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个时代的宗教领袖
非吠陀的沙门宗教团体,我们仅仅通过散见于佛教和耆那教庞大文献中引述他们的导师和教义得知。律藏提到佛陀在得道前与阿罗逻·迦罗摩和郁陀迦·罗摩子有交往。依据律藏,东北印度的著名导师被称为外道师(titthiya)。这个词最初不属于任何特殊的教派,虽然佛陀有时用作外道师的意义。佛陀指称的外道师有富楼那·迦叶、婆浮陀·迦旃延、末伽梨·拘舍罗、阿耆多·翅舍钦婆罗、珊阇夜·毗罗胝子和尼乾陀·若提子。《小品》中提到宾陀罗·跋罗堕遮施展神通力,讲述王舍城一个商主将一个檀香木托钵放在一根竹竿顶上,宣称谁能施展神通力取下它,就归谁。而那些声称具有这种神通力的人都不能办到,其中有富楼那·迦叶、婆浮陀·迦旃延、末伽梨·拘舍罗、阿耆多·翅舍钦婆罗、珊阇夜·毗罗胝子和尼乾陀·若提子。除了耆那教和活命派,他们的学说可能都没有持续很久。
富楼那·迦叶
按照佛经,富楼那·迦叶(或 )是一位著名的导师 和宗派领袖。他最有可能出身婆罗门家庭,因为他的名字富楼那(或,“圆满”)也表示他被认为智慧圆满。据说摩揭陀国王阿阇世曾经拜访他,富楼那向他阐述自己的观点:“行动者或使人行动者,伤害者或使人伤害者,惩罚者或使人惩罚者,使人受折磨或烦恼者,颤抖者或使人颤抖者,杀害其他生物者,获取不给予者,毁坏房屋者,抢劫者,偷盗者,说谎者,均不造成恶业,也不增加恶业。……布施、祭供、自我克制、控制感官和说话诚实,既不造成善业,也不增加善业。”[214]这样,富楼那似乎是一个无道德论者,相信一个人既不通过诸如布施、祭祀或戒绝恶行等善行获得功德,也不通过杀害、偷盗、奸淫或说谎获得罪孽。这可能意味“无业说”(akiriya),即一个人从未真正行动,或者,身体按照它的行为享乐或受苦,而非灵魂。一个人可以做他喜欢做的事,而不会变成恶人或善人[215]。耆那教经文也将“无业”理论归诸富楼那。然而,按照埃耶斯瓦米·夏斯特里(Aiyaswami Sastri)这可能并不真正代表迦叶的观点,因为在印度思想体系中,除了唯物主义的斫婆迦派,并不知道有这种否认任何行动的善和恶的观点[216]。按照伯鲁阿,富楼那倡导灵魂无为 理论:没有行动能影响灵魂,它超越善恶[217]。正因为如此,耆那教注释家希兰迦 将非作者说 等同于数论的观点[218]。但正如达多(N.Datt)所指出,既非数论,也非吠檀多教导不存在业力。正是身体或原初物质 起作用,而在今生和来世收获业果。进而,这两个学派都不否认生死轮回说。因此,它们不足以支持迦叶的观点[219]。
富楼那·迦叶也支持无因说 。在《杂尼迦耶》[220]中,佛陀说富楼那·迦叶认同人受污染或净化无因(hetu)无缘(paccaya)。无畏(Abhaya)也提到迦叶也认同“智”和“见”(dassana)无因[221]。因此,伯鲁阿相信富楼那支持《梵网经》中的偶然发生说(adhiccasamuppada)或无因说 [222]。
在《增一尼迦耶》中,两个顺世论婆罗门告诉佛陀,富楼那·迦叶声称自己或行走或停留,始终具有“智见” ,能通过无限的知识感知无限的世界。同时,他们将通过有限的知识感知有限的世界的理论归诸耆那教[223]。在别处,佛陀描述迦叶具有说出死者再生在某个地方的能力[224]。
婆浮陀·迦旃延
