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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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灵湖烈血

杨珞躺在地上,只觉大地震动,耳中轰然巨响,那畜生拼命挣扎,杨珞抱它不住,竟被它挣脱了。杨珞心中酸楚,暗道:“想不到我杨珞舍却了性命,却还是让这畜生逃脱,却还是救不得兄弟们。”他等了半晌,始终没感觉到那巨石压到身上,也没有觉得那畜生扑上身来,不禁心中惊奇,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一片漆黑,那巨石已压到了面门,却没有继续压下来。杨珞侧头张望,却见那恶虎的血盆大口就在离自己的鼻尖不足三寸的地方,不禁猛吃一惊,待定神细看,才发现那畜生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看来是活不成了。原来这恶虎刚一跃开,那巨石就已经压了下来,这畜生哪能承受这股巨力,当场就被压了个筋断骨折。它这一死倒好了,庞大的身躯卡住了巨石,竟在杨珞躺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恰可容身的所在。杨珞往头顶上看了看,只见一个三角形的空隙横在那里,当下艰难地扭动着身躯,慢慢地从空隙中钻了出来。他身上满是被那恶虎抓伤的血痕,鲜血早已湿透了衣衫,又凝成了冰块,幸亏天气寒冷,身子都冻得麻木了,已几乎已觉不出疼痛。

杨珞靠着那巨石坐了一炷香的工夫,方待勉力站起,却见小炮和豆子他们缓缓走了过来。众人见了杨珞,初时一愣,随即大喜,全都疾步奔上,问长问短。杨珞对珈儿笑道:“我说要用这畜生的皮毛给你做件袄子,你瞧,这孽畜就在下面,你的袄子可有着落啦。”说着拍了拍那巨石,得意洋洋。珈儿见他坐在雪地上,浑身浴血,兀自说笑不停,心中感动,酸楚,百感交集,泪水更是涔涔而下,当下手忙脚乱地撕了衣襟,抢上来替他裹扎伤口。

众人照杨珞吩咐,在地上挖了个坑,通到巨石底下,将做诱饵用的鹿肉取出来分吃了,略作歇息,又齐心合力将那恶虎的尸身拖了出来。杨珞安排众人在雪地上生了一堆火,待体力稍复,便去拾了先前掉落的那柄短刀,来剥这白虎的皮。这家伙果然皮坚肉厚,杨珞专找那最脆弱的地方下刀,却也累得大汗淋漓,眼前金星乱冒,才把它的皮毛剥落,随即又割了它的肉,架到火上烧烤。众人都是饿了几日,闻到烤肉的香味,一个个馋得直往肚子里咽口水。好容易等到虎肉烤熟,杨珞一句“大家快来吃吧。”还未落音,众人已一拥而上,大块朵颐起来。

大家吃了虎肉,都是精神大长,将剩下的虎尸拖到树下,又四处去寻了许多枯枝当作柴火,这才纷纷上树去休息。杨珞将那白虎的皮毛硝制了,仔细揉捏观察,但觉皮质坚韧,毛色光亮,着手处顺滑无比,只是屁股上有个方形的小伤痕,却不知这畜生哪里弄来的。

众人都来看那毛皮,禁不住啧啧称赞,峰儿问道:“杨大哥,你准备如何处置这张虎皮?”

杨珞望了珈儿一眼,笑道:“我答应了珈儿妹子,用这张虎皮给她做件皮裘。”

杨珞此言一出,四下里立刻响起一阵艳羡之声,豆子道:“大哥,这身上的皮毛给珈儿妹子做皮裘了,就把这尾巴上皮毛给了我做腰带吧。”

杨珞闻言大笑,道:“你若喜欢,大哥亲手给你做一条神气的腰带。”

豆子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那边小炮可急了,忙道:“大哥,那我呢,我可怎么办。”

杨珞道:“你放心吧,少不了你的,我便用这后腿上的皮毛给你做一对护腿,怎样?”小炮听了也是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杨珞瞧了峰儿一眼,道:“骆兄弟,你想要什么呀?”

峰儿闻言,想了想道:“杨大哥,你要是愿意,便把那虎牙送了我吧。”

杨珞闻言笑道:“好,只要骆兄弟喜欢,尽管取去,只是不知道骆兄弟用它来做什么?”

峰儿眼中光芒一闪,道:“虎牙是这白虎身上最锋利的武器,我要它助我战无不胜。”

杨珞见他神色中隐隐有不忿之意,心中不禁暗自打了个突,忖道:“这骆兄弟的身世只怕也是不简单的,日后我须得多多关心他才是。”

此后几日,众人便继续以虎肉为食,只等积雪稍融,便可下山。杨珞整日都呆在树屋里,一边养伤,一边给兄弟们制作衣物。他的伤并不是很重,体质又很壮健,养得几日也就慢慢好了。

这日豆子正在拾柴,忽然见到小炮神气活现地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故意踏得冰雪吱吱作响。豆子朝他脚上看去,只见他一双白虎皮的护腿,贴踝连膝,甚是威武,连忙扔下了柴火,爬上树来,急道:“大哥,我的腰带呢?”杨珞见他上来,微笑着从身后取出一根腰带,上面还加了个兽面吞口,煞是精致。豆子见状大喜,慌忙接过了,束在腰间,挺直了胸膛,得意地踱来踱去。他正在献宝,忽见珈儿从布帘后走了出来,她眉若染黛,目似秋水,瑶鼻朱唇,肤如凝脂,衬着身上那件剪裁精美合身的白虎皮裘,更显得美丽中还带着三分飒爽英姿。豆子不觉看得呆了,好半天才说道:“珈儿妹子,你可真漂亮,便好象仙女下凡一样。”

珈儿低头一笑,娇羞无限,向杨珞道:“多谢珞哥哥。”忽然满面绯红,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过了身,抚着自己的头发呆呆出起神来。

杨珞见众人穿上自己所制的衣物,都是相得益彰,心下也暗自欢喜,略一沉吟,对豆子道:“豆子,我瞧今日冰雪已融得差不多了,你去召集兄弟们,就说我们今日下山。”

豆子听说今日就可以下山,不禁大喜过望,一溜烟地去了。

珈儿向杨珞走了过来,关切地道:“珞哥哥,你的伤不碍事么?”

杨珞笑道:“珈儿妹子不用为我担心,都是些皮外伤,早就大好了,你要是没事,便也先下去等我吧。”

珈儿听了,咬了咬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转身也去了。

杨珞打点完屋里的物事,下得树来,四周扫视了一番,却没见众人的影子,不禁暗笑道:“这帮小子,定是听说要下山,一个个迫不及待,竟然都先跑了。”心中也不以为意,大步向着下山的路行来。

杨珞走了半里,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小炮和豆子的叫骂声,不禁心中愕然,连忙快步赶去,却只见雪地上立着二人,都是一袭青衣,一方青色头巾,双手背负在身后,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杨珞走近细看,才发现这两人不但衣着打扮一模一样,连样貌都是一般无二,俱是约莫四十来岁,脸上好象已经被风雪冻僵了,一丝表情也没有。

杨珞见豆子不住叫骂,上前问道:“豆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不走了。”

豆子道:“大哥,你来得正好,这两个瘟神浑不讲道理,一见咱们便说咱们杀了他家小姐的宠物,定要我们跟他们回庄,我们当然不肯,他们就挡着道不让走,真是好不晦气呢。”

杨珞闻言上前道:“二位壮士,不知道我们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还请海量包涵,请给我们让条道吧。”

左首那青衣人道:“并非我们有意为难,只是你们杀了我家小姐的宠物,若是不肯跟我们回府,我兄弟二人也难以交差复命,所以只好得罪了。”

杨珞闻言奇道:“我们杀了你家小姐的宠物?这话是从何说起?不知你家小姐豢养的是哪种灵物?”

那青衣人正要回答,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女音传来:“王大叔,王二叔,找到小白了么?”这女孩脚下好快,说话时还在百米之外,话音刚落,人已到了面前。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柳叶眉,丹凤眼,模样甚是俊俏。她身穿一袭红衣,雪白的披风以白色狐皮作领,手提一条软鞭,似是用金丝编成的,金光粲然,在雪地中分外抢眼。她一面说话,一面斜眼瞥着杨珞等众人,忽然间目光定住了,指着珈儿道:“你……你身上穿着什么?”说罢一掠到了珈儿身边,掀起她的衣袂仔细观瞧。

珈儿吃了一惊,慌忙退后,但这女孩已是柳眉倒竖,脸上煞气大盛。

杨珞见状一惊,暗暗提防她伤害珈儿,可这女孩动如闪电,他念头刚起,那女孩已扣住了珈儿的手腕,十指使力,登时便嵌进了肉中。珈儿疼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杨珞赶紧上前,道:“这位小姐,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那女孩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你们杀了我的小白,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眼圈竟自红了。

杨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道:“我们何时杀了姑娘的小白,这个……姑娘的宠物,想来是有些误会,不知姑娘饲养的是何种灵物,请姑娘明示。”

那女孩怒道:“都到这分上,你竟然还来装傻充愣。”说罢举鞭便没头没脑地抽了过来。杨珞见状慌忙闪身。那女孩又接连抽了几鞭,都被杨珞避过了,胸中怒火尤甚,她见打不着杨珞,索性把气都撒到了珈儿身上,左手狠狠地一使力,珈儿登时疼得泪花乱转,只是拼命忍住了,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豆子是个火暴脾气,见了这情状,哪里还忍得住,上前戟指骂道:“兀那野丫头,赶紧把手松开,不然你豆子爷爷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那女孩闻言冷笑道:“你不客气?尽管放马过来,看看你姑奶奶我是怎么收拾你的。”豆子闻言,冲上去劈面就是一拳。那女孩看准拳势,手一抖,软鞭已化成了无数圆圈,正好把豆子的拳头圈在了里面,随即往后一拉,飞起一脚,正踢在豆子的肚子上。

豆子吃了这脚,登时疼得躬下身去。小炮见豆子吃了亏,跳上前来,夹攻这女孩。那女孩一手抓着珈儿,死不肯放,只以一手对付小炮和豆子两人,立时便落了下风。她左支右绌,忍不住大声叫道:“王大叔,王二叔,你们便看着他们欺负我么?”

