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飞燕：五

《进城的飞燕》五：钢牙铁腹噬生命

夜晚，总是喜欢在梦里度过。梦见了自己，梦见了故乡，梦见和牛二毛上山砍柴的日子，还梦见了奶奶给我留下的豆花儿饭。

梦很美好，但我终究是要醒来的，因为我是一滴被故乡洒水的水，是的，像乌江里溢出来的，原谅我喜欢比喻，比喻能给自由。

醒来了，我要面对工厂的一切，五金冲床发出啸声，它们像一头头老虎，我们按住绿色的运行开关，就像在摸它们的屁股，指不定哪天它们就像断老胡的手指一样，再来咬断了我们的手指。

所以，我、淫才、小胡、黑妹、高佬、李文…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用我们的汗水和青春，去喂饱它们的钢牙、铁腹。

〝但我们仍然抵挡不住，那走漏传来的不幸消息〞。

李文刚去我们厂的客户〝嘉田五金厂〞送货回来，就给我们带来一条震撼的消息。惨…惨…啊！他连说两个惨字。最后从他口中得知，嘉田厂那边出大事了，出人命了。一个二十多岁小伙走了，他不小心被栽床机一截一截活生生地绞走了生命。

据说那个场面惨不忍目，旁边的工人当时就呕了，吓哭了，他们，我们最后全都低下了头来，为那逝去的生命默哀，为那夭折的花儿祈祷。

以血为墨的〝奠〞字旗，招来了董事长和镇上的领导，还有那从山区连夜赶来老父亲。他沙哑地声音，喊不回儿子的生命，却喊出了痛心的白发。

最后用他长满老茧的双手，接过那些补偿和儿子的骨灰盒，他走在奔丧的路上与儿交谈…

城市，〝送走了阵亡的兵卒，又开始擂鼓列阵…〞。我们向冲向生活的炮灰，前进！前进！

不过，当我发现我的工友们再次把铁件，放到机器时，他们的双手在抖动，我能感觉他们内心充满了畏惧。

我想这些伤痛和血泪，应该让时间洗涤，让雨水冲淡，但真的能够忘记吗？不，这些是筑起中国工业发展史的力量和支点！

寒风，吹过我的身旁，当我还在沉浸过往的悲伤时，时间将我甩得老远。

正如那北方的雪仗，告诉南方的人，年关近了。

一场迁徙的涌动，燕儿们荡起了回乡的潮。淫才回了梅州，高佬回了江西，小胡回贵州了，走了…他们都走了…留下我和几个不回去的人，犹如几只孤独的燕儿，守在厂子，把那些产品最后完工，这一刻，我想故乡那房沿上的冰锥应该正指着我的心脏，把我抵在乡关之外，而我，也只能够在纸上还乡，只能够把那沉浸在江底的乡愁，一遍又一遍的打捞。

没有灶门前吹来的炭火，不管城市多么热闹，我的身子骨都是这样的冷。

灯笼，福字，财神，对联在街上露出了一片红，炮竹声…玩耍的孩童，告诉我，年终究是来了，我在老爸老妈的出租房里过了一年还算团圆的年，一个在凤岗，在他城的第一个年…我知道我的故事还很长，还很远，待我来年再与你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