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武松做协捕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武松没有参加任何一次捕快的行动。但是武松还是坚持每天都到衙门外等候。昨天一早,武松刚刚走到衙门外,就见到乔郓城带着几个捕快急匆匆从衙门里出来。虽然武松曾遭到数次拒绝,但他还是跟着他们往前走。没有人理会他,武松居然有些小激动,总算没有人赶他走了。这个时候队伍停了下来。乔郓城慢慢走到武松面前。他盯着武松,毫无表情。武松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扭头看别处,似乎不敢看乔郓城的眼睛。乔郓城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不说话,神情严厉。他在考验武松的意志。
武松声音有些低:“乔、乔都头-----”
乔郓城没有搭理武松,仍然来回踱步。
武松脸上挤出笑意:“乔都头,你们去哪里?”
乔郓城慢慢停下来,盯着他:“武松,这是你该问的吗?”
武松:“我、我-----”
乔郓城厉声地:“我什么我!以后没事不要到衙门口来转悠!”
武松:“我-----”
乔郓城:“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吗?有事再叫你!”
武松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忿忿不平,当初没有我,你乔郓城还在卖梨呢!
武松在衙门口转了转,准备回家了。路过何况的酒馆,他很想进去喝酒,可是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武松朝里面看了看,吞了一下口水,正要继续往前走,何况走了出来。何况看了看他,像是不认得他似的。武松走了几步,停下来。
武松笑笑:“何老板,先赊我一碗酒吃-----”
何况慢慢伸出手,意思是拿钱来。
武松忽然想起什么:“你爹何九叔呢?好久没看到他了。”
何况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死了!”
武松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转身要走。
何况:“武松!”
武松以为他要说何九叔的事情。
何况有些鄙夷地:“你咋混得这么惨?”
武松的脸红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直了直腰。
何况一脸坏笑:“你晓不晓得,花千树嫁给鲁秀才了?”
武松:“啥----啥时候的事----”
何况坏笑一下:“啥时候的事?都要生娃了,哈哈哈!”
武松呆呆地看着他。
何况淫邪地:“鲁秀才老牛吃嫩草,够他喝一壶的,哈哈哈!”
武松有些口吃:“你、你不要、乱讲-----”
何况变脸:“乱讲又咋样?你要打我?来,你打!”
武松:“我、我打你作甚----”
何况:“老子谅你也不敢打!武松,你以为还是从前么?”
武松涨红了脸,慢慢捏紧拳头。
何况夸张地:“哎呀,真要打我呀?街坊邻居们快来看啊,武松要打人啦,快来看啊,快来看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武松心里一阵发慌,一句话不说,赶紧大步开溜了。
武松回到家里,把花千树的事情跟潘金莲说了,潘金莲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潘金莲:“怪不得鲁秀才对十八那么尽心尽力,学费也不收。”
武松不言语,脸有些微红。
乔郓城跟几个捕快喝酒的时候,看到花千树和鲁秀才从酒馆前经过。几个捕快挤眉弄眼地轻声说着什么。乔郓城追问他们,这才知道花千树已经嫁给了鲁秀才。乔郓城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楚,夹起一个鸭脑壳使劲嚼着,鸭骨头被嚼得山响,几个捕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乔郓城:“看什么看!喝酒!”
乔郓城已经过了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他无父无母,也没有人催他娶妻生子。他喜欢花千树。虽然屡遭花千树严词拒绝,但是他一直不死心,总觉得自己有机会。也有人给他提亲,但是乔郓城都一口回绝,他心里只有花千树。本来他以为武松已经不是当年的武松了,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追求花千树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花千树真的就嫁给了那个鲁秀才!乔郓城心中一阵绞痛,忽然就想,花千树为什么会嫁给鲁秀才呢?
