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晚上，佟远斌独自走在沙河边，他拾起一块石头狠狠扔进河里。河水很快吞没了石头，连浪花都没看到。此刻正是丰水期，滔滔不尽的河水把河道涌的满满的，岸边的低洼处也积满了，不剩一丁点的干地。佟远斌觉着心也被什么东西塞满。是对父亲的茫然无知，还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或者是上万人的饭碗，无论从哪里他都无法排解。星光厂就这样葬送在建设者手里吗？佟远斌不服，可又不能不服。
骆一鸣去家里没找到他，来到岸边就看见了发愣的佟远斌。他过来拍着他的肩说，“别悲观，改革的大潮，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把河边的石头推向空中！”说完他说，“哎，我告诉你，怡萍也快生了。
“真的？但愿也生一个胖小子。”
“不，我喜欢女孩！”
“好哇，你要是女孩，我们就打亲家！”
第二天，陆怡萍果然生了个女孩。他在产房外听到这个喜讯，举起双手兴奋地狠狠一挥说，“老天爷，谢谢你！”
袁丽贞也笑得合不拢嘴，笑着忽然觉着不对了。回家给女儿炖鸡，鸡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着，她心却飞到没有影儿的孙子那里去了。袁丽贞想象着子孙满堂的样子，直到水快熬干了，她才猛醒过来。
陆可维跑进厨房说，“妈，炖鸡走神了呀。”
这下她可找到了话题，“我说可维，三对结婚的，就由美一点动静也没有，妈心焦死了！”
“妈，别急，好事不在忙上。”
“你们不生，背地里闲话多着呢！”
她也不听陆可维的解释，就想抱孙子，还说外姓的不算。母子越说心里越别扭，干脆不说了。
曾家这里却热闹异常，曾健闹着要大宴宾客，曾文钰说为个孩子不值得。曾由美下班先来看看姐，进来就告诉大家，“陆怡萍生了个女儿！取名叫晶华。”
曾健听了说不上是生气也说不上高兴。他愣着，曾由美过来说，“哥，你抽时间还是过去看看，给人家道个喜。”
曾健没理她却对姐说，我走了。走出了房间，曾健想也该去，下一代都有了还有啥抹不开的。他买了一网兜营养品就去了。进了棉纺厂职工医院，他没说话，眼神和陆怡萍一碰，她就愣住了。
“听说你生了女儿，我来祝贺。”
陆怡萍听了淡淡地说了句谢谢。曾健问，“小宝宝呢？”
“在护婴室，要到规定的时间才能抱出来。”
“噢。一定很乖。”
“对，乖得很。”
说起女儿，陆怡萍来了兴致，说长地像她爸，肉墩墩的能吃能睡。看她幸福的样子，曾健有了更多的落寞。女儿不是自己的，这种喜悦无法分享又不能拒绝，可心里又不能放下她，就一直讪笑着。
陆怡萍知道他心里的苦痛，实在不想见他，又不能赶他走。两个一个半躺着一个站着，陆怡萍慢慢的柔和起来，眼中露出一种感动。这时骆一鸣走了进来，看见曾健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你来了。”
曾健也笑着说，“一鸣，祝贺你当爸爸了！”说完拿起头盔准备走了。骆一鸣想留他再坐一会儿，又想说哪天一起喝酒，都觉着不好。犹豫间，曾健却走了。
陆怡萍看骆一鸣没留也没出去送，问他是不是不高兴。骆一鸣说，“其实心里特别高兴，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说，“他真的喜欢你，有些无法自拔了。”
陆怡萍笑着说，“我早知道你吃醋了。”说得骆一鸣呵呵笑了
一晃三个月了，两家人抱着孩子，佟远斌说，“我们波儿比你们晶华大五个月吧？说好的要打亲家哈！”
骆一鸣说我是没意见，他问，“怡萍，你呢？”
“好哇，我们这广东上海人的女儿，再跟东北成都人的儿子结亲，东西南北那可是齐了呢！”
佟远斌说那就定了！骆一鸣说，“你不能做主，还没听文珏的意见呢。”
曾文珏马上说，“他呀，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里！”
佟远斌心想你又说这种话！倒是骆一鸣帮着他说，“文珏姐，远斌就这样，心里再缠绵也不会表露的。”
佟远斌这时低调了许多，他问文珏，“这打亲家的事......”
“我呀，少数服从多数。
骆一鸣问：“哟，听这话还有保留意见呀？”
曾文珏说再过二十年，他们咋想谁知道！大家就说从小培养感情，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学校。说起这个，大家才知道养儿育女还有这么多事。
这时，曾由美走进来问你们说啥呢？在楼下就听见你们笑声了！
骆一鸣说我们打了亲家了！陆可维笑嘻嘻地说，“哦呀，这边是侄儿，那边是外甥女，不要太幸福了！”
“你们不能只看着我们高兴，也得赶快加入这幸福家庭的阵营呵！”
骆一鸣知道丈母娘的心结，赶快来劝他们。陆可维一听他帮着说，希望彻底把老婆说通，就说，“我们......你们真得劝劝由美呀！
“看着你们这么幸福，看来我只有缴械投降了！”
曾由美说完，陆怡萍想把天天挂在嘴上的官司画上句号，这样好回去给父母交差，她说：“限你们三个月内给我们报喜！”
“一定努力！”
陆可维看老婆终于答应要孩子了，激动地说，“等我们有了，我请大家喝酒。”
自从陆可维母亲强烈抗议以后，两人已经没再避孕，这次既然当众都说了，两人积极采取行动，认真进行造人运动。过了很长时间就是没有反应，曾文珏让他们做个全面检查！曾由美上来就说，肯定是他的问题。曾文珏说，“都做个检查，越早越好。”
听要检查，陆可维觉着不好意思见人，就赖着不去。曾由美问他到底想不想要孩子？他说要也得顺其自然。
“那你跟你妈说去！”
看又要面对他妈，陆可维答应，“好。不过，去你姐那儿，别去我们厂职工医院。”
他毕竟是上过大学的，嘴上答应了，心里有了阴影。曾文钰催去检查一定是一方出了问题，他有些害怕。体检完没敢等结果，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单位。倒是曾由美大大咧咧，觉着有病就看，没病最好。
结果出来就像晴天霹雳，曾由美输卵管先天堵塞。以前不想要孩子，并不代表永远不想要。曾文钰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咋给她讲。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她还是个完整的女人吗？心里这样想，可是现实像给她判了死刑。曾文珏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她说了
“你的意思，我真的不能生育？”
得到确切的答案，曾由美没再吱声，久久的望着沙河的水面。生活是美好的但也是残酷地，虽然没有父母，可是有姐有哥，从小吃穿不愁，想要啥有啥，也没人打骂，就是小时候被别的小孩欺负也会被曾健找回来。说是孤儿，其实比有父母的孩子过的还好。连要嫁给陆可维，全家人包括三姑六婆都没拧过她。可在这人生最重要的问题上，上天却没赋予她。
她站在岸上留下了泪，泪水滴进沙河里，即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拒绝，立刻把几滴泪吸纳，带向了下游。如果是男的，此刻她真想脱了衣服跳下去，像鱼一样游个来回。
曾文珏想说你也不要太难过，这话和没说一样。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将手搭在妹妹的肩上把她轻轻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