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速度与激情（二）
行驶证上的人叫张标，二十四岁，本地人。
民警开着车，载着两人前往张标的住所。那是一栋翻新的独栋小楼，红色的大铁门外砌着一对石狮子，工艺粗糙，勉强看出个形状。此时，铁门紧锁，屋内并没有人。民警去周围邻居那里打听了一点儿情况，得知张标有私人手机，问来了号码，便回到警车里给他拨了个电话。
安静的车厢里，只有免提的通话忙音嘟嘟嘟响着，三十秒后，自动挂断了。
没人接。
余鹄有点儿烦躁地推开门下车，手插着裤兜儿，在那石狮子旁来回转悠着。江荻头抵着玻璃窗，看着窗外余鹄徘徊的身影，缄默不语。
前方两个民警聊着天，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憨胖憨胖的，正透过挡风玻璃打量那栋小楼，嘴里说道：“盖这小楼要不少钱吧，而且这张标又有手机又有车，十足一个小老板，偷什么不好，偷一学生的书包？”
副驾驶座上的民警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江荻，被她冷冷淡淡的眼神给堵住了本想说出口的附和。
这时，余鹄突然匆匆赶过来，拉开车门挤了上来：“张标回来了，是他那辆桑塔纳。”
憨胖的民警匆匆将警车开到巷子里，等那辆桑塔纳在小楼外停好，这才和同事一起朝对方走去。
江荻和余鹄没有下车，只是在车里看着那边的动静。张标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能见到他对民警点头哈腰的模样，并且还掏出了香烟，想要散烟。民警没接，示意他开车检查，张标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打开了门。就在民警检查车内的同时，张标缓缓地转过身来，朝着巷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江荻眼睛眯了起来。
身边的余鹄已经拉开车门，纵身一跃，矫健地跳了下去。
江荻没拦住，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黑色桑塔纳里一无所获，就在民警踟蹰的时候，张标居然主动打开了铁门的锁，邀请民警去家里搜查。两个民警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江荻扬声说：“查呀，你们不是带了搜查令吗？”
张标捏着烟的动作一滞，垂下头，阴森森地朝她看了过来。
余鹄下意识挡在了她的身前。
江荻朝左边挪了一步，站出来：“他去了修车店，又不取车，隔了四五十分钟再去取车回来，这中间的时间足够他赶回家里藏赃物。”
张标挑眉：“你这是瞎编乱造，我临时去见了个朋友不行吗？”
“你到修车店同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手表刚提示过四点整，那是我提前定好的英语考试结束的时间。而住你隔壁的奶奶说，你是在二十分钟前才从家里离开的，”她低头看了看表，倒推时间，“所以你离开的时候应该是接近四点半。从修车店到你家，走路需要二十分钟，来回正好四十分钟，加上你取车后开回来的耗时，时间刚刚好。你既然说你见了个朋友，那你是在家里见的？”
除了张标本人，就连两个民警都有点发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走，进去看看。”
张标掐灭烟，狠狠踩在脚底下：“哼，你说我偷这小子书包？我偷来努力学习啊？老子有钱，不用上大学！”
江荻昂着脑袋，一脸正色：“不管他书包里有什么，你但凡是偷走了，你就是小偷，就该受到惩罚。”
“哎不对不对，”余鹄挠了挠脑门子，“我书包里有值钱的东西的。”
江荻一脸嫌弃地瞥他一眼，能有什么值钱玩意儿？要不就是赛车模型，要不就是日本女优的写真集。
余鹄锁着眉头，望着警察叔叔：“真的，我包里有个貔貅！”
……
民警进去了。
余鹄也想进去，被张标伸一只胳膊就给拦下了：“小老弟，你知道貔貅干啥的？”
“我知不知道有你什么事儿？”他朝着天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张标在他脸上打量了几眼，又看向前方杵在门口观察房间里的江荻：“你小女朋友啊？”
“啊？”余鹄一愣，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只见她小腿雪白，裙摆飞扬，在她的腿边翻动着，竟撩得他有点心慌。
糟糕，这不看脸的话，还真以为是什么让人流鼻血的小辣妹。
他正着急心慌地想要辩解，突然听到身边的男人嗤笑了一声：“难怪啊，难怪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小老弟你几岁了？懂女人吗？”
余鹄脸一僵：“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哥哥教教你，”张标嘴角一歪，目光投向江荻的裙摆，“小女朋友腿不错哦，细细白白的……”
他话音还没落，突然一个重拳砸在了他的右边眼眶上，脑袋里嗡地一响，他紧捂住眼眶，抬头想看，还没看清，余鹄已经又扑了上来，年轻的脸庞布满了愤怒，太阳穴上青筋显现。他朝一边吐了口口水，抬手招架住少年的一拳。
江荻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张标到底是成年人，力气大得许多，余鹄很快落入劣势，可他却丝毫不肯放弃，死死地用肩膀抵住对方的腰腹，将张标推撞到铁门上，而张标的手肘，正一下又一下地砸向他的后背。
“余鹄！你干什么！”
江荻拔腿就要过来，却见余鹄保持半弓着腰的姿势，艰难地朝她扬起脸，面色铁青：“你别过来！你他妈离这个人渣远一点！”
两个民警闻声而出，将这场混乱终止。
他们在入户玄关的鱼缸里，找到了那枚貔貅。
至于余鹄的书包，很可能被扔掉了。
余鹄将那枚貔貅挂在脖子上，神赳赳气昂昂地揽着江荻往前走，他眼睛肿了，嘴角裂了，衬衫纽扣被扯掉了，整个人又邋遢又狼狈，可他的神情却写满了俩字，骄傲。
“江荻，你太牛逼了吧。”太为你骄傲了。
“你才牛逼，”江荻挣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没事儿把玉貔貅放书包里干嘛？辟邪？”
“聚财啊……”
江荻盯住他：“你缺钱？”
“你不知道，以后要玩赛车的话，得花很多很多钱的，我这不先开始准备着嘛，把每个月的零花钱都给存起来，积沙成塔，积少成多，到时候我就能随心所欲地改造我的宝贝了。”
“呵，成语用得不错。”
余鹄颠颠儿地又追上来：“江荻，你该去当侦探的。”
“没兴趣。”
“为什么呀？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惩奸除恶，助人为乐……”成语又滚动起来。
“没挑战，我不想做没挑战的事情。”
“……”不是一个境界。
余鹄不甘心：“那你想干什么？”
女孩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竟然停了下来。摇曳的百褶裙随着动作的戛然而止也慢慢静了下来，她小腿笔直地站着，整个人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才重新迈足朝前走去。
她想干什么？
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一切都易如反掌，她似乎没有什么是想要努力去追求的。
“荻荻，”面前的少年等到她赶上去，眉眼低垂着，肿了的那只眼睛仿佛金鱼，“如果以后还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江荻看着他的鱼泡眼，竟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她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老子弄不死他！”
他斗志昂扬，信心满满，似乎忘记了上一秒，他几乎快被别人弄死了。
江荻噗嗤一笑，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