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知多少
楚城。
漫天的沙尘让一小支部队迷失了方向。好在这支部队训练有素,并未乱了阵脚。
一匹黑色骏马上坐着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被紫冠束起的头发开始凌乱,但一双眸依旧淡然如水,只是按紧宝剑的手,骨节越发苍白。
“报——”忽见一人影出现在马前,“禀报主上,前方约五十里处发现又绿洲。”
众人大喜。但马上男子只是略微松了口气,唇角微微上扬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楚城荒漠内又绿洲,朔清泽,有你赶快带路前去。”
“是!兄弟们跟我走!”
马背上的男子拉了拉缰绳,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禀告主上,我们误入楚城,又不幸遇上风暴。眼下已是夕阳西下,只能在此暂歇一晚。这里丛林茂盛,清泽怕此处有野兽,已派人前去寻找人家了,看能否找处安稳地给主上歇息一下。”
男子听后笑着摇头道:“这儿是楚城。我还未听说过楚城内有人家居住。千万年前,寒神被封印时,楚城遍已荒废,成了魔地。我等误入此处还是随便找块平坦地安歇便罢了。”
话音刚落,忽闻有歌声隐隐传来——“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歌声吸引了。
只见一少女背着背篓从山中走来,忽而看见一群人正全部看向自己,很是惊讶。
“你们是?”少女开口问。
男子赶忙上前道:“打扰姑娘了。我们是从南塞来北塞经商的商人。迷了道路,误入此处,正逢风沙狂舞,难以出去。在此幸遇姑娘。不知姑娘能否带我等到姑娘家借宿一晚。不会惊扰姑娘太久,我等明日遍启程。若有机会,定将重报,还望姑娘相助。”
语音未落,却见女孩已笑了起来,声同银铃:“我同母亲隐居于此十来载,从未见此地有他人出入。今日头一回见,却不料阁下张口便是谎言。”
“姑娘此话怎讲?”
少女绕着男子走了一圈,又环视了周围众人,轻笑一声道:“阁下可曾见过不带商货的商人?又可曾见过身披甲胄,手持兵械的商人?”
看到少女的那个笑容,男子突然一怔,那个笑容太像她了。只是出神了一瞬,马上他又恢复如常,笑道:“那姑娘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朝堂之上,王侯将相。”少女风轻云淡地吐出这几个字,说着王侯将相,面上却毫无惧色。
“王侯将相,”男子轻笑一声,“何曾有王侯将相有我等这般落魄?”
“落魄?谁都有落魄的时候,唯有在落魄时仍不失气魄者,才能是蔑视天下的王者。阁下虽疲倦饥饿难耐,但依旧是处事泰然,满身王者气概。听闻今日南北两塞重订盟约,在下不过区区山野女子,若阁下真是什么大人物在我这出了什么事,怕是担不起这个责。故还望阁下坦诚以待。”
“大人物你觉得我会是谁?”
少女笑道:“南塞王,如何?”
周围众人听罢此言皆面露惊惧,男子听罢抚掌大笑:“不错,在下正是南塞王。想不到这楚城穷乡僻壤之地,竟还有姑娘这般有远见卓识的人物。敢问姑娘姓名,若姑娘真能出手相救,寡人回国后,定能许姑娘一世的荣华富贵。”
“草民无甚姓名,大王若不嫌弃,可同我母亲一般叫我月儿便是。不过大王可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和母亲既然隐居山泽,便不会为荣华富贵所动心。只是按常理言,大王亲自出使北塞,北塞王必回亲派使者送大王离开北塞境内,回到南塞,大王如何会带着自己的部下误入楚城这种地方。”
这话音刚落,旁边朔清泽剑已出鞘,剑尖直指月儿,面露怒色:“月儿姑娘,两国邦交涉及机密,你是不是问的太多了?”
