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幼稚

这个看似看得开又没全然看开的，不太简单的“花瓶”说：“我有什么办法，他们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偏不倚我就遇上了。”

“哪有，你第一眼见我可不惊艳，更没有一见钟情这种说法。我没什么感觉，甚至没去考虑那些，你已经自我攻略了，我才是没有办法。”季予有点无奈。

“那种情况第一眼见到你，也惊艳不起来啊，我俩没打起来已经不错了，根本就是谁都看谁不顺眼吧，谁让你不待见我，哼少爷我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嘞。”他回想着那让他记忆犹新的初见，“我说的惊艳不止于第一眼，是越看越惊艳，不是单纯指耐看，是很经常又像是不经意间的惊心动魄，我的小心脏都颤了，离谱吧？离谱极了。”

她能从容淡定地接受夸耀，却不好接受夸张……

“我现在很好奇你是怎么长到我审美里来的。你妈妈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没有。你想看？”

“想看啊，还以为你会存有你妈妈的照片。”

“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存它干什么。”她拿来手机，低头翻找这什么，而后把手机递给他，“照片没存有，不过她的朋友圈有一些。”

她没怎么看朋友圈，之前看顾笑发的才看到了她妈妈的，不然她都不知道她妈还发了照片。

“原来你妈妈长这样，”他还拿照片比对季予的脸，随即点点头，“仔细看还有几分像，像爸爸也像妈妈，难怪你这么好看，优点都给你遗传完了。”

把手机还给她，他又抑制不住径自叹息：“唉，一家人都这么好看，都给你看免疫了，难怪你这么清心寡欲，你说你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招我喜欢又不喜欢我……”

她沉默，顾笑这到底是欲扬先抑还是欲抑先扬，她承认她有时候分不清他是想要夸她还是损她。

“别气馁，你也好看的。”她随口敷衍似的安慰。

他坚定地摇头：“不，我坚信，如果你不以貌取人，那一定是我长得还不足以让你以貌取人。”

“……不以貌取人是好品德吧。”

“但你不喜欢我就是一种罪。”

“那你说是什么罪，该怎么判？”

“令我心醉，也令我心碎，”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语气凶狠，“所以判你终生囚禁在我心里！”

她摊手：“那你的心可得多碎几回了。”

他破功了：“……说不过你啊！”

他愤愤不平，又找不出话说。她看得无奈，只好说：“你先回去睡吧，再熬晚点，我今晚就真的睡不着了。”

“好。”他站起来还没离开桌边，双手使劲报复地在她头发上乱揉，揉完撒开腿就跑，跑到门口，开门前还得说上一句，“季予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能静下心学习了吗？因为我以前缺了个陪读书童，我现在不缺了！”

不缺陪读书童的少爷逃跑飞快，留下自知被内涵成书童的季予在凉凉地哂笑。她理了理被揉乱的长发，关了灯。

这时夜晚才真正降临。

早上她起床洗漱过后，盘着腿坐在床上玩手机，一派轻松，虽然昨晚熬了会儿夜，但睡眠质量不错。顾笑推门进来时的脸色可与她截然相反，他顶着一张了无生气的脸，有些可怜，一坐下就往她身上瘫去。

“你干嘛呢，不去吃早餐还一副要死的样子。”她伸出手两根手指嫌弃地推开，他柔弱得像摊烂泥。

他摇头，表示没胃口，又指了指她，无声询问她怎么也没去吃早餐。

“脸还有点肿，就不去了，等一下我爸就给我送早餐来了。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虚弱了？”

“口腔溃疡……”他艰难开口。

“令人哀伤啊。”好在她笑点高。

季嬴川敲门走进来把早餐放桌上，再把靠在季予肩上的半死不活的顾笑拎起来，哪曾想顾笑又瘫他身上去了。季嬴川一皱眉头差点没克制住将他丢出去。

季嬴川没好气地拍了拍他脑壳：“怎么回事，什么人都随便抱了？病了就去医院，别没精打采的。”