从此,乔郓城每天只要没什么事,都会到鲁秀才的书馆去转一转。他开始注意到,鲁秀才对武松的儿子武十八特别上心,经常表扬夸奖他。难道这孩子是花千树跟武松生的?乔郓城计算了一下时间,好像不应该是。可是鲁秀才怎么会对武松的儿子那么关心呢?乔郓城曾经私下问过书馆的其他孩子,得知鲁秀才确实没有在书馆讲过武松打虎的事情。
乔郓城把鲁秀才叫出来:“武松的儿子怎么在这里?”
鲁秀才:“他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乔郓城冷冷地:“你对他好像特别好。”
鲁秀才:“他的书念得特别好。”
乔郓城:“交学费了吗?”
鲁秀才点点头。
乔郓城:“他交得起学费吗?”
鲁秀才愣愣地看着他。
乔郓城:“我问你武松交得起学费吗!”
鲁秀才:“你去问武松-----”
乔郓城一下子火了,一巴掌打过去,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鲁秀才打翻在地:“我在问你话,你叫老子去问武松!”
鲁秀才双手抱头,躲避着。
武十八冲出来:“你在干啥!不许打先生!”
乔郓城一愣,恼羞成怒的扬手就要打武十八。武十八退后几步,摆了一个迎战的姿势,无所畏惧。
乔郓城大怒,正要上前打武十八,却突然意识到这是武松的儿子。如果揍了这个小孩,不管怎么说,武松一定会报复的。武松现在敢报复吗?他不敢。可是万一他敢呢?万一他不要命了呢?乔郓城还是有点心虚。他决定忍下这口气,以后再说。
鲁秀才在地上躺着,看得热泪盈眶。
武十八下学回家,把乔郓城打鲁秀才的事情给父母讲了。潘金莲很生气,也很伤心。武松默默不语。
武十八:“他还想打我哩!”
潘金莲一下子抱过武十八,看看是不是受伤了。武松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他想发火,可是觉得喉咙里有什么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武十八:“妈妈,没啥,他不敢打我!我不怕他!”
武松牵着武十八的手:“我们去练打拳。”
潘金莲想阻止他们,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潘金莲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武松轻声地问儿子:“乔郓城是不是打了你?”
武十八:“没有,他不敢!”
武松点点头,准备教儿子打一套新的拳法。
武十八:“爹,他打我,你敢不敢揍他?”
武松最怕儿子问这句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武松仿佛没听见,开始打拳。
武松:“十八,好生看着。”
武松认真地打拳。这套拳就是当年武松威震江湖的醉拳。武松打着打着,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套拳武松使过无数次,但是他觉得今天打得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
武十八使劲鼓起掌来。
武松觉得有满腹的话要跟儿子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却猛然感到有些头晕,差点没站稳。他在石凳子上坐下,不停地流着虚汗,心里一阵发慌。
武十八:“爹,你有没有打过老虎?”
武松有些心慌地看着儿子,也有些神情恍惚。
武十八:“爹,你到底有没有打过老虎嘛?”
武松:“别听人瞎说!”
李达天对武松这一个时期以来的表现感到满意,但又觉得武松成天在衙门口晃悠不是个事儿,于是他决定把武松安排到东门去扫大街。
李达天:“怎么样?”
武松有些迟疑。
李达天:“可以多点银两补贴家用。”
武松:“武松听凭大人差遣。”
李达天:“你去东门找老孙头,他给你安排事情做。”
武松:“是,大人。”
看着武松走出去,李达天愣了片刻。随后,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充溢着他全身。
时间过得很快,武松在东门扫大街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这个新的工作,武松很满意。他有时候甚至还去南门帮着别人扫大街。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天,西门庆从南门回城,看到武松正低头扫大街。他让随从原地等待,慢慢走到武松面前。武松是先看到西门庆的脚,再抬头看到西门庆的。
两人对视片刻。西门庆似笑非笑。武松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继续扫地。
西门庆:“武松,这是你扫地的地方吗?”
