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本善良:做人的根本不能变
忍字万年用:忍一时,争千秋
(1)
春天来的时候,简宁宁所在的圣通4S车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车行的主管任命下来了,年纪最轻、阅历最浅的简宁宁升为一楼大厅经理,主管销售。虽然这个任命在所有人心里早就有定数,可王雅洁的态度令大家很不解。她一改往日的反对,竟极力促成了这件事。对此,有人说是她大度,有人说是她另有算盘。
这些说法在简宁宁心里也反复打过结,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面对。
她知道,想往下走,就必须面对种种好与不好的势力,前面的路永远看不透,只有走过才知道是对是错。坚持每天一点进步,别管他们怎么嚼舌头,因为发工资的是老板。
第二件便是方瑜雯的闪婚。她恨不能将喜糖洒得到处都是,一边洒还一边跟喇叭似地嚷:“大家都去参加我的婚礼啊,三月六日,一定来啊。”
所有人都笑着应承,王美洁边剥喜糖边说:“真羡慕你呀,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以后衣食可不愁了呢。”
“哈哈哈……缘分吧,我说还小不急的,可陈升……他年龄大嘛,急着结婚,那就结呗。”方瑜雯掩饰不住的幸福,边说边用眼神瞄着简宁宁。
简宁宁自然是要恭贺的,她清楚,这一天,方瑜雯是早就预谋好的。如今一切成为定局,她自然有理由来炫耀。
“瑜雯,恭喜。”
“谢谢,只是不能跟你并肩奋斗了,有时间去我的新家坐坐,陈升一直夸你来着,他这个人呀,难得看谁顺眼,心里对你一直是……”方瑜雯说着有意停下,她知道,话已至此,越来越聪明的简宁宁应该能听得出名堂。
简宁宁倒也不在意,在她心里,反正是不爱陈升的,他跟谁结婚,那是人家的事。更何况自己的老同学方瑜雯盼这天盼了许久,好日子终于近了,随她高兴去吧。
“瑜雯,好好过日子吧。”简宁宁说完利落地甩下头,她的长发已经剪短,发梢掠过额头的那刻,给人一种干练、向上的感觉。
方瑜雯始终不放心:“宁宁,我的婚礼……你会参加吗?”
其实这个问题是方瑜雯头疼的事,也是简宁宁一直在犹豫的。自从陈升上次到车行闹过之后,她知道自己跟陈升的缘份尽了,而如今,方瑜雯如此着急要嫁对方,且步步小心地警惕着自己,原因无非也只有一个,她怕陈升放不下自己。
“瑜雯,你知道的,车行里的事说忙便忙得不得了,如果能脱身,我会去的,如果去不成……那红包也少不了你的,放心吧。”简宁宁说得委婉。
方瑜雯立即笑了,在她心里,想要的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答案。
送走方瑜雯,吴佩跑来小声问简宁宁:“宁宁,你真的……去参加她的婚礼?你没看出她……”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我们是同学,况且,我跟陈升之间只是个误会,总要有解开误会的那天吧。”简宁宁无可奈何地摇头。
“你这同学很会来事,不过她也真的很好命,只是那天跑出去安慰了陈升几句,便在转眼之间成了有钱人的老婆。唉,这个女子不简单呐。”吴佩不无感慨地说。
“希望她幸福。”简宁宁叹着气说。转身,她看到许明博正一脸迷惘地看着窗外,目光里的忧伤无限蔓延,一双美目无比凄然。看着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简宁宁突然记起当初方瑜雯对自己说:这个男子,怎么可以生得如此漂亮?
如今,言犹在耳绕,人已天涯远。
简宁宁知道许明博心里还是有方瑜雯的,那些所谓爱与恨的诺言,一经出口,其实是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
只因,爱与恨,永远不会无缘无故。
(2)
晚上,许明博主动约简宁宁喝酒,简宁宁知道,对方白天的忧伤顺势蔓延到了晚上。
两人在酒吧找了位子坐下,此时的他们随着收入的提高,早已不是初来时的青涩,早就懂得什么叫休闲,什么叫娱乐。
只是,依然年轻的他们,始终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此时,在简宁宁面前一直沉默的许明博,脸色铁青着,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
“宁宁,你说,她这不是明着跟我叫板吗?找个有钱人就那么值得骄傲吗?竟然跑回来到处宣扬,有意思吗?!”
“许明博,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拥有她,你还能爱得起来吗?”简宁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将问题转了个弯儿。
“不会。”许明博回答得异常干脆。
“为什么?”
“不爱了,我也瞧不起她。”
“既然如此,那你还生什么气呢?一个你不再爱的人,一个与你早就没了任何关系的人,你竟如此颓废地喝酒、发牢骚,你这样做有意思吗?”简宁宁很快反诘。
被简宁宁一番话呛着的许明博没了声音。半天才幽幽地说:“宁宁,我不是因为爱不爱而生气,我只是……只是看着她嫁得那么风光,我有些憋气。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发达呢?为什么我就没有那么多钱呢?”
“你以为有钱人生下来就口含金匙?错!就说陈升吧,他也是经历了许多你想不到的困难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当年他被人骗卖、做工、逃跑、再受骗……一步步走下来,他还是真的不容易。对比之下,我们要幸福多了。”简宁宁说到这儿,突然记起当初陈升对自己说的故事。那个故事是陈升的奋斗史吧,可惜,再也没机会听完。
想到故事,再想到当初对方待自己的种种好,简宁宁心里也有些别扭。她知道,虽然不爱,但对方在自己心里是真的像亲人,一个帮助过自己多次的亲人。只可惜,方向不同,终是走到了两个极致。
“宁宁,放弃那么好条件的男人,你真的不后悔?”许明博问得突然。
简宁宁淡淡地笑:“这不叫放弃,叫选择。婚姻不是交易,更不像咱们卖车,车型不合适尚可以退换,但婚姻不能,进去了,便是一辈子。”
“是啊。也不知方瑜雯是怎么想的,竟然这么快就决定嫁了……”许明博轻轻叹气。
“一人一命。管不了,那就随她去吧。”简宁宁说得轻松。
许明博再无语。两人默默地喝着冰啤,直到音乐响起,舞池中涌起大批的少男少女,他们吼叫着,舞动着身子,像一条条滑入水池子里的蛇,拼命地吐着舌信子,试图勾引对面早就有意的那个人。
一个女孩将手轻轻伸进身旁男生的衣服里,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这番动作既张狂又野性,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简宁宁看到这一幕突然笑了,她掉头刚想说给许明博听,却意外发现,王雅洁正在另一个角落里,跟一个胖男人争吵着什么。
是的,很大声地争吵,虽然隔着音乐没有人能听清在吵什么,但王雅洁愤怒的丹凤眼早就盛满了委屈,泪水在明暗交替的光线里影影绰绰。
简宁宁慌忙拉着许明博往那边看,许明博看了看,努力睁大眼睛,直至看仔细了,这才对简宁宁说:“那个男人不就是王主任吗?那么大的人物竟然到这种地方来?”
经他这一提醒,简宁宁这才把注意王雅洁的视线收回来,重新集中到那个胖男人身上,个头不高,极胖,墨镜一天到晚挂在脸上,脸形虽模糊,但对方五大三粗的身形还是极好认。加上上次他在车行公开为那款有问题的车做了证明,所以简宁宁还是认了出来。
“对,王主任!怎么会是他呢?王雅洁跟他……”简宁宁犹豫着将话咽了回去。
许明博四下看看,酒吧右侧有个小门,正好在他们的座位旁边,他指指小门示意说:“我们穿过去,到他们背面,或许能听出些什么。”
(3)
简宁宁跟许明博终于绕到了王雅洁座位的背面。以背相对,怕王雅洁认出他们来,只好把正面冲向王主任。
胖胖的男人,此时已经没了争吵的欲望。脸上的表情被墨镜遮去一大半,但语调显然温和不少,看得出他有些惧怕王雅洁,正伸手拿出纸巾递给对方。
简宁宁看到这一幕,很是不解地问许明博:“喂,这王主任,不是很厉害的人物吗?连刘利生都怕他,他怎么怕王雅洁呢?”
许明博轻声笑她:“傻吧你,这年头能被男人怕的女人,你想想,除了那种关系,还会是什么。”
简宁宁瞪瞪眼睛:“哦”。
这时胖男人显然说话了,他语速很慢,声音压得也低,加上环境吵嚷,外人根本听不到他在讲什么。不过很明显,王雅洁对他的话很受用,已经不再是刚才的愤怒,转而只是掉眼泪。看着平常在车行耀武扬威的女人,如今像一个受了委屈寻找保护的孩子,简宁宁突然觉得,其实王雅洁也够可怜的。
终于,王雅洁不哭也不闹,安静下来之后,胖男人示意要走,她竟顺从地起身,最后再次要求了些什么,胖男人点点头,她这才笑微微地跟出去。
简宁宁赶紧低下头去,怕对方会认出自已。等到对方走出酒吧之后,她拉着许明博赶紧跑出去,这次胖男人坐的不是“0004”号车,只是一辆普通的家用赛欧。
“许明博,你记不记得,这个王主任在车行早前定下过一辆城市猎人?货早到了,但他一直没来提货。”
“嗯,是有这么件事。”
“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而且一定不是小事。”简宁宁自言自语地说。
许明博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指指已经升起来的月亮,说:“快回去吧,不早了,明天还有任务呢。说起来也怪你,非要按车分类,偏偏把我分到商务车一组,你知道吗?两个周过去了,我一辆商务也没卖出去,这个月怕又要挨批了。哦,对了,这次不麻烦王雅洁的嘴,怕是你要亲自上阵骂人喽!简主管。”
许明博的话引得简宁宁突然大笑:“哈哈哈……是的哦,我骂人可不比任何人差的,你要小心喽!赶紧多卖两辆车出去,不然呢,哼哼……小心,你做有钱人的理想就报废啦!”