按照佛经,婆浮陀·迦旃延(Pakudha 或Prakruddha )是六位外道导师之一。他也是一个教派团体的领袖。佛音指出婆浮陀是他的名字,迦旃延是他的族姓(gotra)。传统解释pakudha(婆浮陀)一词与 prakruddha和kakudha 同义。据说kakudha是原义,意谓“背上有隆肉的人”。伯鲁阿将婆浮陀·迦旃延与迦般提·迦旃延相联系,后者是《疑问奥义书》中毕波罗陀的学生[225]。然而,迦般提·迦旃延在奥义书中被描写为“立足梵”。佛音记载迦旃延从不接触冷水,甚至从不越过河流或泥路,以免逾越自己的誓言[226]。
婆浮陀的哲学观念从《沙门果经》 和《分辨支》 中得知。《沙门果经》描述他是一位多元论和半唯物主义者。他相信一个存在物由存在于永不变化的“空隙”(vivara)中的“七身” 构成,即地、水、风、火、乐(sukha)、苦(dukkha)和命 。这七身既不被创造,也不被改造。它们无生育,坚如磐石,不产生任何什么,互相之间不发生作用。它们不运动、不变化和不互相阻碍以致引起痛苦、快乐或无苦无乐。因此,既无杀者,也无使人杀者,既无听者,也无说者,既无学生,也无教师。如果一把剑刺穿一个存在物的身体,并不毁灭它,而只是穿过构成身体的“七身”之间的空隙[227]。按照G.C.般代,“空隙”的概念通常解释为貌似的运动,而不被认为是一种实体。它被理解为只是假设的“非对抗”[228]。
另一方面,《分辨支》提出“自我第六说”,与婆浮陀的学说相似。这是含有六种范畴的体系,略去上述“七身”中的苦和乐,而增加一个“空”[229]。佛陀批评婆浮陀的学说是永恒说和断灭说[230]。正如宇井伯寿(H.Ui)所指出,如果这种永恒说得到发展,“结果必定是原子论”。因此,这种永恒说可能与“极微说” 相同[231]。按照伯鲁阿,婆浮陀是印度的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按照他们两位,四大元素是根基,构形的要素对于恩培多克勒是爱和恨,对于婆浮陀是苦和乐[232]。
珊阇夜·毗罗胝子
珊阇夜 是毗罗胝(或)的儿子。他是公元前六世纪的另一位宗教领袖。他可能是比佛陀年长的同时代人。据说他领导二百五十个信徒。他可能就是舍利弗和目犍连原先的导师出家人珊阇夜。他俩信服佛陀的“缘起说”(),而与珊阇夜的另一些信徒一起加入佛教僧团[233]。出家人苏毗耶(Suppiye)是珊阇夜的另一位信徒。珊阇夜著名的观点一方面是怀疑论;另一方面像希腊哲学中的一些诡辩家,体现初步的知识批评。他一般被描述为不可知论者 ,一个怀疑论者,不愿意对另一世界、化生和业报规律给予任何确定的回答,因为他认为这些问题都是不可确定的。这与佛陀的学说相似,即认为诸如“灵魂是否与身体同一”和“解脱者在死后是否存在”等这些问题都无法说明 ,而应该搁置一边。但是,不像佛教徒,珊阇夜在拒绝对责任问题作出任何回答时,作出进一步论证。在《梵网经》[234]中,一位珊阇夜的信徒被描述为“油滑论者”,即对询问的问题作出含糊其词的回答,像鳝鱼那样油滑。按照伯鲁阿,在《增一尼迦耶》中提到的那些“无相违论者”(aviruddhaka)也是珊阇夜的信徒。他们的哲学学说被称为“油滑论”,而伦理学说被称为“无相违论”。然而,佛教徒没有称他们为“无业论者”(,“不相信业报者”)[235]。在《分辨支》中,批评这种不可知论者是盲人:如果他们自己不能达到真理,怎么能引导他人达到?