那王大和王二对望了一眼,微微摇头。王二走上前来,也不见手上使了什么花巧,小炮和豆子两人的脉门便都被他扣住了。

杨珞见状大惊,知道这个青衣人的武功极高,自己等人决不是对手,当下朗声说道:“两位想来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侠客,没来由的来跟我们这些小辈为难,不是自己降低了身份么?”

那王二闻言脸上一红,却不说话。王大上前道:“这位小兄弟,是你们得罪我们小姐在先,我们也是情非得以。”

杨珞冷笑道:“你们上来便说我们杀了她的宠物,问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却又说不出个所以来,难道竟是什么不能见人的物事么?”他见那女孩出手野蛮,心下反感,说话便再不留情面了。

那女孩闻言怒道:“你少满嘴胡说八道,我小白温驯可爱,怎么会见不得人?好,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我来问你,你们是不是杀了一只白老虎?”

杨珞一愣,暗道:“那孽畜不会就是她养的宠物吧,那畜生穷凶极恶,可跟温驯可爱扯不上半点关系,况且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养老虎玩儿,定是别有隐情。”当下答道:“不错,我们是杀了一只白老虎,不过山间恶虎伤人,人人得而杀之,又有什么错了?”

那女孩怒极,道:“别的老虎你可以随便杀,我养的宠物你便杀不得。你们现在杀了它,我便要替它报仇。”

杨珞闻言心道:“想不到这老虎竟然真是她的宠物,怪不得如此通灵,确是异物,不过她不严加看管,纵虎伤人,理亏在先,况且杀都杀了,打又打不过他们,只好来个浑赖了。”当下说道:“我瞧小姐斯斯文文,怎么会养了只恶虎当宠物呢?”

那女孩道:“我高兴养什么便养什么,你管得着么?我小白聪明可爱,怎么会是恶虎?就算它是恶虎,你们也不能就杀了他。”说着眼中竟流下泪来。

杨珞见状,心道:“我想浑赖,却想不到你比我还赖。”又说道:“小姐,你先莫要激动。不错,我们是杀了一只白虎,不过天下又不是只有一只白虎,小姐怎么知道我们杀的便是你养的小白?”

那女孩闻言大怒,道:“你们还想抵赖。我小白屁股上有我亲手替它烙上的一个篆体‘白’字,便在此处,你们还赖得掉么?”说罢又将珈儿的依袂撩了起来。

杨珞见她用鞭子指着一个小方形的印记,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这伤痕先前我也见过,只道是那畜生不知在何处弄伤的,却不料原来竟是这个火暴丫头的什么标记,现在赖也赖不掉了,只好照实说了。”思量停当,抱拳说道:“姑娘,如此说来,你的小白果然是被我们所杀,不过你既是他的主人,却不严加看管,任由它外出伤人,我的兄弟险些都命丧在它爪下,说来姑娘也有过失,况且我们也都是逼于无奈,如果我们不杀它,势必被它害了性命,这才会出此下策。我在这里给姑娘陪个不是,咱们就此揭过了这段梁子,你看如何?”

那女孩闻言叱道:“好你个小贼,杀了我的小白,还来说这风凉话,我今天若不杀了你们,实在是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举鞭又劈面抽来。

杨珞怒气渐生,方待还手,那王大已跃了过来,挡在二人中间,道:“小姐且慢,小姐可还记得我们出门的时候,老爷交代过,天大的事都要交给他老人家处理。小姐若是在这里杀了他们,我们兄弟可定要被老爷重重责罚,还望小姐卖个面子,等我们把他们押回府中再作了断如何?”。

那女孩知道父亲向来严厉,说一不二,王大如此说法,也是实情,当下点了点头,道:“那好,如此便全凭王大叔作主了。”话虽如此说了,眼睛却还狠狠地盯着杨珞,蠢蠢欲动。

那王大向杨珞一抱拳,道:“这位小哥,还请你的兄弟到我们府上坐一坐,免得我们兄弟为难。”

杨珞虽然已是怒气难平,但知道这人武功高强,自己和峰儿决非对手,况且人家手中还拿着自己的三个伙伴,根本不用打,便知道是谁赢了。

杨珞当机立断,朗声说道:“这位大哥,你听我说,那杀老虎的是我,剥老虎皮的是我,将虎皮作成衣服的还是我。你要请客,我跟你去便了,只是还请放了我的伙伴。”

王大略作沉吟,正要点头答应,那女孩已先叫了起来:“不行!他们都穿了我小白的皮毛,定要都押回去,一个也不能少。王大叔,你若是放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我可决不依你。”

王大深知这位小姐的脾气,闻言对杨珞苦笑道:“小兄弟,还是请你的伙伴都一起到敝府上作客吧。”

杨珞见状,知道多说也是无益,只得道:“如此请放开我的伙伴,这位大哥在前面引路,我们在后面跟着便是。”

王大闻言向王二和那女孩都使了个眼色,王二见了,松手放开了小炮和豆子,那女孩却是眼睛望天,装作没有瞧见。王大见状也只好作罢,咳嗽一声,对杨珞道:“这位小哥请了。”说完当先走去,那王二也随他转身去了,只有那姑娘却不动弹。

杨珞知道跑也跑不掉,索性大方点,带着峰儿、小炮和豆子大步跟上。那女孩见了,这才拉着珈儿走在了最后面,看来竟是恐怕杨珞等人半路逃跑,所以在后面监视着。

待走了半日,众人已来到大理城边上,杨珞快步赶上那王大,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府上在何处呢?”

王大答道:“不瞒小哥说,我们住在清州,离此还有数日的路程,有劳小哥长途跋涉,还请海量包涵。”

杨珞道:“好说好说。”心底里暗暗咒骂,回身对众人说道:“我听说西南一带清州的风光是好的,而且气候温暖,四季如春,今日难得有人做东请我们去,我们便当作游山玩水,逸兴遣怀,若是路上再遇到什么恶虎之类的败兴,便又将它打来吃了,顺便再做几件衣服,众兄弟以为如何?”众人本来都是垂头丧气,听了他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齐声叫好。

那王大和王二互望了一眼,眼中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两人俱是一般心思:“想不到这少年小小年纪,却颇有大将之风,只寥寥数语便又令得几人士气大振,着实不容小觑,看他气度从容,潇洒不羁,说不定还是成名英雄之后,这般轻率地请了他去,只怕日后会有麻烦。”想到此节,王大连忙停步,对杨珞道:“刚才事情突然,忘了请教公子的尊姓大名,不知公子府上何处?不如我们先去拜访,再走不迟。”他心存顾虑,语气已客气了许多。

杨珞笑道:“我叫杨珞,家中只我一人,没什么好拜访的。”

王大闻言仍不放心,又问道:“不知公子师承何人?”

杨珞道:“只在家中胡乱练过些拳脚,并无师承门派。”

王大这才放心,对杨珞拱了拱手,又向前走去,行不多远便见着一家客栈,这时已是正午,众人都是又饿又乏,当下便在这客栈中打尖。众人进了客栈,杨珞和小炮,豆子,还有峰儿坐了一桌,王大和王二一桌,那女孩拉着珈儿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要她跟杨珞他们一桌那是决计不肯的,但要她带着珈儿跟王大王二一桌,却也是心有不甘。当下愣在中间,左右为难。王大见状笑道:“小姐,你放开这位姑娘好了,有你两位叔叔在此,他们跑不了。”杨珞也笑道:“不错,跑不了,也不想跑,姑娘要是不嫌弃,便请坐过来吧,多了姑娘这个伙伴,我们也觉得荣幸得很呢。”那女孩见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当然是老大的不愿意,只好恨恨地松开了珈儿的手,到王家兄弟那边坐下。

珈儿被扣了半日,这下重新自由,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杨珞身边,叫道:“珞哥哥。”模样万般委屈,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杨珞慌忙让她坐下了,好言抚慰道:“珈儿妹妹莫要难过,待我寻个时机,给你报仇,定要整得她呲牙咧嘴,鸡飞狗跳。”说罢做了个鬼脸。

珈儿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见状也都高兴了起来,杨珞大声道:“王大哥,我们身上可没有钱,吃完了可就只有跑了。”那店伙计见了他们穿着,早就心底里直打鼓,听了杨珞此言,更是不安,一个个盯着王大,眼睛瞬也不瞬。

王大好不尴尬,咳嗽一声,道:“杨兄弟尽管点菜,我自会会钞。”

那店伙计还有些狐疑,但见了那女孩手中的软鞭,暗想道:“便是没钱会钞,这金丝软鞭也尽够了,况且配有此物,定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没钱?”当下又陪了笑脸,小心地过来侍侯。

杨珞对众人笑道:“今日有人做东,要什么好吃的尽管点,可别客气。”

豆子会意,拍着桌子大叫道:“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给我来它满满一桌。大爷们赶路,饿着呢。”