武松不言语,只管扫地。
西门庆:“武松,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武松停止扫地,看他。
西门庆:“回答我的话,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武松声音不大:“反正没事----”
西门庆打断:“没事就可以乱走吗?乱走就有事!”
武松:“不会的-----”
西门庆:“回东门去!听见没有?不许来南门扫地!”
武松站着不动。
西门庆:“还想要这个差事吗?”
武松不吭声。西门庆一脚踹过去,武松退了两步。
西门庆:“滚到东门去!”
武松默默地朝东门方向走去。
西门庆看着武松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是该把潘金莲抢回来的时候了!虽然西门庆有很多女人,但是对潘金莲他是有感情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面子问题。当年,武松当着全清河县人的面,把潘金莲从自己家里强行娶走,这是西门庆一生中最最屈辱不堪的事情。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把面子挣回来。现在,西门庆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当着全清河县人的面,把潘金莲抢回来,风风光光的用八抬大轿把潘金莲重新娶回家。
李达天:“大官人,这、这又是何必呢?”
西门庆阴沉着脸。
李达天勉强笑笑:“大官人,这个年纪了,何必嘛?何必给自己惹麻烦嘛-----”
西门庆冷笑一声:“武松能给我惹什么麻烦?”
李达天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西门庆大声地:“李大人,你怕他?”
李达天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
西门庆:“我主意已定,你不要阻拦我,你还要帮我!”
李达天迟疑地:“这个、这个-----”
西门庆:“武松听你的话,你知道该咋做。”
李达天看着已经发福的西门庆,不说话。
西门庆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李大人,我们是兄弟。”
李达天看着银票上的数字,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看着银票,想着潘金莲。唉,不管潘金莲是跟着武松还是跟着西门庆,我都没有什么机会了。别再去想了,让她去吧,她的男人不是我。李达天想到这里,竟有些伤感,眼睛也有些湿润。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闭着眼睛。
李达天意味深长地:“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三天以后,李达天找武松谈了一次话。看着神情严肃的李达天,武松有些发怵。
李达天:“武松啊,看来本官很难保你了啊。”
武松心一紧:“咋了李大人-----”
李达天来回走着,尽量营造一个他所需要的谈话氛围。
武松越发紧张害怕了。李达天轻轻却有些夸张的叹气。
武松:“大、大人-----”
李达天大声地:“唉!”
武松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大人,有、有啥你就说----”
李达天慢慢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又叹了一口气。
李达天:“武松,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武松呆呆地看着他。
李达天:“东平府发来文书,要彻底追查宋江卢俊义的余孽,把他们送到西山,永远不许回来!”
武松肝胆欲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达天看着武松,揣度他现在的心情想法。
武松弱弱地:“大人,啥、啥叫余孽------”
李达天简明扼要:“就是剩下来的孽种、坏人。”
武松着急地:“我、我-----”
李达天痛心疾首:“武松啊,当年你怎么会跟着宋江卢俊义上梁山造反啊?”
武松语无伦次:“我、我、他们----上梁山-----”
李达天夸张地“唉”了一声,这让武松心惊肉跳。
李达天:“武松,准备回西山吧。”
武松几乎要哭了:“大人,我没有做错啥呀-----”
李达天低沉地:“来人!”
武松扑通一下跪下来:“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
李达天挥了挥手,示意进来的两个捕快出去。
李达天:“武松,你知道上面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武松呆呆地望着他。
李达天:“上面怕你闹事啊!”
武松冤枉地:“我没有啊,我没有闹事啊-----”
李达天:“你现在是没有,可是谁能保证你以后会不会闹事?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谁能保证你不会闹事?”
武松:“大人,大人,只要不让我回西山,啥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发誓!”
李达天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他。
武松跪着往前两步:“大人,小人发誓,只要不回西山,别人打我左脸,我把右脸给他。大人,小人说话算数!”
李达天来回走着,做出思索的样子。武松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达天停下,长叹一声:“武松!本官这一辈子就搭在你的身上了!”