阿耆多·翅舍钦婆罗和斫婆迦派
在这个时期的一些思想家中流行唯物主义的虚无主义。阿耆多·翅舍钦婆罗(Ajita Kesakambalin)是其中之一。他是早期佛教和耆那教经文中提到的六位婆罗门导师之一。他享有很高声誉。他被称为翅舍钦婆罗(kesakambalin)是因为他身披人的头发编织成的毡衣。在《大品》中,佛陀禁止他的信徒穿这种毡衣,因为这是外道穿的衣服。
阿耆多相信人由四大元素构成( )。人一旦死去,固体复归地,液体复归水,热量复归火,气息复归风。他的感官(,“诸根”,五种感官加上心)复归空。阿耆尼否认死后生命的存在。只有傻瓜才会说存在灵魂等等。一个人的尘世存在在火葬后结束。一旦身体死亡,愚者和智者同样毁灭。死后不会留存什么( ,“化为灰烬后,哪里还会返回?”)[236]。
阿耆多的伦理和宗教教导是他的激进唯物主义的必然结果。他相信祭祀和供奉祭品没有功德。善业和恶业没有果报。侍奉父母没有利益。犯下恶业没有罪孽。他相信没有人追随正道而达到完美,没有人依靠知识证得今生和来世[237]。
阿耆多的这种学说显然与毗诃波提 创立的毗诃波提派学说有关。这个思想派别在《摄一切见论》中称为斫婆迦派 ,在《六见集论》 中称为顺世论派 。“斫婆迦”是人名或称号,难以确定。然而,可以肯定,这个派别的学说完全排斥吠陀及其作者和教导的宗教。这样,吠陀被说成是骗子、伪君子和食肉者的著作,充满胡言乱语。其中也指出与马祭相关的一些污秽的习俗[238]。
斫婆迦派竭力宣传一个人在今生应该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追求自身的快乐。从事那些被设想会在来世获得果报的行为徒劳无益。一切随同死亡结束,举行祭祀和从事其他设想的道德行为毫无用处。这种学说受到佛陀的严厉批评,称之为断灭说,即认为人死后,身体瓦解,他的存在永远消失。在《分辨支》中对非正统派或斫婆迦派的说明与此有些相似,即五种粗大元素产生自我( )。然而,在五大元素解体后,生命停止存在。……“既无善恶,也无另一个世界。”[239]
在《莲花往世书》中,也将这类学说归诸提舍那 。他断定不存在神。纷繁复杂的世界自身存在。然而,他像阿耆多那样只承认四大元素,不包括第五种“空”[240]。
佛教徒也并非不知道顺世论者。《杂尼迦耶》中记载有一位顺世论婆罗门和佛陀的对话[241]:
婆罗门:一切存在吗?(sabbam atthi)
佛陀:说一切存在是顺世论 的第一种观点。
婆罗门:一切不存在吗?
佛陀:这样说是顺世论的第二种观点。
婆罗门:一切的性质同一吗?(sabbam ekattam)
佛陀:这样说是顺世论的第三种观点。
婆罗门:一切的性质各别吗?(sabbam puthuttam)
佛陀:这样说是顺世论的第四种观点。
于是,佛陀宣说缘起论 ,避免以上的极端说法。
这里也应该注意到阿耆多没有对知识现象设定结论。而斫婆迦派试图以这种方式予以解决:四大元素构成身体时,精神(caitanya,“意识”)自动出现,犹如稻米和糖浆发酵产生酒。
因此,婆迦派相信知觉是知识的唯一来源。感官感知不到的东西不存在。但是,这种说法太粗糙,经不起细究。正如那些批评这种哲学的人所指出,一旦某位斫婆迦论者在任何情况下走出家门,他的妻子在一段时间里看不到他。那么,这能意味在这段时间里,她成了寡妇吗?
