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选集(中国古典文学名家选集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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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李商隱的生平

李商隱的一生約略可以分爲三個時期:一,從唐憲宗元和八年(八一三)到唐文宗開成二年(八三七),即從一歲到二十五歲,從他以古文著稱到學會今體文,從學習到登進士第,即從小漂泊到受知令狐楚。二,從開成三年(八三八)到武宗會昌六年(八四六),從他二十九歲到三十四歲,即從入王茂元幕到作祕書省正字,這時期的會昌一代是李德裕當政。三,從宣宗大中元年(八四七)到大中十二年(八五八),從他三十五歲到四十六年去世,主要是過着游幕生活,即從入鄭亞幕、入盧弘止幕到入柳仲郢幕。這時期是白敏中、令狐綯等屬牛僧孺一派人當政。

(一)從小漂泊到受知令狐楚

李商隱生于唐憲宗元和八年(八一三) [1] ,死于唐宣宗大中十二年(八五八),字義山,號玉溪生、樊南生 [2] ,懷州河内(今河南沁陽縣)人。他生時,父李嗣在做獲嘉(在今河南)令。下一年,李嗣到浙江去做幕僚,約六年多,商隱九歲時,父親死了。“浙水東西,半紀(六年)漂泊。某年方就傅(十年,當指九歲),家難旋臻。躬奉板輿,以引丹旐。四海無可歸之地,九族無可倚之親。” [3] 他跟母親扶柩回到鄭州(在今河南) [4] ,當時他的家在那裏。境况是極爲艱難的。以上是他小時漂泊的經歷。他“五年誦經書,七年弄筆硯” [5] 。他在家,跟堂房叔父學習。“商隱與仲弟羲叟,再從弟宣岳等親授經典,教爲文章。生徒之中,叨稱達者。”這位老師“味醇道正,詞古義奥” [6] 。教他學習古文。到他十一歲,父喪期滿,遷居洛陽 [7] 。到十六歲,著《才論》、《聖論》,“以古文出諸公間” [8] 。他的《無題》當作于此時 [9]

八歲偸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學彈筝,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

這首仿照樂府民歌體的詩,已寫得清麗,有寄托,顯示他的才華。由于家貧,已有托身府主的含意。

文宗太和三年(八二九),商隱十七歲。十一月,令狐楚爲天平軍節度使(治鄆州,今山東東平縣),贊賞他的文才,請他到幕府裏去做巡官。“每水檻花朝,菊亭雪夜,篇什率徵于繼和,杯觴曲賜其盡歡。委曲款言,綢繆顧遇。” [10] “將軍樽旁,一人衣白” [11] ,當時他還是布衣。賓主相得。他在十八歲時,有《天平公座中呈令狐令公》 [12] ,反映了幕中生活:

罷執霓旌上醮壇,慢妝嬌樹水晶盤。更深欲訴蛾眉斂,衣薄臨醒玉豔寒。白足禪僧思敗道,青袍御史擬休官。雖然同是將軍客,不敢公然子細看。

當時唐朝尊崇道教,所以幕府中也有道教的醮壇。有女道士在齋戒,直到更深。又有和尚和御史,看到女道士的嬌豔,都想學仙,所以和尚想出家,御史想休官,他還年輕,不敢細看。從這裏看到當時道教的盛行,跟他後來的學仙有關。商隱善寫古文,令狐楚教他和其子令狐綯一起學今體文,即當時通行的講究對偶辭藻的四六文,親加指點。商隱有《謝書》 [13]

微意何曾有一毫?空攜筆硯奉《龍韜》。自蒙半夜傳衣後,不羨王祥得佩刀。

他到幕府裏來,令狐楚不讓他辦事,所以稱“空攜筆硯”。讓他學習,教他學今體文,他很感激,認爲得到令狐楚的指教勝過得到功名。

太和六年(八三二)二月,令狐楚調河東節度使(治太原,在今山西)。商隱二十歲,跟令狐楚到了太原幕府。令狐楚給他辦了行裝,讓他到京城去應考,被考官賈餗所憎,没考上。又回到太原幕府 [14] 。七年(八三三)六月,令狐楚進京爲吏部尚書,商隱回到鄭州家裏。這年三月,給事中蕭澣爲鄭州刺史。商隱進謁蕭澣,得到很好接待。蕭澣把他介紹給華州刺史崔戎,崔戎資送他去京城學習 [15] 。八年(八三四)三月,以崔戎爲兗海觀察使(治兗州,在今山東),商隱在崔戎幕府裏。六月,崔戎死。這年,他又去京城應考,考官崔鄲没有取他 [16] 。九年(八三五),他從鄭州到京城去弔崔戎 [17] 。開成元年(八三六),他奉母遷居濟源(在今河南),在濟源玉陽山學道教。那裏是唐睿宗女玉真公主修道的場所。他説:“學仙玉陽東”,“路入瓊瑶宫。” [18] “心懸紫雲閣,夢斷赤城標。素女悲清瑟,秦娥弄碧簫。” [19] 他在想望那些像仙家的道觀,在那裏有會奏樂的女道士。他没有忘記功名,二年(八三七),他二十五歲,又上京應考。這年,高鍇爲禮部侍郎,做主考。令狐綯爲左補闕。高鍇問綯:“八郎之友,誰最善?”綯説了三次“李商隱”,商隱這次登進士第 [20] 。上一年,令狐楚調興元節度使(治南鄭,在今陝西)。再聘商隱到幕府去。他正在家奉母,“北堂之戀方深,東閣之知未謝”。“今歲累蒙榮示,軫其飄泊,務以慰安。促曳裾之期,問改轅之日。” [21] 他約在秋末到興元,令狐楚已病,代楚起草《遺表》。十二月,送楚喪還京。以上是他受知令狐楚的經歷。