武松向李达天叩头不止。
李达天:“武松,我可以救你。但是,如果你敢闹事,我立刻把你送你回西山,然后向东平府请罪。武松,你听明白了吗?”
武松叩头谢恩:“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多谢李大人开恩!”
李达天意味深长地:“武松,本官会一直看着你。”
在回家的路上,武松一直低头走路,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但是他心里还是蛮愉快的,终于可以不去西山了,这个问题终于解决了。武松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天气挺好。武松有些奇怪,怎么自己一点也不想喝酒了?按理说,今天应该好好的喝一顿酒啊!武松放慢脚步,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想来想去,就是觉得喝酒误事,喝酒误了自己的一生。如果不喝酒,那该多好啊!
武松快要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门口有很多人。武松赶紧走过去,众人立刻闪开让武松进屋,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但总的表情是兴奋好奇,还有不明不白的笑意。
武松看到院坝里站着乔郓城和七八个捕快,心里一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郓城大声地:“武松,你回来得正好。西门大官人命令我们来接五姨太回府。”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武松。
乔郓城:“武松,你没有听明白吗?”
武松确实没有听明白,他仿佛在梦中:“你、你说啥?”
乔郓城:“我们奉西门大官人之命来接五姨太回府!”
武松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你们敢?!”
九把朴刀一齐对准了武松。
武松狂怒不止:“阿莲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
他转身想进屋,却发现房门关着,推不开:“阿莲,阿莲---”
里面没有声音。
武松一拳砸开了门,只见潘金莲端坐在桌前,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剪刀,看着虚空。武松一把抱住她。
潘金莲:“阿武----”
潘金莲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武松转身就往外走。潘金莲抱住他不让他出去。
乔郓城和两个捕快走进来。
乔郓城:“五姨太,西门大官人正等着你呢。”
潘金莲抓起剪刀,愤怒地盯着乔郓城:“滚出去!”
乔郓城:“五姨太-----”
武松上前卡住他的脖子,怒目而视。
乔郓城涨红了脸,吃力地:“你、你要、闹事吗-----”
一听见“闹事”两个字,武松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李达天那些严厉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犹如重锤在他心里击打。
乔郓城:“五姨太,请吧!”
围观的人已经挤到院坝来了,兴奋地议论着,期待着。
潘金莲平静地:“除非我死。”
武松听了这话,羞愧难当,同时心中的怒火又开始慢慢升起。
乔郓城笑笑:“五姨太,这又是何必呢----”
武松:“你再说一声五姨太,我拧断你的脖子!”
乔郓城反应非常快:“哟荷!武松,你胆大包天啊!又想闹事去西山了啊?!”
武松心里一紧。
乔郓城嚣张蛮横地:“武松,你来弄死我,你来弄死我呀!”
武松有些不知所措。
乔郓城更加肆无忌惮:“狗日的!你想翻天啊!老子现在就去禀报李大人,今天就让你去西山!”
看到武松不敢吭声,乔郓城愈发猖狂,一把抓住武松的衣襟,恶狠狠地:“想去西山不?想去西山不?!”
武松看着他,不吭声。
潘金莲看着如此嚣张跋扈的乔郓城,又看看一言不发的武松,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
乔郓城:“李大人跟你说的那些话,你记住没有?我问你,你记住没有!说话!”
武松不说话。
乔郓城走到潘金莲面前:“五姨太,请吧。”
潘金莲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
乔郓城突然大声地:“带五姨太出门!”
几个捕快上前,架着潘金莲就往外走。潘金莲挣扎着,但无济于事。武松痛苦得几乎全身抽搐。
院坝围观的人们发出刺耳的惊叹声和唏嘘声。
就在潘金莲即将被架出院坝的时候,武松大喊着冲过来挡在门口,扭曲的脸很难看,仿佛死神一般。
乔郓城:“武松滚开!”
