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回 七星坛诸葛祭风
七星坛上卧龙登,一夜东风江水腾。不是孔明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
该说到诸葛亮借东风了。《三国演义》说到这儿,您就都明白了:事情不到先知道的是诸葛亮,事情到了才知道的是周瑜,事情过了才知道的是曹操,事情过了都不知道的是蒋干。诸葛亮未曾火烧战船的时候就知道必须得有东南风;而周瑜跟黄盖定苦肉计,阚泽下诈降书,庞统献连环计,周瑜不明白,庞统也没明白,必须有东南风才能火烧战船;而曹操呢,非得等这把火烧到这儿才知道;蒋干,烧死了都不知道,是吧?(注:笑声)所以说诸葛亮在《三国演义》这部书当中是智慧的化身,没有不服诸葛亮的,北京人讲话,忒聪明了。诸葛亮为什么事先能料到?那就得看对山川、风俗、地理、人情的了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熟读兵书,知天文,晓地理……全都知道,能估计形势。诸葛亮之所以在江边的小船上待着,不是闲着,而是跟周围打鱼的渔民,跟江东黎民百姓,学当地的气候变化、风土人情。他在观察周瑜的策略,还得研究曹操,诸葛亮高就高到这儿了。
周瑜认为自己所有的计策都准备好了:黄盖准备放火,要一把大火火烧曹操大营;阚泽也下诈降书了;蔡中、蔡和也控制在甘宁的大营了;庞统也献了连环计,曹操已然把战船都连在一起。江中一战,风一刮,曹操中央大战船上的黄旗折断,飘落江中。这时,“噗噜噜噜”一阵风,旗角儿扫了周瑜的脸一下儿,周瑜恍然大悟:哎哟,坏了!隆冬季节没有东南风,只有西北风。黄盖往江中一走一烧,风一刮,全烧我自己呀。您想,周瑜年纪轻轻,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眼看就要大战曹兵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下儿,能不难受吗?心里一着急,往上一涌,一口鲜血吐出来,“扑通”一声,周瑜就倒在地上了。这就是事情到了才知道。那还不把周围的人都吓坏了?徐盛、丁奉两个贴身护卫赶紧把都督扶起来了,所有文武官员全急了,最着急的就是鲁肃。把周瑜抬到马上,兵丁拉着马,小心翼翼把周公瑾送回寝帐,找来军医官调治病情。一号脉,查不出病来;叫都督,昏迷不醒。鲁肃身为赞军校尉,跟副都督老将程普一商量,赶紧写上呈文禀报吴侯孙权。周瑜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明白:“哎……呀……”实际周瑜心里清楚:我一口急血攻心就是知道得有东南风,没有风就坏了。周瑜心里着急,跟谁说去?鲁肃在这儿瞧着:“都督啊……”周瑜昏昏迷迷睡着了,旁边有兵丁伺候着。鲁肃由帐中出来了,仰天长叹:“唉!天啊,没想到大战在即,都督竟然吐血卧床。想公瑾是我江东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没有周瑜,谁能担此重任?”哪儿找这样的能人去啊?老将程普岁数大了,谁能有本事指挥江东兵将大战曹兵?“嘿!”鲁肃猛然想起一位高人来了,诸葛亮。
