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1〕
红蓼渡头秋正雨〔2〕，印沙鸥迹自成行〔3〕。整鬟飘袖野风香。不语含深浦里〔4〕，几回愁煞棹船郎〔5〕。燕归帆尽水茫茫。
【注释】
〔1〕浣溪沙：见韦庄《浣溪沙》（清晓妆成寒食天）注〔1〕。集收昭蕴词本调八首。
〔2〕红蓼：一种水草，开红花，叶辛香，古人用以调味。
〔3〕鸥迹：鸥鸟的足迹。鸥，水鸟，以食鱼为生。
〔4〕含：微皱双眉。唐温庭筠《照影曲》：“黄印额山轻为尘，翠鳞红稚俱含。”
〔5〕棹船郎：划船人，艄公。唐陆龟蒙《江南曲》：“寄语棹船郎，莫夸风浪好。”棹，船桨，这里用作动词，犹划、摇。
【译文】
开满红蓼的渡口正下着秋雨，沙上鸥鸟印的足迹自然成行。飘过整发鬟衣袖的野风带香。
站在水草丛生岸边皱眉不语，几次欲走还留急坏了摇船郎。燕子飞回征帆望尽江水茫茫。
钿匣菱花锦带垂〔1〕，静临兰槛卸头时〔2〕。约鬟低珥算归期〔3〕。茂苑草青湘渚阔〔4〕，梦余空有漏依依〔5〕。二年终日损芳菲〔6〕。
【注释】
〔1〕钿匣：首饰盒。菱花：菱花镜。古铜镜常作六边形或刻有菱花，因多以菱花代称镜子。
〔2〕兰槛：栏杆的美称。卸头：卸下头饰。
〔3〕约鬟：挽束发鬟。低珥：垂下耳环。
〔4〕茂苑：花木繁茂的苑囿。晋左思《吴都赋》：“带朝夕之濬池，佩长洲之茂苑。”湘渚：湘江沿岸。
〔5〕漏依依：见温庭筠《更漏子》（柳丝长）注〔1〕。
〔6〕芳菲：美好的春光。这里指青春容貌。
【译文】
首饰盒菱花镜一条锦带飘垂，静静来到窗栏前默默卸妆时。整着发鬟低下耳环计算归期。
花园芳草青青湘江滩涂辽阔，幽梦醒来空有刻漏点点下滴。两年来青春就这样整天损弃。
粉上依稀有泪痕，郡庭花落欲黄昏〔1〕。远情深恨与谁论。记得去年寒食日〔2〕，延秋门外卓金轮〔3〕。日斜人散暗销魂〔4〕。
【注释】
〔1〕郡庭：郡斋庭院。郡，泛指官府。欲：底本作“敛”，据《全唐诗·附词》改。
〔2〕寒食：见韦庄《浣溪沙》（清晓妆成寒食天）注〔2〕。
〔3〕延秋门：唐代长安禁苑中的宫廷门，在西南面。唐杜甫《哀王孙》：“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卓：停立。金轮：代指华贵的车。唐广宣《圣容院应制诗》：“深殿虔心随宝辇，广庭徐步引金轮。”
〔4〕暗销魂：见温庭筠《菩萨蛮》（雨晴夜合玲珑日）注〔7〕。
【译文】
脸上的脂粉还依稀留着泪痕，官府园内枝头花落时近黄昏。心中深远的情和恨能与谁论。
还记得去年寒食节的那一天，在延秋门外停了华贵的车轮。夕阳西下人分别后忧伤万分。
握手河桥柳似金〔1〕，蜂须轻惹百花心〔2〕。蕙风兰思寄清琴〔3〕。意满便同春水满，情深还似酒杯深。楚烟湘月两沉沉〔4〕。
【注释】
〔1〕柳似金：早春柳叶萌芽，色嫩黄，似金丝。唐白居易《杨柳枝》：“一树春风万万枝，嫩如金色软于丝。”
〔2〕蜂须：蜜蜂的触须，用来嗅味。
〔3〕蕙风：芳草的清香。晋左思《魏都赋》：“蕙风如薰，甘露如醴。”蕙，香草。兰思：相同的情思。《易·系辞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唐刘沧《寄远》：“蕙心迢递湘云暮，兰思萦回楚水长。”
〔4〕沉沉：幽远空寂的样子。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译文】
在河桥边两手相握柳丝垂金，蜜蜂触须轻轻摆弄百花芳心。蕙草香风幽兰情思都付琴音。
满满的心意就像春水般丰满，深深的情思好比酒杯似幽深。楚山烟湘水月别后两地沉沉。
帘下三间出寺墙〔1〕，满街垂柳绿阴长。嫩红轻翠间浓妆。瞥地见时犹可可〔2〕，却来闲处暗思量。如今情事隔仙乡〔3〕。