那女孩见他们如此嚣张,站起来便要发作,那王大忙拉住了她,向她微笑摇头,小声道:“小姐千万别发火,跟他们一般见识,岂不是没来由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那女孩闻言强压怒气,缓缓坐下了,一双眼睛却仍然恨恨地盯着杨珞。

杨珞就假作没看见,自和兄弟们说笑,过不多时,邻桌两个挑夫模样的汉子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杨珞原本不以为意,但那两人走到门口时,忽然有晶光一闪,杨珞循光望去,只见日光照到其中一人的手上,一个戒指闪闪发光。

杨珞一愣,暗道:“这两人明明是挑夫模样,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物事?定是他人改扮的。”当下暗自留心,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两人,果然见其中一人刚出了门口,手腕便轻轻一抬,一点银光直向那红衣少女后颈的玉枕穴飞去。

杨珞大惊,他知道这玉枕穴乃是人身上一个至关重要的大穴,倘若有损,重则当场毙命,轻则武功全失,终身残废,当下顾不得许多,顺手抓起个茶碗便向那女孩掷去,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银光已被茶碗撞落了,只是茶碗也被银光撞得翻了过来,里面一碗刚倒的热茶,尽数泼在红衣女孩的脖项之中。

那红衣女孩登时被烫得跳了起来,便在这同时,只见青影一闪,王二已追了出去。众人不明就里,只见杨珞抄起一碗茶就扔了过去,接着那红衣女孩便被烫得又叫又跳,都以为是杨珞故意报复她,不禁都暗暗好笑。

那女孩更是暴跳如雷,过来就要跟杨珞拼命,王大拉住了她,沉声道:“小姐莫要妄动,有敌人。”

那女孩哪里肯依,指着杨珞大叫道:“我知道有敌人,敌人便是这个臭小子,王八蛋,王大叔你莫要拉着我,让我去杀了这个短命鬼。”

杨珞见状也觉尴尬,他原只是想救人,却没料到弄成了这样,心中又是歉疚又是好笑,神情甚是古怪。

那女孩见他不说话,更是得理不让人,飞起一脚将一张凳子踢得直向杨珞砸来,便在这时,又是青影一闪,王二已经回来了,他伸手凌空抓住了凳腿,轻轻将凳子放在地上,对杨珞抱拳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杨珞连忙还礼,苦笑道:“看来只怕是救得不对呢。”

这时那红衣女孩已抖开了鞭子,气势汹汹地便要过来动手。

王二张开双臂拦住了她,道:“小姐稍等。”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磁石,在地上探寻起来。

那女孩见他举止奇怪,不由得停下了手。

王二探得一会,站直了身子,将磁石送到女孩眼前,道:“小姐请看。”那女孩并不见磁石上有物,心中狐疑,但见王二神情严肃,又再运足目力看去,只见磁石上附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细针,不知是由何物铸成,通体晶莹,几乎是透明的。

红衣女孩奇道:“这是何物?”

王二道:“这是七毒门的独门暗器‘无影化血针’。”

女孩道:“那又关我甚事?”

王二道:“方才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用茶碗替你挡了一挡,这枚毒针便要插在你身上了,你还不快些谢过人家的救命之恩。”

那女孩原本不信,但见王二的神色严肃,半信半疑地道:“他?他会救我?我才不信呢,再说这根小破针能要了我的命?我更是怀疑。”说着伸手将那化血针取到手上,见门外正好走过一条狗,顺手便向它掷了过去。王二待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那狗儿中了这针,哼也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红衣女孩走了过去检视那狗儿,抬头笑道:“我就说不会死吧,你们看它,只是睡着了而已。”

王大和王二闻言出去查看,发现那狗儿果然只是睡得极沉,原来这化血针上只是喂了极强的迷药而已。

红衣女孩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早知道我宁愿受这一针,顶多昏睡几个时辰,也比被这小贼烫得要死要活的好,还没来由地弄脏了我的白狐披风,真是倒霉。”说罢恨恨地瞪了杨珞一眼,道:“多管闲事。”她口中虽这么说,却不再去找杨珞的麻烦了。

王家兄弟听了她的说法都是哭笑不得。须知这“玉枕穴”乃是人身上的一个死穴,那化血针即使什么毒性也没有,吃了这针,只怕也要落个终身残废,只是她不再找杨珞的岔子,那已是万分难能,只好由她去了。

王大见她走开,转头对王二道:“二弟,你可有看清那两人的模样?”王二道:“不曾看清,这两厮脚下都快得很,我只见得个背影,转过条街便消失了。我恐怕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是以立马回来,好与大哥有个照应。”

王大沉吟半晌,道:“二弟,你看会是何人所为?据我所知,老爷在江湖上并无仇家。”

王二道:“我也琢磨不透,这几日老爷邀会天下英雄,只怕总有人从中作梗。如今已现了敌踪,你我二人更要加倍小心才是。”

王大点头称是,两人联袂进来,王大走到杨珞身边,道:“小兄弟,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珞笑道:“但讲不妨。”

王大道:“如此我便直言了,如有得罪,还请包涵。我瞧小兄弟的武功也只平常,如何竟能及时救得我家小姐?”

杨珞笑道:“那止平常,实在是稀松得紧。我能及时出手,只不过是因为我早瞧出他们有古怪,而且那汉子为了消去暗器破空之声,手下使了柔劲,这化血针飞得极慢,是以我才侥幸一击而中,说来实在是惭愧得很。”

王大道:“原来如此,却不知杨兄弟是如何看出那两人的古怪?”

杨珞答道:“他二人均作挑夫打扮,可是手上竟然戴着名贵的戒指,那不是旁人改扮的是什么,他们若是没有不可告人之事,又改扮做什么?是以我早就留上心了。”

王大闻言道:“杨兄弟心细如发,实在让人佩服。”叹了口气,又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等都已老了,不中用了。”说罢摇了摇头,回到座位,在王二耳边说了几句话,王二连连点头,自出去了。

杨珞他们老实不客气,各种好菜满满点了一桌子,众人酒足饭饱,正坐着休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众人齐向外望去,原来却是王二带了八匹马回来,他下马进店,随便用了些酒饭,便叫了店家结帐。

王大向杨珞道:“杨兄弟,马已备好,便请各位上马赶路吧。”

杨珞知道他恐怕路上夜长梦多,这才买了马来,想尽快赶回清州,当下对众人笑道:“酒足饭饱还有马骑,各位兄弟还等什么?出去挑一匹自己喜欢的吧。”大伙轰然响应,欢呼雀跃地出去了。

杨珞向王大一抱拳,道了声“多谢。”也向外走去。

红衣少女见状没好气地道:“王大叔,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要是我就让他们在地上跟着跑,真是的,居然还让他们先选。”

王大道:“小姐有所不知,我恐周围有强敌环伺,咱们在路上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还是早些回庄比较稳妥,是以才买了马匹回来。这些都是寻常马匹,并无优劣之分,让他们先选,倒显得小姐大度。”

那少女听完,鼻子里面哼哼道:“王大叔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小了。”不理两人,转身大步而出。

王大和王二随后跟来,各人选定了马匹,策马向东而去。

众人起早贪黑地连赶了数日的路程,万幸路上没有再出什么岔子。这一日已到了清州城内,大伙都松了口气。王家兄弟领着众人来到灵山脚下,王二勒住了牲口,道:“我家主人便住在这灵山之上的灵湖山庄中,我先行一步,替各位通传一声。”说罢当先急驰而去。

红衣少女急道:“王二叔,等等我。”赶紧也拍马追去了,只留王大陪着众人在后面慢慢行来。

众人到了山庄门口,迎面出来两个仆人,其中一人道:“王大爷,老爷让您们一回来就去见他,王二爷和小姐已经回来多时了。”

王大答应一声,请众人下了马,两个仆人自整治马匹,众人则随着王大向山庄中走去。这山庄中亭台楼阁都十分雅致,想来主人定是个十分风雅之人,大伙儿边走边欣赏风光,不多时就来到前厅外的台阶前。

前厅的门楣正中挂着个匾额,上面写着“白虎堂”三个大字,字迹张牙舞爪,颇有霸气,杨珞见状暗忖道:“这字迹倒真跟那畜生有几分匹配,难道真是有什么样的爪牙,便有什么样的主人么?可是看这山庄的建筑摆设,却又并没有什么戾气。”胡思乱想间众人已来到了厅中,杨珞举目望去,只见主位上坐了个身材高大,气度威猛的虬髯老者,那红衣少女便立在他身后,只是嘟着嘴,气呼呼的,不知道又是谁得罪了她。老者两侧还坐着很多宾客,僧道俗俱全,而且口音驳杂,三山五岳,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杨珞还来不及细瞧,已听得那老者沉声说道:“来的便是杀死我家小白的人么?”

杨珞上前拱手道:“不错,是我们杀了贵府的灵物。不知这位老爷要怎么处置我们?”

那虬髯老者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虽然衣衫褴褛,满身血痕泥污,脸上却仍是神色自若,不卑不亢,不禁心中暗奇,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杨珞答道:“我叫杨珞。”

那老者又问道:“令尊如何称呼。”

杨珞闻言心想:“爹爹和娘亲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只是他们的名字我却不可轻易告诉别人。”当下答道:“我爹爹名叫杨黎明,是个寻常庄稼汉。”心中却想:“‘黎明’便是‘匿名’,读音大同小异,任你想破脑壳也猜不出我爹爹是谁。”

那老者果然迷惘,微一沉吟,接着道:“你们杀了我家小白,我便杀了你们替它报仇,你可服气?”