“我得了口腔溃疡……”他欲哭无泪，这个病好得了一时，好不了一世，总有它复发的一天，不是大病，但疼起来也要命。

季予默默在桌上吃早餐，她猜她爸现在肯定忍不住想翻白眼，顾笑就是这么令人无语。

“娇娇弱弱的，能不能站好？去吃早餐，吃完用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实在吃不下你就饿两天，饿不死。”

“哦。”

于是他就被季嬴川拎小鸡似地提走了。在季嬴川的威逼之下，顾笑屈服了，嘴巴疼也得忍着把早餐吃完……说好让他大不了饿两天的，尽管他也不想饿肚子，但这会儿吃东西就是雪上加霜啊苍天。

用过药以后，顾笑觉得好了一些。回来看见季璥又站在季予门口，季予站得稍往里了些，没离她太近。

顾笑的好脸色一瞬间散光，沉着脸走近，不太客气地说：“你还来干什么，她就呆在自己房间你还要来招惹？没道理让你撒泼第二次。好歹也是当人姐姐的，能不能要点儿脸？”

季璥看眼他，又转回脸去，僵硬而屈辱道：“对不起。”

她说完就走。

顾笑不可置信：“她干嘛，居然向你低头了？不是吧，昨天还嚣张跋扈得要命，难不成一觉醒来良心发现了……”

季予倒不意外，看季璥那不服气又不得不屈服的脸色，能猜到她是来道歉的，只是拉不下脸，在门口僵持着，顾笑回来及时，破了这个局面。

“能让她低头也会让她低头的也就我爸了。”她转身回房间，顾笑关上门。

季璥那看起来不情不愿又不得不道歉的样子，是被季嬴川亲自训了一顿，给骂哭了。

对季嬴川而言，他的女儿再怎么叛逆、与他作对，他没打过，没骂过，偶有的训斥也很少往重了说，即使对她有要求有期望，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平白挨了一巴掌，确实令人火大。那一巴掌即便不打回去，也是不会不了了之的。

她问：“好点了吗？看你这样应该能说话了。”

“现在好点儿了。就是吃东西有点困难……”他捂了下脸。

她开启风凉话模式：“啊，这不是正常的事吗，口腔溃疡欸，你还想怎么样。昨天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狂吃烧烤的人是你吧。不能吃就少吃啊，容易上火还加辣，我饮食清淡，我不能理解你。看来大人的话，有时候也是要听一听的，比如，上火的东西少吃。”

“呵呵，你饮食清淡，你以为你是喝露水的仙女啊，敢不敢把你的零食拿出来再说话？！”他把椅子扯出来，以大爷的姿态坐上去，“再说了，我不是容易上火，我只是昨天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嘴巴里面咬破了才这样的……”

这个原因，似乎更好笑了，但她不笑，只是朝他投去一个温和善意、略带怜悯的眼神。

接收到眼神信息的顾笑感到十分抓狂，这简直就是无声的赤条条的嘲笑！

“季予！你还不如我的口腔溃疡，我的口腔溃疡还知道疼我，你会吗？！”

“……”在她眼皮子底下，有的人突然就发疯了，“那就让你的口腔溃疡疼死你好了，我不争不抢不比较。”

“你居然忍心看我受苦。”他艰难地吞咽口水，抹抹挤不出的眼泪。

“顾笑，你几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虚岁十七，还有一年就快满十八了，也就是说快成年了，再过几年就可以结婚了，你可以把我纳入择偶范围了。希望你把你的择偶范围缩小一点，找我这样独一无二的人最好了。”

“幼稚……”

他如果要将幼稚进行到底，她哑口无言。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其实——就喜欢看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臭着脸冷冷地嘲讽别人，简直是一出好戏。”

那样的好戏，来这里之后他也见了好几次，虽然也有令人难过的地方，但如果把视线聚焦于她的语言输出上，他觉得还是很解气的，毕竟也受了气。

季予显然没有被夸的愉悦：“你这样说，显得我好没教养，好没礼貌……”