在這一時期,商隱的詩已顯示他的特色。如《牡丹》,當是二十一歲,令狐楚資助他去京城考試時作。《長安志》稱《酉陽雜俎》説開化坊令狐楚宅牡丹最盛,商隱到京後看到牡丹,寫這詩寄給令狐楚:“錦幃初卷衛夫人,綉被猶堆越鄂君。”寫得極爲穠豔精工。又有《初食笋呈座中》:“皇都陸海應無數,忍剪凌雲一寸心。”當是在崔戎幕中作。這首有寄托。這時他也寫了豔情詩,如《和友人戲贈二首》,當是贈任秀才 [22]

迢遞青門有幾關?柳梢樓角見南山。明珠可貫須爲佩,白璧堪裁且作環。子夜休歌團扇掩,新正未破剪刀閒。猿啼鶴怨終年事,未抵熏爐一夕間。

首聯想望她的住處,中兩聯寫她整理服飾用具,末聯寫一夕相思,甚于終年的猿啼鶴怨,怨望真不可禁。這樣的豔情詩是寫友人的。

這時比較突出的是他寫的政治諷刺詩,如《富平少侯》:“七國三邊未到憂,十三身襲富平侯”,“當關不報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這詩諷刺敬宗不關心國事,游獵無度,賜與不節。寵愛舞女飛鸞、輕風,藏之金屋寶帳,日高猶未上朝。又《隋師東》:“東征日調萬黄金,幾竭中原買鬥心”,“可惜前朝玄菟郡,積骸成莽陣雲深”。這首詩是諷刺唐朝在討伐藩鎮叛亂中所暴露出的種種弊病。

《有感二首》是對文宗太和九年(八三五)甘露之變的感嘆。這年,文宗與李訓、鄭注合謀殺宦官。十一月二十一日,李訓使人報左金吾聽事後石榴上有甘露,李訓奏恐非真甘露,文宗要太監仇士良等去看。仇士良到那裏看到幕後有伏兵,就退出,率領禁兵殺宰相李訓、王涯、賈餗、舒元輿及王璠、郭行餘、韓約等,鄭注爲鳳翔節度使(在陝西),也被殺,捕殺千餘人,血流成渠。當時太監掌握軍權,成爲唐朝大害。文宗與大臣合謀誅太監失敗,從此太監的權力與唐朝相終始。商隱的《有感》説:“如何本初(袁紹)輩,自取(劉)屈氂誅。”他惋惜李訓等人爲謀不善,遭致失敗。“誰瞑銜冤目,寧吞欲絶聲?”他哀悼李訓等人的冤死,在當時敢于指斥太監,要有極大的勇氣。在後來劉蕡之死上,他表現得更爲突出。

文宗開成二年(八三七)十二月,商隱送令狐楚喪從興元回長安,道路所見,寫成《行次西郊作一百韻》,是他反映民生疾苦的最突出之作。“高田長槲櫪,下田長荆榛。農具棄道旁,飢牛死空墩。依依過村落,十室無一存。”田地荒蕪,人民死亡。原因是“奸邪撓經綸”,“中原困屠解”,政治敗壞,人民被屠戮。“盜賊亭午起,問誰多窮民”,所謂“盜賊”,多是窮民。“又聞理與亂,繫人不繫天”。這首詩的風格接近杜甫,這樣反映民生疾苦是商隱詩中罕見之作。

