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宵节，官员放假，民间放灯，官府弛禁，令百姓饮酒作乐。孙府一家人为了去去晦气，孙府上下设火树，结彩挂灯，花园中搭了几台大戏，令全家老少其乐融融。本是一家子最团圆和谐的日子，却被孙世杰牵来的女人破坏了。桃夭楚楚动人，身段风骚妖娆，一双盈盈美目欲说还休，似乎要滴出水来，看得吴月红双眼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此时，孙世杰牵着桃夭走到了孙逊和沈氏面前，跪了下来。吴月红噔的一声站起了身，一双眼直直地瞪着桃夭，恨不得射穿她；许凤翘更加心惊，明明让人伢子贩卖了她，怎么突然出现在元宵节的家宴中？
林少春看到了桃夭，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这女人阴魂不散，与孙家没完没了，她面露疑惑，与孙玉楼对视一眼。
孙世杰扑通一声跪在了孙逊的面前，“老爷太太，儿子要纳桃夭为妾。”
孙逊本含着笑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沈氏难以置信地叫道：“什么？”桃夭挨着孙世杰跪在地上，垂着头，心念着这一路自己的万难与艰辛，吴月红找人伢子发卖了她，可是她也不是好惹的主，一张伶牙说服了人伢子，放走了她身边的丫头去请了孙世杰，救出了她。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人伢子，趁着孙府请大戏的机会来到这里，让孙世杰将她带进孙府，便也横下了一颗心，说什么也要进入孙府，心中想着，身子忍不住颤抖着，做出一副受尽磨难的动人模样，一开口，酥到了人的心底，“老爷，太太。”
吴月红心中百感聚集，即害怕孙世杰知道她让人发买了桃夭，有愤怒孙世杰迷恋着桃夭，“大……大爷，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孙世杰一把握住了桃夭的小手，恶狠狠地盯着吴月红，“还不是你做的好事！”许凤翘心中一慌，手中的茶颤了颤，洒到了衣襟上，她连忙掏出帕子捂着胸口，遮掩着。
孙世杰刚刚在孙府的后院中，被颂莲找到，才发现了桃夭，听了桃夭的哭诉，心中顿时更加心疼桃夭，“吴月红，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性情粗鄙些，没想到你如此狠毒！你容不下桃夭，竟找人伢子把她发卖了，她非奴非婢，你贩卖良家子，触犯了朝廷律例，若深究起来，下狱都是便宜了你。你若相安无事便罢了，倘或再不依不饶，我就休了你这毒妇，娶她为妻！”
吴月红一贯强硬的性子终究崩塌了，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孙逊一拍桌子，黑沉的面孔上强忍着愤怒，“放肆！你是朝廷官员，娶妻纳妾都该谨慎……这是哪里来的女人？你不通禀父母就把人领回来，你眼里可还有我和你母亲！”
沈氏顺着孙逊的话连忙劝道：“哥儿，你父亲说得极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叫你随便领到家里来，可见不是什么正经出身！我们孙家门头儿，不容这样来历不明的人。”
吴月红立在那里，双眼模糊地看不清地上那个男人，那个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她死死地瞪着他，“老爷太太，我绝不答应让这贱人进门，她是个专骗男人钱财的骗子，我亲耳听见的！”
“你闭嘴！”孙世杰握紧了拳，怒吼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还怕人说？我闭了嘴，她就清白了？”吴月红毫不退缩地吼道。
“都给我闭嘴！”孙逊猛然站了起来，聚集了风暴的双眼锁住了所有人，那气势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在堂前吵嚷起来，眼里还有没有尊长？”
“大嫂子先起来。”林少春上前扶着吴月红坐了下来，吴月红刚要开口，林少春捏了一下她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吴月红悲伤地靠在了林少春的身上。
整座大厅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呼吸都颤巍巍的。
“你要纳妾，多少好人家姑娘纳不得，我们孙家这样门楣，断不会容这等女子进门……”
孙逊厉目扫过孙世杰，居高临下的声音石头般地落在了孙世杰的耳中，“孙世杰，眼下我给你两条路，你要是回头，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仍旧我的好儿子；你若一意孤行，我全当没生养过你，你带着她，一同滚出我孙家！”
桃夭心中一惊，吓得连忙磕头，“老爷，都是我的错，求您不要赶世杰走。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同世杰不相干的，我马上就走！”
孙世杰悲愤地喊道：“不，你没错。”桃夭站起身欲走，一转身竟晕倒在孙世杰的怀中。
孙世杰一把抱住了桃夭，“桃夭！桃夭……”他抱紧了桃夭，抬眼望着孙逊，一向和善的性情大变，愤然道：“既然父亲不容桃夭，那便是不容世杰，父亲，你为何这样狠心，你……”“你给我滚！滚！”孙逊猛地执起桌子上的玉杯，砸在了孙世杰的脚下。