“别和我谈理想,戒了!”许明博不耐烦地反驳。
“去爱吧,如同没有受过伤一样;歌唱吧,如同没人聆听一样;跳舞吧,如同没人欣赏一样;工作吧,就当没有工资一样;生活吧,就当今天是末日一样。”简宁宁一脸调皮。
“哈哈哈……快来吧,我疯狂的末日啊!”许明博跟着笑。
两人笑着穿过街道,月色下的他们,年轻的容颜彰显的永远是快乐,似乎一切都可以转瞬即逝。
只是回到住处之后的简宁宁,怎么也睡不着。越靠近二楼办公室,她觉得车行就越有秘密,那些秘密,刘利生在试图掩饰,王雅洁试图忘记,简宁宁曾经想过不探究,但今天王雅洁跟胖男人的事,令她不得不重新思考。
床前,泻了一地的月光。床上,是辗转难眠的简宁宁。
(4)
每周一的例会,是车行永远不变的规矩。
曾经的简宁宁对这个例会是又爱又恨。她知道,每个取得成绩的人渴望例会,因为会受到表扬,那种表扬后的满足能令人神清气爽好几天,而业绩不好的人自然与之相反,后面的一周时间都有可能抬不起头来。
而如今,这种功过难说的事情放在了简宁宁面前。她知道,以后就是自己取代王雅洁,来评论面前渴望与消极的每张面孔。而此时,坐在会议桌前的每个人表情各异,有期待的,有等着看笑话的,当然还有一个人是想看到希望的,此时,刘利生很郑重地坐在简宁宁身边,他不停地鼓励:“慢慢试着来,别急,一切都有个开始,不是吗?”
简宁宁感激地冲刘利生笑笑。她明白,刘利生是个好老板,从任由自己三进两出车行开始,她便对刘利生心存一份感激,知遇之恩也使她决定豁出一切帮助他,于是便有了先前的种种举动。虽说收效甚微,但她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只要自己还在车行,就一定尽力帮扶刘利生。只因,心存感激。只因,有了工作,才有自己的饭吃。这点,从进入车行第一天起,她便明白,公与私,其实是共荣共存的。
“大家好,今天是我主持例会的第一次。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好,大家尽可以提出批评,我一定改正。下面,我宣布一下以后例会的新规矩,这些规定我在早上刚跟刘总商量过了,取得了他的同意。第一,以后每月业绩不再按周公布。因为好的业绩需要累积,特别是我们这种行业,花那么多钱买大型消费品,对每个花钱的消费者来说,都是慎之又慎,他们不可能一来相中了便买,特别是现在正处于金融危机的关健时刻,大家花钱更是谨慎,所以我们需要积累人气,业绩以后是一个月一公布,这样做,就是不想给你们太多的压力。相对轻松的工作环境,大家会珍惜,我也相信大家会努力。第二,以后销售完每辆车的提成,我们不再按月发放,而是按周发送。至于为什么发得这般及时,我想大家都明白,就是为了提高积极性。所以想多赚钱的你们,就要努力喽!加油吧,我的话就是这些。有什么不满意,大家现在可以提出来。”简宁宁说完,吐了吐舌头。
毕竟第一次主持例会,她还是有些紧张。
“哗……”令简宁宁吃惊的是,会议室里响起的不是反对声,而是一片掌声。
所有人都觉得简宁宁替他们着想,不仅令工作少了压力感,且能及时收取佣金,一举双赢的事情,怎能不欢呼。就连一直反对她的王美洁也跟着鼓掌,只是看到自己姐姐的脸色不对,她立即放下了手。
“哎,这简宁宁,真是好样的。”吴佩悄悄跟许明博说。
许明博一边点头一边回应:“前途不可限量啊。”
简宁宁的“新政”开始在车行试行。
可以提前拿提成的“新政”极具诱惑力,大家的销售热情空前高涨,加上先前实行的按车分人的政策,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车型已然了如指掌,所以为客户介绍的时候,头头是道。整个车行开始呈现积极向上的势头。
这一切,令刘利生很是欣慰,他觉得自己不仅可以做一个好老板,还是一个好伯乐。
自然,有人欢笑有人愁,王雅洁是其中最反感简宁宁的,她觉得自己舍弃青春、舍弃一切才换来的今天,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葬送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二楼办公室,王雅洁正为了此事跟刘利生争执。
“刘总,简宁宁跟你什么关系?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小王,你应该清楚现在车行的形势。不是我偏袒简宁宁,是人家真的对车行用了心。”
“是对车行用了心?还是对你用了心?”王雅洁极不客气地反驳。
刘利生自然有些恼:“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素质。”
“哟?现在想起素质来了?早些年你怎么不注意素质?非要吵着闹着追求我呢?好了,追到手了,现在又对别人动了心思,还跟我谈什么素质?!”
“你?!能不能不撒泼?这是工作的地方!”
“既然知道是工作,那你就应该明白,如果不是我……算了,陈年旧帐我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以后王主任那边的事,你去打点,别出了事儿就来找我!”王雅洁气恼地说。
刘利生听完立即笑了,一脸的小心翼翼:“小洁,我跟你还分什么里外么?以后少吵架,这样有利于社会和谐,不是么?”
“哼,什么和谐?谁跟你不分里外?真把我当自己人,那就趁早让简宁宁滚蛋!”王雅洁咬牙切齿地说。
刘利生收起笑容,一脸不悦,燃起一支烟,想想不对,车行吸烟极其危险,很快摁灭,烟丝在他手下瞬间成粉。透过这只手的力度,王雅洁知道,跟刘利生哭闹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走出办公室,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脸愤恨地俯视着一楼大厅,此时,简宁宁正热情地向客户介绍着车子,大厅外的阳光细碎地洒进来,映在简宁宁的脸上,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青春。
客户有些犹豫,可耐不住简宁宁一脸的笑容。最后对方还是点了头,虽然没签单,但还是保证明天会再来。王雅洁知道,客户再来车行,那就意味着对这车还是满意的,且明天极有可能是要来签单、交定金的。看着简宁宁一脸真诚地送走客户,王雅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眼下这个小丫头,是越来越吃香,越来越厉害,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那真的要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5)
3月6日这天,方瑜雯如愿嫁作商人妇。
婚礼很奢华,气派的架式令所有前去参加婚礼的人都觉得惊讶。
简宁宁知道,自己跟许明博是最不受欢迎的宾客,所以她没去,许明博也没去。两个人留在车行里值班。作为同窗多年的朋友,简宁宁觉得悲哀极了。明明是要好的,明明以姐妹相称过,只不过为了一个陈升,一切全变了。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社会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美好,相爱的恋人可以为了利益瞬间变脸,仇视的敌人可以为了利益握手言和,一切都变得令人目不暇接。
“许明博,你在想什么呢?”简宁宁看着车行外的明媚阳光。
“我在想,方瑜雯到底爱不爱陈升。”许明博小声地回应。今天很怪,车行所有人,上到刘利生,下到所有同事,都去参加对方的婚礼,而客户们也仿佛得到了通知似的,竟无一人来问。
“呵呵……嫁给陈升是她的理想,我想是爱的吧。”简宁宁无力地笑。
许明博突然一个回身,看着站在阳光里的简宁宁:“宁宁,失去陈升,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吗?要知道……”
“要知道,他有钱,是吧?许明博,你能不能别这么现实?爱情虽然需要面包,但也不至于为了面包而侮辱了爱情啊!”简宁宁抢白着,一脸的不悦。
“话虽如此,可这年头,有几个女人不爱钱呢?”许明博毫不理会对方的神色,继续说,“别说女人了,就算男人,也没几个不势利的。这世道啊,乱喽。”
简宁宁没有接对方的话,而是站在阳光里微微闭起了眼睛,等到眼前一团黑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这种发现令她惊喜:“哎,许明博,来,你跟我学,闭上眼睛,深呼吸,坚持两分钟,看有什么变化?”
许明博走上前去,闭起了眼睛,阳光直射在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光洁一片。
“许明博,你现在是什么感受?”简宁宁闭着眼睛问。
“温暖。我感觉到了阳光的存在。”
“是啊,人就是这般奇怪,明明眼睛里有阳光,却依然感觉寒冷,只有闭上眼睛,心无杂念,才能真正明白阳光的存在。你说,人生是不是也这样呢?有些事看在眼里,其实心情是迷惘的,只有将事情沉淀进心里,一切才会豁然开朗?”简宁宁无限感慨地说。
许明博没有回答,他依然闭着眼睛在阳光里站着,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不想前尘也不念后事,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浑身轻松,这种通透的感觉令自己感觉舒服,所以他不睁眼,也不回答简宁宁。
“许明博,不要有怀才不遇的想法,那是你自己造成的,也不要埋怨生活,生活公不公平全在于自己把握。就像现在,你不闭上眼睛便悟不到阳光的温暖,而工作是需要努力的,你不努力工作,生活自然不会美好。我们加油吧。”简宁宁继续说。
许明博的眼睛慢慢睁开,仿佛做了一场梦,他觉得一切都过去,似乎,一切又都刚刚开始。
“宁宁,越来越觉得,你像个哲学家。”
“呵呵……生活所迫,不这样安慰自己,那我们的生活就真的没意义了。”简宁宁的话音刚落,前台电话响起,她奔过去将电话接起来,对方的话令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6)
电话里,一个低沉的男中音故作凶狠地说:“是简宁宁吗?你给老子小心点,要么离开车行,要么就小心安全!总之,不许你再靠近刘利生,赶紧滚蛋!”
话说得粗鲁,且凶狠。简宁宁有些发懵。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得罪了人?于是颤抖着问:“你到底是谁?”
“嘿嘿,别管我是谁,总之限你两天之内离开车行,不然的话……哼,小丫头,有你好看的!赶紧滚蛋吧!”对方说完便将电话挂上。
长长的盲音令简宁宁不知如何是好,她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许明博。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人?”简宁宁叙述完了之后,声音依然颤抖着。
“应该不是。你平时待客户比待我们还热情,怎么会呢?”许明博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呢?我根本对他不熟悉呀。”简宁宁有些急切,刚才的从容与淡定突然蒸发了,转眼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生。
看着简宁宁一脸的委屈跟无助,许明博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她。
“宁宁,别怕。理一下思路,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聊!”许明博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相反,她一脸焦虑。
“宁宁,那个人口口声声说让你离开车行,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你仇视的人,只会是车行里的人。”许明博肯定地说,“好,大范围我们确定下来,余下的就是车行里的哪一个人跟你有仇?竟然不惜找外面的人来恐吓?想想,会是谁?”