月儿迎着朔清泽泛着寒光的剑尖,却是不惊不退,面上依旧保持淡淡的笑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正是事关两国邦交,作为北塞子民,难免不会忧心家国君上,所以多问两句,于情于理,也无不妥之处吧。”
蓝林走上前,拨开朔清泽的剑尖,用眼神暗示他先退下,自己上前拱手道:“是我等失礼,请姑娘莫要见怪,我代我的手下向姑娘赔不是,还请姑娘带路。”
“南塞王,朔将军,请吧。”月儿将手一让,便走在了前面。
路上,朔清泽轻声对蓝林道:“大王,您不应该将身份这么快就暴露,这太危险了。”言语中忧心忡忡,蓝林却是眉目舒展,并无过虑之色,只淡淡道:“这个月儿姑娘并非一般人。看着年纪小,谈吐见识皆非一般人的气度。即便我不暴露身份,想必她也知道我是谁,何不彼此坦诚,我们人多,明枪可比暗箭好躲得多。”
蓝林顿了顿道,“其他不说,盯紧点,小心点便是了。这样的人物,想必跟闲鹤山庄脱不了联系。”
“是。”
跟着月儿,穿过一道峡谷,瞬间便豁然开朗。至一间茅舍,月儿轻轻拉开一道门帘,“诸位屋内请。”
蓝林也一让手:“姑娘请。”便一同进屋了。
月儿进屋后,先取了几个碗,拿走到一个角落的酒缸旁揭开盖子,从中舀酒出来:“月儿只是普通人家,家中只有家中只有这么些个碗,委屈了各位要轮流用着了。”说完,便把酒分给了众人。
朔清泽接过酒碗,道:“姑娘能赐予我等美酒,我等已是感激至极,谈何委屈?方才多有得罪,在下先敬姑娘一碗算是赔礼道歉。”
“将军这话便折煞草民了。山野草民今日得见天颜,与诸位将军人中龙凤之姿,实乃荣幸之至,当是草民敬各位才对。”言罢,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中自有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气势。
朔清泽看着惊叹不已:“这酒味美劲也足,姑娘年纪虽轻,不料却也是好酒量啊!”
月儿又斟上了一碗:“多谢将军夸赞,草民酒量也不是很好,但既是将军敬的酒,不饮完,便太失敬意了。”然后又转向蓝林,“能见威明远播,英明神武的南塞王,乃三生有幸。若大王不嫌弃,也饮了这杯吧!”
蓝林没有端起酒杯,而是微笑着敲着桌子,饶有趣味地看着月儿:“寡人有一疑惑想请问姑娘。姑娘既是隐世,又如何知道如此多的世事?”
月儿听后,淡然答道:“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月儿身隐于野,心却隐于市。一面可闲观红尘喧嚣,一面又可乐享逍遥世外,这样的生活惬意又满足。”
蓝林听后抚掌大笑:“姑娘说的极是。姑娘能与山泽为伴,与日月同晖,看似清苦,实则快则。”说罢,端起酒碗饮尽,唇舌尖忽然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席卷而来,缱绻缠绵似旧事历历浮现,让他浑身突然一震,随即按下内心波涛,那只未端酒碗的手却已收入袖中,紧握成拳。
饮过酒后,月儿又进出发端出一个蒸笼来,打开蒸笼,里面有二十来个红豆馍馍。
“月儿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家中仅存一些母亲出门前做好的红豆馍馍,还请大王莫怪罪。”
“红豆馍馍?”蓝林听到后,拳头握得更紧,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处血管都在跳动。他用略微颤抖的手,从蒸笼内拿起一个红豆馍馍,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一种熟悉的味道顺着唇齿,传到了回忆深处——
十几年前,也有一个人,给他吃过这样味道的红豆馍馍。
“请月儿姑娘,这红豆馍馍是什么味道的?”
“馍馍而已,能有什么味道。只是都说红豆能熬成相思,那应该是相思味的吧。”。
蓝林手中一震,红豆馍馍掉落到了地上——是,正是相思味。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蓝林将红豆馍馍捡起,起身看向窗外。如今已是秋,梧桐落叶萧萧下,蓦然回首终堪恨。感伤惆怅相缠绕,碧天匀染晚霞归。有鸿雁飞过,为凄清的天空增色,却更是能撩起人的愁思。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越是这样满目萧然的秋,越是终难忘。只道伊人在何方。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月儿看到雁群,一手抄过床头的弓箭,一个满弧。弓起,弦落。一只鸿雁悲鸣着,应声倒地。
掌声热烈响起,蓝林的随从将士无不叫好。有一位侍卫主动提出将被射伤的雁拾回。月儿拱手道:“有劳这位大哥了,晚上月儿为大家煲汤喝。”说完,月儿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朔清泽:“朔将军可是浴血沙场,身经百战的南塞第一良将。将军认为,月儿这箭法如何啊?”
