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纸屑与七色彩虹
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你该栽种什么花呢？如果你环顾四周，发现你所处的环境过于简单朴素，那你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集合了众多艺术女神（小部分男神）的意见，他们是丰裕美学认为的不羁之乐的化身。首先要提到的是艾里斯·阿普费尔（Iris Apfel），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是一位时尚偶像，她的名言是：“多了就多了，少了才讨厌。”阿普费尔经常穿三层不同风格的服装，特别喜欢刺绣和流苏，两只手臂各戴着七个彩色手镯。年过90的她却是凯特·丝蓓、快乐袜子、梅西百货等多个品牌的代言人，由她代言的品牌多到我数不过来。但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总是尽情玩乐。英国设计师保罗·史密斯爵士是另一位缪斯，他的标志性彩色条纹设计，见于从浴袍到自行车坐垫等许多产品。作为一个资深收藏家，史密斯特别喜欢收集旅行途中碰到的奇物珍品，他收集的古董塞满了地下室，因此他称之为“傻百货”。在东京，我拜访了法国建筑设计师伊曼纽尔·穆罗（Emmanuelle Moureaux），他以多达上百种不同的颜色创造了既雅致又充满活力的空间。在布鲁克林有一家名为Tattly的任性的文身公司，其创始人蒂娜·罗斯·艾森伯格以极其严肃的表情郑重地告诉我，她深信婚礼上的五彩纸屑有巨大的力量。
蒂娜和我是多年的好友，但相识好几年后，我才听说她办公室有个抽屉总是塞满五彩纸屑。我自然提出要看看这个柜子。一天早上，我特意来到她的办公室。她拿着羊角面包等我，让我偷瞄了一眼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储物柜。自创办Tattly以来，蒂娜一直要求公司的包裹必须像一封好友的邮件一样给客户以惊喜。蒂娜和她的团队坚持不用邮资机打出的条形码，而是到邮政局排队买成千上万张各种面值的邮票，有时候一个包裹邮费高，就要用上十几张邮票。后来因为有追踪包裹的需要，他们不得不换一种更现实的方式来支付邮费。他们设计了一种生动有趣的包裹，并由顾客选择是否要往包裹里加五彩纸屑。她说：“五彩纸屑就是能让每样东西都更好看。”
蒂娜打开纸屑箱时，我忍不住把手伸进去来回搅动。突然我在其中发现了一卷红色的标签，上面写着：“警示！内有五彩纸屑！”蒂娜笑着解释道：“我们意识到必须尊重客户，如果要寄发纸屑，那么最好要在包装上加个标签，告诉人们里面有纸屑。”有一次因为货物丢失，五彩纸屑意外地用光了，蒂娜的员工试图不让她发现。幸运的是，她在办公桌上留有一个备用的纸屑罐，用于即兴庆祝。Tattly公司欢迎新员工的方式也是在他们的办公桌上用五彩纸屑摆成一个心形。看起来很幼稚，但是五彩纸屑星星点点的闪光具有深层的意义。蒂娜说：“我觉得公司业务太严肃了，人们在工作时需要更多的乐趣。”
蒂娜的五彩纸屑柜让我意识到，丰裕之美可以产生巨大的影响，即使只是丰裕一点点，也能造成强烈的冲击。一条波尔卡圆点披巾就能使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女人变成快乐的使者。街边小餐馆外一顶花条纹的凉篷，能使整条街欢快起来。不管走到哪里，你都可以运用丰裕之美增添快乐的引爆点，不用像在办公室一样负责光线和墙壁的色彩。一盏带有条纹的台灯、一块多色的座椅套，能对整个空间的氛围产生惊人的影响。如果你想使一些小空间具有意外之乐，这个方法也有效。这些小空间包括卫生间的一半、爱心补给箱、午餐盒的内部空间等。
我花了较长时间才理解为什么五彩纸屑、波尔卡圆点、多彩条纹这样的小东西能以小博大。原因简单却有迷惑性：小东西重复多次，比单个大件事物更能激发快乐的感觉。你可以这样想：每片五彩纸屑的确是一小片纸，如果你在鞋上看到了一小片纸，你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把它拂掉。但是如果这个小纸片增加1000倍，你就有了一手的快乐源泉，满口袋的欢庆之物。闪烁、跳动、缤纷多彩的圣诞节灯光的快乐力量来自简单的重复。即使是一些纯功能性的物件，大量堆积在一起，也可能让人产生愉悦的共鸣。小小的CW铅笔文具店是纽约最快乐的商店之一，它的墙上一排排地挂着成百上千只来自世界各地的各式各样的铅笔。设计师保罗·史密斯在他的商店和展览中也采用过这一技巧。在最近的一次展出中，史密斯打造了一面由7万个彩色纽扣组成的可触摸的墙！
