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光正好,路上白雪消融,我随手扯了一把梦鱼叶,以备不时之需。向着日落的方向一直走,不用一月一定能到霍京。
宝塔在我身后越来越小,我的胆子却没有变大。大巫师要是草包一点就好了……我就可以躲去深山老林,隐姓埋名,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他会卜卦测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他想知道就能知道,唯独缚神霆是个硬骨头。若非我与缚神霆那一把匕首,两根金线的渊原,大巫师也不会留我吧。
我与大巫师只能有上下之心,不能多一分情分,否则,那河边十几个陨石就是教训。我边走边告诫自己,就像我的影子站起来和我聊天。
一边走神一边干活果然时间过的飞快。日落,天黑,浑雾伏地。又湿又冷的空气吸进鼻子里,弄的眼睛忍不住流泪。我抬头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灌木丛丛,荒草粘结,长着倒刺的黛色藤蔓爬了一地还不够,还坠去了树梢上……经过这里,一不小心就被刮一层皮。如果再去绕别处,一定没有直接穿过这里省时间。我抬脚小心翼翼踩着杂草,避开藤蔓。心想着,要是有黑麒麟为我抬轿子就好了……想去哪里还不一眨眼就到了?我自嘲着笑笑,转念又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了大巫师那掌古今,唤风雨的本事,让一国之君臣服于我……那我岂不是再也不必在别人变态的规则的求生,也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更不必惋痛自己尊严被践踏的时刻,因为到那时,没有人敢践踏我的尊严,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够都够不着。想着想着,我竟然不自觉的笑出声……
再看脚下,那长着倒刺烦人的藤蔓已经稀疏了,原来它们只长在灌木丛的边缘……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当头皓月做灯,满天星辰如睁圆的判官眼睛,盯着天下所有罪恶。真可以它们没找手,不能握刀,否则早把坏人都砍死了……
雷电威力巨大,可惜没有眼睛,星星有眼,可惜没有手……诸多天生的遗憾都需要一腔热血弥补。
我站在月光下,同许多树影站在一起,这里乱影纷纷,脚下时有看不清楚的地方,连夜赶路,没有火把,心里还是有点不安的。我找遍浑身上下,也没找到火石。看来,出行准备不妥,大巫师也不够细心,连个火石都不提醒我带……我暗自埋怨着他,心里稍稍有些满足,有个能埋怨的,就没有那么孤独了。我随手捡起一粗一细两个木枝,一脚踩着粗枝,在上面覆盖些干燥的落叶,深吸一口气,拿起细木枝往粗木枝上一怼,开始钻木取火,在无限重复的动作里,我又开始走神,想起我来这世界的门户。父母都有心之所归,可能现在都已经忘了我了。我的存在,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明还是不堪回首耻辱的证明呢?往事不堪追,那么,我该感谢他们心里的一点恻隐之心,在知晓千万种阻止我出生的方法中选择让我出生。世界如此多变,不见一见,多遗憾啊。
正当我三三两两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时候,后脑勺不知被什么东西踢了一脚,我毫无防备往身下枯叶里一栽,脑袋还不知道被什么勒了一下,我赶紧起身,抽出腰间的阴阳木,全身戒备着。
只见身前一玲珑女子手里握着戴在我头上的银箍,一脸嚣张的看着我,她的装束与我相差无几,只是她握着我银箍的手每个缓解都浸出黑色,好像她手骨都是黑色的。
“来者何人,为何伤我?”我握着阴阳木,看着她这一身装束,没敢贸然开战,只得先问问来处,万一自己人打了自己人,就不好看了。
她不屑的打量我一眼,又着重看了看我的阴阳木,嚣张道:“呦,看你这架势,是准备打我了?”
我握着阴阳木向她一指,即便后背已经滴落冷汗,气势也不能输:“打你怎么了?你先打我的!”
她讪笑一声,将银箍向月举起,月光就像丝绸一样滑进银箍里,聚成了一盏灯,而后那女人用缠绕在银箍上的黑纱将银箍系在我腰间。我两手握着阴阳木,胳膊僵在半空,尴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利落系完叉着胳膊站在我面前,凌然而语:“看见了么?银环是这么用的,而不是被你不伦不类的戴在头上。”
我收回阴阳木低着头,看着银环中心散发着月白色的光,光不亮不暗,刚刚好照亮眼前的路。我十分尴尬,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是大巫师派来的无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银环我戴在头上时,大巫师也没有提醒……正当我不知如何缓解尴尬时候,那女子有抓起了我的手,我抬眼看去,她正拿着我的手和她的手对比,我白戚戚的手掌和她画着黑色纹路的手掌,一眼就能看出不同在哪。她的手纹就像大巫师的手纹一样……
“哎呀……你手上怎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啊?”她抬头看着我,明明讥讽却佯装天真!
