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千军万马
把守于大明军阵最前方乃是一排排的剑盾兵与刀牌手，他们头戴明盔身着布甲，士兵们手中的巨盾皆牢牢抵在了阵前，已然为整个军队构筑成了一道无比可靠的屏障。
在盾兵身后的军阵中乃是数不清的长枪手，枪尖晃动之处，明光闪动连连。此外，还有数队全副武装的披甲骑兵分列于军阵两翼，那一匹匹健硕的战马因被主人牢牢牵扯只能一直在原地来回踱步，它们时而发出跃跃欲试的嘶鸣声，似乎在告诉主人自己已准备好随时发起一次能将敌人的灵魂与肉体一同击溃的冲击。
整个军队刀枪林立，军容威武，随着阵中将领一声令下，明军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前缓缓移动。这些正规军队在开始行军后并不像武林中人拼杀时那样的毫无章法，而是阵型森严，各个兵种相互交替搭配。他们的阵型不仅丝毫未乱，强壮的战士们每踏出一步还会很有节奏地喊出一声整齐的口令。
“吼！吼！吼！吼！吼！”
此时，崖上的四人早已看得目不转睛。虽然他们与谷中军队相隔甚远，不会被人发现。但在本能的驱使下江心四人还是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悬崖之后注视着谷中的战局走势。
在战场的另一面，那些聚在林中的都掌蛮人看到明军率先发起攻击后，竟然放弃了以逸待劳的机会，反而主动挥舞着铁剑钢刀向前奔去。
这疯狂的冲锋仿佛在告诫敌人，他们才是主动进攻的一方。
明军在看到敌人发起冲锋后果断停止了前进，纷纷止住脚步站在了原地。
随着凌霄堡的人越冲越近，他们的呐喊声与叫骂声也越来越清晰，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军阵中的明军面对敌人发疯似的冲锋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士兵们只是握紧刀枪，死死地站在了原地。
“奇怪，他们为何不上前应敌反击？”冀嫣然依着崖边露出了一对明亮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冀嫣然的问题并没有等来任何回答，因为趴在她旁边的江心、楚自闲以及顾昔朝也不知明军究竟为何如此。
就在这时，谷中的都掌蛮人已冲到了距离明军不足百步的距离。楚自闲眉头紧皱，他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下面一边忍不住默念道：“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正当都掌蛮人冲到大明军阵只有五十步之时，那些站在最前面的剑盾兵与刀牌手突然齐齐蹲了下去，紧接着数排手持奇怪武器的军士从他们的身后猛然站了起来。
只听军团中的一名低级军官忽然大喝一声：“放！”
一排排白烟瞬间从士兵们手中的铁器中飘然而起，数不清的黑色飞弹在空中夹杂着刺耳的声音迅猛击出。
几乎是飞弹离开枪筒的同一时间，都掌蛮的队伍中瞬间便倒下了一片人影，有的人被飞弹击中了胸口，身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大洞，有的人不仅深受重伤甚至还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打飞到了身后十几步的距离。
明军的这一记反击，动作干脆利索，配合娴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样子。想来这群身经百战的精兵定已在军营中演习过多遍，才能达此效果。
顾昔朝在山崖上看着谷中腾起的片片白烟，不禁脱口说道：“是三眼铳！”
“什么？”
还没等顾昔朝回答同伴的疑惑，紧接着于明军阵型的后方突然有一排排巨大的火光腾空而起。将军铳、七稍炮、佛郎机、百子铳，明军手中五花八门的火器全都派上了用场。只眨眼功夫，这些笨拙的炮弹皆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凌霄堡众的队伍中。
火光四溅，残臂乱飞，刚刚还颇有气势的叫喊声立刻被四下而起的惨叫声所代替。
看到谷中这番惨烈的景象，冀嫣然不禁眉头微皱将眼睛闭了起来。
“没人能在这样强大的火力面前活下来，就算是江湖第一高手在军队的火炮面前也只是个普通的血肉之躯而已。”江心叹道。
冲在前面的都掌蛮人被不断射击的三眼铳所死死压制，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在以无数的鲜血作为代价，而队伍后面的人则更为惨烈，明军的火炮将他们的身躯与四肢炸得漫天飞舞，尸骨无存。