鲁肃迈大步直奔江边,顺踏板上船,往船舱里一看,诸葛亮干吗呢?有个手炉,天儿冷,手炉热,诸葛亮一只手放在手炉上正烤手呢,另一只手手拿羽扇。鲁肃心说:这就是一阴阳人儿,大冷天儿的这手烤火,那手扇扇子,到底是冷是热呀?鲁肃心里着急,说不出话来,瞧着诸葛亮。诸葛亮知道鲁肃来了,不理他,唱上了:“……观山景……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您唱错了,先生,《空城计》在后头呢。”(注:笑声)诸葛亮睁眼一看就明白了,鲁肃脸上都带出来了。按说喜怒不形于色的是刘备,但就算刘备到这时也得着急。“哎呀,子敬,出事儿了吗?”“你还唱呢?我都快哭了。什么呀,你就阴阳怪气儿地一手烤火,一手扇扇子?”“你管得着吗?我这边儿想暖和,那边儿想凉快。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急事儿吧。”“我家都督病了。”“嗯?头两天去还好好的呢。怎么,冻着啦,把手炉给他送去?”“没有。”“那是热着啦,给他扇子?”(注:笑声)“诸葛亮啊诸葛亮,我真拿你没办法,我家都督吐血卧床。”“因何生此大病?”诸葛亮料出来了,肯定被戳中要害了,不然周瑜不会着这么大急。“你坐下慢慢说。”“哎哟,我坐不下。”“我也不能老这么抬头看着你呀,你给我坐下。”诸葛亮站起身形,手一按,把鲁肃按在这儿了。
诸葛亮问鲁肃:“都督因何生病?”“唉,是这么回事儿。两军交锋,本来我们打胜仗了,结果一阵大风,曹操中央战船上的黄旗折断,旗面飘落江中。这是好事儿啊,没想到都督竟然吐血倒地。”诸葛亮明白了:此时需要东南风矣。“哦,都督现在如何?”“现在寝帐中有军医官调治,时而昏迷,时而明白,我已然派人前去禀报主公。我实在没辙了,找你来了。孔明啊孔明,你说都督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说呢?”“唉,曹兵之福,江东之祸呀。”“不假。周都督执掌江东兵权,现在病倒,无人指挥人马跟曹兵一战。的确是曹兵之福,江东之祸。”“孔明先生,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我又不是江东的战将,我能知道怎么办啊?我又不是你家主公,我能知道谁替周都督执掌大印啊?不过有一节,你家都督这病我能医治。”“你看过医书?”“不错,我博览群书,什么医书都看。”“可看了医书也不见得就能治病啊。”“你信我不信?”“我……我信。”鲁肃一来急傻了,二来也确实相信诸葛亮,一瞧诸葛亮这神态,没准儿真有一线之机。“先生随我来。”“你慢着,别着急,待我更衣。”“行啦,您就这身儿衣裳吧,江东谁都认得您。您真能治?”“告诉你,我不但读过医书,而且真给人治过病。我一听你家都督的病,十有八九我能够医治。”“那您随我来。”鲁肃拉着诸葛亮下船。“您把扇子搁下行不行?”“不成,扇子不能离手,说书时我还得用呢。走吧。”(注:笑声)
鲁肃在前,诸葛亮在后,顺踏板下船,进大营直奔周瑜的寝帐。“孔明先生请留步。”“好,你进去回禀。”诸葛亮在寝帐门口待着,鲁肃进来一看,周瑜正蒙头大睡。“都督,您好些了吗?”“哎呀,心里发堵,老想呕吐,却吐不出来。子敬啊……”一听脚步声音就知道是鲁肃进来了,两个人太熟悉了。“都督,您刚才服药否?”“唉,吃了药我就吐,不行啊,子敬……”鲁肃心说:您老蒙着被卧跟我说话算怎么回事儿啊?伸手掀开一个被角儿,再看周瑜,脸色煞白。“都督,我给您请来一位先生。”“哦,何人能治我的病啊?”“孔明先生说他能治都督之病。”“啊……”周瑜当时就愣了。您看,这话就得分跟谁说,而且还得看谁来。周瑜脑子里对于诸葛亮是绷着弦儿的,现在自己吐血病倒,因何而病只有自个儿心里知道,鲁肃、程普和其他文武官员没一个知道的。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诸葛亮来了。鲁肃刚说到这儿,周瑜双眼微微睁开:“孔明先生到了?”“不错。”“孔明先生说能治我的病?”“能治。”“他在何处?”“哟,您干吗长嗓门儿啊?此时就在帐外。”“快请孔明先生进帐。”“是是是……”“来呀,扶我起来。”兵士赶紧把周瑜扶起来,身后戗上被卧,戗上枕头,周瑜等于半卧半躺。确实,周瑜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两眼也没神了。鲁肃出来了:“孔明先生,都督有请。”“好,头前带路。”“嘿,瞧您这毛病,还头前带路。您随我来。”鲁肃把诸葛亮让进寝帐。