巴亚希·贝希 可能是佛陀时代的另一位唯物主义思想家,虽然他的年代存有疑问[242]。他也不相信灵魂,在否认与“流行的先验观念”一致的任何事物的真实性方面与阿耆多一致[243]。
末伽梨·拘舍罗:活命派
在公元前六世纪或之前出现的非佛教和非耆那教的五个主要外道中,唯有活命派 [244]享有大约两千年的漫长历史之后消亡。它可能由难陀·婆恰(Nanda Vaccha)创立,继他之后的领袖是吉沙·商吉遮(Kisa )。这派在末伽梨·拘舍罗的领导下获得力量。他是佛陀和大雄的同时代人。从阿槃底到安伽,对他的崇拜一时间很流行。虽然耆那教和佛教斥责拘舍罗及其教导,但也悄悄吸收这派的教义和实践。《长尼迦耶》的《沙门果经》提到末伽梨·拘舍罗是六位导师之一,称他为僧团导师 、祖师(、公认的圣者()和长期出家游荡者(cirapabbajito)。
据说拘舍罗出生在舍卫城附近。出于某种不知道的原因,他离家成为出家人。他作为出家人的生涯约有二十四年。其中,前六年[245]在波尼耶普弥与大雄在一起。那时,他是巴尔希婆纳特 的信徒。后来,由于学说的分歧,他与大雄分手,前往舍卫城,获得圣者地位,成为活命派领袖。据说他逝世早于大雄十六年。在《薄伽梵蒂经》 中,他被说成是在那烂陀时大雄的信徒,但这很不可能。
这位导师的名字有多种拼写法:巴利语为,半摩揭陀语为 ,泰米尔语为Markali,梵语为Maskarin。汉语传统记录他的名字为(“末羯梨瞿舍利子”),解释Maskari(“末羯梨”)是他的族姓,(“瞿舍利”)是他的母名。按照波你尼[246],Maskarin 意谓手持竹竿的出家游荡者。在古代文献中,对这个名字有许多其他想象性的解释[247]。
霍尔诺(Hoernle)指出“活命派”这个名称是对立派给予这派信徒的称号。对立派公开指责拘舍罗实行宗教乞食生活不是作为获得解脱 的手段,而是作为谋生的手段。佛陀斥责拘舍罗“不遵守梵行生活”,是“愚痴者”(mogha purisa)。里斯·戴维斯认为活命派在获取生活手段方面有严格要求。按照查朋蒂埃(Charpentier),拘舍罗的父亲末伽梨是手持湿婆画板的乞食者。有可能活命派不仅依靠乞食,也通过展示画像谋取食物。保存在《本生经》和《天譬喻经》中的古老传说证明星象学几乎是活命派的一种专业。这种传说与他们信仰命定论一致。
没有活命派经文保留下来的迹象,而只有散见于佛教和耆那教文献中的引述。按照保存在《薄伽梵蒂经》中的传说,估计活命派的经典包括十种《古经》(puvva):包括八种《大相经》和两种《道路经》(Magga),类似耆那教的十四种《古经》()[248]。他们的经典使用的方言十分接近半摩揭陀语。南印度传统提到他们的经典称为《九光》(Navakadir),最有可能体现末伽梨的教导。这可能是一种原始俗语的泰米尔语译本。依据散见于这些和其他文本中的资料有助于构建活命派的哲学观念[249]。
《薄伽梵蒂经》对拘舍罗的哲学提供如下说明:一次,拘舍罗和大雄一起进行一个实验,将一株芝麻植物连根拔起和毁坏,而经过一段时间又再次长出。由此,拘舍罗得出结论:存在物从属于复苏 ,不死不灭。他又据此提出一种学说:一切存在物从属于一种固定的从最低阶段到最高阶段的存在系列。这个系列不可改变 。各种存在有自己不可替代的特性,正如热是火的特征,冷是冰的特征。按照《沙门果经》,所有的存在物和灵魂没有自己的力量和能力,他们的变化都受制于命运(niyati)、所属类别 的条件和各自的本性。他们在六类存在中的这类或那类中依据他们的位置感受快乐和痛苦。他们达到最后的至福都必须经历八百四十万大劫。其中包括七生作为天神,七生作为粗大存在物,七生作为无生物,七生身体通过复苏变化[250]。