武松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个捕快拔出朴刀威胁着要砍武松。武松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捕快惨叫一声,身体朝后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围观者发出尖叫声,纷纷后退。
乔郓城:“武松!你闯祸了!”
武松低着头,直冒冷汗。
乔郓城觉得今天可能带不走潘金莲了。武松打伤了捕快,这件事要尽快向西门庆和李达天汇报。于是,他让人把受伤的捕快抬走。出门之前,他阴沉地盯着武松。
乔郓城:“武松,你就等着去西山吧!”
武松搀扶着潘金莲回到屋里,两人都久久不说话,就那么坐着。潘金莲看着武松,突然发现丈夫老了一头。
潘金莲:“阿武,李大人要你去西山?”
武松点点头,把李达天跟他说的话讲了一遍。讲完之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潘金莲:“阿武,要好好照顾十八。好好念书,不要再学打拳了。”
武松不明白她的话,只是点点头。
西门庆听完乔郓城的汇报后,脸上居然浮起了笑意。他叫来管家,吩咐派人去打扫潘金莲住过的院子,而且还要张灯结彩。
管家不解:“大官人喜从何来?”
西门庆:“这个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西门庆随后就去找李达天。李达天正在考虑如何处置武松。
西门庆:“还用考虑么?直接叫他滚到西山去!”
李达天:“大官人,我跟你说过,武松死也不愿意去西山。”
西门庆哈哈大笑:“那也由不得他了!”
李达天:“我还是有点担心武松会铤而走险-----”
西门庆打断:“老李,你怎么这么胆小怕事呀?我跟你说,武松现在早就是一条狗了!”
李达天:“可是他现在还敢打伤捕快!”
西门庆:“那是因为那个捕快拿刀想砍他。我敢说现在武松的肠子都悔青了!”
李达天看着他。
西门庆自信满满:“李大人,你现在下一道文书叫武松去西山,他肯定跪在你面前求你。”
李达天似笑非笑,没有表态。
西门庆:“武松最怕官府。”
李达天听说武松打伤捕快非常震怒,同时也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这么多年了,武松好像并没有被彻底驯服。可是为什么他又会跪在我面前乞求我不要让他去西山呢?他是怕我李达天还是怕官府呢?
西门庆几乎是命令似的吩咐李达天:“立刻下一道文书,叫武松滚到西山去。”
想着那张无法拒绝的银票,又想到武松终究是个隐患,李达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在焦虑和害怕中度过了一夜的武松等来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文书。文书申斥武松屡教不改、作恶多端,实难宽免。在接到文书一个时辰之内,由乔郓城等一众捕快押解去西山。如敢反抗不从,后果自负,等等。
这是意料中的事,武松无话可说。
乔郓城冷冷地:“愣着干什么?上路吧!”
潘金莲想去收拾一下东西,乔郓城拦住她,说任何东西都不能带。
武松:“我想见一下李大人----”
乔郓城:“李大人正在写请罪书,没工夫见你。”
武松彻底绝望了。他一把抓住乔郓城,带着哀求的眼光看着他。乔郓城转过头去。
武松快要哭出来了:“乔都头,帮我说句好话吧,求你了,我不想去西山----”
乔郓城:“说句好话?武松,你把我手下的人打断了三根肋骨,你让我帮你说好话?李大人气得差点吐血!”
武松跪下:“乔都头,求你了!”
潘金莲:“阿武,起来。”
武松哭了:“我不能去西山。我去了西山,你和十八咋办啊?”
潘金莲:“阿武,不要哭。”
武松带着哭腔:“乔都头,乔都头,昨天的事情你看到的,是那个人想拿刀砍我------”
乔郓城:“我什么都没看见。”
武松几乎要崩溃了:“西门庆要抢我老婆-----”
乔郓城:“武松,谁抢谁的老婆?”
潘金莲:“阿武,起来说话。”
乔郓城:“啰嗦什么?上路吧!”