诸葛亮进来一看:“都督,前几日看您还很好,这是怎么了?”“哎呀,孔明先生,我不能下床迎接,请您海涵……来,给先生看座。”这儿是周瑜的床榻,周瑜在这儿戗着;在他脚下床旁边,手下人搬过一个座位,诸葛亮往这儿一坐;鲁肃在这儿站着。(注:动作)您看清楚方位了吧?这是评书的“摆切末儿”。“孔明先生,唉……”“都督,听说您身体不爽,吐血卧床,军医官调治没有啊?”“已然号脉下药了,没想到吃药之后我心中不好受,全吐出来了,心中无力啊……”“哎呀,我自幼读过医书,我跟子敬说了,我来给都督看病。”“那好,请您切脉吧。”周瑜要往出伸这只手(注:动作),就不对了,等于冲墙里头了。所以您看,就得摆切末儿。有人说书特别糊涂,一伸这只手(注:动作),那诸葛亮就得够着给周瑜号脉了,是吧?所以书好说,情理难容。鲁肃站旁边瞧着,周瑜手伸出来了:“请您切脉。”“我看病不用切脉。”“啊?望闻问切呀……”“子敬,你懂望闻问切?”“懂啊。”“那你来给看。”“我不会呀……”“我看病从不号脉。”“那您看吧。”诸葛亮瞧着周瑜:“都督,我看您的气色是因为气不顺。要打算病除,必须气顺,气理顺了,病根尽去。”诸葛亮说得非常到位。你就是因为胸中这口气结在这儿了,要打算病好,必须得把这口气理顺,气理顺了,病自然就好了。周瑜心说:诸葛亮,你明白什么呀?虽说我确实因为气不顺,可人的气在呼吸之间,而天地的呼吸在风之间。因为天地呼吸不畅,所以我才会呼吸不顺。因为没有东南风,所以我心中难受,一着急才会口吐鲜血。你不切不问,能看出什么来呀?诸葛亮也知道周瑜不相信自己。“都督,我再说一句,您必须气理顺畅,才能病根尽去。”“唉!先生你说到这儿了,可理气又谈何容易?人有旦夕祸福,岂能自保?”周瑜这话是脱口而出。
您看,说书老说“三寸气在”。您这气儿要是没了,人可不就没了么?所以人的生命就在旦夕之间,旦夕之间就是这口气。至于说到天地之间,那就在于风向,就在于风的大小了。风如果不流动,花就没法儿授粉;风不流动,蜜蜂就不能采蜜;风不流动,万物就没法儿生长……其实这都是一个道理。人没有呼吸,就完了,旦夕之间就会完。所以周瑜脱口而出:气儿理不顺,就在旦夕之间,我保不住了。
周瑜无心说,诸葛亮可有心听。诸葛亮心说:我知道你就是因为缺少东南风,现在我拿话诈诈你,看你有什么反应。“都督,天有不测风云,人又岂能料乎?”此处应该学马派,“天有不测风云……”(注:笑声)你不是说人有旦夕祸福吗?天有不测风云。天地之间的呼吸就在风的流动,就在风向。你的病根儿就在这儿:没有东南风,你火攻就要烧自己了。说完,诸葛亮再瞧周瑜,周瑜的眼睛本来是微睁着的,现在完全睁开了。“孔明先生……”周瑜明白了:诸葛亮知道我的病源。“先生既知周瑜病源,就请替我医治……”下边的话没说出来:干脆您就来吧。“好啊,我自幼看兵书战策,学习医书,而且还碰见过异人教我奇门遁甲,我能医治都督的病。”“那就请先生看来。”“好啊。子敬,请你拿过纸笔墨砚,我开个方子。”“望闻问切都没有,你能开方子?”“子敬,屏退左右。”寝帐内有军医官,有伺候周瑜的兵士,这些人都出去了。在帐中床榻上半躺半卧的是周瑜,坐这儿开方子的是诸葛亮,站这儿伺候的、最关心的是鲁肃。