杨珞听他此言,不由得一愣,暗道:“想不到这位老爷竟是个不讲道理的浑人,看来今日是难以全身而退了。”当下朗声说道:“这位老爷说笑了,那小白只不过是个畜生,怎么可以为了个畜生草菅人命呢?还望老爷三思。”

杨珞话未落音,那老爷已抢着说道:“我不管这许多,你们杀小白,我便杀你们。”

厅上众人本不知在议论些什么,这时听了他如此说法,都停了下来,厅中一片寂静。

杨珞还待说话,旁边火暴豆子早已忍耐不住,跳上前说道:“大哥,我们不要跟这老匹夫多费唇舌了,他横竖是要杀我们,不如跟他拼了。”

杨珞忙拦住了他,对厅上众人作了个四方揖,道:“小子杨珞,今日有一事想请在座的各位前辈替在下做个公断。不错,我们是杀了这位老爷家养的灵物,可那是情非得以,我们若不杀它,势必被它害了性命,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今天这位老爷却要为了这畜生取我们的性命,各位前辈认为可公平么?”

众人听他说完,面面相觑,俱是微笑不答。

那老爷忽又道:“小子,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免得误了老爷我们讨论大事,赶紧过来受死吧。”

杨珞闻言环视周围,但见各人神色自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把自己几人的性命当作蝼蚁一般轻微,不禁胸中怒气横生,当下昂然道:“要我受死?你凭什么要我受死?我若犯罪,大宋自有律法,那也轮不到你来滥用私刑,况且你身为那畜生的主人,看管不严,纵虎行凶,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若按大宋律例,你便该问斩,居然还在这里大呼小叫,摆什么威风?”

那老者闻言大怒,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王氏兄弟跳了出来,眨眼间便将小炮,豆子,青峰和珈儿尽皆制住。

杨珞回望身后,知道无法善了,将心一横,厉声道:“老匹夫,你听好了,杀虎的是我,剥皮的是我,吃肉的是我,做衣服的还是我。你若要杀人,杀我便了,休要为难我的伙伴。”

那老者闻言大笑,道:“好,老夫做事也向来是恩怨分明,你若肯领死,我便放了你的伙伴。”

杨珞闻言厉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就请各位前辈做个见证,谁要是反口,便是猪狗不如之辈。”说罢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胸道:“来吧。”

那老者见了,挥手招来一名下人,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那下人点头去了,不多时便端了个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个酒杯,杯中盛着些黑如墨汁的液体。那老者对杨珞说道:“小子,这是我自酿的毒酒,毒性奇特,服食之人会觉得犹如万刃加身,定要痛足三天三夜方才死去,你敢喝么?”

杨珞闻言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取过酒杯便要饮下。

那边众人大急,齐声叫道:“大哥,千万别喝!”

杨珞听了,停杯不饮,对众人一笑,道:“各位兄弟,我以后不能照顾你们了,多多保重,记得要好生照料珈儿妹子。”说罢翻手将毒酒一饮而尽。这酒辛辣无比,药气冲天,甫一下肚,便象烈火在腹中爆开了一般,炙热难当,随即周身伤口麻痒,腹中剧痛难当,杨珞知道这是中了巨毒应有的现象,也不惊惶,只纵声长笑,道:“想不到我杨珞会死在这里。”语气中颇有不甘之意。

那老者听了,忽然说道:“小子,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老夫可以替你完成。”

杨珞闻言,又是纵声狂笑,道:“我有什么心愿?我的心愿又岂是你能完成的?”

那老者怒道:“老夫虽非富可敌国,武功盖世,可这天下我办不到的事情却也不多,你怎敢小瞧老夫?你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来听听。”

杨珞缓缓环视了厅上的众人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厅外的远山之中,眼神中尽是痛苦之色,他忽地转过头来,厉声道:“我的心愿便是驱除鞑虏,还我河山!你做得到么?你做得到么?”他连问了两遍,眼神凌厉至极,盯着那老者瞬也不瞬。

那老者听了他这话,脸上竟显出羞惭之色,低下了头去。

杨珞冷笑连连,接着道:“枉你们自称英雄,在这里开什么英雄会,其实只不过是沽名钓誉,纸上谈兵,只会欺负弱小,算哪门子的狗屁英雄?我大宋百姓多在水深火热之中,众位英雄,怎不见伸一援手?我大宋河山多在外族铁蹄之下,众位英雄,怎又不见一逞热血啊?”

众人遭了他这番抢白,均觉无地自容,默默然都不吭声。杨珞只觉腹中疼痛越来越剧烈,知道自己大限将到,可仍自强忍着,装成跟没事的人一样,对已泣不成声的伙伴们笑道:“众位兄弟,珈儿,我们走吧,陪我寻个风水好些的地方去,便是穷山恶水也总好过这臭不可闻的所在。”说罢迈开大步向外便走。

杨珞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那老者大笑起来,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少侠请留步,老夫还有话说。”

杨珞闻言转身,冷冷地望着他。

那老者向他抱拳道:“老夫雁广贤,刚才自作主张跟少侠开了个玩笑,还请少侠莫要见怪。”

杨珞一愣,道:“玩笑?”那老者道:“不错。只因老夫听闻少侠打死了我家小白,心中惊奇,我家小白虽不是什么神物,可也是力大无穷,而且深俱灵性,普通人百十个只怕也不是它的对手,老夫想看看打死它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男儿,所以串通在场各位侠士,帮老夫演了一场戏,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少侠胆色过人,义气深重,视死如归,老夫佩服,最难得的是少侠胸怀大志,更让老夫汗颜啦。”说罢摸着自己的胡须,与众人哈哈而笑。

小炮闻言叫道:“那你为什么还给我大哥喝毒酒?”

雁广贤闻言却只是微笑不语,却听王二笑道:“那哪里是什么毒酒?那可是好酒呀。我家小白乃是异物,齿爪之上俱有微毒,杨少侠被它抓伤多处,现下虽然好了,可是日久必有反复,所以老爷赶紧取了自制的解药和在酒中,让杨少侠服下,那可是一番好意啦。”

小炮嘴上道:“谁信你的鬼话。”眼睛却已半信半疑地望着杨珞。

杨珞默察自己的状况,只觉得那剧痛渐渐消减,而且四肢百骸暖洋洋的,甚是舒服。心中不禁对王二的话信了几分。

那老者见杨珞默不作声,又道:“小女擅作主张将你们请了回来,实在是卤莽,下来我定要重重责罚她,让她向你们赔罪。老夫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信不过老夫……这位是少林寺的福空大师,他德高望重,你总可以信得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一位白眉僧人。

那老和尚向杨珞合什道:“小施主,老衲作保,雁大侠所说,并无虚言。”

杨珞知道少林寺福字辈的僧人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个个都是赤胆忠心,为国为民。这老和尚慈眉善目,杨珞早对他有了些好感,这时见他向自己行礼,连忙还了一礼,对雁广贤道:“雁庄主,就算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我确是杀了贵庄的灵物,这笔帐可怎么个算法?”

雁广贤闻言大笑,道:“那畜生私逃外出,多伤人命,早该死了,能死在杨兄弟这样的少年英侠手上,已算是它的造化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杨小兄弟若是不介意,老夫倒想跟你结成忘年之交。”说罢一挥手,道:“来呀,拿酒来。”

下人闻声立时端酒上来。雁广贤取了一碗在手,对杨珞道:“小兄弟若不嫌弃,便请过来饮了此碗。”

杨珞看他状极真诚,其他各人又都是笑意盈盈,看上去并无恶意,心道:“他若要害我,毒酒都已喝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想到此处,朗声笑道:“我看庄主也是个豪爽之人,好,我便交了你这个朋友。”说罢大步上前,取了一碗,一口气喝干了,道:“好酒。”

雁广贤哈哈大笑,也将酒喝干了,携着他手,坐到了首席。

红衣少女早已生了半天闷气,见杨珞过来坐,更是气愤难平,恶狠狠地瞪了杨珞一眼,背过身去。

雁广贤见状道:“静如,快来给杨小兄弟赔个不是?”

那少女闻言又气又急,指着杨珞道:“给他赔礼?他想得美,我才不干。”说罢转身飞奔而出。

雁广贤不禁皱了皱眉,对杨珞道:“杨兄弟别见怪,都怨她娘死得早,让我把她给宠坏了。唉……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正说话间,忽见一名家人飞步而入,报道:“老爷,不好了,庄外来了好多蒙古兵,看样子已经把庄子给包围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雁广贤摸着胡子喃喃地道:“想不到他们竟来得这么快。”转头对杨珞道:“杨小兄弟,实不相瞒,我等在此讨论的正是如何诛杀蒙古兵,抗击鞑虏,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蒙古兵现在已经来了,你快带着你的兄弟们走吧。”

杨珞笑道:“来了正好,正好杀他个痛快!”

雁广贤道:“小兄弟,不可意气用事,你的身手或许尚足一战,可是你的兄弟们……唉……那岂不是平白丢了性命么?”

杨珞闻言一凛,暗道:“雁庄主此言倒是不假,呆会若是真的大战起来,我这些兄弟多半不能自保。”正思量间,雁广贤又道:“小兄弟别再想了,依老夫所见,杨小兄弟还是赶紧带你的伙伴从后门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有的是机会沙场决战,何必争这一时的长短呢?”

杨珞略作思忖,心意立决,对雁广贤抱拳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小子还想向庄主讨一千两纹银,不知庄主……”

雁广贤不等他说完已大声应道:“好。”转头对下人道:“你们快去准备一千两给杨小兄弟。”

杨珞笑道:“庄主怎么也不问我拿这些钱做什么用?”

