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西游真诠〕悟一子曰:此发明阴阳盈虚消息之理,泰极而否,大往小来,与时推移,以见大圣之神化不测,正顺用之中而不失先天之道也。篇中蕴义无穷,包涵靡际,不着一虚文闲话。予不识当日仙师命意下笔时,何以能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若是。总由其道臻绝顶,心如太虚,天人浑化,文亦如之。浅者得其浅,深者得其深,一听世人学识之所自至,而惜乎世人之从来不识也。
观音大士传中随在出现,而此篇作一提纲,以为全书神观察识之妙。“观”之时义,大矣哉!观者,有以中正示人,致其洁清,而不自用也。《易》曰:“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又曰:“观天之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下有观我、观民之愿,而上无神道设教之君;上有观己、观民之德,而下有童观、窥劝之陋,非神观也。阴用而不与人者,曰神观。斯能处临之上而称大观也。何也?观道,一天道也。观天之神道,冲漠默运,以教显神,非以神显教,不显之神通也。此观音大士,所以临于阳消阴长之候,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观音大士”,即大观也;“赴会”,即临观也;“问原因”,即神观也。“见席面残乱,虽有天仙,俱不就席”,即阳消阴长之会也。“命惠岸打探军情”,即神观之点睛处也。
仙师于此处,先序于一鼎卦之象,以为末后收服大圣之地。请指出了:“时有太上老君在上,王母娘娘在后”,即鼎之一也。“菩萨引众同入,与玉帝礼毕”,即鼎之也。“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即鼎之也。鼎者,䷱也,上离火,下巽木,所以烹饪,“以享上帝”,享圣贤也。蟠桃之胜会,即用享也。以悟空之大圣,而不与会,是不能用享而致乱,得非失烹饪之宜调燮之理乎?此蟠桃之会,阴盛阳消之会也。其消息之原因,非神观之大士,孰能得而知之乎?势必阴愈进而阳愈消,否之会也。阳将尽而成剥也,运会使之,而非尽运会使之也。噫!仙师讽世之意,微矣哉!盖鼎者,金丹之秘要,故仙师不敢显言,特设一象于此,以俟后人之察识。特取“观音合掌一奏”,以表神观之妙用,知阴方长而阳渐消也,有如是。小人进而君子遁也,有如是。
“灌洲灌江口”者,诗曰:“老夫灌灌”,下文即“小子矫矫”。小子者,阴也,“居于灌江口”者是也。“显圣二郎真君”者,坤之六二也。坤阴承天而动,其道适当光显,其功顺承而无不利。此时也,在大圣,前此为姤、为遁,后此则为否、为剥矣。“六兄弟”者,六阴也;“一千二百草头神”者,二六一十二也。初与二,小人连类而进,亦“拔茅茹,以其汇”也。草卒为“萃”,丛聚众盛之象。“听调不听宣”,跋扈可知矣。“本部神兵,驾鹰牵犬”,见皆鹰犬之属。“真君笑道:‘小圣来此’”,分明说出小来也。“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变”之一义,微矣哉!《易》曰:“剥,柔变刚”也。以阴剥阳,何以曰“变”?大凡君子去小人,声罪于王庭而共弃之,毫无留滞。故夬卦以五阳去一阴曰“夬”。小人去君子,理不直,词不顺,使日消铄而不知曰“变”,见其术之工也。下文之一变、二变、三变、四变,皆其术也。小圣又道:“列公将天罗地网,不要幔了顶上。”大凡小人害君子,必先纵之使逸,而后潜饲其隙,以示无迹。可见计之毒也。
“领六兄弟,收拴鹰犬”一段,笑言举动,宛然画出小人情状。大圣见了,笑嘻嘻问其来历。说出根本,已知其阴柔善变矣。“二郎摇身一变,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二变之三而成坤,坤阴顺天而动,其势焰塞天,事之常也。何以“举三尖两刃神锋”?“尖”字,显然一小人;“两刃”,宛然两片唇。见无忍人之心,而有杀人之器也。“青脸獠牙,朱红头发”,非噬人之厉鬼乎?虽大圣之正气亦塞于天地,可与抵敌,其如草头鹰犬之丛趋,大圣羽翼之惊遁何哉?