许明博的话点醒了简宁宁,她睁大一双带满疑问的眼睛,四下看看,最终,将目光掠过一楼大厅,投向了二楼办公室。
许明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许明博首先打破沉默。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看她下一步的动作吧。”简宁宁终于平静下来。
“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让他们打的找去吧。不用理她!看她能奈你何!”许明博很是气愤地说,“这年头,乱了套了!什么手段都敢使!”
“是啊,不过是意见相左,大家好说好商量的。真没想到……”简宁宁突然不想再说下去。
“宁宁,别怕!我跟你永远站在一起。”许明博有些激动。
简宁宁回头,给对方一个淡笑:“谢谢。”
“你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也要想办法对付她?”许明博一脸着急。
“不!以不变应万变。我就是要看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手段。”简宁宁果断地说。
“可是,宁宁,万一她真的找人骚扰你……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她既然先行张了口,那肯定是形式主义。”简宁宁的自信一点点收复,“想想,我不仅占了她的位子,还在业绩上超越了过去,这自然会令她心里不舒服。女人啊,说到底,就是小气。”
“傻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她考虑?”
“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对她的举动多加留心就行了。”
“真搞不懂你!有时候吧,很泼辣,跟凤姐似的,有时候吧,又很懦弱,竟然跟那种人提忍字!换作我,我一定把打电话的人揪出来,要她好看!”
“许明博,你错了。那样做的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两败俱伤。或者她走我留,或者我走她留,再或者,一个也别想留下。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如果我没猜错,她这只是个开始,以后的事情会一桩接一件地发生,我的生活怕是没办法再平静。”
“宁宁,你让人捉摸不透。”
“往后看吧,我现在要做的,是拿出成绩。”简宁宁吐口气,轻声回应。
懂得识时务
(1)
简宁宁一直信奉,忍一时,争千秋。自己做到主管的位置,她深知上至王雅洁,下至一楼大厅的几个销售,都是极其不舒服。
经历长时间的锻炼,简宁宁也练就出几许成熟的味道。她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自己走得正,坐得直,便是足够。
可她忘记了,自己追求的正与直,在别人眼里却是另一种妥协。
自接了那个匿名电话之后,简宁宁接二连三地遭遇意外打击。先是签好的单子被王雅洁莫名地顶了回来,明明有让利活动的车子到了她这儿,王雅洁愣是不按制度办,且大言不惭地回击:“都像你似的天天给顾客让利,那车行还吃什么?”
“明明是有让利活动的,为什么不可以呢?”简宁宁反击。
“对别人有,对你就是没有。你要知道,你现在是销售主管,身份不同,要求还能相同吗?幼稚!”王雅洁嘲笑着说。
此时简宁宁便明白了,这是对方有意在为难自己。她觉得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很好笑,可撇上唇角的却是一抹不甘心。
看着王雅洁一脸的叫嚣,她觉得再这样争吵下去,着实无意义。转身想下楼,对方却在身后不依不饶地喊:“简宁宁,当初真不应该让你到车行来!算我瞎了眼,竟然给自己搬了一块大石头!”
简宁宁很想回她,可转身看到王雅洁时,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身后的女子显然不年轻,脸上覆着的上好粉底已然遮不住岁月的痕迹,简宁宁在心里暗暗计算着对方的年龄。
王雅洁被简宁宁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扫一眼自己身上的职业套裙,看不出什么不妥,再次迎着简宁宁的目光瞪过去。简宁宁却不给她还击的机会,转身匆匆下楼。看着她的背影,如此轻巧,年轻人的张扬一览无余,王雅洁终于叹了气,依稀记起当年的自己。
这时,一位四十开外的女人推门而入,身材高挑,长发披肩,一副金丝边眼镜恰如其分在昭示着对方的学识。
“您好,要看车吗?随我来。”刚下楼的简宁宁,一脸轻快地迎上去。
女人不说话,伸手往上推了推眼镜,眼神一直不安地四处寻找着什么。简宁宁瞧不出所以然,以为大厅里没有她相中的车,便递过资料去,一一解释:“如果这里没有相中的车型,您可以看下资料,喜欢哪款,随时可以订货。”
“哦,是这样的,我来……找个人,哦,不,确切地说,是找辆车。”女人犹豫着说。
女人的神情让简宁宁觉得奇怪,进车行以来,她还从未遇上这等怪事,只好陪着笑脸问:“什么车?”
“白色的,哦,不,奶白色的,很漂亮。”女人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扫视着车行,最终她的眼睛定格在一辆奶白色家用车上,看到车子的最初她有些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利落地拍拍车身,然后回头问简宁宁:“就是这款!说,多少钱?”
女人一改刚进来时的优雅,话语说得极快,让简宁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十三万八,刚降的价。”
“降价了?不,我要以前的价格!”女人固执地说。
简宁宁觉得蹊跷,一时之间猜不出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回答:“十四万二。”
女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后又看看眼前的车,眼神一点点地泛着冷,那层冰冷令简宁宁有种心慌的感觉。她在心里迅速猜测,是不是这款车惹了祸?或者是,出了质量问题?
似乎不容得她多想,女人风一样旋出车行,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吴佩走到依然失神的简宁宁身边,似有还无地说:“唉,又一出家庭大战要开始了。”
“什么?”简宁宁反问。她觉是一切像是在做梦。
“还不明白?肯定是她老公买了这款车送给小三儿了呗,她来问问价格,回去之后肯定是要跟老公算帐的!这年头,越是斯文的女人撒起泼来,就越是让人吃不消,证据在握,让那个男人有口难辩哦!”
“哦,原来如此。还以为是车的质量不好呢……随她闹去。”
吴佩的话让简宁宁长长地舒了口气,进车行这么久,男女间的暧昧早就见识过无数,遇上今天这样聪明的女人,还是第一次。可这女人再聪明,简宁宁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好端端的婚姻总是被人无情地糟蹋?
(2)
春回大地,四下溢暖。
车行生意一直不错,对此,刘利生很是满意,每每看着业绩单,他都是乐得合不拢嘴,自然对主管销售的简宁宁大加赞赏。心情一好,他自然又顺了简宁宁的方案,提前将提成发放给销售人员,这样,大家时不时会拿到一笔可观的奖金,然后再时不时地聚上一餐。
下了班,刚卖出一辆雪豹的许明博心情大好,非要拉上简宁宁去喝酒,他的邀请是光明正大的,可车行里的另外几双眼睛却别有意味。
简宁宁立即意识到,一场暧昧的流言会很快传开,她怕这种流言,一个字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别人轻看自己的理由。于是,拉了吴佩一起。
吴佩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想到简宁宁一直帮自己,又是新任的主管,也便跟了去。
三人坐在酒吧,都极安静。此时的许明博也知道,简宁宁这是有意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环境喧闹下的人们,双双对对,或温柔缠绵,或干脆长吻,那些打着青春旗号的人们,无尽地享受着张扬的自由。
简宁宁无比感慨地说:“唉,一次次走进这种地方,突然对自己很是佩服。若是从前,想都不敢想,如今抬脚便来了。”
“是啊,这里消费两次,便够在学校时一个月的生活费呢。”许明博附和。
吴佩的眼神一直飘着,身体不断地随着音乐摇晃,显然她很享受这里的一切。
“喂,佩佩,你到车行有多久了?”许明博转头看着吴佩。
“两年。”
“那……私下问问,是不是很赚?”
吴佩瞄了一眼许明博,刻薄地回答:“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被甩!有你这样直接问女孩子收入的吗?”
许明博倒也不生气,仍然笑呵呵地说:“说说嘛,又不是什么秘密。”
吴佩仰下头,想了想,这才说:“收入嘛,至少是现在的两倍。如今呐……唉,可恶的金融危机哦。”
简宁宁此时听明白了。刚刚自己还在发感慨,觉得自己赚了钱,一个月二三十张的老人头拿在手里沉甸甸地,却没想到,不过是当初人家赚的二分之一。
“看来,我还是小农意识,以为赚得不少了呢,却原来……”简宁宁一副惋惜的模样。
“别这样说啦,你现在是主管,业绩一好,自然有收入哦。”吴佩笑着安慰。
简宁宁不回应,当初自己坐上销售主管这个位子时,刘利生并没有答应给自己任何好处。“啥也没有哦。”她学着吴佩的口吻说。
“不可能!”许明博跟吴佩同一时间反对。
简宁宁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们还是不会相信,只好笑笑,不予回应。心里却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莫名。她清楚,自己还是幼稚呢,被几句好话便哄得屁癫地忙活开来,完全不知道讨要自己该得的利益。
吴佩依然反对着:“不管,宁宁现在大小是个领导,你要请客的哦。”
简宁宁笑着点头:“不是领导,也会请你的,你呀,敞开喝,我奉陪。”
“呵呵……爽快,我喜欢!”吴佩笑着说,她的目光一直投向舞池中央,那些貌似情侣的人们正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暧昧的灯光下,一个高个子男人进入她的视线,对方正拥着一个女子不停地亲吻,借着昏暗的光线,吴佩竟然发现,高个子男人将手伸进了女子的内衣。她终于坐不住了,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穿过舞池挤到那男人身边,拉开正亲密的两个人,二话不说,打过去一个巴掌!
吃惊的只有简宁宁跟许明博,那些舞池相拥的人们反而只是少愣片刻,转眼又相互调情去了。
吴佩打完了高个男人,气冲冲地拉着简宁宁往外走,许明博一边走一边嚷:“你胆子真大!那是什么人呀,竟然任你打?”
吴佩不说话,径直走出酒吧,简宁宁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对方一个回扑,扑在她的肩膀上痛哭失声。
“呜呜……宁宁,这年头怎么就没一个好男人呢?那该死的,告诉我晚上有应酬,却原来跑到这儿消遣……”吴佩的话令简宁宁明白,不过是又一个背叛版本,她无语地拍拍吴佩颤抖的肩,安慰着说:“算了,别跟那种男人生气,不值得。”
吴佩顾不得许多,兀自哭着,这时酒吧里出来一个男人,正是刚刚被打的高个子。看到吴佩,他立即来了气:“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你是谁?!”
吴佩不做解释,伸手拦了车冲进了夜幕……刚刚被她哭到心痛的简宁宁,心里只觉得有一股火气在升腾,上前扯住高个子男人的衣襟,大声质问:“你说她凭什么打你?你没做错什么事吗?!”
