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沙河无声的吞噬了他们的喜悦，又带走了她们的苦愁。而从岷江不断流来的雪水又带了新的生机，给这个正在躁动的城市，给大东郊送来大山的问候。
陆可维检查完心是虚的，他不停的问自己：要是我的问题，说由美会不会……他不敢往下想。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当母亲，这对她将是多大的打击呀！他把这个问题提给母亲，袁丽贞无话可说。陆可维感觉就像等着宣判是生是死一样。
袁丽贞摸着儿子的手说，“你别这么紧张。我倒是想，要是她的问题呢？”
“要是她的问题呢？”陆可维从来没这么想过。他不敢想，袁丽贞也不敢想！
曾文珏和妹妹在河边呆到十点，天已经冷了，她们还互相依靠着，靠对方的体温给自己安慰。曾文珏建议先不要告诉陆可维，她说你知道我的性格，隐藏不了这种事。
“那可得想想后果！陆家就这个儿子，不生陆家就断了后。”
听“断了后”，要对陆家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曾由美不知道她们一家人咋想，陆可维啥态度。突然觉着人生好难，咋这么多磨难，这么多考验。曾文珏想到了分手，曾由美说决不会分手。她想：我太了解他了，不可能因为这个他就不要我了。姐妹俩在河边说来说去，最后落到爱上，爱不爱才是关键，曾文珏说，“如果你真的断定他一如既往地爱你，那就告诉他。”说完就急匆匆地回家给儿子喂奶去了。
陆可维再爱曾由美，可不能接受没有孩子！他反复在心里问：孩子还是曾由美。母亲在旁边催他做选择。
“做选择？”
“是啊，她不能生育，你又想要孩子，那就只能忍痛割爱！”
忍痛割爱？忍痛割爱就是离婚。他说，“不，不可能！”
“你这不愿意那不愿意，到底愿意要啥？”
陆可维觉着人生好难。就在这时曾由美回来了。她俩从尴尬的谈话中脱离出来，都直直地看着她，那期待的目光仿佛看见上帝。陆可维看出来曾由美显然哭过了，他心里一阵发凉。
曾由美看到他们异样的眼神，等他们发问，可两人都没出声。
她说，“你们……是在等……等我告诉你们结果？”
还是没有回应，她迟疑一下说，“问题很严重。”
家里静悄悄的，除了眼神在动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挂钟不合时宜的发出当当的声音。这当当的声音就像敲在陆可维的心上。除了钟表的秒针，他觉着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陆可维考大学等待老师宣布分数时也没这么紧张。即使全厂几千双眼睛盯着他把HB项目最后调完时，也没这么紧张。可今天他被曾由美的脸色吓呆了，他足足等着墙上钟表分针再次敲响，才用极低的声音说，“你说吧。”
曾由美没有马上回答，她把目光投向陆可维，过了五秒也许十秒，她说，“我不能生育。”
看着陆可维眼睛由白眼皮变成圆圆的黑眼仁，再慢慢地变红，她说，“我今晚去办公室值班，你好好想想，该咋办？”
说完进了卧室背起挎包跑了出去。
今晚的沙河注定不是风平浪静，大点的雨滴砸向水里，水面冒出一个个泡泡，就像在一快平板玻璃上写下了无数个问号。曾由美穿过沙河桥，淋着大雨，那一个个问号打在雨披上，她也无暇顾及，进到狭小的广播站，她举起桌上一瓶白酒，仰头灌进嘴里。
酒精刺激了她的喉咙，也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猛咳起来也模糊起来。
雨水的叮咚声敲击着窗棂，也敲击着佟远斌和曾文珏，他们躺在床上都没说话。小佟波在婴儿床的被子里熟睡，偶尔还伸出小手来。
佟远斌知道曾文珏睡不着，先开了口，“你说，他们会离婚吗？”
她看着窗外玻璃上的水滴，没回答。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敢想，像这情况落在我头上将会咋样？”
曾文珏眼神从窗上收回来，侧目看着他，“我会主动离开你的。”
“但我不会，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佟远斌坐起来看着她说，“真的。你别以为我是东北人，不把老婆放在眼里。在这一点上，我会另有选择的。”
曾文珏听完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她转过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他顺手握住说，“我认为陆可维也会这样选择。”
说完佟远斌伸手揽住曾文珏，她把头埋到他怀里。曾文珏睡得不好，一夜时醒时梦，醒着时想着妹妹，睡着了又梦见父母。母亲问她弟弟事情解决了？她说没有，又问妹妹的事呢？她一下就急醒了。她醒来看看四周佟远斌在呼呼睡觉，儿子也很安稳，可雨夜窗户的敲击声好像在提醒她：你一家人幸福了，弟弟妹妹你就不管了。她着急雨咋还不停，这天咋还不亮。等儿子哭闹声把她俩弄醒时，曾文钰发觉没奶水了。
老婆回奶了，这是急的了，佟远斌让她千万别急，先去稳住曾由美，别让她干傻事。他出门直接去找骆一鸣想办法。
陆怡萍的妈妈是个重脸面的人，问题出在由美身上，多半会不依不饶。佟远斌说，“你是她女婿，一定帮我们劝住她。”
骆一鸣说我当然会的。问题主要在陆可维，如果他对这个问题有个正确的认识，我想天上的乌云也就消散了。
佟远斌没等他说完骑车就去找陆可维。
昨晚上由美离家去了办公室，陆可维本来想拦住她，可母亲的眼神制止了他。后来觉着遇到这种事，大家都冷静的思考一下也好，将来还要一起过几十年，这件事必须想透彻才能携手到老！但让他离婚那是不可能的。没有孩子可以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是RB汽车的广告词。陆可维是离过婚的，这次爱情来之不易，如果能说服父母，即使没有孩子他也绝不离婚。他也是一夜未睡，听着沙河上的雨声渐渐的过去才勉强睡着。
当佟远斌来找他的时候，他刚到工厂没多久，显得无精打采。佟远斌心急，面对这个妹夫就像在星光厂的办公会上，一上来就是一通大道理，他说：“我听文珏说了，在正常育龄的夫妇中，有百分之十的人会患上各种不育症，所以，你们不必为此太失望。”
陆可维没想到远斌是这么劝他。这么隐秘的事情让他这个人说，陆可维的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伤害，他怼他说，“火没落到自己脚背上，那是不知道有多疼的。”
佟远斌拿出一副给落后战士作思想工作的架势说，“我能理解，可是事情已经摆在那儿了，要换一种思路，不要让它影向夫妻的关系！那岂不是更多的失去！”
“你以为我会因此跟她离婚？”
“我们是有这种担心。”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由美在我心里是无可替代的，就是不能生育，我也不能放弃她。”
佟远斌拍拍他的肩说，“太好了，得，刚才的话算我没说！”他想了想好像话没说透，就又说，“在这种时候，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理智，要互相信任。”
“我明白，现在是考验爱的时候，待会儿我就去找她。”
佟远斌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道理，可没用上，想想这陆可维可能读的书比他还多了，虽然有点迂腐，关键时候还是超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