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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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严凤英

1968年4月8日早晨,省黄梅戏剧院的铜钟突然敲起了紧急集合的钟声。按规定,“牛鬼蛇神”必须全到,我们几个被批斗的人刚站成一排,造反派黄某就高声叫道:“你们听着,我宣布,那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严凤英死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一下子晕了,泪水洒到发泡的土上,砸成一个个的小洞。黄某继续叫着:“时白林你哭什么?告诉你们,只许你们老老实实,向人们交待你们的罪行,不要自绝于人民。”

“文革”初期,是非颠倒,简直是晴天霹雳。打、砸、抢、抄、抓,笼罩着一切,有的人很快复原成兽,兽性大发。有些仁人志士因不堪忍受,为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勇敢地自杀,以表抗议与清白。当时凤英和我们几人都忍了,等待暴风雨过去。

社会越来越乱,省的党政机关都被“夺权”。安徽省黄梅戏剧院也被改成“红梅剧团”,对“夺权”这一行为很快产生了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夺权”好得很,简称为“好派”;另一种认为“夺权”好个屁,简称为“屁派”。于是好、屁两派大打出手。全国红卫兵免费大串联越来越热火朝天,形势混乱,我们的牛棚已无人管。凤英这时偷偷地跑到北京,通过朋友王亚梅同志躲起来。不久,我在省文联门口看大字报,惊奇地发现凤英身着一件旧军装上衣,同几位青年一起也在看大字报。她告诉我,她已参加安徽的“红三司”,造反了。但好景不长,很快团里又贴了关于她的大字报,内容不再是文艺黑线,反动学术和“三名三高”之类,而是“根据省军管会清理阶级队伍的指示,专案组捏造她反江青、抵制革命样板戏、潜伏特务三大罪名”[1] 和“严重的现行反革命”,让她必须限时作出交待。这时她找不到人可以为她作出否定的证明,在极度悲痛中彻底绝望,于是她也同老舍、田汉、傅雷等先贤一样,通过勇敢的手段,无奈地结束了生命,并以此来捍卫自我人格尊严。

1976年,十年浩劫的“文革”终于结束了。1977年我写了一篇纪念严凤英的文章《严凤英与黄梅戏》[2] 交给《安徽日报》,但一直未见刊出。我找到副主编询问,他告诉我,现在的时局还不能发表这类文章。1978年8月,省里决定为凤英同志举办骨灰安放仪式,实质是为她平反昭雪。在此之前,全国已开始为“文革”中的冤魂平反昭雪,为了消除“文革”中的恶劣影响,国家决定对“文革”中有打、砸、抢、抄、抓劣迹的人,在本单位进行“三大讲,说清楚”。由于我在“文革”末期,先被“解放”,继而又恢复党、政职务,所以这项工作交由我负责办理。

省黄梅戏剧院最大的冤案,就是十年前含着冤与恨离开人世的严凤英。我在办公室翻阅她在1968年4月7日写的“交待”,眼眶很快湿润。接着,又看到她的遗书,只有几行竖写的半页纸,写着:“革命小将们:我是拥护共产党,拥护毛主席的,我不反党,不反毛主席。人言可畏,谨防政治扒手,我生是毛主席的人,死是毛主席的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3] 这时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1978年4月,著名美术家赖少其写了一首悼念严凤英的词《落花曲》,他说,写这首词时,很悲痛,泪水滴在稿纸上,希望我为这首词谱曲。之后,我也流着泪为这首词谱写了一首女声领唱、合唱的声乐作品。在为凤英平反昭雪时,歌唱家申非伊带领几位省黄梅戏剧院的女演员,边唱边哭。直到1993年10月,安徽省歌舞团和合肥市歌舞团在安徽大剧院联合演出这首声乐作品时[4] ,仍有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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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曲

女声领唱、合唱

赖少其词
时白林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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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凤英逝世40周年纪念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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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白林小诗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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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严凤英座谈会

左起:王文治、韩再芬、时白林、张谷芳、田玉莲

注 释

[1].《炎黄春秋》,2011年第1期,炎黄春秋杂志出版社,第34页。

[2].《时白林自选文集》,安徽文艺出版社,第29页。

[3].《严凤英一家人》,江苏文艺出版社,第167页。

[4].陈迅领唱,叶志强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