高个子男人被简宁宁圆睁的眼睛吓着了,路灯下,简宁宁一双眼睛溢血一般,睁到想杀人。
“可……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呀……”高个男人依然辩解。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你不是告诉她晚上有应酬吗?”简宁宁反诘。
高个子男人立即笑了:“哈哈哈……神经病!她不就是一个卖车的吗?我买车的时候顺便搭上了她,玩玩而已,她还当真啦?”
似乎过于想炫耀自己泡女人的辉煌战绩,高个子男人笑得异常猖狂:“你们这些卖车的呀,让人家上了,还死要面子,非要说什么男女朋友!”
“啪!”一声脆响,随之简宁宁不大不小的巴掌便印到了高个子男人的脸上。
对方被打懵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简宁宁这时已经抡起手来,再次向他打去,站在她一旁的许明博自然也不会另眼旁观,抡起拳头冲高个子男人狠狠打去!
一时之间,巴掌伴着拳头将高个子男人打得不停告饶。
简宁宁打累了,一边挥巴掌一边警告:“告诉你,有钱不是天生的!没钱也不是注定要受歧视!卖车怎么了?卖车的也会打人!告诉你,明天就去给吴佩道歉,不然的话……哼,我们今天就打死你!”
高个子男人知道,自己遇上了厉害的主儿。此时他的脑子也开始清晰起来,知道眼前的两个人跟吴佩是同事,也知道自己此时身单力薄,可他就是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简宁宁便冲过去,许明博眼疾手快,一伸脚将高个子男人绊倒在上,对方摔了一个狗吃屎!
接着,许明博双脚踩到高个子男人的背上,大声质问:“服不服?不服我今天就上了你的车!”
(3)
高个子男人当时求了饶,可第二天便气冲冲地找到车行。
看到对方及对方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简宁宁明白,对方是寻仇来了。
“你!对,还有你!昨天是你们打的我!”高个子眼睛很毒,一眼就认出简宁宁跟许明博。
“不关她的事,是我打的!你想怎样?”许明博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高个子男人。
对方一脸坏笑,冲身后的几个人挥了挥手,那些人瞬间将许明博围了过来,圈外的客户一见要打架,纷纷涌出车行,一时之间,除了车行的人,就是高个子男人带来的人。大家摒住呼吸,静观事态发展。
终于一个男人动手了,挥拳打在许明博的鼻子上,躲闪不及,鲜血将他的工作服浸染。对方还想第二次动手,这时简宁宁拿出电话,大声说:“我已经拍下来了,再动手,送你们去公安局!”
“哈哈哈……”高个子男人毫无顾忌地大笑:“公安局?告诉你,公安局就是我家开的!”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嚣张,简宁宁气得拨打了110。
这时高个子男人身后的几个人冲上来,抢夺她的手机,简宁宁一边躲闪一边喊保安,闻讯而来的车行保安却因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
听到动静从二楼匆匆奔下来的刘利生,看到眼前一幕立即生气了:“住手!你们这是明抢吗?”
他威严的声音令高个子男人有所收敛。对方斜着眼睛看看他,一脸叫嚣地说:“怎么?老板吧?不记得我了?当初买车的时候,可是又让利又送礼,如今车卖出去了,就找人来打顾客?”
刘利生听得一头雾水,他不得不仔细听对方说昨晚发生的事。没想到高个子男人瞒天过海,只说自己被打的经过,对自己侮辱卖车人的那些话,一字不提。
“反正,我就是喝酒,不知怎么地,就被你这两个员工拖到外面打。说吧,怎么个赔偿法?”
刘利生看看简宁宁,再看看许明博,很镇定地笑了:“哦?他们还敢打人?我一直觉得,车行最年轻最胆小的,就是他们。”
这话显然过于偏袒,高个子男人也听出了些不信任,他再次怒了:“睁大眼睛,看看!我脸上的巴掌印会说谎吗?我身上的伤会说谎吗?”
简宁宁忍受不了高个子男人的叫嚣,她很想冲上前去再赏对方几个无情的巴掌,可看到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吴佩,她突然沉默了。
她知道,这些事说出来会令自己解放,却极有可能令吴佩难堪,永远抬不起头来。
“简宁宁,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刘利生显然在等答案。
简宁宁低头不语。许明博跳起来刚想说话,却被她暗暗地扯了一把,然后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说!到底怎么回事?”刘利生等急了。
简宁宁一脸无奈地说:“我们打人是不对的,可打他……无可厚非。至于为什么,他心里清楚。”
高个子男人显然不听这话:“胡说!我跟你前世不相识,后来不相好的,哪来的仇怨?”
“如果你实在想要一个解释,一会110来,我们再说。”简宁宁毫不示弱地回敬。对方看她一脸坚决,便有些气馁,这时车行外的警车声越来越近。
高个子男人慌了,挥手示意手下的人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恐吓:“你们等着!”
众人走了,车行终于安静下来,看似风平浪静,可简宁宁看得出,刘利生眼睛里对自己的不满一点点加重。
(4)
表面上刘利生给足了简宁宁面子,一连几天都沉默不语。可到了周一的例会时,他还是有意无意地说到这个问题。
“某些新来的员工,业绩虽然不错,但做人还需要修炼。下了班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以打架为乐,更不能把仇人带到车行来。我这里是车行,卖车的地方,绝不是斗牛场,不提供打架空间!”刘利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简宁宁。
他的话给了王雅洁更好的“发挥”空间:“这是一种工作态度问题。对待客户,不论是在车行之内,还是之外,我们都应该保持良好面貌,绝对不能将个人恩怨带进工作来!关于打架这件事,简宁宁对车行是欠个解释的。究竟是因情生恨?还是服务不周?我想,你有理由向我们说清楚。”
她的添油加醋令所有人对此次打架事件产生了兴趣,都把目光投过来,仿佛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故事。
简宁宁跟许明博面面相觑,却什么也不说。王雅洁轻蔑地瞅她一眼,没再继续深究。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刘总说了,类似的事绝不允许再发生,好自为何吧。”
简宁宁知道,刘利生肯定跟传言里传的一样,以为自己在外面作风不好,将陌生人得罪,再然后打架吃醋,整个一个不良少女。
可她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她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后果,有两个人证,只要他们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够了。
吴佩第一时间哭了。
她拉着简宁宁的手,一会儿说对不起,一会儿说感谢。往常那个精灵鬼怪的女子,一下子成了需要人同情跟保护的弱者。
“宁宁,其实我跟他……实际情况是,他买了车,又买了我一份保险。只是……没想到……”吴佩的话哽咽不成句。
简宁宁不忍再听下去,她挥挥手,打断:“佩佩,过去的就当是个教训,以后这种男人别理他!”
吴佩感激地点头,泪水肆意。
安慰别人一套又一套,可自己的地位还没坐稳,半路又杀出意外,这令简宁宁也不得不深思。许明博不知如何安慰才是,他知道,有保护就有牺牲,而简宁宁无疑做了吴佩的牺牲品。
“宁宁,你真傻。”这是许明博对简宁宁唯一的一句评价。
“让人说傻无所谓,别让人瞧不起,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女孩子什么最重要?名誉。像吴佩那样的女孩子,一向清高又机灵,若是被大家知道……她是没法再在车行混下去的。”简宁宁感慨地说。
一番话感动了许明博。他突然觉得,简宁宁就像一枚藏在蚌里的东西,从前总以为是砂砾,翻开来看,其实是亮闪闪的珍珠。
但简宁宁也清楚,自己虽然被人猜忌,但至少又多了一个朋友。那就是吴佩。
因了这份感动,吴佩从心底对简宁宁感激,且折服。她知道,能承受那样的压力,宁可让人误会也不愿意说出伤害自己的话来,这样的人值得做朋友,更值得自己去付出。
至此,车行里的五个人彻底分成两派,一派以简宁宁为首,许明博及吴佩甘心跟随。一派是以王雅洁为首,王美洁以及赵孟大举王家旗帜。
这样的分派令车行气氛诡异,最有意思的便是公司开会的时候,每次需要表决时,都是三对三,不分上下,很让刘利生头疼。
“说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中国跟越南踢足球呢?零比零?也不嫌丢人!大家是一个公司的,怎么就没有一点同荣共辱的精神?”刘利生很无奈地反复着这句话。
自从出了车行闹剧之后,王雅洁显然在势头上压过了简宁宁。她无可无不可地冷笑:“哼,我们只想同荣,可不想跟某些人似的将不良作风带进来,侮辱车行声誉!”
换作从前,简宁宁早就跳出来跟她对质,可最近她“老实”多了,已经从顶撞发展到沉默以对的阶段。而她越是沉默,王雅洁越是心慌,她不知道这个鬼丫头何时再蹦出来反对自己,弄得措手不及。
许明博忍不住在私下问过简宁宁:“你到底怎么了?身份悬殊时瞎闹,如今打成平手,又一味退缩?想什么呢?”
简宁宁想了想,一脸调皮地打了个比喻:“兔子是有资历的流星,乌龟是有耐力的恒星,流星虽美,却短暂。”
(5)
乾隆爷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朝廷必有忠奸,两者相互牵制,朝野才能平安。
如今这话用到车行里来,再合适不过。
两派纷争得厉害,先前是以业绩说话,如今却有些大打出手的意思。
这天,简宁宁刚接手一个客户,对方在买与不买间正徘徊的时候,王美洁不知何时窜过来,似有还无地说了一句:“哟,怎么挑了这款呢。”
那语气,仿佛谁买谁就是傻子似的,弄得客户一脸狐疑,最后还是摇着头走掉。这令简宁宁很生气,心里那股火说什么也压不住,上前质问王美洁:“你凭什么砸我的客户?!”
“谁稀罕呢,自己没本事,还把怨气撒到我头上了?”王美洁叫嚣着。
简宁宁气得脸色微红,手中的拳头握了又握,差点再打到对方身上,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二楼处,刘利生正往这边看,想到这几天,自己惹的是非已经不少,简宁宁突然就手软了,她知道,识实务者为俊杰,而眼下的自己,必须看清楚现状。
许明博上前安慰:“宁宁,别跟她一般见识。”
简宁宁点点头,冲门外刚进来的顾客问好。甜美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适才的不快。
二楼上一直观望的刘利生,眼神越来越迷离,他身后的王雅洁一脸不悦:“瞧见没?这丫头整天无事生非!”
看刘利生不回应,王雅洁又说:“真不知道,你看上她哪一点?漂亮?能干?还是年轻?竟那么容忍。”
刘利生这才掉过头来,浮起嘴角笑了笑:“朋友将她托付给我,能不照顾吗?”