大圣知大难已作,“就把金箍棒藏在耳内,变作麻雀儿,飞在树梢头钉住”。即明夷之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也。盖藏谙其明,示不高飞;隐去其迹,使不见飞也。“六兄弟一起吆喝”,见小人一得志,而同声共吠之可畏。“二郎圆睁凤眼”,凤眼而何以圆睁?见平时犹假饰,仓猝之狰狞毕露矣。“变作饿鹰,抖开翅打”,岂非恃其爪喙之利乎?
“大圣变作大鹚老,冲天而去”,即明夷之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者是也。盖近者既不可潜,犹可入于左腹幽隐之处,执卑顺之节,得明夷之心,出门而远遁也。“鹚老”者,示以卑顺有义也。“二郎急变大海鹤,钻上云霄来嗛”,仍用喙也。“大圣入涧,变作鱼儿”,潜伏之至矣。“二郎再变鱼鹰儿,似青鹞非青鹞”,妆青也;“似鹭鸶非鹭鸶”,私赂也;“似老鹳非老鹳”,权老也。“大圣打个花儿便走,似鲤鱼非鲤鱼”,循理也;“似鳜鱼非鳜鱼”,良贵也;“似黑鱼非黑鱼”,真清也;“似鲂鱼非鲂鱼”,内方也。“二郎赶上来,啄一嘴”,仍用喙也。“大圣变作水蛇,钻入草中”,非虺非蛇,潜于草莽也。“二郎变作灰鹤,伸着一个长嘴,与一把尖头铁钳子相似。”吁!二郎始终用喙,而最后最可畏。仙师描写至此,不觉令人通身汗下。
“大圣又变作花鸨”。鸨能群居,自有行列,乃群而不党之物。以二郎鹰鸦之侣,宜可用群而免患,乃反恶其与鸾凤相交为耻,即挟弹击打,见邪正之不两立也。然何以不变而用弹?大凡小人、恶君子,每不自发难端,嗾人弹击以害之,不变之中而有甚变也。
“大圣趁机会,滚下山崖,又变一座土地庙。”此一变之妙,微言奥义,非世人所识。或批为文字之化境,或批为“猴头庙”以谑之,经数百年无能一窥。盖大圣变庙之妙,直至大圣变作二郎入庙之妙,后到“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之妙,方尽其妙,宜乎识者之寡俦也。大圣何物不可变,而必变显然不可掩之庙?又何处不可遁,而必变二郎而反入必不可入之二郎庙?其义已明白显著。欲知其义者,须读剥之上九“硕果不食,君子载舆,小人剥庐”也。是时也,大圣登天无路,入地无门,蒙难坚贞,诸阳消尽,独上仅存。君子在上,为众阴之庇,如庐舍然。倘剥极而食其果,是自失其所庇也。究极于终,剥阳即所以自剥。故大圣变为庙如庐舍,以止之;复变为二郎,以同之;复入二郎之庙,以示大圣之庙即二郎之庙,二郎之庙即大圣之庙,以晓之。故曰:“郎君不要嚷,庙宇已姓孙了。”言剥孙之庐,即剥杨之庐,孙庐即为杨庐,杨庐即为孙庐矣。所以硕大之果,戒小人之不食,宜顺时而止也。
至“尾巴不好收拾,竖在后面,变做一根旗杆”,若云尾不可变,何以能变旗杆?其中更有妙义。君子避难遁世,贵先不贵后。如众皆先而我独后,是失时而贾祸,故无首而潜,遁之至也。遁而在尾,有形迹可窥矣。故遁之初六曰:“遁尾,厉。”大圣当姤而遁,无首之潜也,犹难掩于尾遁之危,识乎尾遁者乎?仙师特借其尾,以发明尾遁之危如此。
然遁固不可尾,而剥尤不可及尾。今二郎之剥极于上,亦已及于尾戒,宜速止而返也。至“大圣口似庙门”,宜享而不宜逐也;“齿做门扇”,齿尊而不可毁也;“舌做菩萨”,心慈而标现也;“眼变窗棂”,韬晦而糊明也。二郎乃欲“先捣窗棂,后踢门扇”,妒其明而钳其口也。大圣方当虎变之时,众人反举照妖之镜,谦躬下士,吐哺流言,今古同辙,无足异也。
其点查李虎、张龙等一段,曲肖苞苴食黩态状,仙师立言之妙如此。但至要之旨,惟在大圣之观而往,小圣之剥而来。来者所成往,小者所成大,观者所以成剥也。“是故圣人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知幽明之理,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所以明变化而行鬼神也。”
古之善御小人,必顺方张之势,静处事外,徐止其进。故《易》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剥时顺止,以观天之消息盈虚。阴盈阳虚之时,君子顺乎天行而止也。不敢刚正者,顺所以止,而止所以行,剥“不往”与复“利往”,无二道也。“硕果不食”,止也。何以不食?果者,阳也。阳非阴所能剥而尽,故剥极则复,小人自失其所庇,亦顺时而止。此观音之举二郎者,正观天之行,而顺其方张之势,以徐观其止,非助阴以消阳也。