雁广贤道:“就凭小兄弟这份当机立断,已不是常人所能,老夫相信你。”

杨珞闻言正色道:“多谢庄主。”回头又对小炮他们道:“你们快点弄些泥土将脸上涂黑。”

众人闻言虽不知是何用意,但对杨珞向来敬服,赶紧依言照做,杨珞也用泥土将自己的脸涂黑了。

雁广贤奇道:“小兄弟,这是为何?”

杨珞道:“我料便是从后门出去也必不轻松,到时说不定会跟蒙古兵照面,妆成这样,我便自有办法应付,而且日后跟元狗周旋,也总是多些生面孔的好,敌明我暗,那便容易行事得多,只是这方法可不够光明正大,众位是江湖上成名的侠客,自是决不能如此。我们不过是些浪荡江湖的孤儿,籍籍无名,那又另当别论了。”

雁广贤道:“小兄弟可别这么说,孤儿又如何?只要是忠义为国,那便当得一个侠字,当得众人景仰。小兄弟你深谋远虑,老夫就自叹不如。”

说话间家人已将千两纹银奉上,杨珞赶紧取过,顺手扯了块布幔将银子打成包袱,负在肩上,辞别了雁广贤,带着众人正要离开,雁广贤忽然想起一事,赶紧叫住了杨珞,道:“杨小兄弟,相烦你把我的女儿雁静如也带走吧。”

杨珞道:“庄主信得过我么?”雁广贤连连点头。杨珞道:“好。杨珞定不负庄主所托。”说罢一抱拳,带着众人向后院走去。

杨珞等刚转过了屏风,忽听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传来,众人眼前一花,只见白虎堂中已多了一人,他大概二十六、七年纪,面色惨白,身穿蓝衣,头扎文士巾,手持逍遥扇,神色倨傲,两眼望天,冷冷说道:“在下于吟风,前来拜庄。”

雁广贤道:“好你个元狗,竟敢孤身前来,你是认准我杀不了你么?”

于吟风阴笑道:“自古有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众位都是武林中的豪杰,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讲吧。”

这边一个中年汉子站了起来,怒道:“格老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在这里罗罗嗦嗦的。”

于吟风打量了他一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四川唐家的唐五爷,失敬了。唐五爷少安毋躁,听我说几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此番前来,是想劝大家归降了我大元,免得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他此言一出,众人大哗,登时便有人大骂起来。

杨珞知道此刻情况紧急,不容他多听,忙转身唤众人快走,大伙都赶紧朝后去了,惟独只有峰儿却不动弹。

杨珞见他眉头紧皱,面上表情甚为怪异,问道:“骆兄弟,你怎么了?”

峰儿道:“我听此人的声音十分熟悉……不成,容我出去看看。”

杨珞一把拉住了他,道:“事情紧急,莫要横生枝节,咱们还是快走吧。”

峰儿还想再说什么,早被杨珞强拉着向后去了。

却说雁静如负气跑了出来,无处可去,便到后园中拿些花花草草撒气,她一边扯着花瓣,一边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那臭小子杀了我的小白,烫伤了我,又对他如此无礼,竟然还要我跟臭小子道歉,我才不干呢,便是打死我,我也不干。”她在后园中坐了一会,正百无聊赖,忽然见到杨珞他们急急跑了过来,连忙叫道:“嗨,小贼,你在我家乱跑什么?”

杨珞见了她,连忙过来,刚要说话,忽然念头一转,指着她后面,叫道:“哎呀,有蛇!”

雁静如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看。杨珞便趁这一瞬间,手起掌落,正斩在她脖颈中,雁静如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杨珞伸手扶住了她,对珈儿道:“快去寻套平常的女装来给她换上,越破越好。”

珈儿赶紧去找,幸亏府中婢女众多,没多久便寻到一套破旧的女装,珈儿替她换好了,杨珞将她负在身上,问明了后门的方向,径直而去。

杨珞所料不差,后门外果然也有伏兵,百来张强弓硬弩直指着门口。那为首的见了杨珞他们出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杨珞装作万分害怕,连声道:“军爷,别杀我,别杀我。”

那军官骂道:“小兔崽子,军爷问你是什么人呢。”

杨珞道:“小的们是庄中打杂的,只因得了瘟疫,被老爷赶了出来。”说罢佯作脚下打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向前排的军士扑去。

那些军士听他是得了瘟疫的,慌忙退避,阵势立刻便乱了。

杨珞这下极为行险,那军官只要一声令下,他立马就要变成个箭垛子。杨珞赌的便是庄中那人的身份,若是那人身份足够重要,在他出来之前,这些兵士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但若那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自己的性命也算是就此送了。这下杨珞可赌得不错,这些军士确是奉了严令,在于吟风出来之前,决不能有任何行动,否则格杀勿论,只是这道命令却不是于吟风下的,而是跟他同来的军官为了讨他的好才下的。

杨珞见军士们不敢动弹,胆子大了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那军官赶紧过来,一脚向杨珞的屁股上踹去,杨珞也不闪避,让他踹中了,仆倒在地上“妈呀,爹呀”地叫了起来。

军士们见状,俱都哈哈大笑。那军官也不禁好笑,他刚才踢了这脚,已经知道此人不会武功,现在又听他叫得杀猪一般,早已信了他不过是个打杂的小厮,当下不耐烦地朝众人挥了挥手,道:“滚,快给我滚!”

众人早巴不得他说这句,赶紧鱼贯而去,杨珞也连忙爬了起来,向前走去,刚走出数步,忽然听见那军官一声断喝:“站住!”杨珞心中暗自忧急,不知道是不是露了马脚,只听那军官说道:“兀那小子,你背上背的是何人?”

杨珞答道:“是我表姐,得了瘟疫,已经死了,老爷叫我把她扔到山沟里去呢。”那军官本欲过来检视,听了他这话,心中厌恶,停下了脚步,连声喝道:“滚滚滚,快给我滚!”

杨珞等人赶紧答应,向山下快步而去。

杨珞在城中寻了间客栈将众人安置了,对珈儿说道:“你去取些冷水来,我替你报仇。”

珈儿听了,连忙用木盆打来一盆冷水。

杨珞见了,不禁失笑道:“哪用得了这许多。”用茶碗盛了一碗,兜头淋在雁静如的脸上。

雁静如受了这冷水一激,打了个冷战,登时醒转。她睁开眼睛,见杨珞,小炮,豆子,青峰,还有珈儿都围在身边,吃了一惊,纵身跳了起来,指着杨珞骂道:“你这个小贼,又来捉弄我。”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全被换过了,着实吓了一跳,对杨珞道:“你……是你……是你换了我的衣服么?”

杨珞阴恻恻地道:“不错,正是我换了你的衣服。”

雁静如更加害怕,颤声说道:“那你……你……”

杨珞不待她说完,接口道:“不错,我什么都看到了,而且,不光我看到了,这里所有的兄弟都看到了。”

雁静如闻言又羞又急,只骂了一句:“你们这些淫贼。”便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珈儿见状,心中不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位雁姊姊,他们是骗你的,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你的衣服是我替你换的。”

雁静如闻言止住哭声,道:“真的?你不骗我。”

珈儿道:“真的,我保证没有骗你。”

雁静如见她言语真诚,而且天真纯洁,知道她不会说谎,登时便醒悟到是杨珞骗她,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指着杨珞叫道:“好你个小贼,你怎么就知道欺负我?我跟你拼了。”说罢飞起一脚向杨珞踢来,杨珞连忙避开,他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间,在房间里你来我往地打了十来个回合,仍是不分胜负。杨珞心中还有事未了,不愿跟她多作纠缠,暗地里对豆子使了个眼色,豆子会意,等到雁静如退到身边,脚下忽地使了个绊子,雁静如不防,登时跌了出去。杨珞抓住这个机会,将她双手扣住,反剪到身后,压倒在床上。雁静如哪里会服气,倒在床上兀自大叫大喊,豆子连忙取了桌上的抹布塞到她嘴里,谁知一个不小心,将手指也伸了进去,雁静如顺势猛咬了一口,豆子疼得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小炮赶紧将他嘴巴捂住了,道:“你搞什么鬼?她不叫了,你却来叫唤,怕没人来么?”

豆子道:“这臭丫头,竟然咬我。”说罢看那手指,当然已是皮破血流,豆子忙扯了根布条,一面包扎,一面嘟嘟囔囔地骂个不停。

杨珞待雁静如不再挣扎了,沉声说道:“你别再胡闹,我便放了你。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去救你爹和其他人等,若是稍有迟延便可能送了他们的性命,你要是愿意,便继续闹个够。”说罢松开了手。

雁静如爬起来,将口中的抹布取出扔了,“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回头对杨珞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我爹怎么了?”

杨珞道:“我说你爹有生命危险。”

雁静如怒道:“胡说八道,我爹在家中好好坐着,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有什么危险,以我爹的武功也定能化险为夷。”

杨珞道:“你莫要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讲。”当下将灵湖山庄中的事用极快的速度跟雁静如讲了,雁静如听得目瞪口呆,半信半疑。杨珞知她一时之间不能全信,当即发誓道:“我杨珞对天发誓,刚才所讲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雁静如这才信了,跳起来就向外跑。

杨珞忙拦住了她,道:“你要去哪里?”

雁静如道:“去救我爹呀?”

杨珞道:“灵湖山庄外面围了精兵千人,你怎么去救?”

雁静如道:“我不知道,去了再说。”说罢便往外挤。

杨珞赶紧拉住了她,道:“你莫着急,我们从长计议。”

雁静如怒道:“困着的不是你爹,你当然不着急。”

杨珞喝道:“你给我坐下,你若再这样,我便将你绑起来。”

雁静如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但关心爹爹的安危,又不甘心坐下,一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杨珞道:“我来问你,你家中可有什么秘密通道么?”