王雅洁显然不相信:“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想了想,依然心有不甘,“我不管,反正她不走,就是我走!如果你实在偏袒,那我可不客气了……”
“你想怎样?”
“哼,王主任那边,可一直说要开车行,你不重用我,他可抢了。”王雅洁脸上的叫嚣与她妹妹无异。
刘利生倒不爱听了,他不满地吸了吸鼻子,胖胖的身子往办公室挪着,走了没两步,突然一个回头,表情有些冷,一字一顿地说:“王雅洁,你听好了,以后别跟我提王主任,他再好,也不可能护着谁一辈子!还有,身为女人你应该明白,用别的男人威胁眼前的男人,是一个女人最愚蠢的做法!”
王雅洁被刘利生训得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她知道,刘利生对自己其实早就厌倦了,别说什么激情,连丁点儿的怜惜都没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急什么?”她不甘心地回。
“这是我的车行,出了事自然算我的,我能不急?你身为老员工,最好担当起老员工的责任来,金融危机不长眼睛,不可能让咱们只赚不赔!如果哪天车行生意不好,你能一走了之,我能吗?!现在车行回暖,不过是政策在指引,可政策能帮扶我们多久?谁也说不好!所以,还是认清现实吧,睁大眼睛,赚可以赚的钱,以防养老吧。”刘利生叹气。
学会为人:多栽花,少栽刺
(1)
简宁宁是在周末的时候接到方瑜雯电话的。
对方不依不饶地非要请她吃饭。简宁宁知道拒绝不了,没来得及收拾便去了。
方瑜雯跟想像中的一样,打扮得异常富态,阳春三月,寒气依然逼人,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却套着一条黄橙橙的链子,张扬得带着大朵刺绣兰花的羊毛衫是今春新款,脚上的高筒靴至少上千元。不需多问,如此打扮,自然是给简宁宁看的。
“宁宁,你真是的,人家的婚礼也不来参加,什么意思嘛?”方瑜雯的话里带着嗔怪。
简宁宁想笑,可她忍住了,有些话明知扫兴得很,可还是不得不奉承:“车行实在忙,非让我值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王雅洁之间……”
“得,别提她,我对那个女人真是没好感。哦,对了,还有那个刘利生,啥事都听她的,那车行呀,劝你甭待了,误人!”方瑜雯呷了口咖啡。
简宁宁笑,用羹勺搅动着面前的卡布其诺。
“真的,宁宁,换个地方吧,车行没什么出息。”方瑜雯再次重申。
“眼下,大学生就业实在困难。我还能去哪里呢?”
“不如去大城市发展,那里机会多一些。”方瑜雯继续鼓动。
简宁宁再笑笑,她不明白方瑜雯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离开。
方瑜雯见自己劝不动,便故作优雅地抬手,翻给简宁宁看,她微圆的右手食指上,一枚镶着钻石的戒指异常显眼。
“婚戒很漂亮。”简宁宁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羡慕。
“宁宁,你现在越发的漂亮,身材细高,短发干净利落,若是……若是去做下美容,皮肤再细一些,那就是无可挑剔的美女啦!你这样的美女,去大城市,一定会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方瑜雯说得激情澎湃,“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简宁宁这次笑出了声儿:“呵呵……为什么非要让我嫁掉?嫁人真的那么好吗?”
“当然!像我一样,衣食不愁,有人供养。”
“可我喜欢工作,喜欢自己赚钱自己花。”
“花男人钱的女人是极品,自己赚钱花的女人是傻子。”方瑜雯不满地说。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有钱男人?而且,就算人家有钱,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呀。”
“男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好色,另一种是十分好色!只要你够胆,就没有钓不着的鱼!”
方瑜雯的话说得极其肯定,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却是迷惘。简宁宁看看她,突然问:“陈升对你好吗?”
或许是问得太突然,或许是被问的人没准备,总之方瑜雯有片刻的失语,嘴唇哆嗦了一下,这才轻轻地笑:“当然……当然啦。”
方瑜雯显然不想多说自己,她兀自喝着眼前的咖啡,一下子沉默起来。她的沉默给了简宁宁无限的遐想,当初对方宣布结婚时,她就有种预感,这场过于匆忙的婚姻背后,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她知道,不能说破,一场婚姻好与坏,是人家夫妻俩的事,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瑜雯,陈升是个好人,你又喜欢他,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
“是。会幸福的。”方瑜雯机械地回答,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显然是陈升打来的,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极不温和,方瑜雯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忙不迭地说:“马上回去,马上做饭,对不起,对不起。”
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完全出卖了刚才的掩饰,慌不迭地挂了电话便往门外跑,走出很远才记得跟简宁宁说再见。
这一切,让简宁宁明白,方瑜雯的婚姻并不幸福。
(2)
被方瑜雯丢下的简宁宁,一个人慢悠悠地喝完咖啡,眼神飘向远方,明亮的玻璃窗外,三五成群的人们或忙碌,或悠闲,表情不一,看着像一幕电影。
一个小女生轻快地从咖啡馆门前跑过,她身后的男生狠命地追上来,挠她,两人笑得有些过份,张扬的青春,随着女生的长发乱舞,毫不吝啬的笑声令人羡慕。
这样甜蜜的爱情,简宁宁突然有些心动。可她想不出,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的一份爱情,毫不顾忌,毫不掩饰,爱得认真又投入。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轻缓地停下,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男人胖胖的,戴着墨镜,身后是两个保镖样的彪形大汉。三人进了咖啡馆,显然跟这里的人很熟,点下头便上了二楼雅间。男子胖胖的背影令简宁宁记起一个人,王主任。
起身,目光跳过车子,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0004”。
莫名地,简宁宁觉得头皮发麻。她不知道是自己跟这个“0004”有缘,还是这个“0004”无孔不入,每到一处总能遇上。她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但她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来做什么。
简宁宁起身,顺着二楼楼梯上去,二楼空间很大,一条长长的走廊,十多个雅间一模一样,每个雅间外面还站着一名侍应生,见了简宁宁无一不鞠躬:“小姐,您好,有预定吗?”
简宁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抬手随便指了指:“哦,那个,我找人……王主任在哪一间?”
“对不起,这里没有王主任。”侍应生回答得很快。这令简宁宁有些赧颜,仿佛自己是上二楼来偷东西似的,脸一红,便无趣地下了楼,心却一直跳着,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一回密探。
密探?这个词涌入脑海的时候,简宁宁突然笑了,她拿出手机打给了许明博,嘱咐对方赶紧来咖啡馆。
许明博在电话里没弄明白,打了车赶来才知道,简宁宁不过在玩一个别人的游戏,他觉得不管对方是不是王主任,也不管人家是来做什么的,都与自己无关。
可简宁宁偏不听劝,一门心思想弄明白王主任的来路。
“你呀,狗拿耗子。”许明博很不理解。
“管它是猫还是狗,有耗子捉就好玩,反正周末闲着无事。”简宁宁调皮地说。
许明博看看桌上两杯咖啡,立即问:“你跟哪个约会了?”
“是……方瑜雯。她非要请我。”
听到简宁宁这样解释,许明博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还好不是别的男人,不然……想到这儿,许明博的脸突然红了,仿佛心事被对方看穿一般,不自然地解释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简宁宁没理会他的尴尬,心思还在二楼雅间:“唉,你说,他到底是谁?在做什么?在车行定的那辆车,为什么不去取?”
“我哪儿知道。”
“总感觉这人神神秘秘的。”
“关你什么事?又不影响你卖车。”
“……”许明博的话提醒了简宁宁,也打醒了她一直梦游似的状态。想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一次偶遇,便弄得跟上山捉贼似地,她突然笑了:“呵呵,真是,我这是做什么呀?放着大好周末不过,跑到这儿来凑人家的热闹!”
“就是!有这时间不如出去走走,天气多好。”许明博接着说。
简宁宁瞧瞧许明博,再看一眼二楼,摇摇头便往门外走:“走吧,走走吧。”
许明博这才乐了,上前去开门,可门只开了一半又急忙转身,拖着简宁宁往咖啡馆的里面躲,简宁宁不明所以,被对方拉得胳膊都疼了,一边挣扎一边问:“做什么呀?”
“王雅洁来了。”
(3)
王雅洁一身黑衣,头上一顶黑色礼帽,娇好的身材被紧身衣服裹成S形,旋风一般地闪进咖啡馆,进来之后低着头,不理会侍应生的问话,径直上了二楼。
躲在暗处的简宁宁此时突然明白了,她伸手捅捅自己边上的许明博,轻声说:“他们……又见面了。那个男人肯定是王主任。”
“早就猜出来了。不过,他们为什么频频见面?王雅洁不是刘利生的人吗?”
简宁宁没回话,眼神一直盯在二楼:“我们,上去看看!”说着,起身往二楼走去,许明博想拦,已经拦不住,只好随着她一步步往二楼奔去。
简宁宁速度极快,每步跨上两层楼梯,上了二楼往走廊里瞧的时候,王雅洁刚好飘进最里面的雅间。简宁宁兴奋地掉头拉上随后赶来的许明博:“快,最里面那间。”两人往前走,可惜侍应生不允,对方一脸不悦地拦下他们。
“对不起,没有约请,不能入内。”
简宁宁心急地上前冲着,与侍应生争执时,声音大了些,引得几个雅间的客人纷纷探头出来,最里面的雅间门也开了,一个黑脸大汉开了门,探头过来看看,然后又缩了回去,一会儿胖男人踱着方步出来,身后跟着王雅洁。
以为王雅洁看到自己会生气,至少会怒目圆睁,可令简宁宁感觉奇怪的是,对方非但没生气,反而一脸地小心,上前轻声问:“宁宁,你怎么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吗?”
简宁宁被对方温和的语气吓着了:“啊,哦,没事,找个人。”
“要我帮忙吗?”王雅洁像变了个人,粉白的脸上竟然挂着笑。
简宁宁有些犯傻地站在原地,许明博倒是眼疾手快,上前拉住她往外走,边走边说:“跟你说了是另一家咖啡馆,你可真傻!”
被许明博连拉带拽地扯出咖啡馆,简宁宁竟紧张地没能说出一个字,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王主任将胖胖的身子塞进车里,绝尘而去,然后她听到王雅洁对自己说:“宁宁呀,我只是代表公司跟王主任谈点事情,你回车行之后,可别乱讲,知道吗?”
