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英雄的城
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黎明,在南昌市原府学前街江西大旅社的楼上,升起了第一面红旗。从那时以后,这被古代诗人颂为“襟三江而带五湖”的洪都旧府,就不再向来访的远客,介绍著名的佑民寺内的三万六千斤铜了。它现在具有了足以自豪的一切条件,这是个英雄的城。
八一起义的总指挥部,是个四层楼的房子。这房子在今天,当然不算什么,但它在当年,却是全市的制高点,是市内唯一的一所巍峨的大厦。这个中国人民解放军借以诞生的富有历史意义的大厦,经过了近三十年的严酷岁月,几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小天井里的桂兰香和梧桐树,已长的高过楼外的短墙了。今天,你登上楼顶,依然可以极目远望:只见这个英雄的城南带福河,东枕赣江,美岭葱郁,烟波浩荡!有数不尽的雄鹰,正从江面飞来,环绕着古老的绳金塔回旋翱翔。而紧邻着这座也许是建于千百年前的古塔,一个容量六百吨的坐落在工业中心的水塔就要完工了,它那巨大的躯体直冲霄汉。自从公元六七五年,王勃偶然写下了《滕王阁序》以后,这个城市,曾一再给人歌唱过,但没有什么时候,它有过像今天这样的雄伟的气魄!一列一列的火车在原野上急驰,满载建设物资的汽轮正在拢岸;城郊正迅速的向远处伸展,望不断的鼓风炉在闪着火光。……没有什么时候,你会这么强烈的感到祖国建设的脉搏在你的心头跳荡。
起义时战士集合的地方,原本是个废圃。现在,它已变成浓荫覆地花木繁茂的八一公园了。当年,战士在这儿呼完口号,就投入激烈的战斗了,没人设想这个荒废的旷场将来会变成什么!但现在,当我们在这个动人的公园里徘徊的时候,孩子们却在我们背后自豪地指点着:“参观我们的新八一公园来了。”朱总司令起义时的司令部,现在改建为八一保育院,变成培育下一代的幸福的乐园了。保育院保留了总司令那间发布起义命令的小屋,在小屋门外,新栽了一个美丽的花坛。当你站在这间简洁的小屋廊前,默默地向往着英雄往事的时候,绕着花坛游戏的孩子,就天真地向你招呼:“叔叔们好!”“叔叔们再见!”小主人们都知道:谁在这间小屋里思索过,思索过他们的幸福和欢乐!他们亲热的叫他:“朱老伯伯!”起义时贺龙元帅的故居,在子固路二百四十五号原中华圣公会内,对面就是卑劣的匪军朱培德的司令部。这是最后解决战斗的地方,圣公会临右侧第一面窗的楼角,还遗留着当年机枪射击的痕迹。你走近贺龙元帅住过的那所幽静的小楼,一个看来很矜持的人就会走出来迎接你。他是居停主人,随手带着两个精致的茶杯。他低声告诉你,这是贺元帅退出南昌时遗下来的。主人是个虔诚的宗教徒,但他肯定的说:他之所以保留了这两个茶杯,是因为他深信,贺元帅有一天会回来的。无神论的共产党的将军没有辜负这位虔诚的有神论者的期望,二十年后,他的战士打回这个英雄的城市来了。
我并不是第一次访问南昌。
一九四九年,在那些振奋人心的、百万雄师下江南的日子里,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底一个战士,我曾经到过南昌!那时候,南昌虽然是令人景仰的,但却远不能说是可爱的。南昌才熬过了自己的苦难,你走进的仿佛是一个贫穷、萎缩、衰败的人家。我不记得在这个城市里有什么树木,在我的印象中,它是干枯的。我不记得在这个城市里有什么像样的街道,在我的印象中,它是泥泞的。美丽的东湖,从来都是南昌市民的骄傲,那时候已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臭水坑,城市里的垃圾都顺着下水道注入这个湖底了。现在,解放不过五年多,当我又来到南昌,我忍不住一再激动的问我自己,我是不是真到南昌来过?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南昌市的公民们,涌来了一股热情,他们对种树发生了兴趣。几乎是家家、户户、老人、孩子都种树,今年春季,一种就种了十万八千六百四十九棵树!南昌绿化了。去年,八一公园以外,又开辟了一个新的公园:它比八一公园大八倍!东湖的臭泥排出了,下水道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你走上南昌的街头,你没法认清它往昔的模样。宽阔的马路旁边是一排排的巨大的玻璃橱窗;饰有彩饰的画舫在碧绿的东湖湖心里荡漾。