(二)從入王茂元幕到作祕書省正字

從文宗開成三年(八三八)到武宗會昌六年(八四六),即從商隱二十六歲到三十四歲,是他無意中牽入牛李黨争的前一時期,也就是文宗在甘露之變後受制于家奴鬱鬱死去 [23] ,到武宗時李德裕執政時期。所謂牛李黨争,實際上是官僚之間的奪權鬥争。牛李黨争起因于元和四年(八〇九)李宗閔與牛僧孺考取制科,兩人對策,都指責時政的弊病。當時李吉甫爲宰相,就不用僧孺、宗閔。七年(八一二),吉甫死,兩人纔入朝做官。穆宗長慶元年(八二一),吉甫子德裕爲翰林學士,攻擊宗閔對考官請託,貶劍州刺史(治所在今四川劍閣)。文宗太和三年(八二九)宗閔當國,引用僧孺爲宰相。七年(八三三)德裕爲宰相,出宗閔爲山西南道節度使。八年(八三四),用宗閔爲宰相,出德裕爲鎮海節度使(治潤州,在今江蘇鎮江)。武宗即位,起用德裕爲宰相,不再起用僧孺、宗閔。宣宗即位,罷斥李德裕,僧孺、宗閔等同日北遷,宗閔在遷官中病死,僧孺入京爲太子少保死去。牛李的互相排斥就是這樣。但就用人説,會昌二年(八四二),白敏中爲翰林學士,令狐綯爲户部員外郎,兩人都是牛黨,李德裕没有排斥他們。五年(八四五),德裕用柳仲郢做京兆尹,柳和僧孺善,德裕不以爲嫌。就德裕説,他祇是跟宗閔、僧孺等人不相容,尤其是他同僧孺的政見不同。德裕對藩鎮叛亂要加以討伐,像會昌三年(八四二),昭義節度使(治潞州,在今山西長治)劉稹叛亂,德裕就發兵平亂。僧孺對藩鎮姑息,如太和五年(八三一),盧龍(治幽州,在今河北大興縣)楊志誠叛亂,僧孺説:“范陽(即盧龍)自安史以來非國家所有,……不必計其順逆。”雖然范陽與昭義的地位不同,但也反映僧孺的偷安。德裕在政治上有所作爲,僧孺祇求苟安,在太和六年(八三二)説:“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雖非至理,亦謂小康。”當時藩鎮割據,太監干政,民生困苦,僧孺却説小康。那末德裕和僧孺在政見上確有不同。其實不論德裕或僧孺秉政,對于商隱都毫無關係,因爲他在京祇做個正九品下的祕書省正字,掌管校對典籍,刊正文字。那祇是一個祕書省的校對。對牛李兩黨的奪權也好,政見不同也好,都無權過問,談不上牽涉黨争。他的被排斥,祇説明令狐綯等人的氣量過于偏窄。“論者又謂商隱一生有關黨局,夫德裕會昌秉政五年餘,商隱居母喪已超其三分之一,德裕微論無黨(指用牛黨白敏中、令狐綯),就謂有之,然商隱二年書判拔萃,官止正九品下階之祕書正字,無關政局,何黨之可言?抑開成前王茂元四領方鎮(邕、容、嶺南及涇原),均非德裕當國所除。《會昌一品集·請授王宰兼攻討狀》云:‘王茂元雖是將家,久習吏事,深入攻討,非其所長。’德裕又非曲護茂元如黨人所爲者。若曰德裕喜厚遇,則白敏中與綯何嘗不爲德裕所厚,是不特商隱非黨,茂元亦非黨。善哉馮氏所云:‘下此小臣文士,絶無與于輕重之數者也。’”“(令狐)楚既去世,綯復居喪,且官不過補闕,無如何提挈力,商隱孤貧,一家所託,自不能不憑其文墨,自謀生活;擇婚王氏,就幕涇原,情也,亦勢也。然論者必曰‘心懷躁進,遽託涇原’(馮、張説),然則將令商隱全家坐而待斃,以俟乎渺無把握之令狐提挈,是責人出乎情理之外者也。‘義山少爲令狐楚所賞,此適然之遇,原非爲黨局而然’(馮説),論誠破的。” [24] 這話非常充分有力地説明商隱和黨争的無關。

文宗開成三年(八三八),商隱二十六歲。涇原節度使(治涇州,今甘肅涇川縣)王茂元聘請他去,愛他的才華,把女兒嫁給他。當時商隱雖然已經考中進士,但還要經過吏部考試,纔能給予官職。因此他去考博學宏詞科,考官周墀、李回已經録取他,有個中書長者説:“此人不堪。”把他的名字塗去了 [25] 。這時,他寫了《漫成三首》,録後兩首:

沈約憐何遜,延年毁謝莊。清新俱有得,名譽底相傷?
霧夕咏芙蕖,何郎得意初。此時誰最賞?沈范兩尚書。

首句指愛我者,次句指毁我者,認爲他去考博學宏詞,並不妨礙那位中書長者,爲什麽要破壞他。後一首指他的新婚,指周李兩學士録取他。這時他還説得和婉。在《安定城樓》上就有些憤慨了。“賈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來更遠游。”“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安定城樓》是商隱的名篇之一,他把功名比作腐鼠,對猜忌者有所指斥。

四年(八三九),參加禮部試書判,中式,授與祕書省校書郎,正九品上 [26] 。調補弘農尉(今河南靈寶縣),從九品上。因把獄中死囚改判活罪,觸怒觀察使孫簡,被罷官,正碰上姚合代孫簡,要他還任。武宗會昌元年(八四一),商隱二十九歲,辭去弘農尉,在華州刺史(在今陝西華縣)周墀幕府。二年(八四二),在忠武節度使(治許州,今河南許昌縣)王茂元幕,爲掌書記。又入京應禮部試,以書判拔萃,授祕書省正字,正九品下。因母喪居家。三年(八四三),王茂元調河陽節度使(治懷州,今河南沁陽縣),病死。當時商隱遷居永樂縣(今山西永濟縣)。“屬纊之夕,不得聞啓手之言,祖庭之時,不得在執拂之列。”“愚方遁跡丘園,游心墳素,前耕後餉,并食易衣。” [27] 這是他四年(八四四)寫的。他在家裏栽種花木 [28] ,具有農民望豐年的感情 [29] 。五年(八四五),守喪期滿,入京,再做祕書省正字。這時他有《無題二首》,録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