不用净瓶打大圣,而令老君用金刚琢者,正静处事外,顺天之行,而止其剥,乃止阴以救阳也。然剥也,止也,皆天之行也。顺其剥而止之,皆观天之行也。观,实大圣之自观,特借观音以阐其理;止,实大圣之自止,特借老君以发其义;剥,实大圣之自剥,特假二郎以顺其行;剥,实非大圣之自剥,特假大圣以明天道之剥,责人人之自剥,以儆其危。知其剥而顺止,知其顺止而必复,知其必复而道明矣。
“观音合掌道:‘贫僧请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即观天道阴阳之虚实也。“二朗把大圣围困,只是未得擒拿”,“硕果不食”也。净瓶不用者,致其洁清而身不与,神观也。
“菩萨问老君:‘有甚么兵器?’老君道:‘有,有,有。’左膊上取下一圈,一名‘金刚琢’,又名‘金刚套’。”即前文鼎之六五、上九“金铉”、“玉铉”是也。妙在“有、有、有”三字。盖鼎之五,虚中为黄,在君为实。五无实,以二之鼎有实为实,故观音以其无问,老君以其有答也。凡物之行以足,独鼎之行在耳。六五,虚中德也,为黄耳铉。加耳者,应二坚刚,如贯以金铉,当始终如一,而贞固则利,故实而虚,虚而圆为圈。上九“玉铉”,而左上为阳居阴,刚以柔节之,如玉温润而栗然。故左膊上取下,名“金刚琢”,金兼玉也。何以能套诸物而又名“套”?五,虚中,虚故能容,所以实诸物以养人也。
上者,老也;五者,君也,故为“老君”。惟老君之虚中而实,故能伏正而止变。二郎不能食大圣之果,大圣则能食老君之中。“打中天灵,跌了一跤。”老君之顺而止之,即大圣之顺而止之也。“细犬一口,又扯了一跌。”二郎神之顺而止之也,即大圣之顺而止之也。犬者,戌也。九月之卦,内坤而外艮,顺时而止也。不顺时而行,行即止也;顺时而止,止亦行也。大圣之被困而止,正大圣之自止而行也。
七圣者,自复而反之七阴也。“穿了琵琶骨,再也不能变化”者,䷖剥卦是也。止住上爻,而硕果不食,留果中之阳,以转复开泰,止乎其所不得不止也。止住而不变,大圣先天之妙用,而非二郎之能穿而住止之也。学道者,能观其微妙,而能于无画无文处安身立命,是即观音之神观,阴用而不与人者也。“观”之时义,大矣哉!
仙师以大圣、小圣,发明金丹之道。予以儒者之道,发明小圣、大圣而未尽其妙者,不得不结言之:小圣者,承天而行,坤阴也,以先天之道观之,在后天为男子也;大圣者,逆天而行,乾阳也,以先天之道观之,在后天为女子也。以顺天为反天宫,以讨逆为阴柔。老君为调和之主,而反助阴制阳,金丹以逆用也。如此,予亦何能言其妙?亦观之而已矣。
〔西游原旨〕上回言自乾而姤,自姤而遁,借后天全先天,已为天地神明不可得而窥测矣。但金丹之道,阴阳造化之道,必须洞晓阴阳,察明消息,知始始之,知终终之,方能一力成功。若不知阴阳变幻,消息相因,纵金丹到手,必至阳极而阴,乾而姤,姤而遁,遁而否,否而观,观而剥,剥而坤,金丹得而复失,何能完全大道乎?故此回教人究明阴阳消息,随时而运用之。
如提纲“观音赴会问原因,小圣施威降大圣”,是欲“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也。“观”者,静观密察之谓;“音”者,阴阳消息之机。能观其机,而或顺或逆,抑阴扶阳,无不如意。此“观音”二字,不特为此回之眼目,而且为全部之线索。故西天取经,以观音起,以观音结,则知作佛成仙,惟在能观其天道耳。
“观音自王母娘娘请赴蟠桃大会,与惠岸同登宝阁瑶池。”王母为老阴,属坤;惠岸为木,属巽:上巽下坤,为风地观。“见席面残乱,虽有几位天仙,俱不就席,都在那里纷纷讲论。”即天地不交,否之象也。“菩萨与众仙相见毕,众仙备言前事”,即言姤、遁之前事也。“菩萨与众仙至通明殿”,乾卦之象。“早有四大天师、赤脚大仙迎着”,仍取遁、姤之象。“时有太上老君在上”,乾阳在上也;“王母娘娘在后”,坤阴在下也:乾上坤下,为天地否。“菩萨引众同入,与玉帝礼毕,又与老君、王母相见,各坐下”,此仙翁明明提出乾、姤、遁、否、观诸卦之象,教人于此处观察体认耳。
“菩萨问出乱蟠桃原由,即命惠岸速下天宫打探军情,可就相助一功,务必的实回话。”此中妙义,非人所识。惠岸为巽木,以巽木而下乾天,则为姤。阳极而阴,阴与阳争,犹如军情。打探军情,不亲见的阳极而阴之处,不谓观察的实。木叉为李天王二太子,为南海观音大徒弟,巽木下于天为姤,上于地为观,惠岸即上地之义。由姤而观,以观探姤,所谓“乾遇巽时观月窟”也。
