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席暗記送同年獨孤雲之武昌 〔一〕
疊嶂千重叫恨猿,長江萬里洗離魂。武昌若有山頭石,爲拂蒼苔檢淚痕 〔二〕 。
〔一〕 同年:同一年考中進士。獨孤雲:字公遠,官至吏部侍郎,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之:到。
〔二〕 山頭石:《初學記》五引劉義慶《幽明録》:“武昌北山上有望夫石,狀若人立。古傳云:昔有貞婦,其夫從役,遠赴國難,攜弱子餞送此山,立望夫而化爲立石。”
程夢星箋:“唐詩多有用望夫石者,劉賓客則反用之,其悼妓云:‘從此山頭似人石,丈夫形象淚痕深。’此特正用,然能曲盡其形容,窮極其要渺。較杜牧之《湘竹簟》詩‘何忍將身卧淚痕’同一深情,而此則更幻。通此三者,可悟用事之法。”這裏提出反用和正用,在正用上又有幻和更幻的分别。所謂反用,不是正面贊望夫石,説婦因望夫而化石;而説石因似人而有情,因有情而念夫垂淚,是石化爲婦人,不是婦人化爲石,將石擬人化,是反用。這首寫婦化爲石,地當有淚痕,是正用。同“何忍將身卧淚痕”比,湘竹的斑點是淚痕所化,所以用淚痕來代湘竹簟,卧湘竹簟成了卧淚痕,這是幻想。湘竹的淚痕即斑點是看得見的,望夫石下的淚痕是看不見的,是想像,所以更幻。
何焯批:“上二句極嘆其癡,欲洗其魂。下二句因送别,借武昌事唤醒之,但問執心不移,豈待相持狂哭耶?”又批:“倡優下材,安能相守,徒作兒女之態。彼有望夫化石者,豈屬此輩耶?”這是説,獨孤雲臨别時與妓不忍分别,如疊嶂千重的三峽中,猿啼三聲淚沾裳,黯然銷魂,所以要用江水來洗刷他的離魂。叫他到武昌去看望夫石,檢點她的淚痕。只有這位多情的婦人望夫化石,應該留下淚痕,至于這個妓女的淚就不一定可信了,所以是唤醒他不要迷戀妓女的意思。妓席暗記,指在妓席上暗暗記住友人與妓臨别灑淚的情景。後兩句具有這種含意,所以用思更幻了。
這首詩,馮浩注:“詞意沉痛,必非徒感閑情也。座主觀察武昌,遷鎮西蜀,義山不能依倚,必有隱恨,故于宴送同年,大鳴積憤,聲與淚俱。”按題稱送獨孤雲到武昌,是否入幕不詳,所謂座主云云,無法取證。張采田《辨證》:“此暗記大中二年蜀游失意,留滯荆門之恨。不欲顯言,故借妓席晦其意耳。”也無法證明。故改用何焯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