“妙,真是太妙了!如此远的距离,又是如此循序和精准。即便是我,也难以办到。”
月儿将弓箭插回:“将军过奖,月儿不过是卖弄了雕虫小技罢了。只是将军从未见过女子射箭,故而惊讶罢了。”
朔清泽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一幕中:“本将确实没有见过女子射箭。我们见过的的女子都是些大家闺秀,只会在家中做鞋刺绣女红什么,整天幽居深闺,足不出户,羞怯畏人。像姑娘这样既能文,又善武的女中豪杰,我还真的是头一回见。”
月儿听后,微笑着摇头:“将军自然是头一回见,但大王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见多识广。昔日北塞征西大将军若西长公主,一人镇守孤关,即退百万雄师。箭法精准,百步穿扬,可将上将头盔,直接射落在地。一对白玉双剑,使得那是出神入化,还未看清招式,剑已架在颈上。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天下人为之所震,那才叫真正的女中豪杰。月儿在若西长公主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朔清泽听完不寒而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虽然那时,他因为受伤,并没有参加南北塞承云关大战,但他知道,那个头盔被射落在地,被剑架着脖子的人正是南塞王。而且若西长公主与大王之间有某些特殊的关系,让这段记忆成为大王心中的禁忌!如今,这些陈年旧事被翻出,只怕是……
但是出人意料的,蓝林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震怒,而是将肋下宝剑拔出,一道寒光迅速闪过,还没来得及待人看清,剑便已经架在了月儿的脖子上。“是这样,吗?”蓝林的唇角有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二人对视,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大王错了,这剑不是这样的。”月儿将剑轻轻推开。
“哦?是吗?那还请月儿姑娘赐教,这剑该是怎么个舞法。”说完,蓝林将手中宝抛向月儿。月儿一个转身,手握剑柄,猛地向蓝林的左侧刺去,速度极快。蓝林听到左边有风呼啸,急于向右躲闪,却猛然发现,剑已经紧紧架在了自己的右脖子上,再往旁边闪一寸,就会没命了。
“这种剑法叫乱光剑。大王只是掌握了它极快的速度,但却并没有明白这种剑法的真谛。它更讲求的是如何声东击西,避实就虚,以来扰乱敌人的判断力,从而给敌人致命的一击。大王刚才看到的,都是些虚招所带来的幻觉罢了。”
月儿将剑收回呈上:“月儿失敬了,还望大王恕罪。”
蓝林将剑拿起,仔细地看着,明亮的剑身映着他的脸。刚才月儿那一剑的架势,神态,出剑速度和手法,跟十多年前在战场上,她的方式如出一辙。他从月儿的身上隐隐看到了若西的影子。
蓝林眉头一紧,将剑往地上一扔,缓缓蹲下。他再一次打量月儿,从头到脚,他真的发现,月儿和若西某些地方确实很像。都是弯弯的眉眼,俏挺的鼻子,一双动人的眸子,连一颦一笑都极为相像。
“清泽,你带人先退下。”蓝林将衣袖一挥。
“是!羽林军全部起立,抱拳退下。”
“寡人有几个问题,望你如实回答,若有隐瞒,那可是欺君大罪。你先起来告诉寡人,这剑法是谁教你的?”
“回大王,是家母。”夜色越发地沉了,屋内有些晦暗。月儿轻轻地点起了煤灯。忽明忽暗的火苗,映出了二人各怀心思的面容。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月儿不知。母亲说过,月儿若是知道母亲的姓名,会招来祸患。所以从出生起,母亲便从未提及自己的姓名,是何方人氏。”
“你母亲现在在哪里?”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母亲常会进山采草药,或是出楚城去外边的集市买卖交换东西。少则几个时辰,多则要十来天。母亲很少让我跟着。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要去多久。”
蓝林觉得挺有意思:“小丫头回答问题起来倒是滴水不漏。那你父亲呢?”
月儿顿了几秒钟,眼神开始起伏不定,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母亲唯一跟我提过的只是他的手上还有我其他亲人的的血。”月儿说完便苦笑了起来,眸光深深,令人捉摸不透。
蓝林手中的剑再次举起,月儿以为他又要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没想到,蓝林只是轻挽了一个剑花,便将剑收回剑鞘。“寡人饿了,你那只雁也该捡回来了,赶紧煲一碗鲜美的雁汤给寡人尝尝。”
“大王可是问完了?”