末伽梨·拘舍罗否认业力(karman)和能力 。他提出极端的命定论。他认为人的努力无用 。一个人全然无助,他既不能帮助自己,也不能帮助他人,也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解脱(vimutti)。他必须从一个存在转生为另一个存在,只有经过反复的存在,才能达到清净(suddhi)。连续转生中存在的时间和类别是命定的(niyati)。连续的存在如同线团放线,放尽为止,达到清净(suddhi)或解脱(vimutti),即存在结束[251]。正因为如此,阿阇世将这种哲学称为“轮回清净” 。G.C.般代认为这是确切的特征概括[252]。
按照活命派,在胚胎阶段,有八种注定的结果:获得、失去、受阻、转移、受苦、享乐、得而复失、生和死。《薄伽梵蒂经》中提到六种,缺少其中的第三和第四种。
依据泰米尔语文本,我们得知活命派相信五种原子:地、水、火、风和生命。唯独生命有知识,其他则没有。它们没有起始,永恒存在,不可分割。它们能聚合和呈现各种形式,如高山、竹子和金刚石等。只有具备天眼的人能感知单个的原子。而生命原子是不可感知的,它通过自己的“业”呈现。如果它进入身体,便接受身体的所有性质作为自己的性质[253]。
按照《摩尼珠腰带》(,四世纪),活命派相信六种存在物:黑色、深蓝色、绿色、红色、黄色和白色。最后的阶段是解脱 ,呈现极白色[254]。佛音试图详细解释拘舍罗学说中展示的各种存在阶段[255]。在耆那教文献中,也有用颜色区分存在的各种状态,如黑色、暗色、蓝色、绿色、红色、金色和白色,与活命的学说有联系。虽然用颜色区分并不容易理解,但这是这派哲学的一个重要特点[256]。
有两种获得解脱的人:“正觉者”(sambodhaka)和“圆满者”。前者始终保持在最高生命阶段,而后者来到大地向世界灌输神圣知识。如果所有的生命都获得解脱,轮回的源泉也就枯竭。这样,活命派提出这种“圆满解脱” 的理论,即已经获得解脱的生命可以进入轮回,以保持轮回运转[257]。
在耆那教《薄伽梵蒂经》中提到活命派将他们的中心移到文底耶山山脚的朋德罗国,在他们的神殿中包括吠陀和非吠陀神。其中,富那跋陀( 或 )和摩尼跋陀 的崇拜者在佛教的《义释经》(Niddesa)中也提到,虽然与活命派有所不同。现代作家认为富那跋陀和摩尼跋陀是药叉,但没有疑问,《义释经》中提到的这两位有别于后来的超自然的一类。波瓦耶雕像基座铭文(公元前一世纪)表明曾经有一类摩尼跋陀崇拜者,摩尼跋陀获得常见的“薄伽梵”(bhagavat)的尊称[258]。
