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礼尚往来
“可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刘紫莓摸着下巴故作思考。
一壶茶喝完,姜羽起身烧热水。
李艳春捧着空掉的茶碗发呆,心不在焉道:“你说。”
“父母吵架归吵架,你搞啥离家出走呢?”
姜羽折回来拿茶壶,代替她回答:“哎呀,家里有两个炸药包,总会殃及无辜的嘛。艳春大概也是心里烦闷,所以才想换换环境吧。”
“恩恩。”李艳春疯狂点头表示回答正确。
刘紫莓则抬头仰望裂开一条大缝隙的天花板,“我说,那是啥时候出现的条纹?你画上去的吗?挺好看的。”
姜羽哈哈笑道:“我有那么无聊吗,自然是漏雨裂开的。”
闻言,李艳春也仰起头往上看。
裂缝歪歪扭扭将泛黄的天花板分割成两半,像是强行凑在一起的两块大拼图。
晌午阳光毒辣的直射院子,窗外热流滚滚涌动。屋内只有一架小小的吊扇‘咯吱咯吱’摇晃着脑袋,吹下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李艳春喝完几杯热茶,此时肥胖的身躯体内更是热的像火烧。
“马上就到三伏天了,真热啊。”她用手不停扇扇子,满脸像被水洗过一样,汗流浃背。
“是啊,去年这个时候该去崎河游泳了。”刘紫莓看向拿茶壶进屋的姜羽,道:“习习,赶明儿喊上张树阳和邵允,咱们几个去崎河游泳吧。”
“行。”
姜羽在考虑要不要顺便叫上仲北朔,毕竟刘老师说过要求她多多照顾,而且她也答应了。
李艳春背靠枕头斜躺在她床上,低沉道:“这么热的天,连俺心仪的午觉都没办法睡了。”
“亏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啊。”姜羽屋子里只有一把蒲扇,此时已被李艳春占为己有。无奈刘紫莓只能用手扇风,她烦躁的说:“我恨不得扒掉皮肉,只剩下骨头换得清凉。别说是睡午觉,最近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姜羽撕两张卫生纸擦擦脖颈汗珠,随道:“怎么感觉今年暑假比以往热很多。”
“是呀,哎,你们听说没,邵家好像买空调了。”刘紫莓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神秘兮兮的说:“好像2000多块钱,贵得很呢!”
李艳春眨眨眼,茫然道:“空调?空调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种会吹冷空气长方形的东西,类似……类似冰箱!”
李艳春抬手蹭掉鼻尖的汗珠,更加茫然的追问:“冰箱又是啥?”
“哎呀笨蛋,连冰箱都不知道是什么吗,真是落后啊。”
咸咸的汗液顺着额头流到李艳春单眼皮上,她揉揉右眼,理直气壮道:“哼,你啥都知道,你了不起。”
“话不能这么说,”姜羽帮她解围:“艳春,你常常去邵允哥家买冰镇汽水,打开的那个四四方方家电就是冰箱。”
“哦哦,原来那东西叫冰箱呀!”李艳春拍拍脑门,恍然大悟。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邵允哥家买空调了?”姜羽不免好奇,什么东西居然值两千块钱,那得需要她爹卖多少斤猪肉啊……
刘紫莓挑挑眉,“我和艳春来你家路上经过小卖部,听那三个大喇叭说的。”
“原来又是芋头村的长舌妇啊,她们说的话不能当真。”她可是刚刚吃过教训,听赵嫂、钱大娘、冯婶叽里呱啦说李家家事,到头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紫莓压低声音道:“长舌妇们说亲眼所见,今儿有外头的家电公司开三轮车进村,两个员工亲自为邵家安装空调呢!”
“真的假的,小卖部这么赚钱啊!”李艳春满脸羡慕之色。
“可不嘛,若要说咱村谁最有钱,当属邵家了吧。”刘紫莓酸溜溜的说:“住着二层小房,种植果树,经营全村唯一一家小卖部。就这,他娘还不满足呢。”
姜羽突发奇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邵允哥家看看?顺便吹吹空调,感受感受金钱的魅力。”
“得了吧!”刘紫莓果断否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娘尖酸刻薄的虚荣样儿,刚买上空调,恨不得去村头广播室昭告天下。仗着有几个破钱,鼻子都快冲破天了。我劝你省省力气,好好在家吹风扇,少招人嫌。”
“哎,你不要说邵允妈妈的坏话啊!”李艳春不乐意了。
“哟,你咋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是她娘背地后说你肥的像头猪的时候了?”