“问完了。叫外面的人都进来吧。”蓝林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是。”月儿挑开门帘,“大家都进来吧。”
那只去拾雁的侍卫也回来了,他将雁递给月儿。月儿将箭拔出,扔在地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进了厨房。
蓝林轻轻将箭拾起,剪头沾满了雁血。蓝林用袖子擦了擦,看见锃亮的箭头上有几道浅浅的刻痕,极不容易被人看清。但蓝林还是看不出来,那是一个极淡的“西”字。
与卿相逢时,雨打泪花湿。
晚上,蓝林来到屋外的田野上坐下。明月皎洁,疏星点点,清风徐来,视野辽阔,天地间所有美景,一览无余。月儿和朔清泽就陪在他的身边。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大王,这样的田园风光,您和微臣在王宫中都难以看到。不知您现在有没有诗兴,咱们对几句诗如何。”朔清泽的眼里闪烁着亮光,特别兴奋。
清风吹动着蓝林的衣袂,双瞳在幽黑的夜里,越发诱人。虽然已经年过三十,错过了人生最美的韶华,但是那英俊潇洒的气质,仍然不减当年。岁月把他打磨地更沉着,更深邃。他轻轻摇头道:“不用了,寡人并没有这个兴致。只是想听人唱歌。”言罢,转头问到:“月儿姑娘,不知道你会不会唱李之仪的《我住长江头》。”
“会是会一点,只是唱的不好,论这首曲子,家母唱的是极好的。”月儿抬头仰望空中星辰,眸光随着星月流转。“我还以为大王会更喜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样的曲子。”
“坐在那个位置上久了,不免贪恋些儿女情长。无妨好坏,姑娘随意唱两句便是”蓝林看着月儿,笑得有些苦涩。
月儿点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缠绵悱恻的歌声顺着空气盘旋,歌声并不嘹亮,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很清晰,还有阵阵回音,草木有情尽枝舞,都随着歌声摆动。
蓝林很认真地听着,想到十几年前,也有一个人给他唱过这样的歌,也是这首《我住长江头》,歌声也是这么的凄清。只是那些他所缅怀的岁月,都是时光另一头回不去的曾经……
一行淡淡的清泪顺着脸颊划过,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悄然落在掌心间,凝成了一朵冰花。
“夜深露浓,已经入了秋,还请大王和月儿姑娘早些回屋休息吧。”朔清泽道。
“也是,那我们回去吧。”蓝林说完便起身。
月儿指了指茅屋的方向,道:“朔将军带大王回吧,我就不回去了。”
“姑娘其实不必紧张,我们都是……”
“大王误会。”还没等蓝林把话说完,月儿辩驳道,“家中只有一张小床,大王等既然是客,肯定是要让客人睡在床上,只是委屈了大王随从的羽林军要打地铺了。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湖泊,湖边有一条小船,月儿今晚睡在船舱内便可。”
蓝林摇了摇头:“那怎么行。我等借居在姑娘家中,已经为姑娘添了不少麻烦,若姑娘真为我等露宿野外,寡人即便身为一国之君,也于心不安。要真是有人必须睡在外头,那也应是我们的人,不该是姑娘。”
月儿摆摆手:“与大王无关,只是想习惯一个人了,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想些事情,大王不必难为情。大王明天等外头风沙停了还要赶路,今晚还是早点睡吧。”
蓝林知道多说无益,便嘱咐月儿担心受凉。月儿点了点头后,他才和朔清泽很不放心地回去了。
今夜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注定是不眠之夜。
月儿并没有去明月湖,而是悄悄地来到了一座山下。
此山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小山,但山内却有秘密的地下山庄。这地下山庄也不是普通的地方,是南北塞江湖第一大势力闲鹤山庄的分部。闲鹤山庄庄主闲鹤仙师,是南北两塞君王之师,是江湖默认的盟主。
若西经常独自前来闲鹤山,总是借口要外出楚城买东西,楚城外太危险,不能带月儿去。其实月儿从小就知道那些都是母亲的托辞,并且一个人跟踪若西,找到了闲鹤山庄的秘密地下入口,并且秘密得知,这里是鹤云帮的聚集地。
但月儿却从来没有进去过,一来是不知道地下入口内是什么,二来也是畏惧闲鹤山庄的江湖声望,怕惹出乱子。但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消除顾虑,进去找到母亲,问个清楚。