“木叉要看他怎么个大圣”,以阴而遇阳也。“木叉高叫:‘那个是齐天大圣?’大圣应声道:‘老孙便是!’”阴阳相见,一叫一应,阳往阴来,两不相离也。“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是阳极而阴必生也。木叉与大圣战经五六十合,败阵而走,对天王说道:“大圣着实神通广大。”败阵回来之由,天王心惊。此亲历身经,已打探到阴阳消息之的实处,已知先天之气神通广大,非可强制,而不得不惊。即《悟真篇》所谓“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也。
“惠岸见了菩萨,说了不能取胜消息,菩萨低头思忖。”神观之谓也;“玉帝开表章,见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这个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敌过十万天兵。’”大观之谓也;“观音合掌启奏:‘陛下宽心,贫僧举一神,可擒这猴。’”神观大观,两而合一,得于心而应于手,可不难伏矣。何则?先天之气,阳极而阴,阴极而阳,泰极而否,否极而泰,乃天道自然之常,亦人之无可如何者;然能静观密察而得其消息,借阴济阳,则阴或有时而退,阳或有时而纯,尽人事以待天命,庶乎“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故“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显圣二郎为玉帝外甥,有梅山六弟兄、一千二百草头神,听调不听宣”者,何哉?“二郎”者,阴偶之数,从坤而出,故为乾天之外甥;当阳极之会,阴气当显,故曰“显圣二郎”。“梅山六弟兄”者,坤之初六也;“一千二百草头神”者,二六一十二,坤之六二、六三也。“草头神”者,蒙昧之象也。“听调不听宣”者,阴乃阳之所变,故曰“调”。“差大力鬼王赍调”者,大力,坤阴之象。
“二郎迎接旨意,大喜道:‘天使请回,吾就去相助。’”上天下地为否,阴气承天而动也。“二郎唤六弟兄、二将军聚集,即点本部神兵,纵狂风,径至花果山,见天罗地网密密层层,不能前进。”即否之初六“拔茅茹,以其汇”,阴气相连而进,其机未发,故不能前进也。“真君笑道:‘小圣来此,必须与他斗个变化。列公将天罗地网不要幔了顶上。’”即否之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外君子而内小人,阴气暗藏,自下而上,不至消尽其阳而不止,大往小来,为祸最烈也。“教天王使照妖镜,住立空中,休教走了”者,自否而剥,剥极于上也。“真君领众神出营,在水帘洞外挑战”,即否之六三“包羞”,以阴居阳,不中不正,阴气犹未侵阳之象。
然阴侵阳,必有从来,非泰极时而阴不能侵。“群猴齐齐整整,排作个盘龙势”,即泰之“初九,拔茅茹,征吉”,三阳在下,连类而进之象,志在外也。“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即泰之九二“包荒,得尚于中行”,以阳刚而居柔中之位,泰中能以防否也。“真君笑道:‘这泼猴,怎么称得起齐天大圣之职?’”即泰之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泰极而否即来,阳盛而阴即生也。“大圣掣金箍棒,腾出营门,笑道:‘你是何方小将,乃敢大胆挑战?’真君笑道:‘我乃显圣二郎,今奉上命,特来擒你。’”即泰之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泰之已过,否斯来之,必有阴气承天而动,以伤其阳,如不戒而孚者。其曰“你还不知死活”,是言不知戒惧,终必闭塞不通,转泰为否矣。“大圣道:‘我记得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即泰之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柔顺居尊,虚己下贤,以阴求阳,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开泰之吉道也。然阴阳有循环之机,而否泰有轮转之理,泰中藏否,阳内藏阴,二郎劈桃山,自泰而否,又势所必有也。