【注释】
〔1〕寺：寺院，寺庙。
〔2〕瞥地：匆忙。可可：不在乎，不经意。
〔3〕隔仙乡：指仙界和凡间相隔。
【译文】
放下三间屋的门帘走出寺墙，满街在垂柳掩映中绿阴深长。嫩红青绿间闪过丽人的艳妆。
乍看上去还不觉得什么特别，静下没事时却不禁暗暗思量。深情的往事如今已相隔天壤。
江馆清秋缆客船〔1〕，故人相送夜开筵。麝烟兰焰簇花钿〔2〕。正是断魂迷楚雨〔3〕，不堪离恨咽湘弦〔4〕。月高霜白水连天。
【注释】
〔1〕江馆：江边驿站。唐杜荀鹤《江下初秋寓泊》：“濛濛烟雨蔽江村，江馆愁人好断魂。”缆：维系。底本作“揽”，据《全唐诗·附词》改。
〔2〕麝烟：麝香燃烧时散发的烟。兰焰：兰膏灯的光焰。簇：聚集。花钿：簪花和首饰。这里代指艳妆女子。
〔3〕断魂：犹销魂，见温庭筠《菩萨蛮》（雨晴夜合玲珑日）注〔7〕。楚雨：楚地云雨，暗用楚王与神女相会合离别事，见韦庄《归国遥》（春欲晚）注〔4〕。唐司空图《浙上》：“丹桂石楠宜并长，秦云楚雨暗相和。”
〔4〕湘弦：指湘灵鼓瑟。战国楚屈原《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唐韩愈《送灵师》：“四座咸寂默，杳如奏湘弦。”
【译文】
清秋江边驿站系着作客小船，夜晚老朋友送别摆开了酒宴。香烟烛光中簇拥的花钿耀眼。
正是断魂迷恋楚地云雨时刻，不能忍受诉说离恨湘弦呜咽。明月高挂清霜凝白江水连天。
倾国倾城恨有余〔1〕，几多红泪泣姑苏〔2〕。倚风凝睇雪肌肤〔3〕。吴主山河空落日〔4〕，越王宫殿半平芜〔5〕。藕花菱蔓满重湖〔6〕。
【注释】
〔1〕倾国倾城：见韦庄《荷叶杯》（绝代佳人难得）注〔2〕。
〔2〕红泪：见韦庄《木兰花》（独上小楼春欲暮）注〔3〕。姑苏：苏州别称。因其地吴县有姑苏山、姑苏台而名。据《吴越春秋》卷二载，吴王伐越，越王献美女西施，吴王退兵后筑姑苏台，游宴终日。
〔3〕倚风：临风。凝睇：注视。唐刘祎之《九成宫初秋应制》：“怡神紫气外，凝睇白云端。”
〔4〕吴主：指吴王夫差。
〔5〕越王：指勾践。平芜：空旷的荒野。
〔6〕藕花：即荷花。荷的根茎称藕。菱蔓：菱角的枝蔓。重湖：大湖。这里指太湖，又名五湖。《越绝书》谓吴亡，西施与范蠡“同泛五湖而去”。
【译文】
倾国倾城的美女有无限怨恨，多少悲愤眼泪洒落古城姑苏。迎风伫立呆滞眼神雪白肌肤。
吴国山河在落日中一片空寂，越王的宫殿也多半平圮荒芜。只剩荷花菱蔓遍布茫茫五湖。
越女淘金春水上〔1〕，步摇云鬓珮鸣珰〔2〕。渚风江草又清香。不为远山凝翠黛〔3〕，只应含恨向斜阳。碧桃花谢忆刘郎〔4〕。
【注释】
〔1〕越女淘金：唐刘禹锡《浪淘沙》：“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越女，越地（今浙江一带）女子。
〔2〕步摇：女子的一种首饰。《释名·释首饰》：“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也。”珮：同“佩”。鸣珰：动则出声的耳珠。南朝陈徐陵编《玉台新咏》一《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
〔3〕远山、翠黛：见温庭筠《菩萨蛮》（雨晴夜合玲珑日）注〔6〕。
〔4〕碧桃：重瓣桃花，即千叶桃。谢：底本作“榭”，据《四部丛刊》影印明刊本改。刘郎：见温庭筠《思帝乡》（花花）注〔5〕。
【译文】
越地女子春天在江水上淘金，鬓发如云头戴金步摇玉耳珰。岸边清风又吹来青草的芳香。
没有把远山似的眉涂上黛色，面对斜阳只因心怀怨恨哀伤。碧桃花谢了想起离别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