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珍珠记
大明万历四年冬，寒夜笼罩的乐平县伸手不见五指，透过细微的风声仿佛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幽暗的巷子深处闪烁着一团光亮，轻轻摇曳着向前走来，然后停在了一座只有半扇门的破旧房屋前。
提灯笼的刘奶奶见屋里漆黑一片，便径直走了进去。
刘奶奶此行是为了要回借出去的几两银子，刚没走两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刘奶奶好奇这对穷夫妻怎么会有钱吃肉，便顺着血腥味走进了厨房。
眼前的一幕把刘奶奶吓的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白衣女子被刨开的肚子，慌乱的用手扒着地向门口退去。
另一边，县长聂孤存正坐在院子里跟皂吏们涮火锅，腾腾白气在人群中四散开来。
聂孤存虽已年过半百，却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跟手下的年轻人经常打成一片。
其中一个叫史柱的皂吏又提起了聂县长过往的英勇事迹，无论多蹊跷的案件，只要聂县长接手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跟着就是一顿猛夸，听着耳旁的赞美之词，微醺的聂孤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突然大门被冷风吹开，说笑声戛然而止，小六子刚要起身去关门，一个男人连爬带滚的冲了进来，大喊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聂孤存迅速穿上官服带着手下来到了案发现场，死者竟是今天下午才被聂孤存从大牢里放出来的白秀才。
更惨的是白秀才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妻子，脖子上一道清晰可见的勒痕，腹部还被凶手划开。
强行取出了已有人形的孩子。
更诡异的是厨房地面有许多深坑，而孩子的尸体就被埋在其中一个坑里面。
史柱脸色狰狞大骂道：“一定是哪老赖的两个流氓儿子干的，我现在就把他们抓到大人面前，必要他们一命偿一命。”
聂孤存沉思着没有搭理史柱，命人把尸体送到衙门进行尸检。
才转过身对史柱说：“我不想错伤无辜，先把黄强、黄壮这两个小流氓抓起来，等我指示就好。”
史柱不敢不听聂孤存的话，咬着牙关跑了出去。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乐平县最有名的杂货铺老板王海从南海带回了一批好货，两大箩筐粉白圆润的珍珠。
当天就开始在大街上吆喝售卖，王海不停吹嘘珍珠的各种作用，没一会就有不少人前来围观。
而杂货铺对面便是白秀才的书信摊，虽说是个秀才但日子仍旧过的清贫，趁空闲时间就摆摊替别人写写书信贴补家用。
王海正鼓吹的起劲，人群突然散开，一个手里拿着纸扇但长相粗犷的男人走了上来。
王海往男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瞬间沉默了，心想咋这么倒霉遇到黄玉山这个臭老赖。
说起这黄玉山也是十里八乡有名气的人，仗着太原府通判是自己的远方亲戚，以及两个身强体壮的流氓儿子，根本不把普通百姓放在眼里。
最让人无语的还得是黄玉山的讹人习惯，你哪怕是轻轻碰他一下，他就会顺势躺地上讹诈你，遇上这人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黄玉山旁若无人的拿起几颗成色最好的珍珠，自言自语道：“真是好东西呀，王老板，这两筐珍珠得挣不少钱吧。”
王海脸一黑也不敢多说什么，微微弯着腰走到黄玉山跟前，强迎着笑脸趴到黄玉山耳边说道：“玉山哥要是看上了，五两银子一枚就当请大哥照顾小弟的生意了。”
黄玉山没说话，扭头琢磨起了离自己半丈远的关公像，围观的人也都下意识跟着望了一眼。
回过头，黄玉山挥动着白羽扇大声喊道：“这珍珠固然喜人，可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东西也没用。”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对面坐着的白秀才突然站起身叫停了要走的黄玉山。
跟众人说黄玉山偷偷在袖口里藏了一颗珍珠，刚刚我是坐着的，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不信的话可以去搜他的身。