孙世杰决然地眼红了，他没有半点迟疑，抱起桃夭，转身大踏步向外离去……
“大爷……”吴月红声嘶力竭地唤道。
“不许叫……今儿他从这个门里迈出去，便是背弃了祖宗，我孙家没有这样丧德败行的子孙！”孙逊大声吼道。吴月红猛地哭了起来，哭倒在林少春的怀中。
林少春冷冷地望着孙世杰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心头渐渐冷了下来。
元宵节那日仿佛是一出狂风骤雨的大戏。孙家不是小户人家，在整个京城也算首屈一指的大户，孙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到一日，便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震怒，孙逊上书朝廷，要求严惩孙世杰，圣上将孙世杰罢官，贬为平民。孙逊此举倒让圣上对孙逊有了愧疚之意。
孙世杰带着桃夭搬出了孙府，住在外面，过起了日子，吴月红这几日情绪很悲伤，林少春一直陪着她。
寒冬本就令人冷，再加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更让吴月红冷到了心底。她坐在角亭中，伸出苍白破裂有了冻疮的手指，“你看，我为了讨大爷的好，吃了多少苦头。他喜欢琴棋书画，我硬着头皮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想着如今大爷才对我态度好些，这个妖精又回来了，这日子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吴月红红了眼圈。
“大嫂你别哭了，这寒冬的日子，哭坏了眼睛……”林少春心疼地望着吴月红。
“我真想用刀了结了那个妖精……”吴月红猛然抬起血红的双眼。
林少春一把握住了吴月红的手，“那要是再来一个妖精呢？”
“我再杀。”一字一句抵不过心底的恨意。“杀人触犯刑律，你何苦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白送了自己的性命？”林少春摇了摇头劝道。
吴月红咬住了双唇，快要滴出血来，“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许凤翘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唉，胳膊拧不过大腿，既遇着这样的事了，大嫂子就点个头，把人弄进府来，不比撒在外头好？她在你眼皮子底下，不愁整治不了她，你瞧瞧梅姨娘，还不是对太太俯首帖耳？”
“要是那个妖精进了门，大爷就此不理我了怎么办？”许凤翘皱了皱眉头，“现在不也没理你吗？”
吴月突然甩拖了林少春的手，愤怒地瞪着许凤翘，“你说得轻松，针不扎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要是三爷纳妾你怎么样？”
许凤翘杏眼圆睁，“那我就阉了他！”
吴月红绝望地望着许凤翘和林少春，猛地眼泪聚在了眼眶中，哭了起来，“你看你看，你们都这么厉害，一个叫爷们儿爱得死去活来，一个把爷们儿训得避猫鼠似的，我呢？我哪里及你们……”
林少春连忙抱住吴月红，安慰着她，“大嫂子少安毋躁，那个桃夭是个厉害角色，对付她得慢慢来，咱们自己不能乱了方寸。她既是为了钱财，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我和她也算同门，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处置，你容我再想想办法，快别哭了。”
吴月红渐渐平息了下来，抬起头，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点了点头。
“大嫂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从头到尾，林少春就看到了一个爱孙世杰爱到尘埃里的吴月红，爱得没有自我，爱得生活如此委屈，林少春心中不忍，“若你没有了孙世杰，这辈子可就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了？你活着，就没有旁的想做的事儿吗？”
许凤翘眼睛一亮，也觉得林少春这个问题问得好，“是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吴月红一怔，是啊，在她没有遇见孙世杰之前，日子是那么青春恣意，自从嫁给了孙世杰，一切都变了，她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了她自己，她喃喃道：“我……我没有想过……”
林少春拍了拍吴月红的手，这府中，各个人不同，可吴月红简单直率，像是孙府中闪亮的一道阳光，她明明应该没有阴晦的，林少春那温暖的性子容不得这世间的凛冽，“嫂子，你该好好打算打算了。我们虽是女人，也不能全然依附男人而活。当初老爷太太不许我和玉楼在一起，我自然要想法子促成这段姻缘，但若是实在不能，我也不会就此不活了。这回大爷的心你是看见了，倘或他执意不肯回头，大嫂子可是该想一想，往后余生应当怎么过了？”
吴月红望着林少春认真的模样凝住了，那双明亮的瞳孔中是自己的样子，一个她吴月红极度不喜欢的样子，卑微脆弱地没有自己。
“我……”吴月红一下子愣了。
“你跟我去个地方……”随即，林少春拉着吴月红出了孙府，来到了城西的济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