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深蒂固的土地神话

“原野诈骗”带来的二次受害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经济高速增长期，到田中角荣首相提出的“列岛改造热潮”和之后的泡沫经济，日本的经济形势几经波折，但土地价格却几乎从未下降，只要一直持有就能不断增值。这种情况催生了“土地神话”，大家都十分憧憬能拥有土地。于是不断有人禁不住“有利可图”的诱惑，因投资土地、公寓和房产而损失惨重。土地神话就像亡灵一样阴魂不散。

从事原野诈骗的人编造出“这里正计划开发度假区”“这里以后会开通新干线”等谎话，欺骗人们以高出时价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格买下山林等原野土地。这种经济高速增长期的典型现象，如今又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原野诈骗多通过广告夹页寻找目标，在70年代成为社会问题，日本各地都取缔了从事非法活动的不动产公司。之后情况貌似好转，但最近又陆续出现了一些采用新手法诈骗的案例。

《朝日新闻》开始连载负动产时代系列报道之后，我们收到了很多读者提供的信息，其中有不少都与原野诈骗相关。2017年8月，有一位住在东京都大田区的女性公司职员（54岁）给采访组发来一封邮件，她看到了8月12日的日刊上刊登的关于度假地房价下跌的报道，标题是“别墅用地以10万日元抛售，当初购价1,300万日元，只因维护费用不堪重负”。

她写道：“我想起了两年前的经历，还是觉得十分气愤和不甘，因此给你们写了这封邮件。我遇到了‘测量诈骗’（中略）为了防止老年人上这些暗地里作祟的骗子们的当，请你们一定把我的情况介绍给大家。”

大约在两年前，这位女士在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母亲时整理了家里的财产，得知已故的父亲曾经于20世纪70年代在栃木县日光市内买过一片约500平方米的山林，当时的价格是265万日元。父亲去世后，母亲把这笔继承财产过户到了自己名下，之后每年都为此缴纳3万日元的管理费和约4万日元的固定资产税。

母亲曾收到过很多不动产公司或测量公司寄来的信件和明信片。这位女士发现其中一张广告上写着“愿意出价870万日元收购土地”，便拨通了电话。

她到对方位于东京都内的公司签订买卖合同时，被告知“交易需要请本公司指定的测量公司去实地测量”。

她向测量公司交了43万日元的测量费，之后对方又进一步要求“还需要交300万日元的整地费用”。

女士起疑拒绝了这个要求，对方便以“未能从银行获得购买土地所需的贷款”为由，单方面撕毁了合同。

最后，她没能卖掉山林，也未能追回以测量费的名目交的43万日元。

发现受骗之后，女士开始收集这家公司的相关信息。她曾经直接找到该公司介绍的位于宇都宫市的测量公司和土地房屋调查员，以及当初销售土地的不动产公司等，调查他们有无违法行为。最后她发现，测量公司根本没有员工，而且母亲家里还曾经收到过其他名称的公司或团体发过来的多封直邮广告，貌似与骗了她的这家公司都是同一个人创办的。她咨询了律师，不过听说“打官司的费用与被骗走的金额差不多”，只好作罢。

这位女士十分后悔，她说“我想不趁着母亲健在时赶紧把土地处理掉，将来就会成为自己的负担，所以心里很着急，没想到竟被骗子钻了空子”。

不小心又买了一块地

“您的土地有使用计划吗？没有的话就让我们帮您卖出去吧？”

这是东京都足立区一位男性公司职员（53岁）的母亲（83岁）在2016年10月接到的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横滨市内的不动产中介公司员工。

男士介绍说，他的父亲曾经在20世纪70年代初听信“这里已被列入首都迁移计划，将来一定会暴涨”的虚假宣传，花350万日元在栃木县那须町买了一块约170平方米的原野①。父亲过世后，母亲成了土地的名义所有人，她觉得“一文不值的土地如果真能多少换点钱就好了”，便委托上述中介帮助出售。几天后，一名男子登门造访，拿出好几份文件让母亲签字盖章，还说：“您这份土地必须先由我们掌管才能出售。作为抵押，我们也会拿出一块土地交给您掌管。不过我们的土地要更贵一些，所以您必须先补足差额，然后才能继续交易。”

他说差额是50万日元，信以为真的母亲便交了20万日元作为定金。就这样，母亲不知不觉中又被迫买下了另一块原野土地。除此之外，她还被其他公司以同样手段欺骗过。男士与母亲一起报警，并向消费者中心等机构咨询，最后联合其他受害者起诉了这家公司，要求赔偿。

北海道带广市的横山睦夫先生（64岁）也是骗子们的目标之一。

20世纪70年代中期，他被“这里将来会开发住宅区”的广告所骗，通过不动产公司以120万日元的价格在音更町买下了约670平方米原野。横山先生毕业后，在大型乳制品制造公司工作，一直住在东京都内。他只看了广告，未到实地确认，便立即与位于新宿区的不动产公司联系，决定买下这里作为住宅用地。那还是刚参加工作的人每个月大概只能拿到七八万日元工资的时代。横山先生通过金融公司办理了贷款。

“当时不管是什么样的地，都不可能有人想到会有贬值的这一天。我想着可以留给孩子继承，或者运气好的话高价转卖出去也行。”

横山先生带着我们去看了他的地，从这里开车到音更町的中心地段需要约15分钟。穿过广袤的农田，土豆菜地的角落里有一片无人打理的山林，再往前的拐角处就是横山先生当年买下的土地。不用说，这里肯定既不通电，也没有水（照片1-4）。

横山先生之前经常接到电话声称要收购这片土地，都觉得蹊跷而未加理睬。如今，他已经还清了贷款，但当初发放贷款的金融公司已经不知所踪，所以房子的抵押还未解除。

“就此拖下去的话，早晚有一天这片地也会成为所有人不明土地，到时就给社会添麻烦了。我也不想把原野留给孩子，心里很着急，但现在有没什么办法。”

不想留下“负遗产”

根据国民生活中心的统计，与原野诈骗二次危害相关的咨询近年来呈增加趋势，2017年共有1,698件（图表1-2）。70岁以上的老人在受害者中占了七成。

国民生活中心分析：“老年人都不想给子女或孙辈留下‘负遗产’，因此更容易被骗。骗子会反复试探劝诱，一定不要听信他们的兜售，最好先询问家人或相关专家的意见。”

骗子之间常会共享原野诈骗受害者的名单，或者从土地登记簿上找到当年的受害者，从中选定目标。专家指出，虽然也有一些骗子公司被取缔，但现在发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大迫惠美子律师专门处理消费者问题，她提醒大家：“有一些骗子公司每隔两三年就会换一个名字，反复实施诈骗行为。消费者受骗一次之后，往往还会成为其他公司的目标。所以不要听信‘能卖上高价’的话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一定要马上向专家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