鲁肃亲自搬过一个小桌,上边摆上纸,研好墨,拿过一支笔,笔帽褪下来,掭了掭墨,往前一递:“请。”诸葛亮接过笔,在纸上写了四句话,写完把笔一放,拿起这张纸:“都督请看。”周瑜接过来一看,纸上写得很清楚:“欲破曹兵,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好一个孔明先生!”“噌”的一下儿,周瑜由床上蹦下来了,站在地上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先生真乃当代奇人。”鲁肃一看:怎么回事儿,病好啦?“都督。”“你且看来。”鲁肃接过来一看:“哎呀!”鲁肃到这时才明白。方子放回周瑜的手里,周瑜说:“先生既知病源,就请助我一臂之力。”“好啊,都督请坐。我刚才说了,我从小得见异人,学会奇门遁甲。都督打算破曹操大兵,必须有东南风起,才能火烧战船,烧退八十三万人马。这么办吧,今天是十七日……”您看,咱们得算日子:曹操大宴长江横槊赋诗是十五日;第二天十六日让刘熙把他父亲的灵柩运走,观看水师大营;第三天十七日打仗,周瑜吐血,鲁肃请来诸葛亮。“今天是十七日,明后两天准备,请都督建造一座祭风坛。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我登坛祭风,二十二丙寅日风止,给您借来三天三夜的东南风,够用乎?”“一夜便可。”“好。既然如此,请都督派一百二十名兵士,预备旗幡,预备穿戴。我画出图来,需要的东西写好后交给子敬前去准备。这一百二十名兵士必须听从我的调动。另外,请您派五百人随子敬和我选择地方建造祭风坛。”
您说,这时周瑜什么心情?首先是服。没想到诸葛亮不但知道我的病因,而且还能借来三天三夜东南风,别说三天三夜,只要有一宿东南风,我就能把曹操的人马烧光了。第二是嫉妒。说周瑜的嫉妒之心应不应该有?那要看站在谁的立场上说了。如果站在周瑜的立场上,按照中国人的性格来说,周瑜还是对的。因为周瑜是为孙权,周瑜就想让孙权稳坐江东,然后窥伺中原,最终驾登九五,周瑜做开国元帅。皇上不姓刘了,姓孙。站在这个立场上,周瑜未雨绸缪,就要除掉诸葛亮。虽然曹操是劲敌,但周瑜现在已然感觉到了,诸葛亮随时都能把我掐死(注:笑声),诸葛亮能耐太大了。但现在诸葛亮能借风,那就必须让他借,借三天三夜东南风。
周瑜问道:“请问孔明先生,要选在何地?”“当然要选在巽地。”“好。既然如此,子敬,调齐一百二十名兵士,请先生画出图来,需要准备什么东西都由你去办。我再派五百名精壮兵士,陪同孔明先生选择地点修造祭风坛。”什么叫坛?堆土为坛。您现在上天坛,得看那圜丘。祈年殿,那是皇上上香的地方。祈谷坛,在这儿一烧香,保佑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就两天时间,雕梁画栋?没那工夫,就是把土堆起来,够尺寸就行了。诸葛亮画好图,然后选地方。为什么选巽地?您看,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是八卦,对应的是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对应风的就是巽。巽在何处?东南方。鲁肃问诸葛亮:“到底到何处去找巽地?”“巽在东南方,而且必须以赤土堆坛。”如果诸葛亮现在说出南屏山,周瑜多聪明,就明白了:你干吗非要设在南屏山?哦,你想跑,早准备好了。其实周瑜营寨附近有两座山,西边是西山,东边就是南屏山,只能选南屏山,但不能直接说。周瑜看着诸葛亮:“孔明先生,请您多费心了。”“你放心,三天三夜东南风,二十甲子日起,二十二丙寅日息。”周瑜恭恭敬敬把诸葛亮送出帐外。