“唔……”李艳春吃瘪,暂时无言以对。
“得了,不去就不去呗,你俩吵什么嘴呢。”姜羽把风扇档位调高,扑腾着衣领说:“坐着不动都能出身热汗,看来最近不能下地干活了。”
刘紫莓赞同:“确实,热的要命,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没劲。”
李艳春热切八卦道:“张树阳最近没找你吗?”
刘紫莓热的抓耳挠腮,仿佛要把脸上的雀斑捏下来。
“听没听说过距离产生美,哪儿能天天腻歪一块儿啊。”
姜羽忍不住笑道:“可是我看你俩上学期整日黏在一起,不管是吃饭也好,上学放学也好,就差在额头上贴个连体婴的标签了。怎么忽然开始讲究距离感了?腻了?”
“哎,你别拿我说笑。”刘紫莓有感而发:“我跟你俩讲,等你们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那种滋味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会因为某些事情看不顺眼吵吵闹闹,可烦了。”
尽管如此,李艳春还是羡慕不已:“是么,可惜俺连对象都没有,根本体会不到。”
“恋爱的酸臭味啊。”姜羽含笑总结。
“嗯,酸臭味。”李艳春十分应景的捏住鼻子,喃喃道。
感受着酷暑燥热,不亚于一种修行。好在有两个姐妹陪她屋内叽叽喳喳天南地北的聊天,这才得以度过难熬的中午。
时间飞速流逝,似手中攥不住的沙子。
黄昏降临,岐山山峰被罩上层层金灿灿的光晕,小道树林间洒满斑驳的叶子碎影。
仲北朔膝盖上平放礼盒,双手缓慢的移动轮椅。奉命行事,不得不做,他正在前往姜家的路上。
途径邵家,又遇小卖铺门口坐着的三位长舌妇。仲北朔缓缓停下来,纠结着要不要向她们问问路。
赵嫂抱着奶娃,钱大娘和冯婶嗑瓜子吐得满地都是皮屑。
不愧是乡下人,素质低的令人发指,他在内心疯狂翻白眼,想了想还是避免跟她们接触比较好。
正当他默默无声的扭头预备离开时,钱大娘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仲北朔,笑着喊道:“哎!那边的孩子!”
他心想应该不是在唤自己吧,索性假装没听见。
想不到冯婶也扯着嗓门嚷嚷:“你是新来老师的那家小孩吧?”
事已至此,仲北朔只能硬着头皮停下轮椅,皮笑肉不笑硬邦邦的答应道:“是。”
赵嫂哄着怀中的小娃娃,客客气气问:“做啥去?”
他暗想自己又不认识这群人,对方干嘛表现出一副很熟的样子,真讨厌啊。
虽然内心产生浓重的厌恶感,但仲北朔表面还是礼貌的回道:“去姜家。”
钱大娘略显多管闲事的问:“哦,你这个样子能行么?”她言外之意大概是说;你都坐轮椅了,残疾人就应该好好在家躺着吧,还乱跑啥呀。
“关你屁事。”仲北朔反感道。
也许从未被晚辈斥责过,钱大娘年过五十多岁的老脸顿时变得犹如调色板。
冯婶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翘起二郎腿,长辈架子端得足足的,开口就是一顿教育:“嘿,你这毛头小子说话真不中听啊。好歹也是文化人生的孩子,怎么能和长辈这样讲话呐!”
赵嫂照例附和:“就是,就是,真给城里人丢脸。”
仲北朔伶牙俐齿的厉声道:“真正丢人现眼的是你们!成天游手好闲无事可做,背地后闲言碎语,长着一张老婆嘴到处嚼舌根,叽里呱啦没完没了!把别人家事当做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熟不知自己说的话多么恶心掉价!你们简直就是老不死的典范!”