蘭臺即祕書省,是他在祕書省做官時作。當時他當住在京裏王茂元家,時茂元已死,他有所屬意。這是一首豔情詩,顯示了他的獨特風格。情意纏綿,對仗精工,用典如“靈犀”、“轉蓬”,運化無跡,比喻精巧,使人難忘。

商隱有《獻相國京兆公啓》:“南游郢澤,徒和陽春。”馮浩、張采田稱此爲“江鄉之行”,繫于開成五年,據《與陶進士書》稱九月四日“東去”。按:商隱這年由濟源移家長安,辭弘農尉任,“東去”指由長安去弘農,與南游江鄉無涉。馮浩謂辭尉後南游江鄉,按商隱《哭劉司户蕡》:“去年相送地,春雪滿黄陵。”黄陵在湖南湘陰縣。如馮、張説,商隱于開成五年南游江鄉,至次年即會昌元年春雪時尚在湖南與劉蕡相遇。故岑仲勉《平質》駁他們,商隱于會昌元年春爲華州、陝州作《賀南郊赦表》,從湖南返京至爲華州、陝州作賀表,“今假日行百里,到京已在正月之杪,華、陝迢遞,來去總需半月,賀表能擱筆以俟李返乎?”此馮、張以江鄉之游繫于開成五年説之不可通者。因此《平質》以“南游郢澤”“指大中二年留滯荆門事”。按:商隱于大中二年離桂北歸,五月至潭州(長沙),在湖南觀察使李回幕留滯,秋初北上,冬初返長安,選爲盩厔(今陝西周至縣)尉。北歸至湖南,怎能稱“南游”,不合者一。夏秋在湖南,怎能于春雪黄陵與劉蕡相會,不合者二。《新唐書·劉蕡傳》載昭宗誅韓全誨等,左拾遺羅袞訟蕡曰:“身死異土,六十餘年。”這年爲天復三年(九〇三),上推六十年爲會昌四年(八四四)。《蕡傳》又稱牛僧孺于節度山南東道,表蕡幕府。《牛僧孺傳》稱牛僧孺于開成四年八月爲山南東道節度使,會昌元年遷爲太子少保。則蕡在牛幕,當在此三年中。假定蕡在會昌元年初貶官,春天到湖南黄陵,與商隱相遇。商隱在開成五年冬爲華州、陝州作《賀南郊赦表》,到會昌元年初南下投楊嗣復,於春雪滿黄陵時與劉蕡相遇,則時無不合了。

商隱與劉蕡相會,在商隱一生中實爲一重要事件。商隱詩篇中思想性最強烈的,有哭劉蕡詩四首。劉蕡死前一年,商隱跟他在黄陵相會。商隱《哭劉蕡》裏説:“上帝深宫閉九閽,巫咸不下問銜冤。”在《哭劉司户》裏説:“一叫千回首,天高不可聞。”又在《哭劉司户蕡》裏説:“路有論寃謫,言皆在中興。”對他的冤謫表達了極度悲憤的心情。商隱受恩最深的是令狐楚和王茂元,但在他們死時,商隱没有寫過一首哭他們的詩,爲什麽跟劉蕡祇見過一面,就寫了四首哭他的詩,寫得那樣沉痛呢?這説明劉蕡的思想對他有極大的震動,在思想上他和劉蕡契合的緣故。他在後期的《漫成五章》裏説:“當時自謂宗師妙,今日惟觀對屬能。”原來認爲令狐楚教他今體文是很了不起的事,後來認爲那不過是講對偶吧了。王茂元對他“忘名器于貴賤,去形跡于尊卑”,“每有論次,必蒙褒稱”而已 [30] 。這兩位只使他感恩,没有引起他思想上的極大震動。他從劉蕡那裏得到這種大震動,那就是劉蕡在太和二年(八二八)的對策。對策指出:“宫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内將亂”,“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專廢立之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提出“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法宜畫一,官宜正名” [31] 。這樣動魄驚心的理論,不僅是令狐楚、王茂元所不敢想,也是李德裕、牛僧孺所不敢想的。這對于“欲回天地”的商隱是大震動,這纔是旋乾轉坤的大理論。因此劉蕡的貶死,不是劉蕡一個人的死,是旋乾轉坤的理想的破滅,是唐王朝没落的喪鐘,所以他的悲痛特别深切。他是呼天不應,求神不靈。想到劉蕡提出的中興策,却被迫冤死,道路上都在痛惜。他是一哭再哭,“一叫千回首,天高不爲聞” [32] 。商隱對于當時的政治雖很少發表意見,通過這四首詩,實際上表達了他的意見。

