健等联合上疏请求罢免刘瑾,却被刘瑾罢职。言官戴铣等上疏要求起复刘健,又被刘瑾矫旨下狱。这下王阳明看不下去了,不顾人微言轻,冒死抗谏,提出“宥言官,去权奸”,将矛头直接对准刘瑾。结果可想而知,刘瑾矫旨将王阳明廷杖后下狱。不久,王阳明就被贬到偏远的贵州龙场,做一个小小的驿丞,然而王阳明一点也不后悔和胆怯。

1507年3月,刘瑾将刘健、王阳明等53人列为奸党,榜示朝堂,随后又密遣心腹,企图在流放途中伺机刺杀王阳明。王阳明为摆脱刺客的追踪,“乃托为投江,潜入武夷山中”。他在山中隐居躲过这惊险的风浪后,就又像游方僧一样直赴龙场。他曾写下这样的诗句,表明心境:

险夷原不滞心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中,蛇虺成堆,瘴疠流行,苦不堪言。王阳明到达时,没有住所,乃凿石为椁,日夜端居默坐其中。不久,他的三个随从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他只能亲自做饭,并照顾随从。这里的居民都是苗彝等少数民族,语言不通,但王阳明却与他们相处得很好。正是在这样孤寂的环境中,王阳明自忖,得失荣辱,皆可付之度外,唯生死一念,未能超脱。因而又想,若使古之圣人当此逆境,不知何以处之?一个夜间,他忽然大悟,“不觉呼跃,从者皆惊”,从此建立了与程朱学说完全不同的哲学,后人称此为“龙场悟道”。

王阳明“龙场悟道”就像佛祖在菩提树下悟道一样,已经不仅是对格物致知的新解释,也不仅是建立了知行合一的新学说,而是他对人的内在力量空前未有的强烈体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么他在龙场悟到的到底是什么呢?他觉悟到,人性自足,人性本善,要实现人性、达到至善,并不需要向外求理于事事物物,也不受外界条件的限制,而只要依靠人本来具有的本心,求理于吾心,致吾心之天理于事事物物,知行合一,就可以立登圣域。这就是说,做圣贤的功夫只是一个,这就是求理于吾心,在自己内在的精神上着力,“知行原是两个字说一个功夫”,心与理不可割裂,知和行不是两件事。如果像朱熹那样,提出向外穷理,要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要求知了以后再行,这种繁琐的办法是无法达到“人人皆可成圣”的目的的。这是王阳明切身的体验,也是他精神探索旅途上的一次灵光乍现。

关于知行合一的详细阐述首见于《传习录·上》徐爱所录,我们把它附译于下。

徐爱没有理解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学说,就去与同学黄绾、顾应祥讨论,讨论了好多次,还是有很多疑问不能解决,于是再次去请教王阳明。

王阳明说:“你不妨举个例子来说明。”

徐爱问:“现在世人都知道对父母应该孝顺,对兄长应该尊敬,但往往不能孝、不能敬,可见知与行是两回事。”

王阳明答:“这是被私欲迷惑蒙蔽了,不是知行的本意。没有知而不行这回事,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给世人知行的道理,正是要回到知行的本意上去,不是像世人那种肤浅的理解。《大学》用‘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来启示人们,什么是真正的知,什么是真正的行。看到美女是知,喜欢美女是行。在见到美女时就喜欢她了,不是在见了美女之后才想起来要去喜欢她。闻到臭味是知,讨厌臭味是行。闻到臭味时就讨厌臭味了,不是在闻到臭味之后才想起来要去讨厌它。一个人如果鼻子不好,就是臭味在跟前,也根本闻不到,更别说去讨厌它了。我们说某人‘知’孝悌,绝对是他已经做到了对父母孝顺、对兄长尊敬,才能称为‘知’孝悌。不是说他光说些‘对父母要孝顺’‘对兄长要尊敬’之类的空话,就可以称为‘知’孝悌了。什么叫‘知’痛?绝对是他身体已经痛极了,才叫‘知’痛。什么叫‘知’寒?绝对是他身体已经冷极了,才叫‘知’寒。什么叫‘知’饥?绝对是他肚子已经饿极了,才叫‘知’饥。你说说看,知与行怎么能够分开?这就是知与行的本意,一个人没有被私欲迷惑蒙蔽时就是这样理解的。圣贤教给世人知行的道理,一定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就不能称为‘知’。既要真知,又要真行,这是多么紧要切实的工夫啊!现在有人煞费苦心,非要把知行说成是两回事,是什么用意?我要把知行说成是一回事,是什么用意?如果不懂得立言的宗旨,只管说什么‘一件事’‘两件事’,那有什么用呢?”

徐爱又问:“古人把知行分开来讲,也是为了让人们有所区分,知道既要从知努力、又要从做努力,只有这样,努力才有着落。”

王阳明答:“这样理解就歪曲古人的意思了。我曾经说过这样两句话:‘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如果你们好好体会这些话的意思就知道,行包含在知之中,知也包含在行之中,二者是不能割裂的。古人为什么要把知和行分开来说呢?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只知道稀里糊涂地任意胡为,根本不去思考琢磨,对这种人就要强调‘知’的重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人,只知道天马行空漫无边际地去思考,根本就不愿切实力行,对这种人就要强调‘行’的重要。这正是古人为了纠正世人的偏颇,为了帮助他们全面完整地理解圣贤的教诲,没有别的办法才把知行二者分开来说的。如果你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多说废话了。现在人们非要把知行分为两件事去做,认为必须先有知,然后才能行。他们天真地认为,等我失去坐而论道,把书本上的知识、把理论问题统统搞清楚了,再去实践也不迟啊。这些人终生不会投入实践、不会去‘行’的,所以他们终生得不到真知、也不会‘知’。这种糊涂认识不是今天才有的,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现在我提出知行合一的学说,正是要对症下药,治这个病。知行合一学说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如果你们真正学懂弄通了知行合一学说的精髓要义,那么你们就是把知行分开来说也无关紧要,其实二者仍是一体。如果没有搞清楚,那么你们就是每天把知行合一念上一千遍,又有什么用呢?那才真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说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