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世界文学与翻译研究
关于“世界文学和翻译研究”这个话题,有哪些方面值得我们特别注意?
第一,从概念和范畴上看,没有翻译,世界文学便无法进行概念的界定。从歌德到达姆罗什,众多学者都强调了翻译在世界文学流通和再生产的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从质的方面看,翻译无疑有助于读者更好地、更深刻地理解什么是世界文学经典。从量的方面看,世界上的语言和文学是无限的,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一个人穷尽一生,再怎么博学也不可能精通所有的语言和文学,故而我们在研究世界文学时,必须要借助译文来进行阅读和研究。
第二,从系统性方面看,现代世界是一个不均衡发展的世界,相应地发展出一个不均衡的“文学世界体系”,而翻译及其背后的文化、话语和语言等元素是影响这种体系的有效因素。在这个不均衡发展的世界体系中,有主流文学和边缘文学之分,而翻译则是一种中介,调和或加深主流与边缘文学之间的矛盾。
第三,从现象上看,翻译确实促进了文学文本的国际流通和接受——尽管有时是以被误解、改写和重新创造的方式。从歌德时代便已经出现了类似的现象(请参第一章的讨论)。在20世纪,相似的情况比比皆是。例如,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10]之所以在美国声名鹊起,并产生世界性影响,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布莱希特的好几种剧作是由美国著名戏剧批评家本特利[11]所翻译。本特利为布莱希特的剧作撰写了一系列影响极大的评论,并对其不遗余力地推广,使得布莱希特在美国获得认可,在世界各国的名声则更加显著。
第四,在阅读态度上,读者不应仅将翻译文本当成原文的复制,翻译文本应该被当成独立的文本。译文虽源于原文,却独立于原文,是原文的来生后世,或继起延续的新生命。那些认为译文次等于原文的观念,是一种常见的错误。与此类似的是,那些在中国语境里阅读和研究外国文学的读者或学者,认为自己只读原文、更接近原文,则无异犯下了双重的错误:一方面是看轻了译文,另一方面忽略了其理解原文这一行为本身(由于跨越了文化和语言)也是一种翻译和阐释。因而,我们可以说,翻译和翻译研究,对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是至关重要的。
上文中,我们从世界文学的概念/范畴、世界文学总量、世界文学的系统性、世界文学的文本流通和改写的现象,以及读者对译文的接受态度等方面,探究了与世界文学和翻译研究相关的话题。也可以说,翻译文本的世界及其秩序构成世界文学的世界。
在韦努蒂看来,翻译在理想状态下可以看作把本土意义赋予外语文本的一种活动。翻译过程中,译者征用了本土的符号,将外语文本的意义移植到了本土的语境。这其实便是一种文本和意义的跨界旅行。译文在另一种语言和文化中的传播,通过借助目标语语境的价值观念和认识体系而被再次呈现出来。换言之,无论译者采取的是归化还是异化[12]的策略,译文必定寓含了目标语语境中的种种价值观念和本土元素。
因而有如下几点必须注意。
(1)难以免除本土的影响。翻译本质上是一种本土化的实践过程,无论译者采取归化还是异化的策略。这其实与采取哪种策略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关键的是译者选用了哪一种语言文字来进行翻译,而这种语言及其承载的文学中必定有其传统的元素,它们在翻译过程中肯定会持续地产生影响。
(2)必须仔细考察翻译的过程。翻译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从选择原文文本开始,到翻译过程中所采取的话语策略,甚至具体词汇、语调、语法的选择,全程都是一种非常挑剔的、带有浓厚动机的行为。
(3)传播和接受过程也是意义生成的过程。译文在另一种语言、文化或语境中的传播,都是通过译文文化环境中的价值观、信仰以及其他观念而间接地得以表达。这种传播的过程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扰因素,使其难以中立无偏。再者,读者接受或理解译文之时,还会进一步参与译文意义的加工,使其更具有本土意义,服务于本土语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