一般相信活命派坚持严格形式的苦行。《本生经》中好几个故事以及《杂尼迦耶》[259]和其他经文表明拘舍罗享有苦行的声誉。加入僧团要保持裸体,去除头发(虽然他们并不始终削发)[260]。早期佛经有多处提到活命派裸体生活[261]。他们也有居士信众。一部泰米尔耆那教的《尼罗盖希经》 讲述拘舍罗勉励信徒遵守严格的道德戒律。他们持戒 ,虽然他们否认持戒的功效。按照另一部南印度经文,活命派崇拜无忧树 树神,否认吠陀权威,实施严格的苦行,保持身体的污垢(因为不进行日常的沐浴),抛弃家庭生活,用草席衣遮盖裸体,手中持有孔雀羽毛[262]。《薄伽梵蒂经》说他们禁食五种果子,也禁食根茎等[263]。《增一支》 也描写活命派实施各种苦行。各种种姓的人和妇女都被允许加入僧团。然而,《沙门果经》讲述按照拘舍罗的观点,通过遵守道德戒律并不能获得精神发展。这就很难解释为何活命派要求遵守道德和宗教戒律,却又否认它们的功效。按照N.A.夏斯特里,这可能是拘舍罗迎合时代风尚,赞同遵守道德和宗教戒律,即使他认为它们没有功效,毫无好处。
很可能“命定”(niyati)一词是由活命派引入印度思想的。摩奴和《益世嘉言》 努力纠正信仰命定论者的思想,而伐致诃利 的《正道百咏》 赞扬这种思想。
大雄和耆那教
在佛陀时代,耆那教被称为尼乾陀法 。因为它特别强调不执取和抛弃被认为是“结”(grantha)的家庭(或)。它一般也被称为沙门法 ,而这个词被用于所有的非婆罗门教派。它相信克服贪欲和仇恨的罪恶倾向是真正的目的。这种理想的传播者被认为是耆那(Jina,胜者)。他们的信徒被称为耆那教徒(Jaina),它们的宗教被称为耆那教。
耆那教声称他们的宗教极其古老[264]。他们相信与佛陀同时代的大雄 是他们的第二十四代祖师 。跋德罗跋呼 的《劫波经》 给予我们耆那教每位祖师的生平[265]。利舍跋提婆 或阿底纳特 是其中的第一位。甚至在《毗湿奴往世书》和《薄伽梵往世书》中也提到他是一位伟大的圣王,属于非常遥远的年代。进而,我们在更早的《梨俱吠陀》中发现有称为牟尼和沙门的宗教思想家存在的踪迹,可以认为是耆那教信仰的前驱。贾伊恩(H.L.Jain)甚至声称在《梨俱吠陀》中提到利舍跋提婆[266]。按照后出的传说,他是憍萨罗国的王后摩茹黛维和国王那毗的儿子。在深邃和漫长的沉思之后,他获得“唯一智”,即至上智。据说他领导的僧团有八万四千沙门、三十万僧尼和其他居士信众。他抛弃自己的王国,托付给儿子们,拥抱苦行者生活。
按照耆那教传统,在摩诃婆罗多大战时,由第二十二代祖师奈密纳特 领导这个僧团。据说他与黑天同属雅度家族。如果按照我们倾向接受的说法,即摩诃婆罗多大战发生在公元前九世纪[267],那么,奈密纳特可以归在这个时期。因为第二十三代祖师巴尔希纳特的年代通常被放在公元前八世纪,也有助于肯定奈密纳特的这个年代[268]。奈密纳特之前的其他祖师的年代则完全属于耆那教的信仰问题。
在公元前八世纪巴尔希婆纳特 的领导下,耆那教获得特殊的力量[269]。据说他是贝拿勒斯国王阿湿婆塞纳的妻子伐玛的儿子。他获得“民众爱戴”。他度过三十年家主生活。后来,经过三天半斋戒,没有喝水,穿上圣衣,与三百五十人一起出家。在深邃沉思的第八十四天,获得“唯一智”。此后,他有“一个以阿利耶达多为首的一万六千沙门的优秀僧团”,还有其他许多僧团和两千女信徒。巴尔希婆死于一百岁,约在大雄逝世前的二百五十年。他和大雄之间的时间间隔通常被认为是真实的,也就是他生活在公元前八世纪。