富大有圩堤,是沿赣江的江防大堤。它关系着南昌和南昌邻近各县人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但在四九年,当你走上这条大堤的时候,你会清楚的感到:它是绝对不安全的。大堤被蒋贼帮弃置已久,以致它那瘫痪的怪样子,连任什么人也不敢信赖了。它看起来即将崩决,而事实上,有些地段已经崩决了。那正是洪水的季节,你站在堤上外望,富庶而广阔的原野里是一片汪洋。人民赖简陋的小船互通着来往有无,而有些村镇,则只见村头树梢上系着的小船,连房顶的烟囱都望不到了。在这种悲惨的时候,蒋贼帮关心的却不是如何援救被难的人民,他所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在人民中挑起那野蛮的封建性的械斗。封建统治阶级,为了缓和阶级矛盾,也为了从中渔利,是很喜爱挑起这种各姓氏、各宗族之间的械斗的。械斗,像瘟疫一样统治着江西人民,统治了几千年。那时,当我们走上富大有圩堤的时候,我们不只是看到了堤下那滚滚的浊流,我们也看到了躺在堤上的那在械斗中被害者的尸体。但今天,这种悲惨的景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还在解放之初,党就号召人民,发扬南昌人民的革命传统,为重建富大有圩堤而斗争。这一关系着全体人民的利益的响亮的口号,立刻在人民中激起了巨大的劳动热情,富大有圩堤在几十万劳动人民的非凡的英雄战斗中,很快就重建成功了。一九五五年,当我们重上富大有圩堤的时候,它那种怪模怪样不见了。虽然还比不上西湖白堤上所谓三树桃花一树柳那样的雅致秀丽,但新植的杨柳已经垂枝,梧桐业已结实,居然也很能够迎风撩人了。在重建富大有圩堤的斗争中,流传着多少感人的英雄故事啊!有一个故事说到了光明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女社长,她今年二十六岁,在最紧张的时刻,在狂风骤雨下,她挑土、运石、装土包、堵口,一个人从事几个人的劳动,保证了堤岸的安全;而当堤岸看来还是要决口的时候,她一下子扑到了缺口上,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它!
在各项革命斗争中,南昌妇女都走在最前列。在伟大的抗美援朝运动中,广大的劳动妇女用开荒、种菜、养鱼、缝纫、卖西瓜、洗衣服、打石子等等的增产节约方式,捐献了九万二千三百七十五万元。她们并举行了千元运动(旧币),即每人要节约捐出一千元的运动,支援朝鲜的受难的姐妹。在斯德哥尔摩宣言上签名的时候,她们征集了五万三千六百二十六人,而到了一九五五年,在反对使用原子武器的签名运动中,数字一下子激增到一十八万!
我记起在南昌革命历史博物馆陈列着的一张革命文告,文告是一个革命的妇女团体出的,上写着:
希各苏区广大的劳动妇女群众,一致于“三八”这一天,全体动员,拿一根武器,在各区中心地点举行全体武装游行示威大会。
我想,这很像她们的性格!
著名的滕王阁,已随江岸的崩坍而不再存在了,今天,在某一墙角,它只剩下一块小小的快要湮灭的界牌。但我们现在却有了宽十公尺、长达一〇七七公尺的横跨赣江的雄伟的八一大桥。站在大桥上面,你同样可以感到王勃在滕王阁上所感到过的那样雄大的胸襟和气魄!你不仅还同样可以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的景色,你同时还可以看到,赣江两岸堆积如山的木材,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数崛起的工厂的大烟囱!解放以前,南昌不过是一个古老的消费者的城市,只有一两家可怜的小小加工厂,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个拥有五万纱锭的纺织厂,近代规模的柴油机厂、江西机械厂、水泥制造厂、化工厂、江西造纸厂,和无数正在扩建和新建的巨大的工厂了。
八一桥畔,竖立着各厂工人的壁报牌。工人阶级,在五一劳动节提出了响亮的革命竞赛口号:
“我们要把我们的厂,办得跟我们英雄城市一样的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