雁静如道:“地窖密室是有的,秘密通道就没有了。”

杨珞又道:“那外面有什么高地可以俯瞰灵湖山庄么?”

雁静如道:“那是有的,我小的时候就经常上去玩,往庄中扔石子。”

杨珞道:“那地方有多高?”

雁静如道:“约莫比灵湖山庄高出三十余丈。”

杨珞沉吟了一会,喜道:“有得救了。你们先等我一会,我少时便回来。记住,我没回来之前,千万不可出去,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便好好洗洗干净。”说罢打开包袱取了两锭银子便出去了。

过不多时,杨珞回来,手上大包小包提了许多东西。众人打开一看,原来是许多衣服和饰品。杨珞将衣服分给了众人,各人拿到的都是锦衣华服,惟独只有雁静如拿到的仍然是婢女服色。

雁静如见状怒道:“你便非要欺负我不可么?”

杨珞道:“我不是要欺负你,我这样做另有深意。”

雁静如道:“有什么深意?你快些说出来,否则我决计不穿这些衣服。”

杨珞道:“那将官放了我们几人出来,少时定受责罚,到时候他们必然在全城搜索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我们扮成富家子弟的模样便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开他们的搜捕。”

雁静如道:“那我呢?凭什么你们都做公子小姐,只有我要做婢女?”

杨珞道:“谁叫你平日打扮妖冶,我想城中人大多认识你,你若还作富家小姐模样,定会被人认出来,所以我们是越抢眼就越好,你却是越平凡越妙。”

雁静如怒道:“我什么时候打扮妖冶了?”

杨珞道:“好好好,你不妖冶,你是太漂亮,所以认识你的人才多,这总行了吧。”

雁静如知道杨珞口中虽没有正经的,可说的也都是实情,只好嘟着小嘴,满怀委屈地将那婢女的衣服穿了。杨珞还要她在脸上再抹些灰尘,雁静如又气又恨,却也没有办法,只好也照他说的做了。不多时后,众人改扮完毕,男的一个个丰神如玉,珈儿更是倾国倾城,只有雁静如却是灰仆仆的,毫不打眼。

杨珞心底暗笑,他唤过豆子,小炮,青峰和雁静如,每人给了一锭银子,道:“豆子,小炮和峰儿你们带上钱到市场和附近的农家去买些活鸡回来,能买多少买多少,公母不限。记住装在麻袋里,尽量不要让人知道,而且要雇别的人帮你们拿回来,你们的打扮若是抗个麻袋,定要招人怀疑,动作要快,擦黑时分再回来。”豆子等三人连忙去了。

杨珞又对雁静如道:“你去外面寻些干草破布什么的,只要易燃就行,也是越多越好,装在麻袋里。对了,还得弄些草绳,快点去吧。”

雁静如闻言没好气地道:“你干什么来支使我?我偏偏不去。”

杨珞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道:“不去就不去吧,反正那又不是我爹,你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呀?”

雁静如闻言连忙来拖他,道:“你起来,你快起来。”

杨珞赖在床上道:“不着急,不着急,我先睡一会。”

雁静如拿他没有办法,气急败坏地道:“你起来,你起来,我去还不行吗?”

杨珞闻言跳了起来,道:“早说这句不就得了?快去吧。”

雁静如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指着珈儿道:“那她干什么?”

杨珞道:“她什么也不干。”

雁静如怒道:“为什么?”

杨珞道:“不为什么,就为她太漂亮了,干什么都招人耳目。”

雁静如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杨珞安置好了珈儿,便到外面买了两大罐子油和六匹马回来。

珈儿见了,不解地问道:“珞哥哥,你买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杨珞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少时自见分晓。”

到得傍晚时分,豆子他们先后回来了,每人都带回来几个大麻袋。总共约莫有百来只鸡。过了一会,雁静如也回来了,她竟买了辆车,搜罗了整整一车的干草破布。

杨珞听说她买了辆推车,哈哈笑道:“好,没想到雁大小姐也有几分随机应变的能耐,这推车虽然小了些,也就将就用吧。”

雁静如闻言,将头一扭,哼了一声,道:“我身上的好处还多着呢,只是有些人有眼无珠,瞧不见罢了?”

杨珞不去理他,对众人道:“各位兄弟,咱们现在出去痛痛快快地吃它一顿,回来再好好休息,等到三更时分,我们便出发。”说罢领着众人便向外走,雁静如刚要跟去,杨珞又道:“你不要去了,我们带东西回来给你吃就好。”

雁静如道:“为什么?”

杨珞道:“你这身打扮,若是跟我们一块吃饭,定要被人识穿。”

雁静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赌气道:“谁要跟你们一块吃?我自己坐一张桌子不行吗?”

杨珞道:“那是可以的,不过就只能叫阳春面吃了。”

雁静如怒道:“我偏偏要山珍海味满满叫它一桌,你又奈我何?”

杨珞道:“姑娘,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那么多事都做了,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我斗气,误了我们救人的大计吧。”

雁静如听了,无言以对,默默地回到床边坐下。

杨珞见她神情万分委屈,心中不忍,可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只好狠着心肠跟大家出去吃饭,待到吃完了,点了好些精致的菜式,带回来给雁静如,可雁静如心中难过,只吃了少许便不吃了。杨珞好言抚慰了她一番,便叫众人回房休息。三更时分,杨珞唤醒了众人,将装着鸡的麻袋,两罐子油都放到载着干草破布的推车上,由雁静如带路,悄悄地朝山上摸去。

却说那于吟风说了招降众人之意,白虎堂中登时便一片哗然,当即便有人厉声喝道:“兀那元狗,放什么狗屁呢?今日便叫你来得去不得。”话音刚落,四下里人影闪动,眨眼间已将于吟风围在正中。

于吟风也不惊惶,轻轻摇着折扇道:“各位都是青城派的英雄吧,不知为何要围住在下呢。”

一名灰衣人站起来道:“只要阁下留下点东西,就可以离去。”

于吟风打量了那人一眼道:“原来是青城派的楚匀和楚大侠,不知要晚辈留下什么呢?若是无关紧要,当真留下也无不可。”

楚匀和冷笑道:“要留下的便是你的项上人头。”

于吟风打了个哈哈,道:“我只是个传话的人而已,众位英雄定要为难我么?”

楚匀和道:“你也不必太紧张,大宋乃是礼仪之邦,我们也不会当真要了你的性命,只要阁下留下个耳朵、鼻子什么的,尽可以随意离去。”说罢向围住他的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各自挺剑从四个方向攻了上来。

那于吟风却象没有看见一样,仍是轻轻摇着扇子,待得四柄长剑离身体只有一寸,才突然将扇子一收,刷地一声拔地而起。这一下快如闪电,四人的长剑登时落空,俱都擦着他的鞋底掠过了。于吟风也不知使的是什么身法,堪堪避过了四柄长剑,身子便突然凝在空中不动了,随即又急速沉下,竟将那四柄长剑都踩在了脚下。四人连忙运劲回夺,可是一个个脸涨得通红,那长剑仍象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四人也不管这许多,仍是将吃奶的力都使上了,拼命拉扯。于吟风微微一笑,脚下潜运内力,竟将四柄长剑生生踏断。四人全身力气都集中在这剑上,长剑一断,剑端的巨力刹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握着的剑柄便迅猛无比地向着自己的胸腹间撞来,这一下来势太猛,众人尽皆控制不住,百忙中纷纷向后急倒,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只是四人中却只倒了三人,剩下一人,站在原地发愣。原来便在剑断的一刹那,他已撤了劲力,松手弃剑,便想上来以拳脚攻击,谁知就在此时,长剑俱断,三位师兄都翻倒在地,他年岁还轻,平时唯师兄们的命令是从,这时师兄们都已跌得甚是狼狈,他顿时失了主张,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于吟风见状哈哈大笑,道:“好!青城派总算还有一个懂得变通的。俗话说‘穷则变,变则通’,如果已到了山穷水尽还不求变,那便免不得要摔个大跟头了。”他这话明里是说这青城派的少年,实则是在跟众人说,你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再不投降,只怕后悔莫及。

众人焉有听不出来之理,那楚匀和猱身上前,道:“小贼休要猖狂,我来接你几招。”说罢便是斜斜一剑刺去。

于吟风见他这一剑剑身端凝不动,剑尖却是颤动不停,知他内力大是不凡,不敢托大,赶紧以折扇挡去,只听“叮”的一声,长剑荡开,他这折扇竟是一把铁骨扇。楚匀和借这一荡之势,转身刷地一剑直取他双足。于吟风叫道:“好一招‘秋风扫叶’。”连忙跃起,飞腿踢向楚匀和咽喉。楚匀和将身一仰,倒翻过去,以左手撑地,发力一推,连人带剑闪电般向于吟风小腹刺去,这正是青城七大绝招之一的“天外流星”。

于吟风识得厉害,但他身在半空之中,四周都无借力之处,只得兵行险着,吸胸收腹,看准来剑,以双手横握折扇在剑脊上一压,借力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楚匀和收招不及,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剑锋已整个没入了于吟风身后的柱子之中。这一招电光火石,饶是那于吟风见机得快,凌厉的剑风还是在他衣襟上划开一道细细的裂缝。