武松有些歇斯底里:“我不去西山,我不去西山!我死也不去西山啊-----”
乔郓城一巴掌打在武松脸上。武松似乎被打清醒了。他捂着脸,安静下来。
乔郓城:“上路!”
武松看着潘金莲,潘金莲面无表情。
武松低着头,慢慢朝外走。
潘金莲叫住乔郓城,这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乔郓城愣了一下,随后吩咐几个捕快在门外守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武松和潘金莲。
昨天晚上,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大难临头,他们把武十八送到了花千树那里。临走的时候,潘金莲给花千树和鲁秀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武松低声地:“我答应过李大人不闹事-----”
潘金莲嗯了一声,良久,慢慢说道:“阿武,十八要念书,不要再学打拳了。”
武松迟疑片刻,点点头。
潘金莲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眼圈红红的,很是伤心的样子。
潘金莲:“阿武,你要好好的----”
武松又点点头。
潘金莲:“本来,我还想给你生一个女儿的-----”
潘金莲的眼泪流下来了,但是脸上却是笑容。武松不懂得潘金莲的意思。
潘金莲:“阿武,谢谢你。”
武松:“阿莲,我可以去西山。等乔郓城回来我就走。”
武松说完这话,觉得有些纳闷:“乔郓城怎么走了?”
潘金莲:“阿武,活下去,死也要活下去。”
武松使劲点点头。
外面传来喜庆的喇叭声和唢呐声。
潘金莲站起来:“阿武,我要走了。”
武松不解,愣愣地看着她。
潘金莲哭了:“阿武,抱抱我-----”
武松紧紧的抱住她:“阿莲,不是你要走,是我要走了----”
潘金莲不说话,闭着眼睛享受着武松的拥抱。
武松:“阿莲,我会回来的,我一定要回来。你和十八等着我,我死也要回来。”
潘金莲“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哭得很伤心,简直是放声大哭。
武松:“咋了阿莲----我、我-----”
潘金莲哭着:“阿武,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武松不知怎么的,也跟着哭起来。武松想起了这些年的各种遭遇各种屈辱,一阵难过伤心,竟然也嚎啕大哭起来。
潘金莲哭着:“阿武,我走了,你不要恨我----好好抚养十八,好好念书,不要再学打拳了-----”
武松两眼红红的,茫然地看着她。
西门庆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西门庆:“老五,走吧。”
武松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潘金莲止住哭泣,替武松擦干眼泪,对武松笑了笑。这是潘金莲对武松,对全世界做出的最后一次最妩媚动人的微笑。然后,潘金莲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屋子。
武松:“西门大官人-----”
潘金莲停下了脚步,想回头看武松,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回头。她不愿意看到武松猥琐的表情,但是她依然爱着这个男人,一点也不怨他。潘金莲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她,武松不会是现在的武松。她不愿意看到武松受苦受难,所以她跟乔郓城说,只要不让武松去西山,她答应西门庆的条件。潘金莲明白,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她跟武松的好日子到头了。很久以前,潘金莲就预感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西门庆居高临下地看着武松,眼里尽是蔑视和嘲笑:“武松,你要干什么?”
武松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他两眼冒金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西门庆:“我要用八抬大轿接老五回去。怎么,你不服呀?”
武松一股热血冲上来,可是他觉得全身乏力。
西门庆:“过几天来我府上喝杯喜酒,哈哈哈!”
西门庆扬长而去。
武松想追出去,可两腿好像有千斤重。他奋力走了几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武松瞪大眼睛看着天空,仿佛觉得天要压下来了。
乔郓城走过来:“武松,你不用去西山了。”
武松张大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乔郓城:“武松,你记住,在清河县,西门大官人说了算。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条狗。”
武松的眼睛一动不动。这时候,他听到了外面的唢呐声和欢快的喇叭声。接着就是人声鼎沸,好像全城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