“不会，教养和礼貌都是分人的，你只是合时宜地摆出了你的态度和脾气。只要你的脾气不用在我身上，我就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好说话，好相处，而且极其有个性的人。”

这不，还是拐着弯骂她脾气不好？

季沅茞和季子侃过来求教写作业。和季予相比，顾笑自认并不擅教，尤其还是教初中知识啊！初中时陆风遥是个成绩中等偏上的好学生，陆子皓是中规中矩乏善可陈。但顾笑不一样了，实在不稳定，发挥好了就是班级前列还能混进年级一百名，发挥不好就是中等偏下还不如陆子皓，但他发挥好的时候实在不多，毕竟过惯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清闲日子，看起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哪里愿意屈尊用脑去承载知识的重量。

顾笑以自己作业尚未完成作推辞，终究还是在季予的信任——淫威之下决定当个能屈能伸的弹簧。季予说顺便让他知道他自己哪里不懂，她也好顺便给他补补初中知识。他觉得那可是女娲补天一样的工程了，但不敢说。

于是就这么定了。季子侃觉得小顾哥哥完全不……哦，不完全靠谱，但他似乎没有选择或拒绝的权利。顾笑和季子侃就在书桌前写作业，季沅茞就跟着季予离他们远点，在窗边矮桌旁写，互不干扰。

季子侃问题有点多，好在问题合理且深浅适中。顾笑真就得当场重学一遍，这才感觉从前学的东西也不怎么难嘛，可是这子侃弟弟实在好问，让他有点招架不住，情难自禁地感慨他以前要是有这么勤学好问，他老爸绝对无比欣慰。

而另一边，饶是季予这么淡然的人都不太淡然了。她表情不太轻松地抿唇，或许思考时还咬了牙。她在想，季沅茞脑子转挺快一小孩儿，怎么这会儿成了像洗脑都洗不成功的顽固分子，刚进耳朵的东西可能眨个眼睛就忘了。真是任重道远。她叹气。

幸好他们的作业不算太多，剩下的在季予和顾笑的监督教导之中疯狂写了几天总算完成，结局喜人。

顾笑再次感叹自己简直重读了一遍初中。季予完成了作业也帮别人完成了作业，此时一身轻松。

因为这两天四人几乎没怎么出过门，顾笑也想出去溜达溜达了，正好季嬴川又给顾笑派了个任务——要尽可能地带季予出门，让她去家和学校以外的地方走走逛逛，不能因为放假就一直宅在家。顾笑想起来季予看书学习、写作业时专注的样子，如果没人打扰她似乎能长时间一直沉浸其中。这种极高的专注度他只在她身上见到过。顾笑想出了个点子，一个应该能把她骗出门的点子。

顾笑问：“你能从1写到600吗？连续不出错的那种。”

季予实诚地摇头：“没试过，不清楚，问这个做什么？”

顾笑严肃地胡说八道：“我跟你讲这个超级难的，我以前跟陆风遥玩过这游戏，我没写一半我就错了，结果就被陆风遥那狗狠狠地嘲笑了……他说我是比二哈更二哈一点的三哈，居然说我是菜狗。陆风遥平时看起来没个正形，专注起来写个数字都下笔如有神一样，他整个人轻松得发光一样，他可以你肯定也行！”

陆风遥那狗要是知道自己被他这么夸，肯定感动到泪水夺眶而出。想当年他和陆风遥在街路边看到那个写数字的小游戏，眼看那么多人都垂头丧气，铩羽而归，登时那种年少轻狂、不服就干的热血涌上心头，心想不过就是写几百个数字有什么难的，他们在学校可是天天写，自以为可以像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那样耍个帅。然而事实残酷又骨感，他跟陆风遥都败得一塌涂地。只不过为了激发季予的胜负欲，他才昧着良心让陆风遥在他口头上成功一次。

季予不为所动：“不想和别人作比较，做好自己就行。”

“你就试试呗，不亏啊，赢了还能给我一雪前耻，拜托了！”

