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先生的话被这条狗和小孩打断没有说完，我也就未能完全听明白。先生对财产分割上的种种忧虑，当时的我也完全不存在。从我的性格和境遇来看，也是根本不会为利益关系而烦恼的。说起来，这或许是我还没有步入社会，抑或是从未身临其境的缘故吧。对于年轻的我来说，不知为何总把钱当成是一个遥远的问题。

先生的这番话中，我想寻根究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人在关键的时候，谁都会变成坏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单就这句话字面意义而言，我也并非不能理解。但我想对这句话了解得更多些。

狗和小孩离开后，宽敞的嫩叶之园重新归于了静谧。我们仿佛被施加了沉默的定身法，良久都一动不动。晴朗天空的光彩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眼前的这棵树大概是枫树吧，它那枝头似乎将要滴落下来的轻盈的嫩绿色，也让人感到在渐渐暗淡下来。这时能听到远处货车被拖曳前行而发出的沉闷声响，我想象着村夫装载着绿植之类的东西去赶庙会的情景。先生一听到这声音，就像突然从冥想中苏醒过来似的立即站了起来。

“不早了，慢慢往回走吧。白天虽然变长了，可这么呆着出神，一会儿天就暗下来。”

先生刚才仰面躺在木台上，后背沾满了尘土，我两手拍打着帮他掸掉了。

“谢谢，没沾上树脂什么吧？”

“全都掸干净了。”

“这件外套前些天刚做的，胡乱弄脏了回去要被妻子责怪。谢啦。”

我俩又走到了缓坡旁的那座屋子前。我们进来时没见到人影，这时看见女主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坐，两人正在往线轴上缠着线。我们站在硕大的金鱼缸旁向她们打了个招呼：“真是打扰了。”

“哪里哪里，太慢待了。”女主人答礼后，又为刚才先生给小孩钱道谢。

出门走过两三条街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先生。

“刚才听先生的意思是说，任何人在关键时候都会变成坏人。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含义？”

“说到含义，其实没什么深意—不过是个事实而已，并非理论。”

“说事实也可以。我想问的是，先生说的这关键时刻，究竟指的是什么场合？”

先生笑了笑。那笑容似乎在表示，此刻谈话的氛围已然不再，不愿意再热切深谈了。

“就是钱嘛。一见到钱，无论什么样的正人君子都会立刻变成坏人。”

对我来说，先生这回答过于平淡而显得无聊。先生失去了谈兴，我也觉得扫兴，面无表情地快步向前走着。这一来，先生就有点跟不上了。他在后面叫道：“喂、喂！”

“你看看你！”

“怎么了？”

“你的情绪啊。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马上就翻脸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等他，先生看着我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