声音轻柔。黑衣衫之下的女子,曾经对自己恨到咬牙切齿,如今竟委婉得令人动容。
“哦,我知道了。”简宁宁不接她的目光。显然,她的这种表情令王雅洁很不放心,对方再次追问:“真的?”
简宁宁点点头。王雅洁故作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这才离去。
看着那身妖娆的背影,简宁宁仿佛还在梦中,她扯了下身边的许明博,轻声问:“哎,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糖衣炮弹。”许明博一脸深思。
“你的意思是……”
“你心里也清楚。所以还是不明说了吧,书上说,学会为人,要多栽花,少栽刺,我看还是放她一马吧。”许明博颇有心得地说。
“什么书上说的?”简宁宁回头问。
许明博哈哈笑了:“哈哈哈……你送我的书,忘记了?那上面可全是精华,怎样为人,如何处事,点滴都是精髓。”
“是吗?这么说,今天你得请我吃饭喽?”简宁宁笑着逗他。
许明博瞅瞅四周,目光锁定在远处的一个饭馆,伸手指了指,说:“那里吧,这家咖啡馆是不成了。”
简宁宁看看小饭馆,点点头说:“嗯,那我可不客气喽。”
有时候,可以比对手晚一步
(1)
刘利生出差,临走时交待,车行里的销售跟管理由王雅洁跟简宁宁共同负责。这意味着,在刘利生的眼里,简宁宁的位置与王雅洁开始持平。
换作平常王雅洁早就蹦起来反对,万万是不服这个决定的,可这次没有。
不知是因为简宁宁发现了自己跟王主任的交往,还是王雅洁自己做事心虚,在周一例会上,王雅洁在会上不仅很客气地表扬了简宁宁,且语气肯定地说:“宁宁近来表现不错,升为主管之后,工作勤勉,且为人谦和,大家要向她学习。”
对方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这令简宁宁有些赧颜,脸面虽然红了,可她心里越来越明白,王雅洁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抬眼,看看对方一脸讨好的笑容,心里的疑惑便愈加深重。
王雅洁没有像往常那样教新人如何做事,眉宇间带着一丝丝忧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例会。
散场时,王雅洁特意留下简宁宁,两人在办公室里局促地对视。
“宁宁,在车行工作这么久,还习惯吧?我的脾气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王雅洁的官场话总是说得滴水不露。
简宁宁点点头,不动声色。昨天想了一夜,她实在想不出对方为什么态度如此之好。
“宁宁呀,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你多费心吧,刘总那么相信你,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原来如此。简宁宁这才有些想明白,对方其实考虑的是工作。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放心吧,就算你不交待,我也会尽力。毕竟,我也是车行一份子。”
王雅洁满意地笑了:“那就好。你一来就知道你懂事,现在想想,刘总当初的决定没错,我也越来越看好你。好好干吧。”
简宁宁激动得满脸绯红。来车行工作这么久,在王雅洁面前还是第一次受到表扬,她不由得乐了。
下了楼,简宁宁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喜悦,仿佛得了奖励的小学生,怀揣着老师的鼓励莫名地激动着。许明博第一个跑过来泼她冷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简宁宁白他一眼,不予答理。吴佩上前小心翼翼地探问:“宁宁,你跟她……和解了?”
有些吃惊。简宁宁此时才明白,不过几句表扬的话,不仅自己美了半天,连同事都开始猜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深思,她立即明白,职场中人不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特别是历来不和的对立派,哪天意见不再相左,别说旗下各人,就连自己也会迷失方向。
抬头,看看一直沉默的王美洁和赵孟,简宁宁再次意识到,自己过于幼稚了。王雅洁对自己的转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个胖胖的王主任。
可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宁宁,你说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许明博压低声音问。
简宁宁赶紧使眼色:“嘘,别瞎说!”
“我昨天想了一夜,那个王主任的身份,加上刘利生跟王雅洁的态度,说不定……”许明博欲言又止。
“别多说!下班单独聊!”简宁宁再次打断。
(2)
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简宁宁跟许明博越走越近。两人下了班便会凑到一起,吃饭,逛街,偶尔进书店汲取营养,再相互交流,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王雅洁对简宁宁的态度大有改观,这令她感觉欣慰。先前还担心对方会对自己不利,再来个骚扰电话之类的。可非但没有,且关系开始变得良好。简宁宁觉得,这样简单宁静的生活就挺好的,没有什么纷争,只要努力工作就够了。
许明博笑她:“给你俩甜枣儿,就不知道姓什么。”
简宁宁笑,然后伸出一个指头去弹对方的头,防不胜防,被弹中的许明博就会上前反击,两人嘻嘻哈哈地在路上闹作一团。这情景被开车路过的陈升正好遇见,看着一脸喜气的简宁宁,笑得如此欢畅,他便有些气馁。
一直觉得年龄不是差距,却发现,只有年龄相近的两个人才会笑得如此无邪。
他想飞弛而过,却还是没忍住将车速降下来,随着简宁宁的脚步,缓慢前行,目光一直不离左右。这一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方瑜雯看得清清楚楚,一团乌云迅速浮上她的脸。
“陈升,你能不能忘了她?人家不属于你!”自从结婚后,方瑜雯对陈升的称呼便改了。
陈升没理她,但车速明显快了。
“再说,我们都结婚了,你也不是什么自由之身,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方瑜雯再次说。她的话令陈升有片刻的生气,猛一踩油门,车子呼啸而过。
可他眼睛的余光,明明看到,车窗外的简宁宁跟许明博,笑得那般灿烂。
简宁宁自然没有发现这些,她正跟许明博说着车行里的事,工作走上正轨,心情又不错,她突然又变得简单起来:“哎,许明博,你说如果我以后对王雅洁好点儿,她会不会也永远对我好呀?”
“傻丫头!收起你的善良吧,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它!”许明博总是在她幻想时候打断梦境。
“喂,你能不能有点热心肠?一切美好的事物到你嘴里就显得无趣。”简宁宁反击。
“宁宁,算啦,自从恋爱失败,我对感情看透了。自从进到车行,我又被车行里的人打败……我现在觉得吧,感情倒好说,散了就完了,可工作不同,你得指着它吃饭。但是呢,这世上最远的,就是同事。你看咱们车行,只不过五六个销售,可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今天你算计我,明天我算计你,搞不好哪天就被人算计。”
“开始是这样的,可我相信,以后会慢慢好的。”
“好?不可能了!你想想,随着地位的改变,利益关系越来越明显,哪还好得了呀。”
“我们应该试着去调节。”
“算了吧,我觉得自己就是,披星戴月上班去,万家灯火回家来!一生的劳碌命!”许明博深深地叹气令简宁宁不满。
“喂,不准说丧气话!”简宁宁警告地说。
许明博倒真的不说了,他看着简宁宁,一脸的严肃,突然笑了:“呵呵……小女人!”
简宁宁一脸天真地昂起头,自信满满地说:“我倒是宁愿相信,王雅洁真的变好了。”
(3)
刘利生这次出差的时间有些长。将近一个月,电话没有一个,且行踪神秘。
简宁宁曾经试图从王雅洁那儿打听一些什么,可对方一直缄默,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令她望而却步。
车行里的生意开始冷冷清清,有时候几个人一天也卖不动一辆车。这时候他们就会闲聊。
吴佩经历了那次风浪之后,人成熟多了,说话虽然变得小心,却愈发地精明:“宁宁,我们该发工资了吧?”
简宁宁明白她的意思,车行里发工资,都是刘利生亲手发的,十几二十张的钞票通过他的手递到员工手里,对他来说好象有一种成就感。
“是,拖了两天啦。”简宁宁小声地回应。
“什么时候能发?”吴佩又问,她的意思更明显,其实是在打听刘利生的归期。
简宁宁摇头,一脸不解。这时王美洁凑了过来,一脸不屑地说:“她知道什么呀?”
赵孟跟着附和:“就是。”
许明博便不爱听了:“那你们知道吗?”
王美洁很不服气地昂起头:“哼,知道也不告诉你!”那骄傲的架式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是真的知道。
简宁宁知道,王美洁跟赵孟从心里不服自己,可她不计较,看看车行生意也不好,她觉得这是修复同事友谊的机会,于是提议:“不如下班后,我请大家吃火锅吧。”
听到吃,吴佩第一个举手赞成。许明博也跟着呼应,赵孟看看王美洁,一脸地小心。
“吃就吃,反正你赚得比我们多!”王美洁再次昂头说。
心情大好的简宁宁本想叫上王雅洁,可上了二楼才知道,对方也连续两天没来上班了。下了楼,她问王美洁:“王经理……这两天忙什么呢?我想请她一起去。”
王美洁刚才还很高傲的头,突然就低了下去:“我哪知道。”
简宁宁适可而止地微笑一下,不再多问。
下了班,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火锅店,吃的喝的统统搬上桌之后,王美洁第一个发表感慨:“唉,不过转眼的功夫,人家方瑜雯嫁了有钱人,上次一起吃火锅时,她还在呢,如今怕是再请,人家也不会来这种穷地方喽!”
吴佩跟着附和:“说的也是。方瑜雯命真好!”说完了瞅瞅简宁宁,又说,“你们是同学,有时间让她帮你介绍几个有钱人,赶紧嫁了吧,何必在车行受这个罪。”
简宁宁还没回答,这时赵孟便乐上了:“哈哈哈……那许兄还不上吊去?”
此言一出,桌上的人都沉默了。许明博心事被揭,倒也不恼,他静静地等待简宁宁的反应。
大家将目光对准自己,简宁宁觉得如坐针毡,一个人的时候她也曾想到过许明博,对方的俊朗、成熟、还有随叫随到的呵护,令她不是没有动容过。但是,恋爱是件繁琐的事,她怕自己万一不能全身心地爱对方,会令对方再受一次伤。所以,一直隐忍不说。
“好了啦,锅开了,赶紧吃!”她拿起筷子第一个挑起了菜。
偏偏,赵孟仿佛做好了跟许明博对打的准备,不依不饶地取笑说:“奈何桥上的老婆婆都卖上百事可乐了,叫我怎么忘记你?这话怎样?听着可乐吧?”