面对他犀利的反驳,那些长舌妇瞬间不知如何辩解,只能干瞪眼忍气吞声。
仲北朔成功获得胜利,如王者般掉头转身,凯旋而去。
待他走远后,隐隐约约依稀听见背后传来关于姜羽不检点的坏话。
老辈还保留着封建传统的价值观念,或许在她们眼中,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才复合大家闺秀标准。
仲北朔懒得再跟长舌妇理论,硬是扭正她们的看法和偏见,无非像对牛弹琴,曲高和寡。
世间存在太多凡夫俗子,多数人只会注重表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实业家更受人们拥戴和关注,那些真正的文人学者反而收入微薄贫瘠。正是因为这种普遍的现象,成为当今社会封建传统的诟病。
长舌妇们带着庸俗之眼,生来只看表层外象,绝不会关注灵魂内在。她们仅凭借以一己之偏见,把文人墨客知识巨匠当成‘只会浪费粮食的饭桶,还不如隔壁上班族白领挣的钱多’,紧接着就会有大批附和者齐刷刷的冷嘲热讽。
如果仲北朔太过于较真,好好给乡下人上一课,励志将内在灵魂的优美发扬光大。这就好比让尼姑恋爱,让烧鸡开口打鸣,让荷花远离水源,要求家电断线,要求太阳从西边升起,要求经营正常的公司倒闭,纯属沦为无稽之谈,终极的不合理。
若想和俗人打交道,他就不能把自己标榜过高。只可惜,仲北朔根本不想与庸人友好相处。
磨磨唧唧十分不容易的抵达姜家,他抬眼看向掉漆的黑色大门,心里思考着该怎么把姜羽叫出来收礼。
礼尚往来什么的,真是麻烦啊。
仲北朔深吸气,随之大喊:“村——姑——!”
家门口河东狮吼突如其来,卧室内有说有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仲北朔再度深呼吸,接连喊道:“村姑——!”
姜羽掏掏耳朵,幸亏听觉神经还有知觉。
李艳春和刘紫莓相互对视,怔怔的异口同声发问:“谁啊?”
居然让他等这么久,难不成那蠢货耳聋吗。
仲北朔进门,烦烦的凶道:“姜羽,滚出来!”
窗外响起震破天的叫喊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姜羽尬笑道:“你们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从里屋走出的时候,俩小姐妹趴在窗台伸长脖子朝外张望。
“干嘛啦!至于大吼大叫么。”
“给,我妈要我来送你东西。”
仲北朔将膝盖上的礼盒塞进她怀中,姜羽没拿稳险些掉地上。
她摸不着头脑的问:“什么东西?”
“东京特产,前几天我妈朋友从日.本回来寄给她的礼物。”
姜羽低头看向墨绿色的精美礼盒,上面印有几个漂亮的日式小清新字体:‘和果子&羊羹’。
“日.本……东京?”她抱着礼盒,反应迟钝的震惊道:“东京!你是说那个超级发达的一线城市,樱花之国,享有动漫天堂美称的日.本东京吗!”
仲北朔厌烦的搓搓脖颈,道:“是,是,没错。喂,你要不要这么激动啊。”
“天!”
平生头一次接触外国美食,她哪儿能不激动不夸张!
“谢谢,谢谢谢谢!”姜羽接二连三重复好几句,以表达自己的万分感激之情。
仲北朔借此机会得以环视观察她居住的平房,院子很大,北面有一只专门吃闲饭的土狗,此时正趴在窝里睡的愣香。陌生人前来拜访,全然不见它抬抬眼皮。
鸡舍鹅舍用砖头垒起,东北面的猪圈散发着阵阵恶臭,夏风吹来,熏得他头晕脑胀。
东南角为泥巴建构的牛棚,旁边是窄窄长门的粮仓。
再往南是储藏室,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仲北朔注意到还有姜羽小时候玩的小水枪,此时已经落满灰尘,孤零零的躺在凹凸不平的砖头地上。
储藏室西角是个小菜园,饱满圆润的小型西红柿爬满支架。还有几只熟透的丝瓜,藤蔓被拉坠的模样像患佝偻病的病人。
厕所紧挨浴室,两个独立水泥房。
再然后是兔笼,里面养着两只灰不拉几的比利时肉兔。笼子下面堆满粪便,不知道多久没清理。
紧接着就是面积不大不小的红砖瓦房,凭直觉断定大概是姜羽平日居住的屋子。
从西北角的大门进来就可以看到抽水井和车棚,猪圈前面有用木板遮盖的地窖,外加两块圆圆大石头形成的石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