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刷阳光

当初拜访喜欢运用色彩的建筑师施坦贝格和阿费里亚时，他们向我展示了一栋海边别墅的照片。这是他们以前在长岛为一对夫妇设计的。这对夫妇多年来一直居住在色彩单调的公寓中，突然决定要在他们的新房子里运用彩色。建筑师们先设计了亮白的墙面，还有许多他们认为这对夫妇会觉得很自然的巨型黑白图案。接下来，他们把前门设计成鲜亮的黄色，与房子周边的沙滩金菊的颜色相配。从外面看，这扇门就像一座灯塔，使整座房子仿佛在向路人点头微笑。但从里面看，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大门本身就是房子的光源。白色的墙面把黄色的光反射入房子的中心，可谓是真正的“熠熠生辉”。

我们常把颜色视为一种属性，但实际上它是一种动态：光在物体之间、物体与眼睛之间的跳动。一束光打到一个物体表面（比如照在一个彩色玻璃花瓶上），从微观角度看，实际上是无数微小的能量粒子（被称为光子）倾泻于物体表面。有些光子的能量被吸收，使玻璃瓶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升高；但有些光子被挡在外面，反射回周围的空气之中。就是这些被反射回空气中的光子，落到了我们的视网膜上，形成了我们对色彩的视觉。我们看到的色彩与这些光子的能量有关：高能量短波段的光子在我们眼里是蓝色，而低能量长波段的是红色。最鲜亮的颜色，比如花瓣和叶子的颜色、商业广告中的颜色，一般具有更易激发的分子结构。^[36]它们的电子可以被少量的光激发出来，使其色彩在我们眼里显得极为浓重强烈。

能量美学的最终目标，就是要提升这些震动跳跃的细小微粒在空间中的活跃度。这不仅与光有关，也不仅与颜色有关，而是这两者之间的互动。闪亮的颜色使落在它表面的光子活跃起来，并把它们反射到周围的空间中，增大了其效应。这就是建筑师施坦贝格和阿费里亚设计的大黄门效果如此强烈的原因。门吸收了看不见的光，然后将其变成了金黄色，反射到空间之中。黄色作为增亮的媒介特别有效，因为黄色是所有纯色中最亮的，它具有内在的光辉和热量。“公益色彩”组织采用偏黄的颜料，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闪亮温暖的颜色把光彩引入空间，抵消了内城环境中荒凉冷漠的氛围。组织的创办人舒曼说：“我们粉刷的是光彩。”我很想知道，如果把城市的幽暗街巷、地下通道及其他阴暗角落都刷上闪亮的颜色，那会怎么样呢？

专家一致认为，如果你想创建一个更明亮、更有活力的空间，不管是在家里、办公室，还是在其他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最大的面刷亮，如墙面、地面、橱柜、柜台。暗色的墙面也许显得成熟稳重，但是因为它们只吸收光却不反射光，所以它们会降低跳跃于整个房间的光子的总量。许多我认识的设计师都喜欢先给白色的墙面贴上墙布，然后通过家具和饰品把色彩带到内部空间中。但即使做不到这一点，加一些纯色的小点也能反射足够的光，让暗淡的空间活跃起来。让鲜艳色彩爆发的方法，是治愈色彩恐惧症的可靠策略，而且效果奇佳——这一点我有切身体验。希拉里·达尔克（Hilary Dalke）是一位服务于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的设计师兼色彩专家，她说她经常采用这一策略。英格兰南部的一家医院请她重新设计病房，但不能转移里面的病人。她的办法就是撤掉病床上灰白暗淡的毯子，换上鲜明的紫红色毯子。在撤换毯子之前与之后，她各拍了一张照片。病床反射的光如此鲜明亮丽，使得整个房间似乎一下子变暖了许多，效果明显，且成本很低。

形成亮光的最佳颜料是那些荧光材料，因为这些材料能吸收高能量波长的光子，也就是紫外线范围内的不可见光，反射的却是可见光，^[37]这使得它们比一般的颜色更亮，看起来就像它们本身在发光。这些所谓的“日光色”，也就是你在锥形交通路标和网球上看到的颜色，会给人眼前一亮、心头一震的感觉。但是请慎用：一点改变也可能造成巨大的效果！

也许我们意识到了色彩如何影响环境中的光，但我们很少注意到其反面：光如何影响色彩。在灯光设计师里克·谢弗看来，这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以前的白炽灯泡发出的光都是一样的颜色。他说：“以前你到超市买个灯泡，把它装上去，你知道这个灯泡总是以2700开尔文的色温发光发热，这个色温对你的皮肤而言是温暖柔和的。”随着灯光制造业的发展，新节能技术得到了运用，出现了日光灯、LED等许多新灯具，突然间，灯泡就不再只是灯“泡”了。但是没人把这一点告诉我们灯泡购买者。“人们不知道要找3000开尔文的光，就是我们通常讲的暖光。人们买回家里的一般是4000或5000开尔文的冷光。”色温信息是印在包装上的，但大多数人并不会去看上面的标签信息。结果，谢弗经常看到人们在冷光下情绪低落地生活。

光的颜色彼此不同，因为人造光与自然光不一样，太阳光包含完整光谱中的所有可见光，而人造光只能产生光谱中的一部分光。我们可能都有这样的经历：在灯光不明的化妆间，或在机场的洗手间，我们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心想，我真的这么一脸倦容吗？其实这是因为你所处空间的光缺少部分波长的光线，使我们的眼睛看不清一些色彩。当你和身边的人看起来都脸色蜡黄、无精打采，本来彩色的物件都显得暗淡无光时，你很难精神抖擞、活力十足。所以谢弗建议，好好看看灯具上的显色指数（CRI）。白炽灯泡的显色指数为100，所以它们仍有市场，虽然它们在很多国家已被禁用。不过，最近开发的新型LED灯泡也能发出像老式爱迪生灯泡一样温暖而明亮的光。选择显色指数接近100的灯具能让你和你所处的空间闪亮而出彩！

我从小到大，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别人对我的评价为标准，选择我需要的颜色的。敢不敢穿大红的鞋子去学校？穿粉红连衣裙见客户，会不会使客户轻视、怠慢我？也许这就是我每次都选择白色家具和黑色衣服的原因。对美学原理的调查研究，把我从以前的偏见中解放出来，不再以别人对我的看法为标准来选择颜色，而是看这些色彩会给我什么样的感觉。

关注色彩和光，改变了我的世界。都市风景中的鲜亮色彩，比如街道路标、自行车道、窗槛花箱、墙角涂鸦中的彩色，变成了生活给我的小礼物——温暖与生机的小小结合点。有活力、有能量，你就能创造自己的火炉、自己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