黄玉山一听脸都青了，破口大骂，你敢血口喷人等会我让我儿子把你家的门给拆了。
黄玉山害怕王海让手下上前搜身，赶紧又大喊道：“我看谁敢来搜我的身，谁敢搜我的身就等着我儿子去他家吧。”
见众人沉默不语，黄玉山越想越气，提起拳头就往白秀才这边冲来。
白秀才没有坐以待毙推了黄玉山一把，瘦小的白秀才当然不可能推动膘肥体壮的黄玉山。
结果黄玉山硬是向后倒了过去，躺在关公像旁后就一动不动了。
围观者一阵唏嘘，王海连忙上前打算说好话把这位爷送走。
走近一看，黄玉山头下渗出不少鲜血，探了一下鼻息发现已经死了。
根据大明法律只要发生人命案，所以关联者第一时间都要被抓入大牢，等待案件查清后，向上汇报得到允许后，方能放出无辜者。
聂孤存当然知道白秀才是无辜的，本想直接判白秀才无罪释放。
但黄玉山的远方亲戚是太原府通判，官大一级压死人，疯狂给聂孤存施压让他赶紧把白秀才杀了。
直接驳回了聂孤存呈递的释放请求，聂孤存只能向做大官的好朋友求助。
这前前后后把白秀才关了半个多月才放出来，结果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就死了。
时间回到现在，待勘察完现场，聂孤存亲自审讯了黄强、黄壮两兄弟，憾傻的两兄弟被分开拷问，但证词却一模一样。
交代了的确是找过柳娘的麻烦，但也没有欺负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只是把她家的门整坏了半扇。
结果皂吏小六子突然说：“会不会是白秀才把她妻子给杀了。”
聂孤存扭头对他说，“你是不是没吃饭脑子饿坏了？”
说完坐到椅子上，又开始翻看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尸检报告。
一说起吃饭，小六子就开始埋怨道：“我家那臭婆娘三番五次不停我的话，我问她要钱买驴打滚吃，她一次没给过，把家里翻个遍一毛钱也找不到，给我气死了。
“聂孤存神色大喜把小六子拽到身前，问道：“刚刚你说什么，什么驴打滚？”
小六子人傻了，赶紧回到：“大人，我说我把每个月的俸禄交给我妻子，手里连买驴打滚的钱都没有，翻遍整个家都找不出一毛钱。”
聂孤存大喜，吩咐小六子准备升堂，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
待史柱把霍富仁押到朝堂，聂孤存询问他可知白秀才一家被灭门的事。
霍富仁疯狂磕头，辩解说我这胆子哪敢杀人呀，肯定是那老赖的两个儿子为报杀父之仇才杀了白秀才一家。
聂孤存神色狐疑又说道：“你什么货色我不清楚吗？三天两头因为小偷小摸被抓进大牢，怎么把牢饭当家常便饭了。我记得你也就是几天前才被放出来吧，说说你这几天都干啥了。”
霍富仁额头开始冒细汗，握紧双拳不敢开口说话。
聂孤存瞪了小六子一眼，小六子连忙把一个桐木箱子放到霍富仁眼前，让霍富仁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一看到箱子，霍富仁吓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战战兢兢打开了箱子，一整箱白花花的银子。
接着聂孤存开始讲述案件的经过，白秀才住牢的半个月里，隔壁就是霍富仁。
两人交谈一番后，白秀才害怕自己被判死刑，听信了霍富仁可以拿钱打点关系保他一命的话。
说出了自己家的厨房埋了一箱银子的秘密，让他取出来替他打点关系。
霍富仁比白秀才早三天出狱，赶紧来到白秀才的家，让柳娘把箱子取出来好去打点关系。
可柳娘听的一脸懵，她家哪还有什么钱呀。
但是救夫心切，拿起铲子在厨房一顿挖，才找到了桐木箱子。
霍富仁见怀孕的柳娘有几分姿色，要求柳娘跟他春晓一度后才会尽心尽力救白秀才。
柳娘救夫心切便从了霍富仁，事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白秀才，便上吊自杀了。
而柳娘脖子上的勒痕形状，明显是上吊才会出现的勒痕。
第二日霍富仁又馋柳娘的身子了，来到白秀才家想跟柳娘春宵二度。
进来就见到上吊自杀的柳娘，霍富仁慌了害怕这事查到他头上。
把柳娘的尸体放了下来，然后取出了柳娘肚子里的孩子，将案发现场伪造成仇杀。
两天后白秀被放了出来，心里感谢霍富仁的出手相救。
一路小跑回家，结果就看到柳娘的惨状，本就身体孱弱的白秀才，气急攻心摊在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霍富仁知道死罪难逃，老实交代了案发经过，于聂孤存的猜测完全一样。
至此一桩奇案就此告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