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虽然司机的证言被当成是心理创伤导致的后果，不太可信，但是距离机场十七公里处发生的事故已经算作了结了。结案的原因很简单：无论司机会对他在后视镜中看到的或者他以为他看到的情形做出何种解释，都无法改变事情的本质，即他的脑子出了问题，要么是走神、幻觉，要么是暂时的意识模糊，结果造成出租车翻车，而这一切令人难以相信与乘客有什么关联。

按照惯例，乘客的身份与其他的细节一道公布出来。男子是与欧洲西巴尔干事务委员会合作的分析员，而女子，年轻漂亮，是维也纳考古研究所的实习生。显然，他们俩是情人。出租车是密拉玛克兹酒店的前台叫来的，周末的两个晚上遇难者都睡在这家酒店。车辆的技术检验报告排除了任何的人为破坏。

为找寻出租车司机叙述中的矛盾之处，调查员做了最后的努力。他问司机的问题是个圈套：出租车撞到地上后乘客怎么样了？司机回答说由于他们被抛出了出租车，这么说，他们在空中就与出租车分离了，所以他是一个人落下来的。从受伤司机的回答，至少表明，他对自己看到的或者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东西并没有说谎。

这个案件，虽然乍看上去很普通，但是由于司机的证言不同寻常，还是被归到了“非典型事故”的类别里。

因此，几个月之后，案件的一个副本被送到了欧洲道路研究所处理罕见事故的第四研究室。

虽然“罕见”的界定意味着它们较之普通的事故——那些没有目的性的，由恶劣天气、超速、疲劳驾驶、饮酒、吸毒等等引发的事故——只是极少的一小撮而已，但是非典型事故的花样如此之繁多，令人惊叹。从致命袭击或是刹车被破坏，到司机突然出现幻觉，这类事故的记录所呈现的事件最令人难以置信。

而其中最神秘的一部分，就与车内的后视镜有关。它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类别。可以想象，司机在镜子里看到的东西一定令人毛骨悚然到了引发灾难的地步。就出租车司机而言，遭到乘客持械威胁是最为常见的情况之一。他们因乘客中风、大吐血、发狂尖叫而受到惊吓的情况也不罕见。突发的搏斗，甚至是乘客之间持刀行凶，虽然并非闻所未闻，但骇人之甚足以让没有经验的司机方寸大乱。更为罕见的情况还有：其中的一名乘客，通常是女性，几分钟前还满怀倾慕地搂着恋人登上出租车，突然就哭喊着自己遭人绑架，唯有拼死开门跳车逃命。其他的情况，什么司机认出乘客是自己的初恋情人或是已经离去的妻子之类，虽说屈指可数，但也不是从来没有过。

虽然多数一眼望去颇为神秘的事情都存在着解释的可能性，但这丝毫不意味着在后视镜里所呈现的一切都是可以分析清楚的。

除了幻觉之外，还有一些与之类似的情形，比如被乘客的眼睛所魅惑，要么当场沉醉于漂亮女乘客俏皮的一瞥，要么反之，被一种类似黑洞的毁灭性的虚无眼光吞噬。

距离机场十七公里处的事故发生之后，出租车司机所作的证言尽管过于平常，都算不得幻想或是幻觉，但是用任何逻辑来解释都行不通。据司机说，两个乘客试图接吻是造成他混乱的原因，最终还导致了他们的死亡。这个谜团，你越是极力去破解，它越是悄无声息地从你身旁溜走。

处理事故的分析人员先是频频点头，随后失望地撇起了嘴，之后又讥笑起来，还当场动了怒，他们的反应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他们正试图接吻”是什么意思？不仅言语上不自然，逻辑上也说不通啊。你可以相信一个人想要亲另一个人，而后者不愿意。要么其中一个人不好意思，要么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要么他们忌惮第三个人，诸如此类。但是他们两人在出租车里，只有司机在场，依照笔录里准确的说法“他们正试图接吻”，“Sie versuchten gerade，sich zu küssen”，这在哪儿也站不住脚啊。问题很简单：他们刚从一起过夜的一家酒店出来，用得着“正试图接吻”吗？换句话说，要是他们还想接吻，为什么不接，还躲躲闪闪的呢？是什么阻止他们这样做呢？

你越是竭力仔细剖析，一切就越难以理解。就算两名遇难者之间存有某种障碍，他们根本无法彼此接近，但是这种事情为什么给司机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扰呢？他就没有载过一些卿卿我我，甚至还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上做爱的乘客吗？除此之外，他是怎么注意到一件如此细小的事情——试图，换句话说，想要接吻的欲望遇上了阻挠接吻的神力呢？

分析人员困惑不已，不断念叨着一句谚语“一个傻子投石入水，四十个聪明人也捞不上来”，并在案卷的边上写道：“这要不是前辈们口口相传的说法，即乘客是司机昔日的妻子或者恋人，这种年轻司机时常鼓捣出来的老问题，那么它就真是一宗精神病案例，不值得多费脑筋。”

其间，先是经过证实，排除了出租车司机与阿尔巴尼亚籍外国女乘客存在任何关系的可能性，而后一份医学报告也表明司机的心理状况完全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