多样化程度加深一点，便能放大丰裕富足之感。回想一下儿时在糖果店的体验，比如玛氏朱古力豆、彩虹果汁糖、麦克艾克斯（Mike and Ikes）糖果，还有软心豆粒糖，它们都有丰富多样的风味和颜色，更为悦目诱人。形状和比例的多样变化能带来愉快的感觉，比如一串手工制作的珠子，每一颗都稍有不同。但是能带来最大冲击的是色彩的丰富多样，这些色彩最好能同时呈现。彩虹能带来如此强烈的快乐，只要薄薄的朦胧的一小弯，就能点亮整个天空，让步履匆匆的行人驻留仰望。彩虹体现了活力之美与丰裕之美的完美结合。充沛的各色光子在一起跳跃舞动。一抹彩虹色几乎能让任何东西带给人更多的愉悦。我用彩虹的颜色给我的书籍编码，因为它们使书架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艺术装置。近来，彩虹成了各种食物（无论是硬面包圈还是薄饼）包装和广告的主要图案。多彩食物最流行的趋势是“彩虹大碗菜”，即把各色蔬菜（胡萝卜、甜菜、小萝卜、小南瓜、包菜等）放在碗里，形成一个彩色的圈，从而做出一道健康菜，像一盒糖果一样，既赏心悦目，又诱人垂涎。
我特别喜欢彩虹色，因为它能随时随地带来快乐，甚至在那些本不会有快乐的地方或场合，它也能使我们喜出望外。在东京西北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落着一栋外形像现代多色千层糕的建筑，它一层一层叠在一起，感觉马上就要失去平衡，所以你从下面看到果汁牛奶冻色的表面。看到这个建筑的图片，我觉得它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建筑了。我猜它可能是一家油漆公司或玩具制造商的总部大楼。后来我发现不是，这个多彩大蛋糕是一家银行的大楼。
银行的客户第一次见到这栋大楼时也是惊讶不已。我走进去与一位坐在紫红色椅子上的白发男人聊了起来。他告诉我，这家支行开业时，他和邻居都被弄糊涂了。“这是什么？看起来不像银行呀。”他笑了笑，说这房子让他心情很好。银行的贷款经理和主管都这么说。我发现最有趣的是，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很放松。这里没有人踮脚、抱胸、焦急地等待。四五个人端坐在不同颜色的椅子上，安静地读书看报。这里的氛围更像是一个独立书店，而不像一个金融机构。
这是巢鸭信用银行的四个彩色支行之一，其设计来自法国建筑师伊曼纽尔·穆罗。穆罗现居东京，倾心于运用色彩。在穆罗色彩丰富的办公室中，我和她边喝茶边聊设计。她告诉我，她受命设计这家银行，当时的要求是要让人们乐于在里面逗留。她的应对方式令我很震惊。一般人接受这个任务，首先想到的是提供一些实际的便利：免费的咖啡、公用的Wi-Fi、播放有线新闻的电视等。而穆罗看到了其他建筑师没看到的：七色彩虹也有类似的磁性魔力，能把人们吸引过来。从这个意义上讲，丰裕之美近乎慷慨大方，也是喜迎天下客的一种方式。我见过的大部分银行都挤满了各种商标标识，像个大型的广告牌。但是巢鸭信用银行的这几个支行甚至连门面招牌都没有，它们以色彩为自己的招牌名片。
在任何场合，即使是气氛凝重的场合（也许特别是这样的场合），彩虹都能带来一种丰裕充沛、生机勃勃的感觉。代表“同志骄傲”运动的彩虹旗将形形色色的社会运动者团结起来，聚于欢乐的行动旗帜之下。看照片，LGBTQ集会游行总是更像节日欢庆，而不像抗议斗争。彩虹的包容性本质既欢迎外来者，又消除偏见和固执，促进了运动的发展。
轻薄缥缈的彩虹似乎无足轻重，但我曾多次看到人们被彩虹深深打动。几年前，我收到一封来自读者的电邮。这位读者刚经历了一场令人悲痛的事故，在事故中她失去了年幼的儿子，但她是我的另一位缪斯，她向我讲述了又一个“彩虹”的故事。在准备儿子的葬礼时，她订了一口纯白的棺材送到家，然后自己在上面粉刷。她和孩子们在葬礼前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纯白的棺材刷成了彩虹色。那天晚上她熬夜在棺材顶板上画上了一朵彩虹色的菊花。她说，七色彩虹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启发她化悲痛为力量，勇敢生活，继续前行。
虽然在许多文化中，黑色是在葬礼中表达悲悼的颜色，但也有一些文化倾向于以色彩赞美亡故亲人的一生。在危地马拉的一些地方，比如奇奇卡斯特南戈，人们用亡故亲人最喜欢的颜色粉刷他们的坟墓，且每年扫墓时重新刷一次，以表对逝者的尊重。结果，整个墓地就呈现出彩虹七色，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欢庆人生的动感城镇，而不像象征死亡的墓园。
彩虹就像不知疲倦的战士，总能刺穿深深的绝望，给我们带来快乐。它们冲进我们生活中的虚无空间（破败的城镇、受压迫的社会、饱受折磨的心灵），扬起希望的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