巴尔希婆的宗教被称为四夜摩法(或dharma),即四种禁戒誓言:杀生(或 )、妄语(或asatya)、偷盗(或steya)和执取(bahidd或 parigraha)。按照耆那教学者,虽然没有明确提及禁欲(maithunavirama 或 brahmacarya)的誓言,但已暗含在禁执取(aparigraha)中。这四种誓言表明巴尔希婆将他的僧团建立在道德原则基础上。他的第一种禁杀生誓言暗示他对吠陀婆罗门的动物祭提出抗议。按照《所行支》,大雄的父母是巴尔希婆崇拜者,进行忏悔,修苦行赎罪,躺在拘舍草床上绝食,持久折磨肉体,直至身体枯竭死去。这表明巴尔希婆倾向忏悔和自我折磨。他明确教导以自制 断除业报,以苦行导致寂灭。
依据《劫波经》,我们得知巴尔希婆组织他的僧团,聚集他的四类信徒(僧侣、僧尼、居士和女居士),每一类都有一个主持。布湿波朱拉是僧尼的女主持 。提到僧尼和女居士暗示他不忽视妇女。
耆那教经典不仅提供巴尔希婆学说的一些观念,也保留了他的信徒的轶事,由此增强巴尔希婆的历史可信性。在经典中,对信徒盖希 的描述相当逼真。据说是他让国王贝希皈依巴尔希婆的信仰。他也与大雄的主要信徒戈耶摩进行过一次辩论。据说巴尔希婆的好几位信徒已经表达这个愿望[270]:将巴尔希婆的四种誓言的宗教改换成大雄的五种誓言的宗教。甚至大雄的父母也是巴尔希婆的居士信众。而且,雅各比已经结论性地指出,一部佛经(即《沙门果经》)错误地将四种誓言的宗教归诸大雄。这样一个错误的出现只能是由于实际上那时存在一些巴尔希婆的信徒。《后学经》 中盖希和戈耶摩的对话证实在巴尔希婆信徒和大雄信徒之间的友好关系,故而,他指出尽管存在一些较小的差别,两者本质上是相同的。正因为如此,传统只保存巴尔希婆教导中那些与大雄的学说不同之处,而略去所有相同之处[271]。主要的表面上的不同是巴尔希婆允许僧侣穿一件白衣,而大雄甚至对此也禁止。因此,这两个耆那教派别被称为白衣派 和天衣派(Digambala,或裸体派)。但是,这样的区别不足以肯定大雄是现存信仰的改革者。增加一种誓言、强调裸体生活和哲学教义的比较系统的编排可以相信他的改革热忱[272]。大雄的生平传说也说明这个事实。我们知道,佛陀在他的精神生涯的开端,拜师求道,但他不满足于一些导师的教导,最后自己发现真理。不像佛陀,大雄明显追随巴尔希婆已经确立的教条。同样有意义的是,佛陀坚持要求他的信徒应该记住他的最初的说法,这暗示他的学说的创造性。而在耆那教中没有这种情况。总之,在早期佛经中,十分明显,认为大雄不是一个新的教派的创立者,而只是作为一个既有的宗教团体的领导者[273]。
由于大雄之前的耆那教学说不很清楚,现代学者对此进行一些探索是很自然的[274]。按照维廉斯(R.Williams),后期耆那教的一些方面可以归诸大雄之前,实际是巴尔希婆之前的时期。其中包括“抛弃身体似落叶”,追求苦行生活方式,以裸体和不执取为特点,而不是梵行;采取一些崇拜形式,包括称为“舍身” 的虔诚崇拜的仪式姿势;依据“地身 、风身 、火身 和树身 ”这样一些假设的生命形式,遵守不杀生。这些最终的元素通常被称为是有灵的,证明耆那教学说的古老性。维廉斯也相信他们据此演化出的理想尤其在古贾拉特流行,与一种数字巫术相联系。其中,四这个数字最为重要。还有,对圣山的崇拜,其中之一是与奈密纳特联系紧密的吉尔纳尔山[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