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欢迎和再见
印度教的基本构想看起来会是这样的:宇宙中有无数与我们类似的星系,每一个星系的中心有一个世界,从那里,人们各自有不同的途径到神那里。围绕每一个世界的上面有无数更精致的世界,而下面则是无数较为粗糙的世界。根据它们应有的荒芜程度,灵魂在不同的化身之间进行修补。
男性生殖器形象代表神圣创造的力量,在其上面刻着湿婆的脸。
所有这些世界都来自神,正如“蜘蛛从自身抽丝然后又收回去,宇宙更是从那不灭者生长出来的”。(《奥义书》)
然而,丝线周期性地被收回;宇宙崩塌成梵之黑夜,所有的现象界存在都回到一种纯粹的潜能状态。转换的隐喻为:呼出又吸进,世界是神的呼吸作用。这种摆动是建立在事物的设计之中的,宇宙无始也无终。所以这一时间刻度是令人惊愕的。喜马拉雅山是由坚固的花岗岩组成的,每一千年有一只鸟飞过,用它的翅膀拂过山巅。通过这样的过程,喜马拉雅山被磨平,而宇宙的周期在某一天就会消失。
当我们从宇宙论回到道德关注,我们可以看到,业的法则提供给宇宙的是正义。即使那样,我们的世界是一个中间世界,它有两层含义。它位于更好的世界(天堂)之下和更坏的世界(地狱)之上,并且它交织着大致相同比例的好与坏、甜与苦、智与愚,事物将会保持如此。因此,乌托邦的梦不只是注定着失望;它们误判了世界的目的,因为它不是要替代天堂,而是要为人类精神提供一个训练场地。世界可以培养性格,使人们准备超越它——因为这些,它是值得赞扬的改变,但是它不可能是完美的。“愿耶稣的名受祝福,这世界是一座桥:走过去,但是不要在上面造房子。”这一启示性的说法来自印度,这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我们谈到世界的形而上状态的话,我们就不得不继续我们之前的分辨,在每件主要的事情上都对印度教进行区分,也就是说,在二元和非二元观点上的差别。在生命的行为上,这种区别把知的瑜伽和爱的瑜伽区分开来;在神的本性上,把位格性与超位格性区分开来;在救赎的问题上,它把与神合一的人和与神为伴的人区分开来。在宇宙论中,也同样有一条线,把那些认为世界是完全真实的人与那些认为它是半真实的人区分开来。如果我们问梦是否是真实的,我们的答案一定是有限制的。虽然我们做了梦,梦本身是真实的,但是大多数梦的形象在真实世界(也就是说,醒来的时候)中是不存在的。严格来说,梦是一种心理建构,是一种精神的虚构。当印度人描画幻象(maya)的时候,心中有类似的想法。这个世界是我们看它时呈现的样子,但是那未必是世界真正的样子。
湿婆伪装成宇宙舞蹈之王那他瑞杰的形象。
蜡烛和香在一个简陋的乡村寺庙里被点燃。
幻象与魔术(magic)是相同的词根。在说世界是幻象的时候,非二元的印度教是说这个世界有点儿复杂。问题的关键在于世界的物质性和多样性竟然伪装得既独立又真实(其真实性可以跟我们看到的分开),而事实上,真实是毫无分别的梵的思想,正如绳子藏在灰尘下往往被误认为是蛇。幻象在装饰世界时的吸引力也同样让人着迷,使我们长时间困于其中,不想再继续上路。
如果我们问为什么真实只有一个并且是完美的,而我们看来是很多并且是有瑕疵的,为什么灵魂(事实上是与神真正合一的)在我们看来是分离的,为什么绳子在我们看来像是蛇,我们总是找不到答案,最多我们只能说世界是剧场,是神的游戏。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把自己置于他们必须逃离的情形中。他们只要不玩这个游戏,就可以解放自己,为什么还会那样做呢?唯一的答案是游戏本身就是目的和回报。世界也是这样,在某种神秘的方式下也是如此。就像孩子独自玩游戏一样,神是宇宙的舞者,他的日常活动就是面对所有的生物和所有的世界。在神圣能量永不厌倦的溪流中,宇宙生生不息,优雅地重演着。
那些看过女神卡利一手持剑、一手持人头在被降服的身体上舞蹈的人,那些听过献给湿婆(他常去的地方是火葬场,乃是毁灭之神)的印度教寺庙比献给创造者和守护者合体的神要多的人——那些知道这些事实的人,不会很快认为印度教的世界观是温柔的。
但是他们强迫我们在眼睛中直接看到恐怖,卡利和湿婆让我们看到他们毁灭的东西是有限的,是为无限让路的。
长远来看,世界是仁慈的,它并没有永久的地狱和永恒的诅咒。它可以无惧怕地爱,只要我们不试图占有它。因为这一切都是幻象和戏剧,是宇宙魔术师魅力无穷的舞蹈,在那之上有无边的善,有所有人最后都会抵达的善。印度教唯一不能产生的艺术形式是悲剧。
总之,对于“我们所拥有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这个问题,印度教是这样回答的:
上图:一只秃鹰在吃扔到神圣恒河中的尸体。
下图:准备火葬用的柴堆。
1.一个多样的世界,从横向来说包括数不清的星系,从纵向来说有数不清的层级,从时间来说是数不清的循环。
2.一个业报的法则永不休止地起作用的道德世界。
3.一个永远也不会取代天堂的作为灵魂目的地的中间世界。
4.一个幻象的世界,把它的多样性、物质性和二元性作为终极性来迷惑众人,而事实上这些只是暂时的。
5.一个发展精神能量的训练场,济慈称之为“灵魂制造的幽谷”。
6.一个戏剧的世界,在它宇宙之舞中的神圣表演——永不厌倦、永不休止、无法抗拒,然而最终受益,一种无限活力的优雅随之而生。
因为你爱火葬场,
我就造了一个我心中的火葬场。
你,黑暗者,火葬场的猎人,
可以跳你那永恒之舞。
(孟加拉赞美诗)