当一个人拥有很多的疑问时,他的执念往往特别强大。
绕过偏偏丛林,来到了一扇石门外,石门上雕刻这一只狰狞的石兽。月儿轻轻来到石兽前,只见石兽是嵌在一个圆环里的,圆环上有八个小球,每个小球都有一条小小的通往兽口的槽道。这应该是打开石门的方法。若所启动的小球是正确的,便开启石门;若错误,定会触发机关。
月儿从小没少看这一类破解机关的书籍。如果有八个事物,一般和八卦有关。破八卦阵的方法其实并不算太难,从正东“生门”进入,西南“休门”杀出,再从西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八卦阵虽变化多端,但只要掌握最基本的就可以万象延伸。
月儿小心小心翼翼地将对应的小球拨入兽口,石门缓缓开启。进入石门,走过一段长楼梯,便进入了一条狭窄的石道。
石道内很阴沉,月儿凭借多年的习武经验,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这里肯定有机关。石道四壁上有几星忽明忽灭的烛火,使得整个石道更加阴森,九死一生……渗着透骨的寒意。月儿仔细观察了地面,地面是方格状,由许多大小不一的石板铺成,必须走在正确的石板格上,否则便会触发机关,或是乱箭射出,或是毒物释出,再或是巨石压顶,总之九死一生……
此时,闲鹤山庄内,若西与闲鹤仙师相对而坐。闲鹤仙师虽已是八十高龄,但仍是鹤发童颜,身披鹤氅大衣,盘坐在八卦图上,身旁有两张红木桌,都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精致得很。桌上摆放的铜兽香炉吐着丝丝袅袅的烟雾,朦胧了仙师的面容,显得更加神秘。
“恩师唤弟子前来,所谓何事?”若西问道。
闲鹤仙师望着若西,轻轻敲了一下身旁的木桌,发出清脆的的声响。闲鹤仙师捋了捋他那白长须道:“为师唤你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只是为师夜观天象,觉得今天这楚城内不大太平。所以才急忙召你过来。”
若西的细眉微微上挑:“不太平?敢问为师看到了什么?”
闲鹤仙师的深情很严肃:“为师感觉今日楚城的气息有巨大的变化。平日里楚城的阴气较重,但今日却是阳气盖住了阴气。而那阳气中,还有逼人的龙气,想来应是有天子降临。”
“天子!您是说南塞王或者是北塞王?”若西听见这么番话,大惊失色,不禁用手抓紧了衣裙。
闲鹤仙师微啜了一口茶:“西儿你更希望这位天子,是南塞王蓝林还是北塞王若羽呢?”
“弟子谁都不希望。”若西的语气很冰冷,并且还勾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无论是谁,都会打搅我平静的生活,这是弟子最不愿看到的。”
闲鹤仙师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走向了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副卷着的字画。闲鹤仙师将字画缓缓地展开,画上画的是一处园林。
园林内有一片湖泊,湖泊中心是一座精致的小楼,雕梁画栋,巧夺天工,碧瓦朱甍,龙凤盘旋。奇珍异宝陈列其中,奇花异草围绕其外。一株常青藤映衬着一块金色的牌匾“星月楼”。有一天,很多人在星月楼中欢乐——饮酒的,对诗的,谈笑的,跳舞的,唱歌的,奏乐的……靡靡之音不断传出,每个人都身穿华服,在旖旎夜色下,满眼的珠光宝气让人不禁想钻入画中去。
“这是北塞先王曾经花费了无数人力钱财,才建造好的王家园林,而其中最奢靡的当属这星月楼。当年南塞大军秘密进犯王都的时候,先王竟然还在此处同骊姬寻欢作乐。”
闲鹤仙师说得很慢,言语中尽是沧桑,“蓝林打进都城之后,见到先王如此昏庸。国破在即,自己在寻欢作乐,而你却因请缨出征身陷囹圄。他一怒之下下令杀了所有星月楼上的宫人,火烧星月楼。曾经金碧辉煌的星月楼便付之一炬。”
闲鹤仙师说的每句话都如利剑一般扎进若西的心里,若西的双眉越皱越紧。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闲鹤仙师边念着边把这首词题到了画上。
“师父你别说了!你劝了我十多年,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他是那么的无耻卑鄙,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若西终于忍不住起身,要冲出门外。
在她离开之前,她听见闲鹤仙师的最后一句劝导:“西儿,有些往事是时候该放下,就放下了。不然所有人都会越来越难受。而对月儿而言,有些事情,是命数。”
“命数,那敢问仙师和母亲,我究竟是个什么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