這時期他寫的政治諷刺詩,有諷刺唐朝皇帝的求仙的。唐憲宗服了方士金丹發病,病中被太監所殺。穆宗服金丹發病死,武宗也服金丹發病死。商隱寫了《華岳下題西王母廟》、《瑶池二首》,《瑶池》前一首道:

神仙有分豈關情?八馬虚追落日行。莫恨名姬中夜没,君王猶自不長生。

周穆王到瑶池去求仙,但不能救盛姬的死,也不能救自己的死,揭出求仙的虚妄。這時的詩寫得情意深摯的,有《落花》:“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稀。芳心嚮春盡,所得是沾衣。”惜花和惜春相結合,情思無限。具有商隱詩獨特風格的,有《曲江》:

望斷平時翠輦過,空聞子夜鬼悲歌。金輿不返傾城色,玉殿猶分下苑波。死憶華亭聞唳鶴,老憂王室泣銅駝。天荒地變心雖折,若比傷春意未多。

詩寫傷春,有甚于天荒地老,那實是傷唐朝的衰落,聯繫到甘露之變,文宗悒鬱去世,翠輦不來,文宗所寵楊賢妃被害,傾城色不返,太監專權,唐朝將危。這裏反映了劉蕡對策中的思想。含意深沉,對仗精工,情思婉轉,藻采繽紛,自成爲商隱的獨特風格。

(三)流轉的游幕生活

從宣宗大中元年(八四七)到大中十二年(八五八),商隱三十五歲到四十六歲去世。這時期,李德裕屢遭貶謫,在四年(八五〇)死在崖州(治舍城,在今廣東瓊山縣)。二年(八四八),令狐綯知制誥、充翰林學士;四年(八五〇),令狐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任宰相;五年(八五一),兼禮部尚書。這是商隱屢次向他陳情的原因。商隱在二十六歲時進王茂元幕,當時令狐楚已去世,他爲了謀生而入王幕,並没有考慮到王屬于李德裕黨,令狐楚父子屬于牛僧孺黨,入王幕就是背離令狐楚父子。王把女兒嫁給商隱,祇是愛他的才華,並不考慮要把他拉入李德裕黨。會昌時期李德裕當政,商隱在五年(八四五)十月母喪滿後,入京任祕書省正字,他没有認爲自己是李黨而去接近李德裕請求援引,還在做他的正字小官。到大中時期,令狐綯由知制誥入相,商隱屢次向他陳情,請求援引,商隱不認爲自己是李黨,認爲自己同令狐父子的關係密切,所以向他陳情。但他却認爲商隱入王幕,娶王女,是加入李黨,是負恩。事實上李德裕根本不注意這個正字小官,把商隱看作李黨,是令狐綯冤屈了商隱。商隱在這時期的詩中所以表達了不勝冤抑愁苦的感情。

大中元年(八四七)二月,宣宗再把李德裕降級,又把給事中鄭亞調出去做桂管觀察使(治桂州,在今廣西桂林),鄭亞聘商隱做判官,到了桂州。冬天,鄭亞派他到南郡(今湖北江陵縣)去。在舟行途中編定四六文《樊南甲集》,寫了序。二年(八四八)正月,商隱三十六歲,回桂州。鄭亞派他去代理昭平郡(昭州,今廣西平樂縣)守。二月,鄭亞被貶爲循州(今廣西龍川縣)刺史。商隱離桂州北歸。這時李回任湖南觀察使(治潭州,今湖南長沙),杜悰任西川節度使(治成都,在今四川)。商隱北歸,先碰到李回,替他寫了《賀馬相公(植)登庸啓》。李回没有用他。他又想去投杜悰,到了巴西,考慮到杜悰不會用他,决計北歸,想向令狐綯陳情 [33] 。他在巴西寫了《夜雨寄北》 [34]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却話巴山夜雨時。