“二郎变的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两手”,上下二卦。“三尖”上乾,“两刃”下坤,仍取否象。“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者,“否之匪人,不利君子”也。“大圣变的与二郎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棒,抵住二郎”,阴阳混一,内外交通,仍取泰象。“两个各施神通相斗”,否泰相交之时也。“六弟兄撒放草头神,一齐掩杀,众猴惊散”,即泰之上六“城复于隍,其命乱也”,泰极而否至,大往而小来矣。“大圣自觉心慌,收了法像,把棒变绣花针,藏于耳内,变化逃走”,即“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也。然大圣变化上辟,而小圣变化上剥之;大圣变化下辟,而小圣变化下剥之,愈俭愈难,愈辟愈剥,总以上下不交,“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故。
所可异者,大圣变花鸨,二郎不敢拢,现出本相,以弹打之。夫阴之能剥阳者,以其阴阳之气不交也,若阴阳气交,阴安得而剥阳?花鸨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是阴阳不拘,随高就低,退则可以自保,进则可以有为,二郎焉敢而拢之?不拢而现本相以弹打,是阴之剥阳于上也。然剥极于上,即反于坤,“大圣趁着机会,滚下山崖,变作土地庙”,剥变为坤矣。“尾巴变旗竿在庙后”,剥极归坤,贞下起元,一阳来复,岂非尾巴在庙后乎?“二郎欲捣窗棂,踢门扇”,“小人剥庐”也。小人剥庐而欲尽剥其阳,是自失其所覆,适以自剥其庐,此大圣使隐身法,去灌江口,变二郎之象,入二郎之庙,点察二郎香火之由来也。噫!二郎方欲剥孙之庙,大圣随即占杨之庙,以是知孙庙即杨庙,剥孙庙,正以剥杨庙,故曰:“郎君不消嚷,庙宇已姓孙了。”
天王照见,告知二郎,是明告学人:不使阳之剥尽,留其余阳,顺而止之,以为返还大丹之本耳。剥之《彖传》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盖观天之道,还须执天之行,若空观而不行,则剥而复,复而姤,姤而复剥;泰而否,否而泰,泰而又否,先天之气何由而收伏?何由而凝结?此老君不用观音净瓶助拿,而以金钢琢收伏之。“净瓶”者,清净无为之道;“金钢琢”者,中正有为之道。惟其中,所以套诸物;惟其正,可以早晚防身。盖金丹之道,以清净为体,以中正为用,“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打中天灵,跌了一跤”,执中精一,真空而含妙有,妙有而归真空,先天灵气,自不飞走。又“被二郎细犬照腿肚子上一口,扯了一跌”,阳极当以阴接之。“睡倒在地,爬不起来”,由剥而复,归根复命矣。“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仍取剥卦“顺而止”之义。
噫!始而假阴剥真阳,既而借阴以伏阳,不得其假,则真者不见;不得其真,则假者不去。二郎变化,以假欺真,气之顺也;大圣变化,藏真顺假,法之逆也。不能神观大观者,则真为假所制,而真遂成假;能神观大观者,则假为真所化,而假亦化真。是二郎虽罪之魁,亦功之首。故天神都道:“此小圣之功也。”二郎道:“我何功之有?”则知提纲“小圣施威”者,小圣顺时而施也;大圣被降者,大圣顺时而止也。施者自施,止者自止,一顺时而收伏金丹妙用尽矣。非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者,而能若是乎?
篇中千余言,历历说来,总归到“顺而止之”之一句。这一句妙用,以之用于还丹而还丹结,以之用于大丹而大丹凝,还丹大丹皆藉此而成就矣。观察观到此处,则顿悟圆通,一灵妙有,先天之气自虚无凝结矣。此回仙翁一意双关,顺逆并写,非仅言其顺行之道,学者能于此回悟得透彻,则内外二事,可得其大半矣。
诗曰:
大观若也更神现,否泰盈虚怎得瞒?
用九随时兼用六,执中精一结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