他双手合十，诚恳地一次又一次鞠躬，大有她不答应他就一直拜下去的意思。

“好了，别拜了……”她败下阵来，“那要怎么试？”

“你先答应我，一定要陪我玩这游戏，不能反悔，事先声明不接受任何理由。”

“怎么这么多事，你又给我挖坑？”

“先别问，你快答应啊，不然我可是会一直闹你的。”

“行了行了，我答应了，然后呢？”

“明天再说吧，你先睡觉……”

“搞什么……”

心中虽然好奇，好在没影响她休息。一觉睡醒之后，顾笑积极地拉着她去吃早餐，吃完就把她拽出门……

“不就出个门吗？你这积极得很奇怪啊。”她几乎是被他扯着走的。

“哪里奇怪了，对于我这种喜欢热闹的人来说，闷在家里太久，出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了。当然，和你呆在家里也很舒服，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就是出门也好玩哈哈……”

季予无言，他的求生欲强得离谱。她根本没多想什么，他想的倒多。

顾笑拉着她迷茫地四处看，终于在一处闹市区找到一个小摊子。

顾笑豪迈地将她往前一推：“季予上，我的荣耀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她仍一脸淡漠，毫无竞争心态，他打的鸡血半点沾不到她身上。她走过去看了看那挂着的牌子上写的规则——连续写下阿拉伯数字1-600，不限时间和快慢，不出现漏写、涂改、颠倒，就算成功。挑战失败要倒给老板30。安慰奖是一瓶可乐。获胜者可拿到一个大玩偶。

她眉头微扬，有点新奇，有点意思，让她想起那次抓娃娃的经历，不过这个应该容易许多，毕竟这个游戏不分新手熟手，只有好上手。

人的注意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但同时受多种感官的干扰，难免会导致注意出现动摇，所以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间有限，大多数人正常写完600的时间都会超过一段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期。这也是他有信心让季予尝试的原因，她的注意力跟经过训练的没什么分别，写几百个数字应该不在话下。

不过，他看她的表情好像没感觉多轻松，忍不住还是问她：“没问题的吧，你要是不成功我们可就丢脸了。”

她刚刚观察了下正在写的那几个人，没能跟上他的频道：“怎么就丢脸了？”

“你没发现挺多人都在看我们的脸吗？要是输了，可不就丢脸了？”

“……那就丢吧。”她找一张空凳子坐好，老板过来给她发了几张方格纸和笔。

顾笑往她旁边一蹲，赶紧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机准备录像，说：“我要录下这个奇迹的时刻，哦不过程。”

“你就不怕我写错？那你可就白录了。”

“不许乌鸦嘴，好了，平心静气，开始写吧。”

她点点头，开始写。

自下笔那一瞬，她全身心投入到纸上的数字中，不止是顺序正确，每一笔都如写作文那样一如既往的美观——这都是顾笑看见的。

事实上，才写到两百多她就觉得有点无聊了，稍微偏过去眼神就能看到他比她还认真沉浸其中。嗯……她还是再认真点快点结束好了，免得他等太久。

原本一同开始写的有十多个人，没到十分钟就走了一半，当然，规则上说可以不限时间和快慢，有些人可能就不连续写了，毕竟这么无聊的游戏让人容易分散注意，离开一下再回来效果反而更好。

连续用时十五分钟，季予写完，准备停笔的时候还提醒了下没回过神的顾笑，是否需要再写六百。

顾笑关了录像，激动道：“倒也不用了，这就完美了！”

老板半信半疑地将季予交过去的方格纸从头检查完又检查一遍，终于有点欣赏地说：“这些玩偶，小姑娘挑一个带走吧。”

季予在犹豫，她觉得凭顾笑的性格他们一时半会肯定还不能回去，就这样抱个大玩偶，不太方便。

顾笑：“不想要吗？还是拿一个吧，好歹是战利品，我给你拿着。”

季予让他去挑了一个，他拿着，两人施施然离去。

顾笑：“我感受到了那些围观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们对我们深深的仰慕和敬佩。”

“拉倒吧你，那是我写的，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什么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干嘛，多不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