于吟风这下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我可把天下英雄瞧得小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当下收摄心神,上前全力抢攻。那楚匀和的长剑陷入大厅的柱子之中,急切间拔不出来,只得松手撤剑,空手跟他过招。于吟风这柄铁扇上曾下过苦功,点、打、戳、撩、灵活无比,楚匀和登时便落了下风。厅中众人见状都是暗暗忧急,只是却又不便插手。众人均知这楚匀和脾气怪异,宁可被人打死也不愿有人出手相助,若是有人相助于他,他不但不会感谢,还要把那人当作仇人一样看待,况且对方只是一名青年孤身前来,若是再倚多为胜,实在是胜之不武,传出去定叫天下豪杰寒了心。

那于吟风是得势不让人,一招紧似一招,逼得楚匀和毫无还手之力。青城派武功以剑法见长,至于拳脚却并无出奇之处。楚匀和失了长剑,武功便只剩下三成,给于吟风一阵急攻,打得手忙脚乱,又勉强拆了几招,于吟风忽地又使出先前踏剑时那鬼魅般的身法来,中宫直进,来点他“膻中穴”。楚匀和大惊,连忙运起平生功力,一招“排山倒海”推了出去。谁知那于吟风这招竟是虚的,目的正是诱楚匀和使出这招来,只见他向右一侧身,避过楚匀和双掌劲力,身子忽地打横,右手折扇“突突”两声,正点在楚匀和双腿的“风市穴”上。他一招得手,立即退后,站在楚匀和面前,轻摇折扇,脸露笑意。

楚匀和使了这招“排山倒海”,下盘空虚,又被他点中穴道,登时便欲跪倒,但他一代宗师,岂能在这外邦小辈面前下跪,那不仅是丢自己的脸,丢青城派的脸,更是丢了中原武林的脸。楚匀和强提真气,终究还是慢慢软倒,他双目一闭,暗叹一声,忖道:“罢了,今日唯有一死以谢天下。”正绝望间,忽觉两股柔和的劲力在他腋下一托,登时又站得直了,便只这么缓得一缓,刚才那没有跌倒的小徒弟,已搬了张椅子过来,说道:“师父,你打得累了,坐着歇歇吧。”说罢用椅子外沿轻轻一撞楚匀和的膝弯,楚匀和顺势坐倒了,竟是自然得很,没有半分破绽,厅中武功稍弱的人便只道胜负尚未分晓。

于吟风暗道:“这个小子到是机灵的很。”正要出言讥讽,忽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福空大师已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场中,对于吟风道:“这位施主武艺高强,心思机敏,老衲一时技痒,想请施主赐教几招,请。”原来福空大师默察厅中形势,知道武功当真可胜得过于吟风的并没有几人,若是让其他人出战,一个不小心又被他打败了,这威风可就被敌人逞足了,正好见到楚匀和就要出丑,赶紧以深厚的内力凌空扶了他一把,同时用传音入密之法叫那小徒儿搬张椅子给楚匀和坐下,这才在表面上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其实武功稍强的人心里都明白,若论比武较技,楚匀和早已输得一塌糊涂。

于吟风知道福空大师是少林寺中数得上号的高手,哪敢有半分马虎,当下凝神静气,调匀呼吸,对福空大师道:“大师,得罪了。”话未落音,已猱身直上,暴风骤雨般地猛攻过来。他知道高手相争,只不过一线之间,谁能占得先机,谁就先赢了三分,对方又是当世高人,是以一上来就展开生平绝学,尽力抢攻。

福空大师退后半步,道:“施主小心了。”当胸缓缓推出一掌,这一掌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掌到中途忽然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顷刻间四面八方都是掌影。

于吟风失声道:“千手如来掌。”全身早在掌影笼罩之下,再也躲闪不开。于吟风逼不得已,运起全身内力,双掌齐出,硬接福空大师的这一掌,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于吟风登登登登退出七八步才拿桩站稳,只觉胸中血气翻涌,难受已极。

福空大师合什道:“施主,承让了,老衲也不为难你,你快走吧。我大宋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投降的懦夫,你还是快去调集军队,与我等决一死战吧。”

于吟风脸色煞白,一股逆血冲上喉头,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当下低头慢慢向门口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想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只道当世除了师父之外已没有几人能胜得过我,不料我苦练二十载,竟是连别人的一招都接不了,唉……,于吟风呀于吟风,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妄自尊大,小觑天下英雄。”想到此处,心中不禁隐隐有种凄凉之意。

于吟风走到门外,跃上墙头,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回头说道:“众位英雄,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宋朝皇帝昏庸,百官无能,民不聊生,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并非是外族之过,乃是你们汉人自己把国家搞得乌七八糟,众位大好男儿,为何还要替那昏君卖命?今我主忽必烈,英明神武,胸襟宽广,更收天下英雄,纳四海豪杰,旌麾指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统一天下指日可待,各位若肯归降,高官厚禄自不必说,更可以为天下百姓多做点事啊,是以小子斗胆,还请众位三思而后行。”说罢转身要走,雁广贤忽道:“且慢。”

于吟风回头道:“雁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雁广贤道:“先前下人来报,说是回来的路上有人为难小女,老夫想知道是不是阁下的所为。”

于吟风道:“不错,是与在下有些关系,不过并非在下的命令,是下人贪功,自作主张,冒犯了小姐,还请雁庄主海涵。”

雁广贤冷哼一声道:“你肯认就好,不消说,你等意图掳劫小女,无非是想用她的性命逼迫老夫就范,你们原是卑鄙下流的小人,用这些卑鄙下流的手段也不足为奇,不过老夫可以告诉你,即便我灵湖山庄上下全都性命不保,老夫也决不会屈膝投降,你说忽必烈是如何的英明神武,他座下却都是这样的小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依老夫看来,忽必烈也不过是蛇鼠之辈罢了。”

于吟风闻言脸上一阵发青,也不争辩,转头向外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严防四周,见到任何人出入,一律格杀勿论。”他话音刚落,四下立刻应声如雷,震动山谷。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均想:“外面的伏兵当在千人以上,居然来时并无半分征兆,想不到蒙古军队竟然一精若斯,大宋江山,当真难保了。”其实众人也都高估了蒙古军队,于吟风探得消息,知道灵湖山庄内尽多高手,不敢轻忽,所以带来的都是蒙古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旨在将众人一网打尽,这才造就了这番威势。

福空大师待于吟风去了,转身走到楚匀和身前,合什道:“如今该如何,还请楚居士示下。”说话间以僧袍挡住楚匀和的腿,暗地里替他解了穴道。

楚匀和心中感激万分,忙道:“有福空大师在此,哪轮到我楚某说话?所有事宜,全由大师做主,只要大师发令,我青城派上下无不凛尊。”

福空道:“阿弥陀佛,楚居士言重了,还是请此间的主人雁居士发令吧。”

雁广贤闻言连连摇手,道:“我?我怎么成?我是个粗人,叫我打打架还行,要我发号施令实在是难为死我了。”

众人闻言俱都忍俊不禁,齐声道:“一切但凭福空大师做主。”

福空大师还待推辞,那唐五爷已站了起来,道:“福空大师,您就不要再推辞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论武功,论智慧,论德行,谁能高得过您?你若是不敢号令大家,当真便没有人敢了,眼下情况危急,我等都唯大师您马首是瞻。”

福空大师闻言,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老衲若是再推脱,便是矫情了,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使得使不得。”

众人齐声道:“大师请说。”

福空大师道:“我们兵分四路,每一路都是虚,每一路也都是实,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突围,各路人马遇到敌人便以啸声示警,啸声越长,表示敌人越强,待得辨出哪个方向的敌人最弱,我们便收缩回来,合力向那一个方向突围。”

楚匀和闻言道:“好计,如此一来,敌人的兵力便不能凝聚在某一方,我们以快打慢,胜算当有七成。”

福空大师接着道:“只是评估敌人的强弱还需四位武功智慧相若的高手,老衲以为楚居士,雁居士,唐居士还有老衲自己可当此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雁广贤闻言说道:“我等武功智慧哪敢跟福空大师比肩?只是大师既然有命,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楚匀和和唐五闻言也都齐声应是。

福空大师道:“好,既然如此,便请楚居士带门下弟子攻东边,雁居士带庄中高手攻西面,唐居士和门下弟子攻南面,老衲和其他各位侠士攻北面,事不宜迟,立刻行动。”众人闻言,迅速分开,唐五带着门下弟子当先出去,刚出了门口,忽听一声梆响,四下里箭如飞蝗而来,众人连忙拨挡,但唐门弟子多擅长暗器,拳剑工夫只是平常,这时箭密如雨,哪里防得过来,登时便有数名弟子中箭受伤。唐五一边以“百川归海”的手法接箭,一边喝令众人退后,众人忙不迭地退回来,却已经伤了不少。

唐五抱着几十枝箭跃回厅中,道:“不好,元狗已占住了四面屋顶,约莫有数百张强弓,而且发箭的多有高手在内,强行冲出,只怕多有死伤。大师,现在如何是好?”

福空大师道:“既是如此,老衲以为可以由唐居士选出门下暗器高手排在后排,由武功较强的各位站在前派掩护,后排各人便可以发暗器将敌人射落。各位以为如何?”

唐五喜道:“大师应变神速,果然是好计,便请大师安排阵势。”

福空大师调度人马,顷刻间安排就绪。众人再度出门,敌人果然又是箭如雨下,前排众人奋力拨挡箭枝,后排的暗器高手腾出手来,各自取出擅长的暗器向敌人掷去。屋顶上的敌人脸上俱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双眼视物,暗器招呼到他们身上,只听得“叮叮叮”乱响,但却射不进去,纷纷跌落,想来他们身上也都穿着铜甲,护住了全身要害。众人愕然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这么一滞的这工夫,又传来几声惨叫,前排又倒下了几人。

这情状福空大师也瞧在眼里,忙大声招呼道:“大家速退,大家速退。”

众人连忙依言退回,俱是狼狈不堪。

福空大师见众人死伤狼籍,皱眉道:“想不到敌人这般厉害,竟将我们的一举一动尽皆料中,事事早有准备,看来这于吟风大是劲敌,事到如今只有再从长计议。”说罢沉吟不语。

雁广贤道:“既然无法冲出去,咱们便原地休息,养足精神,待到天黑再作计较,大师以为如何?”