這年冬,回到長安,選爲盩厔尉。這年商隱去巴西,稱爲往來巴蜀,岑仲勉《平質》認爲没有往來巴蜀之事。因以《夜雨寄北》爲赴東川柳仲郢幕府時作,其時商隱妻王氏已前卒,“若曰詩題或作寄内,而商隱業賦悼亡,則唐人多姬侍,張因謂梓幕未攜家,不必其寄妻也”。按:柳仲郢以無雙歌女張懿仙配與商隱,商隱婉言謝絶,使商隱真有姬侍,則爲仲郢計,何以不使人迎之入川,而欲以懿仙嫁他呢?以“巴山夜雨”證商隱之有姬侍,無他旁證,何以使人信服?往來巴蜀之説,馮浩實從詩中得之。如《摇落》:“灘激黄牛暮,雲屯白帝陰。”《過楚宫》:“巫峽迢迢舊楚宫,至今雲雨暗丹楓。”《深宫》:“豈知爲雨爲雲處,祇有高堂十二峯。”倘商隱于這年無往來巴蜀之事,他的入川,只是從柳仲郢到東川幕府,後仲郢派他赴成都推獄,事畢即回梓州,那就不可能經過三峽,怎麽用黄牛峽、白帝城、巫峽、巫山十二峯入詩呢?那末這年往來巴蜀之説還不能證其必無,《夜雨寄北》之爲寄内,也不能證其必誤。商隱事跡記載疏略,有不易詳考的。如《祭小姪女寄寄文》稱“况吾别娶以來,胤緖未立”。那末商隱娶王茂元女是續弦,他的原配是誰,是何年結婚,何年亡故,皆無可考。他的往來巴蜀,祇能就詩來説,不能以無可確考而斷其必無了。大中三年(八四九),商隱三十七歲,以盩厔尉進見京兆府尹,府尹留他署掾曹,專主章奏。府尹説:“吾太尉(牛僧孺)之薨,有杜司勳之誌,與子(商隱)之奠文,二事爲不朽。” [35] 這年,商隱和杜牧相遇,寫了《杜司勳》和《贈司勳杜十三員外》,後首中道:“心鐵已從干鏌利,鬢絲休嘆雪霜垂。漢江遠弔西江水,羊祜韋丹盡有碑。”傾注了他對杜牧欽仰的感情。他對劉蕡的欽仰,由于劉的對策;他對杜的欽仰,由于杜的詩作,更由于杜的談兵論政。杜要解决内部的藩鎮割據,外部的吐蕃侵佔河西、隴右。杜作《罪言》,提出削平河北藩鎮的策略。會昌中,李德裕討伐劉稹的叛亂和抵抗回紇,杜牧都向李上書,陳述用兵方略,得到李的採納。這是商隱非常欽仰的,所以有“心鐵”句。把這詩同他哭劉蕡詩結合起來看,那末商隱的抱負,對内要清除太監的專權,藩鎮的割據,對外要抗擊回紇的侵擾。他雖没有跟李德裕聯繫,在思想上是傾向于李德裕的。但作爲正字,祇能校正文字,是不可能有大的作爲的,所以要向令狐綯陳情,“幾時《綿竹頌》,擬薦《子虚》名?” [36] 希望他推薦自己。由于令狐綯的褊心,把商隱看作李黨中人,不肯推薦。五月,以盧弘止爲武寧軍節度使(治徐州,在今江蘇)。十月,弘止聘商隱爲判官,得侍御史銜,從六品下,品級提高了。他在徐州幕中情緒昂揚。“此時聞有燕昭臺,挺身東望心眼開。且吟王粲《從軍樂》,不賦淵明《歸去來》。”“收旗卧鼓相天子,相門出相光青史。” [37] 希望弘止安定地方後,入朝爲相,能够推薦自己。

五年(八五一)春,弘止病死。商隱從徐州回京,向令狐綯陳情,補太學博士。他有《無題四首》詩當寫于這時:“來是空言去絶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表達他固結不解的感情。這《無題四首》當是入京未補太學博士時寫的,第四首的“東家老女嫁不售”,點明題旨,他借住在令狐綯家裏,令狐綯説來看他却不來,蓬山指翰林院,恨己不能進入翰林院。次首又説,雖金蟾銜鎖,亦將燒香透入,正寫迫切陳情。相思成灰,見得令狐綯不肯汲引。又《無題》:“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纏綿之情,到死方了。經過陳情,補太學博士,正六品上,官階稍有提高。這時,妻王氏病死。他寫了《房中曲》來悼念:“枕是龍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膚,但見蒙羅碧。”“今日澗底松,明日山頭蘖。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識。”見枕想明眸,見簟想柔膚。愁思無窮。處境如澗底的松,又將登山遠行如山頭之蘖。當時河南尹柳仲郢任東川節度使(治梓州,今四川三臺縣),聘商隱爲節度書記。他在去東川前,跟令狐綯告别,住在令狐家,又寫了《無題二首》:“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斑騅祇繫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重幃深下莫愁堂,卧後清宵細細長”。“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首言等待令狐綯直到燭暗不來,祇能跟柳仲郢去西南。次言不寐凝思,空齋無侣。雖相思無益,終抱癡情。在臨走時,還在想令狐的援引,希望進入翰林院。商隱對這些《無題》詩的用意,寫了《有感》:“非關宋玉有微辭,却是襄王夢覺遲。一自《高唐賦》成後,楚天雲雨盡堪疑。”屢次向令狐陳情,不加省察,所以稱“夢覺遲”。不得已托爲《無題》,人必疑爲豔情,哪知都是血淚呢。

大中五年(八五一)十月,商隱在東川幕府,改判官,加檢校工部郎中,從五品上。冬,差赴西川推獄,至成都(在今四川)。六年(八五二)春,回東川。七年(八五三)十一月,編定《樊南乙集》,序稱:“三年以來,喪失家道,平居忽忽不樂,始剋意事佛。”在長平山慧義精舍經藏院,建石壁五間,用金字刻《妙法蓮花經》七卷 [38] 。九年(八五五)十一月,調柳仲郢爲吏部侍郎,商隱隨行。十年(八五六),仲郢入朝。十月,充諸道鹽鐵轉運使。奏商隱充鹽鐵推官。十一年(八五七),以鹽鐵推官事去江東。十二年(八五八),以柳仲郢爲刑部尚書,罷鹽鐵轉運使。商隱罷鹽鐵推官,還鄭州閒居,不久病故,年四十六歲。在東川所作,著名的有《籌筆驛》:

猿鳥猶疑畏簡書,風雲長爲護儲胥。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管樂有才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他年錦里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餘。

用猿鳥、風雲來襯托,突出諸葛亮的聲威。管、樂以下感慨遥深,絶似杜甫。

商隱晚年的詩,最傳誦的是《錦瑟》,清人“程湘衡謂此義山自題其詩以開集首者” [39] 。這首詩既珠圓玉潤,琢煉精瑩,又復真情流露,生氣蓬勃。這正是商隱獨特的風格。“其《梓州吟》云:‘楚雨含情俱有託’,早已自下箋解矣。吾故曰:義山之詩,乃風人之緖音,屈宋之遺響,蓋得子美之深而變出之者也。” [40] 這類詩如“春蠶到死”一聯純用白描,而深情固結,即如“心有靈犀”則運典入化,皆能摇蕩心靈。這是商隱借豔情來寄志托事的。商隱的另一類詩,像《安定城樓》、《籌筆驛》,亦復善于設喻,工于徵事,寄慨遥深,意在言外,自成爲商隱的風格,都是琢煉精瑩,而真情流露。在唐代諸大家和名家外,另成爲商隱的詩,構成一種新的境界,創出一種新的風格,從而豐富了唐詩的藝術寶庫,作出了傑出的貢獻。

順便簡單説一下這個選本,選本以馮浩《玉溪生詩集箋注》爲主,參考了朱鶴齡《李義山詩集箋注》、程夢星《重訂李義山詩集箋注》、姚培謙《李義山詩集》、屈復《玉溪生詩意》、張采田《玉溪生年譜會箋》、岑仲勉《玉溪生年譜會箋平質》、沈厚塽《李義山詩集輯評》輯録朱彝尊、何焯、紀昀三家評、吴喬《西崑發微》,馮浩《樊南文集詳注》、錢振倫《樊南文集補編》注,今人劉學鍇、余恕誠《李商隱詩選》。對論《錦瑟》及《談藝録補訂》中論“寶枕垂雲選春夢”,皆承錢鍾書先生録示手稿尤爲可感,謹此致謝。

在版本上以馮浩箋注本爲主,如涵芬樓影印傅氏雙鑑樓藏明嘉靖刊本《哭劉蕡》“廣陵别後春潮隔”,從馮本改“廣陵”爲“黄陵”。但也有不從馮浩本的,如《贈司勛杜十三員外》,馮本作“清秋一首杜陵詩”,從影印本改“杜陵”爲“杜秋”。由于這是個選本,對版本問題在注中不一一説明,以避繁瑣。

在詩選的排列上,涵芬樓影印本是分體排的,姚培謙、屈復本同。朱鶴齡、程夢星不分體,先後次序較亂。馮浩、張采田皆按先後排列,馮浩本不編年,把大體上屬于同一時期的排在一起;張采田本編年,把無年可編的彙列于後。岑仲勉《平質》稱:“近人朱偰氏《李商隱詩新詮》云:‘惟張氏(采田)解詩,牽強附會,在在皆是,故其編年詩所列,多由曲解間接推之,未足爲憑。’又云:‘實則除詩題標明年代或實有事實可資證明外,編年詩頗不易爲,寧缺無濫,斯爲得耳。’所論確中張氏之失。”因此,選本排列,以馮浩本爲主,稍有更動。如馮本以《韓碑》居首,稱“煌煌巨篇,實當弁冕全集”。按此詩學步韓愈,不能顯示商隱詩的風格,今略按其作年列後。又以《錦瑟》居首,爲宋本舊次,按程湘衡説有代序之意,錢先生亦加贊同,故仍其舊次。又《燕臺詩》據《柳枝五首序》稱商隱爲“少年叔”,是商隱少年時作,故與《柳枝五首》俱移前。又馮編以《杜工部蜀中離席》、《梓潼望長卿山至巴西復懷譙秀》諸作爲去東川前作,今從岑仲勉《平質》説作入東川幕府後作移後。又《幽居冬暮》,馮本列于母喪中作,與詩稱“頽年寖已衰”似不合,移歸晚年作。選文大多有年可考,故按年排列,無年可考的列後。