整个凌霄堡的军队一时间阵型大乱，那些强壮的都掌蛮武士此刻却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只能四下乱撞，以求活命。
须臾，明军的火炮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那些手持三眼铳的士兵也迅速撤到了军阵后方。紧接着，早已蠢蠢欲动的剑盾兵，刀牌手，长枪兵在各自将领的指令下，一起踏着整齐的步子快步冲了上去，意图迅速解决剩余的残敌，将他们一个个都送上西天。
楚自闲一拳拍在了崖上，兴奋地叫道：“上！杀光他们！”
面对明军无懈可击的进攻，剩余的都掌蛮人没能支撑多久便立刻败下阵来，几个浑身是血的小头领开始呼唤着各自幸存的手下向自己聚拢，准备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不难看出谷中胜负已分，最终的输赢也只是时间问题。
“看来此战是明军赢了，这凌霄堡中的都掌蛮人好像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强。”江心不禁自语道。
正当四人以为战局即将结束，准备起身之际。冀嫣然突然指向悬崖下方，惊呼道：“你们快看！那，那是什么？！！”
其余三人听后立刻回身，再度将目光投向谷中。只见在凌霄堡众即将溃败之际，突然从山后的林中窜出一伙精兵，为首的乃是一个八尺高的强壮巨汉。在这伙人的队伍中间还竖着一杆黑色的大纛。虽然距离太远，崖上的四人根本看不清旗上写的是何名字，但此情此景已不难猜出，率领这伙奇兵的人定是凌霄堡堡主，江湖人称“蛮疯子”的阿阔！
阿阔披头散发，胸前挂着一串獠牙挂链，他的身躯极为高大，比正在场中拼杀的明军们足足高出两头之高。那些正在做困兽之斗的凌霄堡勇士看到堡主亲自率领精锐杀到，皆士气大振，不要命地向明军反扑而来。
在阿阔带来的勇士中还有一群肌肉结实的壮汉立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在他们的手中并未持有任何兵器，可细细看去却能发现这伙人的腰间竟都绑着一面精致的铜鼓。
铜鼓约有一两尺长，在鼓面的四个方向还分别铸有四只碧色青蛙。鼓手手臂上的青筋纷纷暴起，他们鼓着劲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击打起了怀中巨鼓。
跟随着阿阔冲击的凌霄堡人在听到鼓声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好似一支不要命的特种部队无比迅猛地冲进了敌群。
在这支队伍中最显眼的还是其堡主阿阔，他挥舞着一把锋利的月牙刀，凭借强壮的身躯左杀右砍，大显神威。由于双方人马早已纠缠在了一起，这使得后方的明军怕误伤己方根本不敢发射火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伙野人如虎入羊群一般将前方步兵一个个地撕碎吃掉。
犹如疯子一般的阿阔率领剩余的都掌蛮人在明军阵型中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大杀四方。原本胜负已分的战场局势竟在这顷刻之间完全扭转。
崖上的楚自闲看着一个个倒下的明军士兵不禁握紧了拳头，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嘶嘶嘶嘶嘶~”
就在这时，一片片低沉的战马嘶鸣声骤然而起，军中那些全副武装的大明骑兵见状果断飞奔而出，几名盔甲鲜明的将校身先士卒，挥舞着长枪利刃向着阿阔的大纛飞速冲去。
江心等人站在崖上隐约看到，面对这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全力冲锋，许多都掌蛮人都没来得及与那些骑兵交手，就被他们的胯下战马重重冲倒击飞。
凶残好斗的阿阔与其余人不同，他面对敌人的来袭似乎毫无惧意反而眼疾手快地砍翻了两名向他冲来的骑兵，不过纵使阿阔再神勇无敌，但在如浪潮一般的战马冲击面前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
阿阔刚刚重新直起腰来便被一名驾着高头大马的明军将领重重击飞，由于距离太远，崖上四人无法看到阿阔的生死。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被他们尽收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阿阔被击倒后，一名明军士兵趁势砍倒了他的大旗。纵使其余敌人壮如虎熊，可在数队强壮的战马面前还是有许多人纷纷败下阵来，被无情的铁蹄踏成了肉酱。
紧接着，于战场中传出了一声高昂的呐喊，“敌酋阿阔已死！！兄弟们随我一举拿下凌霄堡，杀呀！！！”