单说鲁肃跟着诸葛亮,带着兵士赶紧选择吉地。到南屏山得先试试土啊,往下挖,不到一尺,红土出现了。其实这是诸葛亮早勘测好了的,是吧?您想,临江会时他就告诉刘备:“您不用担心我,到十一月二十日东南风一起,您就让赵云在南屏山下接我。”说明那时诸葛亮就准备好了,他也得挖土看看啊,要蒙周瑜就得蒙个底儿掉(注:北京土语,彻底,达到极点)啊,是不是?选好地点,五百兵士用两天时间要堆土成坛。
咱们中国讲究九五之尊。您看太和殿,九间门脸儿、五间进深,对吧?再看刚才说的圜丘,当中一块太极石,您往旁边数,围着的第一圈儿是九块;再往外,第二圈儿是十八块……再往外,都是九的倍数,连圜丘周围的栏杆也是。九是单数里最大的。诸葛亮这张图画得好:坛高九尺,分三层,方圆二十四丈。您看祈年殿当中的藻井,下边四根柱子,代表春、夏、秋、冬四季;再往外,第二层十二根柱子,代表十二个时辰;再往外,第三层十二根柱子,代表十二个月。这两层加起来二十四根柱子,代表二十四节气;再加上第四层的十二根柱子,三层加起来,代表三十六天罡。这都是中国奇特的数字。
诸葛亮这座祭风坛高九尺,分三层。最底下第三层,东边用七面青旗摆成苍龙之形,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北边用七面皂旗摆成玄武之势,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西边用七面白旗摆成白虎之威,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mǎo)日鸡、毕月乌、觜(zī)火猴、参水猿;南边用七面红旗摆成朱雀之状,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四七二十八宿(sù),正音应当念二十八宿(xiù),但说评书跟着老先生学,顺着就这么念下来了。当中这一层,是八卦变八卦,八八六十四面黄旗,按八卦方位排列。最上边第一层就比较简单了,刨去诸葛亮以外,还有四个人,后边两个,前边两个。前边居左这人手持一根竹竿儿,尖儿上挑着鸡毛,就是用鸡羽为葆,用来看风向;右边这人也拿一根竹竿儿,上边绑着七星带,用来看风色。后边两个人,一个捧着宝剑,一个捧着香炉。当中是诸葛亮祭风的桌子,上边摆好香炉、纸码儿,还有朱砂笔和画符用的黄纸。
两天时间把七星坛建好了,诸葛亮心说:东南风一起我就得跑了,该把鲁肃打发走了。“子敬。”“孔明先生。”“坛已然盖好了,你服不服?”“服,就指着这坛借东风了。”“现在你回去吧。”“没用啦?”“没用了,但有回去的事儿。你禀报都督,七星坛造得,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我就上坛祭风,让都督调动好人马,准备齐兵将,只要东南风一起,你督促都督马上进兵,火烧曹操八十三万人马。”“那是一定,那是一定。那我就告辞了,您多受累。”“回来。”“您还有什么事儿?”“这个……弓不能拉满了。”“啊?”“话不能说圆了。”“您别介呀。”“子敬,你回去还要禀报都督,倘若我的法术不灵,东南风没起来,要请都督原谅。”“别介,您这……尽心尽力吧,就盼着东南风了。”“好,你回去准备吧。”“哎,告辞。”诸葛亮让鲁肃的心跳得有一百八十下儿往回走,到底东南风借得来借不来呀?