這個選本定有應選而未選、不必選而入選的,注釋定有疏失的,一切均請專家和讀者指正,不勝感謝。


[1] 李商隱的生年,馮浩《玉溪生年譜》同岑仲勉《玉溪生年譜會箋平質》考定在元和八年,根據有兩個:一,《上崔華州書》裏説:“愚生二十五年矣。”又説:“復爲今崔宣州所不取。”崔GF8A1 從爲華州,在開成元年(八三六)十二月,崔鄲爲宣州,在二年正月,假定這信在開成二年寫的,上推二十五年,他正生于元和八年。二,《李氏仲姊河東裴氏夫人誌文狀》:“至會昌三年(八四三),距仲姊之殂已三十一年矣。明年冬,以潞寇憑陵,擾我河内。”《祭裴氏姊文》:“靈沉緜之際,殂背之時,某初解扶床,猶能識面。”按:澤潞之亂在會昌三年,那末上文的“會昌三年”當作“二年”,纔與“明年”相合。會昌二年上推三十一年,正是元和八年,當時商隱正扶床,所以定他生于元和八年。當然,商隱扶床識面可能已經二歲,那就生于元和七年。提早一年,即《上崔華州書》是開成元年寫的,但元年崔鄲没有爲宣州,不能提早,所以祇能生在元和八年。商隱在元和八年初生,仲姊當在八年末死,那末商隱已能扶床識面,而他的弟弟也可能誕生了。

[2] 玉溪在懷州玉陽山,商隱《李肱所遺畫松詩書兩紙》:“憶昔謝四騎,學仙玉陽東。”是他在學仙時到玉溪的,因稱玉溪生。樊南即樊川以南,在長安城南。商隱曾住在樊南,稱他的集子爲《樊南集》,自稱樊南生。

[3] 見《樊南文集詳注》(下簡稱《文集》)卷六《祭裴氏姊文》。

[4] 商隱祖李俌,從懷州遷到滎陽,即鄭州。見《樊南文集補編》(下簡稱《補編》)卷一一《曾祖妣誌文狀》:“寓居于滎陽。”

[5] 見《文集》卷八《上崔華州書》。

[6] 見《補編》卷一一《故處士姑臧李某誌文狀》。

[7] 同上《祭裴氏姊文》:“占數東甸,傭書販舂。”即占户籍于洛陽,爲人傭書等。

[8] 見《文集》卷七《樊南甲集序》。

[9] 見馮浩《玉溪生詩集箋注》(以下簡稱《詩集》)卷一。

[10] 見《補編》卷五《上令狐相公狀一》。

[11] 見《文集》卷六《奠相國令狐公文》。

[12] 見詩選,以後凡見本書中者不再注。

[13] 見《詩集》卷一。

[14] 見《補編》卷五《上令狐相公狀一》。

[15] 見《詩集》卷一《哭遂州蕭侍郎》自注:“余初謁于鄭舍。”是在鄭州進謁。《補編》卷七《上鄭州蕭給事狀》:“兗海大夫(崔戎)時因中外,嘗賜知憐。給事(蕭澣)又曲賜褒稱,使垂延納。”即介紹給崔戎,《時集》卷一《安平公(崔戎)詩》:“丈人博陵王名家,憐我總角稱才華。華州留語曉至暮,高聲喝吏放兩衙(朝衙晩衙)。明朝騎馬出城外,送我習業南山阿。”南山阿指京城。

[16] 又《上崔華州書》:“凡爲進士者五年,始爲賈相國所憎。明年,病不試。又明年,復爲今崔宣州所不取。”

[17] 又《安平公詩》:“明年徒步弔京國。”

[18] 見《李肱所遺畫松詩書兩紙》。

[19] 《詩集》卷一《送從翁從東川弘農尚書幕》。

[20] 見《與陶進士書》。

[21] 見《補編》卷五《上令狐相公狀六》。

[22] 又《題二首後重有戲贈任秀才》,馮浩注:“上二首當已是贈任。”

[23] 開成四年(八三九)十一月,文宗對當值學士周墀説:“周赧王、漢獻帝受制于強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泣下沾襟。

[24] 岑仲勉《玉谿生年譜會箋平質》。

[25] 見《與陶進士書》。那個中書長者可能屬于牛黨,認爲王茂元是李黨,嫌商隱入王幕,所以認爲不堪。

[26] 按會昌二年(八四二),商隱以書判拔萃,授祕書省正字,正九品下。這次是書判中式,反授九品上的校書郎,似不合,疑這次也是正字。

[27] 見《文集》卷六《重祭外舅司徒公文》。

[28] 《詩集》卷一有《永樂縣所居,一草一木,無非自栽,今春悉已芳茂》題。

[29] 同上有《四年冬,以退居蒲之永樂,渴然有農夫望歲之志》題。

[30] 見《重祭外舅司徒公文》。

[31] 見《新唐書》卷一七八《劉蕡傳》,《通鑑》卷二四三太和二年。

[32] 見《哭劉司户二首》。

[33] 據張采田《玉溪生年譜會箋》大中二年箋。

[34] 見《詩集》卷二。

[35] 見《樊南乙集序》。

[36] 見《令狐舍人説昨夜西掖玩月因戲贈》。

[37] 見《偶成轉韻七十二句贈四同舍》。

[38] 《上河東公第二啓》。

[39] 何焯《義門讀書記·李義山詩集》卷上。

[40] 朱鶴齡《李義山詩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