在座的谁都听得出来,赵孟其实是在说方瑜雯跟许明博的过去。
许明博红了脸,没说话,王美洁跟着笑了:“哈哈哈……有意思。”
简宁宁知道,这两个人唯恐天下不乱。还好,吴佩及时出手相助,她从锅里夹了菜,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塞进赵孟的嘴里,给对方来了个措手不及。
“赵孟,堵上你的嘴!”
“哇……”赵孟被烫得大叫,王美洁便心疼上了:“吴佩!你干什么?烫坏了怎么办?”
“哼,顶多烫他个嘴残废!再让他胡说八道!”吴佩很不客气地回敬。
怕他们把一餐好好的饭吃成对立,简宁宁赶紧打圆场:“好了,少说话,多吃东西!”
看在吃的份儿上,大家这才安静下来。简宁宁转头看看许明博,对方一脸的沉默。
(4)
刘利生回来了。
这趟差出得仿佛很艰难。浑身灰头土脸,像只土老鼠。唯一不变的是,对车行的销售很上心,刚下飞机便奔车行来了,连家也没来得及回。
简宁宁小心地递上报表,再小心地询问:“刘总,累坏了吧?”
刘利生沉默着,眼睛一直盯在报表上,连续看了两遍,这才发觉少了些什么。
“王经理呢?”在工作人员面前,刘利生还是很给王雅洁面子的,他从不直称其名,总是委婉地称王经理。
“哦,我们已经三天没见她了。”
“嗯?为什么?病了?”
“这……我不知道。”
刘利生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回头再问:“这么说,这两天车行一直是你在管理?”
“说不是管理,大家都挺卖力的。”
刘利生看看眼前的简宁宁,过去那个长发单纯的女生俨然变成短发干练、且说话滴水不露的职场女子。可凭心而论,他觉得自己更喜欢先前的简宁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想在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显然不太可能。
“好吧,你下去吧。”
简宁宁离开二楼,一楼大厅的种种揣测已经流传开来。吴佩跟在简宁宁身后已然承接了她敢做敢当的本色,她瞅一眼惊慌失措的王美洁,尖声说:“哼,刘总回来了,凡事都会有个定论!”
王美洁知道吴佩在说自己姐姐呢,她有些不悦,却掩饰不住满脸的惊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寻了机会,走到门口拿出电话便打。
“哎,宁宁,你瞧,王家姐妹不知在搞什么鬼。”吴佩冲简宁宁努嘴说道。
简宁宁没有心思答理这些事,她隐隐觉得,王雅洁此时应该跟那个胖胖的王主任在一起,通过几次秘密会晤,两人一定有什么预谋。只是这场预谋,自己不知道,刘利生也不知道。
当然,自己更不便说破。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劳动纪律,要熟悉“规则”,不要凭经验办事,更不能凭想象办事。
不大会儿工夫,二楼传来刘利生摔杯子的声音,破碎的玻璃渣子四下溢开,有的像水滴似地奔到了走廊上,还有的顺着走廊掉落到了一楼大厅。几个来看车的客户吓得赶紧躲开,然后摇头离开。
杯子破碎的刹那,简宁宁知道,一定出了事。
果然,一会儿楼上就传来刘利生的尖叫:“他妈的!我杀了你!”
这叫声在寂静的车行,显得犹为刺耳。简宁宁想往楼上奔,却被许明博一把拉了回来。
“傻瓜,你上去做什么!”
简宁宁被拉了回来,一脸迷惘地说:“总得有人上去看看吧?会不会是车行出了什么事?”
许明博向二楼看看,压低声音:“就算出了事,那也不该你管!”
对方的话像一记重锤,简宁宁哑口无言。
二楼碎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先是杯子四分五裂的脆响,然后就是文件坠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刘利生的叫骂:“滚!我瞎了眼!”
这声音像狼嚎,很是恐怖。
简宁宁觉得,自己都不敢闭眼睛,一闭上,就能看到那满地的狼藉。
(5)
终于,一切平静下来,甚至静得有些让人心悸,谁也不知道二楼现在是什么状况,也不敢想像刘利生到底遭遇了什么。
简宁宁心里总觉得奇怪,以往这时候,王雅洁肯定是陪在刘利生身边的,如今却不知人在何处,她已经三天没露面。简宁宁将目光转向王美洁,这些人里她是最清楚的。
王美洁正低着头,表情莫测。
“王美洁,你姐姐呢?”吴佩先说的话。
对方并不回应,依然低着头,一旁的赵孟上前推推她,这一推倒让王美洁有些恼了:“我是我!她是她!你们自己问去!”
话有些恼,但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大家只好沉默,眼神却不时地飘向二楼,那里死寂得可怕,仿佛刘利生根本不曾回来过。
车行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停下,随后走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令大家顿时失声。
不是别人,正是王雅洁跟那个王主任。
王主任越发的胖了,车行单开一扇门时,他都有些挤不进来,最后还是赵孟眼疾手快,上前把两扇门同时拉开。
王雅洁进大厅之后,谁也不看,一脸笑意地引着王主任朝二楼走去,简宁宁有片刻的心安,她甚至相信,只要王雅洁回来,一切都会过去。
两人上了二楼的走廊,并没见刘利生上前迎接,以为王雅洁看到满地狼藉会惊讶或是质问,可是没有,她一句话也没有,转身关上办公室大门的时候,一楼大厅的几双眼睛甚至还能看到她在笑,牙齿洁白,一脸得意。
这一发现,给了他们几个不好的感觉,许明博看看简宁宁,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怎么是这样?难道要政变?
简宁宁不知如何回应,心中的疑云越聚越多,她觉得,应该是刘利生跟王雅洁闹上了。
吴佩小心地上前探问:“宁宁,你说,到底怎么了?我来车行一年多从未见过这架式。”
简宁宁无法回答,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王美洁,对方却跟她一样,一脸的不解,显然有些事她也不知情。
大家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谁都明白,车行出了事。
门外,有客户推门进来,简宁宁拍拍巴掌,鼓励大家说:“好啦,美女帅哥们,工作啦!”
看到客户,每个人都来了精神,纷纷迎上前去,对方是位老主顾,到车行三四次,一直是简宁宁接待,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摆手:“小简,来,你再给我说说……”
简宁宁只好歉意地冲大家笑笑,走上前去:“您好,还看那款F66吗?这车近来卖得很好,只剩一款黑色系,如果您……”
正说着,二楼的门突然打开,门撞到墙的声音,沉闷却令人心头一颤。
“简宁宁,你上来一趟。”王雅洁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异常尖锐。
简宁宁看不清王雅洁的脸,但她能看到对方咧开的嘴角,仿佛延续了刚刚的得意,对方双手扶在走廊扶梯上,顺势向下张望,颇有几分胜利者的姿态。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念头令简宁宁有些心慌,可容不得她多想,转身匆匆上了二楼。
(6)
一进门,简宁宁就感觉气氛不对。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若无其事地踩着地上的狼藉,对眼前的凌乱视而不见。王主任将胖胖的身子塞进一只单人沙发,简宁宁瞅了一眼,便有些心疼那套皮质沙发,明明已经被撑得发胀,可对方却一点心疼的意思没有。
“刘总,您找我?”简宁宁看一眼脸色发灰的刘利生。对方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半天才抬眼看了看简宁宁,嘴唇抿了又抿,这才说:“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刘利生表情肃穆,简宁宁不敢抢话,只好等待对方说下去。
“哦,是这样的,车行在东郊要开分部,想调你过去当主管,你可愿意?”
简宁宁没料到是这样的事,她觉得锻炼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想都不想,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
刘利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之快,他表情复杂地看看简宁宁,眼神里的东西很特别:“这么快答应?你真的考虑好了?”
“我愿意!请刘总放心,我会好好干的!”简宁宁再次肯定地说。
王雅洁没等刘利生反应,第一时间拍起了巴掌:“好样的!简宁宁,我跟刘总没看错你!”
对方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这令简宁宁有些怀疑,可无论怎样,两人能和解,朝好的方向一起努力,这对自己来说,就已经足够。
“哦,对了,来认识一下王主任,他是东郊分部的股东。”刘利生对简宁宁介绍。
胖胖的王主任傲慢地点点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简宁宁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她知道并不是所有老板都跟刘利生一样,对下属多少还算尊重,其实多数老板是看业绩的。想到这儿,她突然自嘲地笑了。
“好了,简宁宁,你先下去吧,我们还有事要谈。”王雅洁干脆地说,冷漠的表情仿佛前两天的热忱完全是装出来的。
简宁宁依然不计较,她觉得车行能给自己一片新天地去锻炼,这本身就是一种厚爱,几句冷漠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兴冲冲下楼,简宁宁觉得天地都变得不一样了,她乐乐呵呵地冲大厅里的同事打着招呼:“嗨,亲爱的同事们,咱们要暂别啦!”
众人一脸的莫名其妙,等听完她的解释,王美洁第一个伸出手来:“祝贺你高升。”
简宁宁瞅不出对方是真心祝贺还是假装高尚,但她还是接过手来握了一握,她明白,自己的离开对对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心里变痛快了。她更明白,对方这是在精明地告诉自己,在的时候是敌人,你走了,我们便不存在利益关系,那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吴佩很不服气:“宁宁,你不仗义,为什么不要求带上我呢?”
这一句提醒打醒了简宁宁,她这才意识到,刘利生只是告诉自己东郊要开新车行,却并没告诉自己筹备的情况,甚至连人员配备都没提一个字。
简宁宁是个急性子,她渴望把握这个机会,于是撇下众人再次奔上二楼,心情很好的缘故,令她脚步放轻,上了走廊,小心地掠过那些碎杯片子,人还没到办公室,便听到了王雅洁的笑声,很清脆,仿佛得了什么宝贝。
“小王呀,这下你开心了?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工作刚上正轨就被我们打发到兔子不拉屎的东郊……嘿嘿……你呀,够手段!”低沉的声音显然来自王主任。
王雅洁笑得愈加尖锐:“呵呵……还是王主任英明,没您的支持,我们刘总可是舍不得呢……”
刘利生没有回话。简宁宁更不想再听下去。
一颗滚烫的心,仿佛突然被人摘出胸腔,还没来得及适应意外,又被人狠狠地塞进零下三十度的南极冰雪之中,冷硬,生疼。
简宁宁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容冰花一般凝固地脸上,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旋儿,一眨,便如泉涌。
(7)
退回一楼大厅,简宁宁的表情吓着了众人。
许明博第一个上前安慰:“宁宁,怎么了?”