鲁肃刚走,诸葛亮吩咐一声:“来呀,听我的法旨。”大伙儿一听:好家伙,敢情我们都成老道了,诸葛亮要传法旨了。(注:笑声)大家规规矩矩往这儿一站。因为临出发时,周瑜让鲁肃嘱咐过这些兵士:孔明先生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听,倘若违背孔明先生的命令,东南风借不来,一律斩罪。所以谁都摸脖子,规规矩矩听着。“一切准备停当,今天本先生就要上坛祭风了。我在都督面前夸下海口,说下朗言大话,要给他借来三天三夜东南风。但你们要听从我的法旨,倘若违背,东南风借不来,回到都督面前你们自行请罪。”“请孔明先生传法旨……”您说什么我们都听。“第一,不许东张西望。”这好办。“第二,不许擅自离位。”有那爱上茅房的心说:就算尿一裤子我也不下去,您不让动换我绝不动换。(注:笑声)“第三,不许交头接耳。第四,不许失惊打怪。”诸葛亮心说:不许东张西望,不许你们找。不许擅自离位,不许你们追。不许交头接耳,你们一嘀咕:“孔明先生怎么下去了?没回来呀。”这不行。不许失惊打怪,一会儿周瑜派人捉我,你们就只当没看见,还得站着跟没事儿似的,那我就能跑远了。
诸葛亮传完法旨,大家都听清楚了,然后诸葛亮沐浴更衣。等诸葛亮再出来,大伙儿一看,全傻了。只见诸葛亮发髻打开,头发全披散着,身穿道袍。本来汉朝衣裳袖子就宽,道袍的袖子已然秃噜到地上了。鞋脱了,袜子扒了,光着脚。可我听朱强老师唱《借东风》,没光着脚,穿着靴子呢,是吧?反正《三国演义》原文是这么说的:“跣足散发。”所有的人都遵从诸葛亮的法旨,在七星坛上站好,一层、两层、三层,然后下边是一圈儿,这圈儿围着二十四个人,正好在三层外边,手持旌旗、宝盖、大戟、长矛、黄旄、白钺、朱幡、皂纛。整个儿围好了,气势很大。
诸葛亮披发跣足,一步一步走到七星坛下,然后登台,一层、两层、三层,到了台上。大伙儿谁敢看啊?不许东张西望。顶上这四个人最难受,诸葛亮在这儿折腾,他们就这么瞧着,瞧诸葛亮晃悠,也不知道诸葛亮到底干吗呢。诸葛亮往水盂里注满水,香炉里插上香,焚好了。然后诸葛亮一掐一弹,四面八方都沾点儿水,这叫净坛,就是这座七星坛得干干净净的,我才能祭风。但这招儿只能借东风用,说单位让您搞卫生,您弄碗白开水,用手一弹,这不行,您该擦地擦地,该掸桌子掸桌子。这只能是诸葛亮用的招儿。
诸葛亮弹完水后,拿起黄边纸,用朱砂笔掭上朱砂,然后在这儿写。具体写的是什么?谁也没看见,不许东张西望嘛。诸葛亮又写又画,然后拿宝剑尖儿一挑,香炉冒着烟呢,点着了,先冲东边:“嗯嗯嗯嗯嗯……”谁也没听清楚他念什么,但我知道。“东吴东吴,虽然你们能够火烧战船,烧了曹操八十三万人马,但我保着我家主公要借此机会而起,三分之一天下。”然后烧了。他又画一道符,宝剑尖儿一挑,往北一看:嗬,曹操的大战船……诸葛亮心中也是一动:了不得啊,要没有东南风,真烧不了。再看江左,周瑜已然把人马布置好了,这种大战前的气氛就让人憋着出不来气儿。诸葛亮把这道符冲北边一烧,心中叨念:“樯橹灰飞烟灭。”又画一道符,再一挑,冲西边:“四川刘璋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保着我家主公进兵西川,在你那儿当皇上。”(注:笑声)烧完以后,再画一道符,冲南边:“告诉你们,将来七擒孟获,早晚我得上你们那边折腾去。”(注:笑声)全烧完了,诸葛亮自己得有个表祭天啊,把写好的表文拿出来了:“嗯嗯嗯嗯嗯……馒头蒸得大大儿的,炖肉炖得烂烂儿的,吃饱了喝足了,上宣南书馆听书去,听连丽如说完再听王玥波……”(注:笑声)念完之后,用火烧了。大伙儿一瞧,诸葛亮一会儿转一圈儿,溜溜达达到坛下去了,谁也不敢言语。好家伙,老天看着呢,谁一动换,东南风祭不起来,这毛病就在他身上。但这也得倒班儿,不能老靠这几个人,他们也得吃饭。诸葛亮吃饭,他们也吃饭。班儿早已分配好了,这些人倒着班儿上坛。诸葛亮一天上坛三次,下坛三次,披发跣足,手持宝剑,念咒画符。大伙儿这么觉着,没风啊,连一丝微风都没有。这些人心说:是咱们这里谁招的事儿啊?
