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为何黄西的脱口秀对有些人来说不好笑？

本节主要谈一谈“预设”在推理之中所起到的作用。“预设”，即“预先在论证中所做出的那些设定”，也就是所谓的“背景知识”。

黄西脱口秀里的预设是什么？

为了了解预设，我们首先来看一个案例。我们知道，有一个华人脱口秀明星黄西，在美国非常有名。他曾给时任美国副总统的拜登（他在本书出版时已经是美国总统）表演过一场脱口秀，相关视频在中文自媒体的传播度也非常广。

其中有这么一段，讲到的是黄西在进行入美籍的考试时，他被问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美国宪法的第二修正案吗？”黄西的答案是个反问句：“宪法第二修正案？难道这就是我家楼下便利店被抢的原因吗？”

他说完以后，在场的美国人哄堂大笑，但是很多看中文字幕的中国观众却是一脸混沌。为什么美国人都笑了，很多中国人没笑？这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美国人的背景知识。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是允许公民合法持枪的，这样一来，买枪就非常容易了。不过，这样一来，坏人买枪也很容易，你楼下的便利店不就时刻等着被抢了吗？

所以，黄西一看到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就立即联想到了楼下便利店被抢的这一经验，而这种联想本身也构成了某种对于美国拥枪文化的反讽。美国的听众有这种背景知识，也听出了黄西的言外之意，也感受到了这一反讽背后的严肃的法律问题。而如果中国听众缺乏对于美国文化的相应了解，是很难感受到美国听众所感受到的东西的。

如何运用预设，充满“武德”地聊天？

在日常对话中，“预设”或说“背景知识”是起到很大作用的。我在上课的时候也碰到一些学生，他们会在不相干的事情上破坏我构成的某种隐蔽的预设。

例如，有一次我在课堂上讨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把达尔文主义用到社会科学中去的话，我们会得到什么后果。比如有一门学科叫“演化心理学”，其核心思想，就是把达尔文用来讨论生物演化的那种理论结构，用来讨论人的心理结构。这就预设了达尔文的演化论在生物学层面上是有用的，否则心理学家也不会用它。

但有个学生这时就说了：“老师，你先得跟我说明白，为什么在生物学层面上达尔文是对的呢？”而我则说：“你若要怀疑这个预设的话，我下面这课就没法上了，你不能一路就这样怀疑下去。”这就是人们日常所说的抬杠。

什么叫“抬杠”？从哲学的角度上看，“抬杠”就是破坏谈话预设的共识前提和背景知识，使得讨论无法进行下去。

但也有人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科学史上是不是很多人都在抬杠呢？譬如，本来我们都认为大地是平的，后来发现地球是圆的了，第一个发现地球是圆的的人肯定被人指责是抬杠，是不是？达尔文一开始也被人指责是抬杠，因为达尔文以前的人是不相信物种演化的。你这样反对抬杠的精神，不是要破坏人类的创新精神吗？

我来告诉大家：哥白尼、达尔文对于传统见解进行挑战的例子不算抬杠，他们都是伟大的科学英雄。这是因为，他们提出新见解的时候，是有根据的。它们指出了旧见解的问题，然后才提出了新见解。同样的道理，如果一名学生在哲学课堂上指出达尔文有问题，那他就得说明达尔文哪里有问题，要给出一个论证，并承担论证的责任。但现在我那个学生是怎么做的呢？他觉得达尔文有问题，却要让我来承担论证责任，这就很荒谬了。所以这才叫“抬杠”。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对于一场建设性的谈话来说，保持说者与听者彼此预设的一致性，到底有多重要。这些预设其实也不是不能挑战，但谁来踢馆，就应当先自己备好证据——否则就是“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