明军士兵听到了将军的命令，趁势发起了全军冲锋。而另一面的都掌蛮人这一次则迎来了真正的溃败。许多人不知其首领是生是死，不由军心大乱。那些冲出树林与明军站在一起的武士至少有一半都已丢了性命。
漫山遍野的明军将士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们依旧列着井然的队形，迈着整齐的步伐踏过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尸体。
一些被明军死死缠住的都掌蛮人没过多久便被对方乱刀卸成了八块，而还有一些跑得快的人凭着一股机灵劲已逃入了山间的林中。
明军官兵看到敌人的溃败之势后依旧穷追不舍，看来他们大有想趁势杀入山林，一举踏平凌霄堡之意。
冀嫣然稍稍松了口气，自语道：“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然而，一旁的顾昔朝却眉头微皱，似乎猜到了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你们看！那树林上空的鸟儿一直盘旋未落，这就说明林中一定还有伏兵！”
江心恍然大悟，问：“对了，刚才不是听冀姑娘说凌霄堡的人都善使镖弩吗？这么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下来怎么也没见他们使出那杀手锏？”
树林上空的燕雀不停发出一阵阵烦躁的“叽喳”叫声，仿佛是在用它们自己的语言来为那些即将殒命的年轻官兵发出最后警告。
“不好！”楚自闲顿时睁大了眼睛，惊呼道。
果然，当乌泱泱的明军步入林中后没多久，突然于树林深处飞出了无数的标枪、劲弩、箭矢、梭镖。
前方的明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有的士兵甚至已将身前的盾牌迅速举起，但仍被如雨而下的镖弩射成了刺猬。仅过了片刻的功夫，那些全力冲锋的官兵便倒下了一大片。
军阵中的一名长枪兵和一个火枪手由于躲闪不及，于恍然间竟被一支锋利细长的标枪一同贯穿了身体，牢牢地定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一时间，明军阵脚大乱，纵然异常奋勇的士兵们仍在硬着头皮向前挺进，但那些神出鬼没的镖弩着实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此时若是继续任由军队向前深入，无异于自杀送死，再这样下去的话明军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终于，在军阵中心的将领迅速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林中的官兵听得号令后若释重负，大伙拖着沾满了鲜血的身躯快速撤出了战斗。
而林中的都掌蛮人见状也并未再追，那些“野人”将阿阔的尸首带走后便纷纷逃入山中，再不轻易出来。
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以看似互为平手的结局暂时告一段落。无论是明军还是凌霄堡的人，双方皆死伤惨重，在短时间内他们中的任何一方都已无力再发起一次像样的攻击了。
江心，楚自闲，顾昔朝及冀嫣然四人站在崖上目睹了这场战斗的全过程。大家原以为江湖中的争斗已是血腥无比，可若是和真正的战争相比，之前的经历简直如同儿戏。
由于谷中双方在各自退去之时都极为匆忙，有很多阵亡战士的尸体都没能来得及带走，此时峡谷之中尸横如山，血气冲天。
冀嫣然望着这番惨象不由感到胃中来回翻腾，险些吐了出来。
不仅是她，就连参加过幽冥大战的三个男人此时站在了崖边向下望去，也感到了一种心惊肉跳的奇异感觉。
四人再不愿看到那副如同噩梦一般的景象，纷纷收回身子离开了崖边。
江心长舒了一口气，问：“咱们现在该如何行事？”
楚自闲眉头微皱，道：“凌霄堡刚逢大败，这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个机会。咱们还按原计划上山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趁乱找到宝图。实在不行的话就按陈老爷子的办法先撤出来，日后再行他法。”
四人在离开此处时并未回头望去，不会有人愿意再度回忆起这可怕的记忆。
大伙接连叹了几口气，继续向山上赶去。
听说在距离山谷之战的数年后，有许多进山砍柴的樵夫会时常听到这昔日的谷中战场总会突然传来一阵阵诡异的战马嘶鸣与步兵之间疯狂的厮杀声。
有人说那是谷中汇聚了太多的怨气，战死的冤魂们没能轮回升天，当它们化作了游魂野鬼后还在为了各自势力不顾一切地相互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