“我……”简宁宁知道,有些实情说出来,除了加深对自己的伤害,还会令别人担心,她咬咬牙,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舒服,想请假……”
“呀?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啦?”吴佩跳上前来摸她的额头,然后煞有介事地说,“是哦,有点烧!”
许明博急了,他拉着简宁宁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冲吴佩说:“麻烦你代为请假,我陪她去医院。”
简宁宁被许明博拉出车行,步履踉跄,王美洁看到这一幕,重新又换了态度:“哼,典型小人物的命运!”
赵孟不明所以:“怎么讲?”
“经不起大世面呗!刚说要升职,还没怎么地呢,瞧,毛病出来了。”王美洁的话很尖刻,仿佛刚才主动跟简宁宁握手的不是她。
吴佩对简宁宁是心怀感激的,对方替自己背了那么一个黑锅,她自然是站在简宁宁这边的:“我说王美洁,你能不能有点口德?别整天没事找事!人家简宁宁升职,你眼谗还是怎么地?我看你是嫉妒!”
“我?我嫉妒?哼,难道你不嫉妒吗?论资历咱们可是比她老,可为什么好事都尽着她挑?我们辛苦工作为了什么?”
王美洁的话引得赵孟狠劲点头:“可不是?不管论资历还是论实力,我们不比她差。”
吴佩没有接话。如果论交情,她觉得简宁宁确实是个可以做朋友的人,可是再好的朋友放在职场中跟自己较劲,那也是很别扭的事。
“我看你呀,就是瞎清高!”王美洁再次还击。
大厅内的争吵,简宁宁听不到,但走出大厅的她心里也猜到了。
一到路上,简宁宁便拒绝了许明博的陪伴:“许明博,谢谢你,其实我没事。”
许明博瞧瞧她的脸色,很是着急地问:“脸色苍白,还发烧,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医院能治感冒,能治癌症,还能治心灵吗?一个人的心流血了,是没有办法止住的。”简宁宁的话说得伤感,吓着了许明博。
“宁宁……你到底怎么了?”
简宁宁很想与人倾诉,也知道眼前的许明博是真的关心自己,可她张了张嘴,却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明博眨着好看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知道了!王雅洁又为难你了,是不是?或者,她不希望你去东郊?不希望看到你有好的发展?”
简宁宁摇摇头,无力地笑了,那笑其实凝固地脸上已经许久,像朵晚开了的花,错过绽放的季节,开了,也意味着颓败,些许凄凉。
“恰相反。是她建议我去。且,义无返顾。”
“那……”
“我一直以为跟她可以成为朋友,至少不再敌对。直到今天才明白,先前她所有的好与善都是伪装出来的,而在一切伪善的背后,是想将我制于死地而后快!”简宁宁的思路一点点清晰。“许明博,过去的我太天真,以为你冲别人笑,总有一天别人也会冲你笑。我错了,能冲自己笑的,原来是镜子。”
“宁宁,我听不懂……”
“王雅洁之所以把我发配到东郊,是有深意的。她希望我离开这里,离开自己的视线。同时也把东郊那块硬骨头丢给了我。”
“硬骨头?只有骨头没有肉?哦……我说呢,她为什么一直冲你笑,原来是早就开始预谋要排挤你……怪不得她连着消失了几天……”许明博反复咀嚼着简宁宁的话。
简宁宁叹口气:“这也不怪她,是我少了心眼儿,比她晚了一步。”
许明博已经完全弄明白,简宁宁这哪里是高升呀,简直就是明升暗降!他生气地拉着简宁宁往回走:“走!回去,跟刘利生说,咱不去东郊!”
“算了,可能东郊没我想象得那么坏,说不定是一个好的开始。再说了,就算刘利生听咱们的,可以后我还是要面对王雅洁那张不友好的脸。倒不如,一试!”简宁宁挣扎许明博的手,可对方拽得太紧,没使上力,只好任对方拉扯着。
这时他们身后有车缓缓停下,喇叭按得冲天响,回头才发现,是陈升。
(8)
有多久没见过面了,简宁宁不记得,但陈升记得。
自从跟方瑜雯结婚之后,他以为能够忘记简宁宁,或者简宁宁会因为自己娶了好友而嫉妒。
可,没有。此时他才彻底相信了简宁宁那句话:不爱,就是不爱。
简宁宁不爱自已的事实,陈升可以接受,但他接受不了的是,对方总是跟许明博拉拉扯扯,在他的眼里,许明博就是一个穷小子,根本没有资格跟简宁宁在一起。
“宁宁,上车,我有事找你!”陈升几乎是在用命令的口吻,仿佛在告诉许明博,她可以不爱我,但也绝对不可以跟你在一起。
简宁宁面对陈升,是越来越尴尬,她不知道对方又要做什么,亦或者,自己再跟他相处,会不会惹来方瑜雯的嫉恨。
“陈大哥,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不行吗?”简宁宁冲着车窗里面喊。
“哦,是方瑜雯找你,本来要去车行接你,竟然在路上撞上了。”陈升的话让简宁宁不好再拒绝,虽说跟方瑜雯联系少了,可对方依然是自己的朋友,她不好拒绝,只好回头看看许明博,对方脸上更是尴尬,与旧情人面对,毕竟是需要勇气的。
“宁宁,你去吧,我先回车行。”许明博说完转身走了。
跳上车,简宁宁一时之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将所有话题转向方瑜雯:“瑜雯怎么不先打电话给我?她不会是病了吧?你们结婚以后过得还好吧?”
面对简宁宁的问话,陈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加足了油门朝市区开去。
车在陈升的中华茶社停下,对方一直沉默,简宁宁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边下车一边尴尬地笑:“瑜雯真是好帮手,这么快就帮陈大哥管理茶社,陈大哥,你好福气。”
陈升依然不说什么,脸上表情平淡,瞧不出什么不对劲儿。
跨过那座极其喜欢的竹桥,简宁宁跟着陈升进了雅间。里面空空如也,这时候简宁宁才坐不住了。她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骗自己。
“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瑜雯呢?”
陈升也不急着回答,上了茶,一边沏一边解释:“宁宁,原谅我的撒谎,我只是想找机会跟你见个面。怕你拒绝,所以打了方瑜雯的招牌。”
简宁宁很生气,腾地站起来便往外走:“陈大哥,你这样做会令瑜雯误会的!”
想起方瑜雯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简宁宁就觉得,对方就在旁边监视一样,她宁可不要陈升这个大哥,也不能再让方瑜雯有什么误会。
“宁宁,放心,我不会……再失态。只当是,陪我这个失意人说说话,成吗?”陈升重新按着她的肩膀,坐下,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对方的表情很平淡,根本看不出什么失意。
“陈大哥,别开玩笑!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又不受人排挤,家庭温暖和睦,有什么失意的?”
“呵呵……是,我承认,较你而言,我是幸福的。可再幸福的人也会有烦心事,难道你没有吗?”
“我……”说到自己,简宁宁就觉得委屈,如果不是陈升非拉上自己来喝茶,那此时的她,肯定是趴在家里痛哭失声。
陈升观察着她的表情,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旋,剪短的发已经遮挡不住脸上的失意。
“怎么?跟那小子打架了?还是车行工作不顺心?”
“不关许明博的事。只是工作上遇着了点麻烦……”简宁宁欲言又止。
“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你。”陈升很快回应。
简宁宁摇头:“帮不上,也不用你帮。”她知道,自己有再多的事也不会让对方出手。
“瞧瞧,你这是典型的不信任!我们总算是朋友吧?就算不需要我帮,那说出来也会心里舒服些,是不是?”
“真的只是小麻烦,谢谢陈大哥关心。”简宁宁收回眼泪,肯定地说。
陈升知道,简宁宁一但倔强起来,自己再努力也是枉然,且只会惹得对方不高兴,他微微一笑,将话题移开。
“那好。就当你陪我聊天。我接着跟你说我的故事吧?还有兴趣听吗?”
简宁宁点点头,表情淡淡地。
“上次我说到哪儿了?哦,说到我做茶叶赔了钱,一无所有。唉,那时候呀,我真想改行,可想想,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一没文凭二没经验,唯一懂得的一点,还是茶叶,所以硬是逼着自己再回到这行上来。后来我又去了云南,或许是上天不忍心饿死瞎家雀,在去的路上,我就遇上了贵人。他跟我是同行,也是去云南贩茶叶,听说了我的遭遇,主动帮我联系茶商,且教会了我许多生意上的技巧……”陈升呷口茶,继续说,“从云南回来之后,我又凑钱开了店,新店开张之前是又渴望又害怕,渴望的自然是赚钱,害怕的自然是没有客人上门,那个思想矛盾的哟……”
简宁宁听到这里,渐渐来了精神:“开店之后,赚钱了吗?”
“呵呵……你猜。”
“肯定赚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家业?”
“错!又赔了!这次赔大了,不仅大量积攒卖不出去的茶叶,还欠了外债。”
“啊?又是这么惨?那怎么办?”
“有句老话说得好,贵在坚持。我坚持了整整两个月,终于开始有人来买茶叶,我的茶叶价格便宜,质量又好,这才慢慢打开了局面……”
“哦……然后,你的钱便越聚越多,是这样吧?”
“又错了!我只做了两个月的好生意,当时的房东看我生意好,便把房子收回去自己做……我那时也不懂签什么合同,只好抱着没卖完的茶叶流落到大街上……”陈升的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响起来。
方瑜雯在电话催陈升早些回去。这时的简宁宁仿佛做了一个梦,瞬间清醒过来。
“陈大哥,你快回去吧,别让瑜雯等急了,哦,我也有别的事要做……”似乎怕陈升不放自己走,简宁宁只好边说边找借口。
陈升知道不好勉强,起身跟着简宁宁往外走:“也好。其实能遇上你,且这么静静地聊聊天,我就很满足。”
出了茶社,简宁宁极为坚决地拒绝了陈升送自己。陈升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你呀,城府不深,心机却重。不过这是好事,说明你在成长,宁宁,你记着,凡事上天会注定,好坏不能看一时,把握自己,好好努力!”
简宁宁冲他感激地笑笑,转身投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身后,陈升依然心有不甘地喊:“下次……下次再说我的故事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