福空大师叹息了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众人坐在厅中,苦思对策,俱是一筹莫展。

待到天黑,蒙古兵在四面点起巨型火把,将白虎堂前照得有如白昼,群雄观望形势,仍是找不到脱身良策,但听得受伤各人的呻吟声不断传来,众人都是愁眉不展,心烦意乱。便在此时,忽听得于吟风在外面朗声说道:“各位英雄,今日我在此布下此阵,众位当真是插翅难逃,这铁甲弓弩手只是第一道防线,外面还有烈火,毒水,天罗地网。我看众位还是别再挣扎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归降了我大元吧。”他喊完话,等了一阵,见无人应声,又道:“众位好生想想,你们若是再帮着那狗皇帝顽抗我大元天兵,只不过是让天下生灵涂炭,多造杀孽而已,却又是何苦来着?”

雁广贤闻言怒骂道:“好你个外邦狗贼,你们兴不义之师,侵入人家国土,现在还来假惺惺地装做悲天悯人。宋元两国连年兵祸,黎民苦不堪言,全都是拜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狗贼所赐。告诉你,我等宁愿战死也决不投降,你若还有些血性,便下来跟你雁爷爷痛痛快快地大战三百回合。”

那于吟风闻言哈哈大笑,道:“雁庄主,你们现在已经是我的盘中餐,囊中物,别的不说,我只要困这里十日,便是饿也把各位饿死了,又怎肯自犯险境,跟你逞那匹夫之勇?不过我可没有那个耐心,在下奉劝各位,好好考虑,天明之前给我答复,若是到了那时候,你们再不弃械投降,我可就要用火攻了,嘿嘿,如果那样的话,众位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他说罢冷笑数声,便又没了声息。这边厅中群雄个个忧心忡忡,知道这于吟风说的都是实言,若是天亮之前再想不到法子突围,便要个个命丧于此。

再说杨珞等人由另一条小路上山,一路上居然并没有遇到什么哨卡,想是于吟风调集所有兵力,想以雷霆万钧之力将群雄一网成擒,是以不遗余力之故。

众人来到灵湖山庄上方的一处高地,杨珞向下望去,只见山庄中一片通明,有如白昼,隐隐还可见到蒙古兵的兵甲闪出的光辉。

杨珞心中也是暗自紧张,忽听得小炮问道:“大哥,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杨珞微笑道:“古有田单的火牛阵,今天我们依样画葫芦给他来个‘凤凰涅槃’阵,看他们如何应付。你们把鸡都小心取出来,不要让它们叫得厉害,再将干草破布都缚在它们的尾巴上,浇上油,到时候我们点着了火,将这些‘火凤凰’们都扔下去,那些元狗便会知道什么叫做‘鸡飞狗跳’了。”

豆子低声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所谓鸡飞狗跳,就是火鸡满天飞,元狗遍地跳。”众人闻言都哈哈而笑。

杨珞道:“事不宜迟,大家马上动手。”

众人七手八脚,只过了半个时辰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杨珞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小炮答道:“好了,幸好天黑,这些鸡都老老实实的不叫唤,要不然还真难摆弄它们。”

杨珞道:“这便是我叫你们天黑时再回来的原因了。大家听我说,我们的目的是要造成元狗的混乱,只要有一刻半刻的失控,里面的人便有机会趁乱冲出来,他们都是久历江湖的侠客,定能见机行事,呆会儿我一点火,大家便扔,扔完之后不许多看,马上从我们来时的小路撤退,这点千万要记得,若是慢得半分,咱们便可能走不掉了。”

众人闻言连忙答应。杨珞命众人将收拾好的鸡又塞回麻袋里,留下口子不扎上,又在口袋上都浇上了油。搭理完毕,杨珞从身上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登时便着了。

杨珞道:“珈儿和雁静如先下山去,这里有我们兄弟几个足够了,免得有什么万一,失了照应。”

雁静如道:“我不去,我要亲手折腾折腾这些元狗,要不然我这口气可咽不下。”

珈儿道:“珞哥哥,我也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杨珞见了她目光温暖明亮,心中热乎乎的,点头道:“既是如此,大家可要机灵些,随机应变。”说罢一挥手让小炮和豆子将第一袋鸡抬了起来,将火折子往上面一扫,登时呼啦一下就燃了起来。小炮和豆子赶紧运力将那袋子扔了出去,只见那袋子在空中散了开来,二十几只火鸡象放焰火一样在空中胡乱扑腾着,直向蒙古兵丛中扑去。

杨珞等人毫不停留,如法炮制地将剩下的鸡全都扔了下去。其时夜风正盛,正是风助火势,火借风威,这些火鸡又都是活物,四下乱飞乱跳,跳到哪儿哪儿便有火起,只顷刻间,蒙古兵阵营便成了一片火海。

却说白虎堂中的群雄正忧心如焚,忽然听见满天俱是鸡鸣之声,随即四处火起,蒙古兵阵内大乱。众人尽皆大喜,福空大师叫道:“各位施主,此时不冲出去,更待何时?”说罢当先跃出。

那屋顶上的铁甲弓弩手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敌人是不是来了援军,各自分神观望身后,放箭的速度登时慢了数倍,便这么一慢,群雄中便有多人已跃上屋顶,短兵相接,这些穿着厚重铜甲的普通兵勇怎会是武林高手的对手,顿时便被杀得溃不成军。众人在元军阵中横冲直撞,便似虎入羊群一般,憋了半夜的劲全都爆发出来,个个是以一当十,锐不可挡。

于吟风见大势已去,暗叹一声,叫道:“众将士听令,前军退后,后军烈火兵前进,听我发令之后喷火,无论敌我,一律格杀!”

这些蒙古兵不愧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果然精强,奉令之后迅速退去,撤退的速度虽快,却是丝毫不乱。众人正自掩杀退去的敌兵,忽听于吟风一声断喝:“喷火!”,只见四下里四条火龙腾空而来,原来于吟风竟以灭火时用的水车加以改装,内盛火油,喷射时触发机关点火,造成了这流火战车。这烈焰敌我不分,漫天而来,藏无可藏,避无可避,登时便有数人的衣服被火点燃了。

福空大师见状知道生死便在一线间,若是再迟得半分,自己等人势必要葬身火海,连忙除下袈裟,以内力鼓荡,护在头顶,脚下如踏疾风般向其中一辆流火战车扑去。守卫这烈火战车的都是高手,福空大师急切间也无法将他们一击毙命,只被他们缓得一缓,那于吟风便又扑了上来缠斗,他知道自己不是福空大师的对手,并不急于进攻,只是缠着福空大师,不让他有机会去夺那流火战车。

福空大师与于吟风斗得几招,听得那惨叫声越来越响,此起彼伏,心道:“我若三招之内再不能击退这个元人,只怕今日便要全军覆没。”当下运足毕生功力,双掌齐出,一招“无相如来”向于吟风拍去。这是千手如来掌中威力最强猛的一招,福空大师一生对敌只用过三次,前两次都是与十恶不赦的魔头对战,到最后关头使出这招来,立时便将对方毙于掌下,福空大师因为这招的劲力实在太过霸道,不到千钧一发之际决不肯使出来,但见此招一出手,场中火焰全都为之一暗,狂风猛起,飞沙走石,爆裂之声不断传来,凡掌风过处,当者尽皆筋断骨折。于吟风却甚是机灵,一见福空大师使出此招,赶紧便是一个筋斗倒翻出三丈之外,这石破天惊的一招竟然伤他不得。

福空大师见他退去,连忙去抢流火战车,他一招迫退了守车的武士,便要将那流火战车改变方向,谁知此时于吟风又已跃了过来,“呼呼呼”三掌向他背心拍去。福空大师知道形势已是十万火急,刻不容缓,当下将心一横,运气于背,竟以背心硬接了他这三掌,同时双臂用力,将那流火战车的方向扳转,朝另一辆流火战车喷去。守卫那辆流火战车的武士猝不及防,登时便被淹没于火海之中。福空大师回身拍出两掌,逼开了于吟风,又如法炮制,去攻击第三辆流火战车。

于吟风见状大惊,高声叫道:“所有将士听令,急速撤退,不得恋战!”说罢当先向山下冲去,众蒙古兵也都象潮水一样地退去。

福空大师一愣,一时间不能明白敌人为何如此惊惶,猛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即巨大的气浪涌来,福空大师立足不住,竟然给这股急速的气流掀得凌空飞了出去,原来却是一辆燃着的流火车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福空大师还没站稳脚跟,后面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另一辆流火战车也爆炸了。福空大师回头望去,目光所到之处,尽是烈焰奔腾,哪里还能见到半个人影?他连忙纵身上了一棵大树,居高临下地瞧去,但见四下里祝融肆虐,除了烈火,便只有夹杂在狂风之中的凄厉的惨呼声。福空大师长叹一声,知道已无法再救出一人,双掌合什,低唱了声佛号,纵身下树,飘然而去。

这场血战,惨烈无比,于吟风回去清点人数,竟然折了约莫两百余人,还损失了四辆烈火战车。至于中原群雄,更是伤亡惨重,除了福空大师和几位高手侥幸走脱,其余的人全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