但要说最着急的,还得是周瑜。鲁肃已然把诸葛亮的话儿带回来了,但只说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没说。“孔明先生让我回来禀报都督,请您布置好兵将,等东南风一起,您马上火烧曹兵。”“好啊。来,擂鼓升帐。”后边“倘若借不来东南风,您得多担待”,鲁肃没说。周瑜往下传令,三通聚将鼓响,众将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拴扎什物,全身披挂整齐,来到中军大帐参见都督。“退立两厢。”“欻”,往两旁一退,空气太紧张了,全军严阵以待。周瑜往帐外一看,帐外立着旗杆呢,大旗面儿大飘带儿,连挂着的铃铛都换大的了。为什么?就等着风一起,“啵哴哴”一响,东南风来了,马上派将。周瑜坐这儿瞧着,估计这时诸葛亮已然在祭风了,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到了么。
其实诸葛亮给自己留着余地呢。您看,咱们的气候变化真得感激老祖先。说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冬至,必刮东南风。那到底刮不刮?诸葛亮说了:三天,这会儿不刮那会儿刮,反正我给你留着三天呢。三天倘若不刮东南风,那我也回去了,是吧?反正冬至节气,天时气候必会有变化,这是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并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诸葛亮了解气象学,了解天文学,他住在小船上跟江东百姓打听,也掌握了当地的气候,所以才敢在周瑜面前夸下海口借风。
周瑜看了看鲁肃,鲁肃往帐外瞧了瞧:“风未起,请您先派将准备好吧,东南风一起就火烧战船。”“好,黄盖听令。”“在!”嗬,老将军声若铜钟,往这儿一站跟半面墙似的,古铜色的面皮烁烁放红光,二眸子一瞪,人老精神在,越老越刚强。“黄老将军,船只预备齐备否?”“俱已齐备,请都督发令。”黄盖是怎么准备的?二十条快船,船上装的都是易燃之物,草、芦苇,全是干透了的,上边撒上硫黄、烟硝引火之物,而且灌上鱼油,上边还盖有青色幔帐,幔帐也都是鱼油浸过的。甭说放火,就算哪位抽烟往上一甩,一个火星儿往上一溅,都得起火。二十条快船,每条船上五十兵士。每条船船头前边有一根大铁钉子,铁钉子前边还有钩儿,借着风力撞到曹操的船帮上,钩儿钩住了,想再往下拔可拔不出来。为什么说必须有强劲的东南风?单靠人的力量是达不到的,不像现在有这艇那艇,咱们说的是两千年前的事儿。每条船后边都拴着一条走舸小船。等这二十条船到了曹营放起火,船撞到曹营的船帮上,曹操这边几十条大船连在一起,跟个小岛似的,跑都跑不了了。这边船上起火,后边解开缆绳,兵士们都跳到走舸小船上,就可以离开火船。这是周瑜和黄盖早就商量好准备好的,挑的都是强兵。“好,报将上来。”黄盖一报,大伙儿一听:这头一批放火的船放起火来,曹操的兵将就跑不了。黄盖汇报完毕,接过令箭往旁边一站。周瑜传第二道令:“甘宁、阚泽听令。”“在。”“你们看住蔡中、蔡和,不许走漏风声。”“遵令。”其实甘宁、阚泽早都准备好了。蔡中、蔡和带来的这些兵,哪个兵旁边都有五个人,打算通风传信儿?没门儿,一个个全看严了。
周瑜再往下派将,就得等东南风起了。眼瞧着外边的大旗纹丝不动,周瑜站起身形。他不能在大帐中来回走溜儿(注:北京土语,溜达、踱步。溜读liǔ):这东南风怎么还不刮呀?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那这仗就甭打了,人心就乱了。周瑜还得沉住气:“子敬,随我来。”鲁肃跟着周瑜走出帐外,往江中一看,不单没有东南风,也没有西北风,风平浪静。“难道诸葛亮蒙骗我不成?”“不会不会,盖好七星坛,他说要给您借来三天三夜东南风。”“为何没有风起?”“呃……他也说了,倘若借不来风,还请都督担待一二。”“啊?!”周瑜双手一捋雉鸡尾,往江北一指:“曹贼,我定要烧你战船!”
正着急呢,突然就听得“啵哴哴哴哴哴……”“噗噜噜噜噜噜……”周瑜用不着抬眼观看,就觉得所有纛旗的飘带一律趁着东南风往西北方向刮。串铃一响,周瑜心花怒放。火烧战船,赤壁鏖兵,谢谢众位,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