我一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理她继续前行。
她在我身后像个影子一样跟着我。
“大巫师的手下都有这个黑色印记的,你为什么没有啊?”她的声音像个苍耳子一样纠缠在耳朵里。
“这个你问不着我,去问大巫师去!”我不耐烦的说,更是加快了脚步。
她依旧不示弱,忽而跑到我前面去,手上突然丢出一串系着银铃的钢丝,钢丝甩去树梢,她像个黑鸟一样飞起,被钢丝悬着飞到更远的地方,又飞到我面前,故意挡住我的去路,我往左她便往向我的左,我往右她便向我的右。
我停下脚步质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羞辱我,麻烦等我回来你再开口!我身负大巫师的委托,耽误不起!”
她一听这话,神色立刻阴暗起来,她收回钢丝,树梢与她手腕连接的钢丝长蛇一般缠回她的手腕。她将缠在铁腕上的银铃钢丝给我看,然后冷冷对我说:“这是大巫师施过咒的,能保护我逃脱。还有我的头发,也是大巫师抚过的……”
我觉察到不对,她的眼神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我,好像我抢了她的东西。我本能的后撤半步,她却抬手将钢丝甩向我的脑袋,我抽出阴阳木一挡,那钢丝绞住我的阴阳木,我无意与她兵戈相向,便开口劝说道:“你张口闭口大巫师,你若想他,找他去,缠着我做什么?”
她气愤的一个掠影闪去我身后,钢丝也在我暗自和胳膊上缠了两圈……我都没看清她的样子,她都在我身上缠了两圈了,幸亏她站在不想杀我,否则就算我有神兵在手,也一样一命呜呼。
“你看看你废物的样子,我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将你杀死!还拿两个破木棍阻挡我的丝剑,是在侮辱我吗!”
她并不识得阴阳木……看她满口怨气的样子应该在大巫师手下时间不短了,这等武器大巫师从未告知他们吗?
看着这姑娘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我赶紧嘴软道:“我们同在大巫师麾下,当然不能真的兵戈相向。你有什么事说出来解决了就好,何必真动气呢?”
她的情绪缓下来,又是一副趾高气昂的语气:“朝堂之上,我是身边的侍女,他看不惯的我去杀,敢出言诋毁他的,我去杀!连那些王族公子暗地里想要动大巫师的,我都杀了好几个了!”她站在我面前,十分厌恶的看着我:“就算我如此尽心尽力,我都没有进宝塔的权力!我以为九悔死了,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没想到他宁可让一个捡来的破烂做他的近身侍从,也不让我去!还把一些秘密任务派给你做,我依旧为他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烦死了!”
我看着她那双冷血的眼睛,仿佛有只恶魔在我周身的神经里长出来,我咬着牙问她:“不久前,一个叫石濑的宫人被活埋,也是你做的吧?”
她当仁不让的说:“当然是我了!杀一个太监难道还需要大巫师亲自动手吗?”
我浑身的皮肉都在与缠在身上的钢丝对抗着,可能是我太弱了,根本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我继续削弱她的戾气:“你这前前后后说的都是你与大巫师的恩怨,你尽心尽力他不重视你,你该找他去理论,你拿我撒气,他又看不见,就算我死了,他会找另一个贴身侍从,依旧不会找你,你倒不如把心里话跟他说了,给自己争一个机会……”
“你当我没说吗!”她手臂一用力,钢丝向后一抻,绕在我身上的钢丝更紧了,她根本不在意我的痛苦,继续说着:“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自己想要做他的贴身侍女,可是他每次都一个字不说!上次的九悔有九个分身,我打不过她,这次你这么弱,我一定杀了你,他找一个我就杀一个,总有轮到我的时候!”话音刚落她就束紧了钢丝,此刻阴阳木却流出一道白光保护着我的身体,就像一道结界,结界在反抗缠在我身上的钢丝,结界越来越大,钢丝也被撑的越来越松,若非这突然的白光和结界帮我,我一定会被这钢丝大卸八块的。
结界将钢丝顶开,我的胳膊可以动了,我随便敲响阳木的一只银铃,只见远风穿林而来,吞了满树的叶子和满地的尘土石子,直接将那女子击倒,她像个草球一样被吹的很远,风随着那女子而停下来,把吞了的叶子和尘土石子都盖在她身上,我挑着银环灯赶紧穿林跑离,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一个刁难我的“神经病”呢。
她心坏,归根结底是个杀人工具。如果她死了,是活该!她应该很孤独,自己认为最信任的人却说不上几句话,她应该很自信,觉得我一定会被她杀死,才会一口气和我说那么多话,坚信我不会说出去。
大巫师喜怒无常,这个侍女又在他身边诸多时日,我若轻易杀了,怕他不好饶我。如果她死了,大巫师问起,我就说她因嫉妒来杀我,我误杀了她,而且,我确实没有用全力,就算他看我的心,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